“常山师兄的死与甘遂师姐息息相关。甘遂师姐其实也是一个极其聪颖的人,爹的针灸之法,她几乎能把所有的精髓都学到手。可是她由于好奇心太强,不久便背经离道,专门去研究毒药,还偷偷拜了江湖败类萧玉池为师,跟他学炼制毒药。爹知道了,将她痛斥一顿。她不但不认错,还顶我爹的嘴,说毒药用得好同样可以救人。爹气得当场晕倒,自此之后就对她冷若冰霜。后来爹得知她和常山师兄居然暗生情愫,更加怒不可遏,要常山师兄以后不许和她说话。爹觉得甘遂年长于常山,姐姐和弟弟怎么可以有这种关系呢?他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事。”
“两情相悦,又有什么不妥的?”
“虽然我爹的医术天下闻名,可有时候他也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一旦有了想法,别人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改变他的。后来,悲剧就这样发生了。有一次,常山师兄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导致腹泻,爹很着急,连忙取来药丸给他服下。可是他拿错了药,取走的是甘遂师姐平时偷偷依照萧玉池的配方炼制而成的毒药。常山师兄刚吃下不久,就呕吐不止,全身绞痛。甘遂师姐知道了,急忙跑来要求爹让她为常山师兄解毒。当时爹已经气得完全失去理智,让众师弟师妹们将她按住,他亲自帮常山师兄驱毒。无论甘遂师姐怎么声嘶力竭地哀求,爹依然故我,无动于衷。萧玉池精于用毒,他配制出来的毒药又岂是轻易能解,而且当时的爹,心里充斥着愤慨和焦急。最后,他自己也回天无术,而甘遂师姐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不治身亡。内心的愧疚和悲痛,使她好久都说不出一句话。常山师兄的死,使爹恼羞成怒,决定将她逐出师门,并许言今生今世,永不想见。于是,甘遂师姐离开了。这些事,都是几个年长的师兄师姐后来告诉我的,因为爹不许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包括甘遂这个人。许多年后,江湖传闻有一个用毒神手名叫毒姬,我们这帮师兄弟们一下就猜到是她,只是不敢明言而已。又有人传她到处用毒害人,这一点我们绝不相信。甘遂姐姐为人友善,对师弟妹们非常好,这种恶毒的传言,显然江湖上那些喜欢造谣生事的人抛出来的。其实多年以来,我们有哪一个师弟师妹,不在暗地里想念她。知道毒姬的存在,也就知道她还活在这个世上,我们已经于愿足矣。换上其他人,未必能忍受这么大的悲痛继续活下去。”
唐瑀长叹了一口气,道:“她是一个很执着的人,可也绝对是一个好人。可惜上天对她实在太不公平了。”
秦筱露道:“常山师兄所中之毒,后来爹也找到了破解的方法。我是他女儿,我看得到他为自己当日的鲁莽深深悔疚,只不过嘴巴上不说罢了。但愿他对甘遂师姐的仇恨也随着年月逐渐磨灭吧。”
听完这个凄婉的故事,唐瑀感慨万分:世事的纷纷扰扰,世人的离离合合,往往在一瞬间造就而成,欢欣或是痛苦仅仅是一水之隔。究竟人有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让应该相逢的人适时而遇,让不该经历的事擦肩而过?有诗叹曰:
远行穿破步云鞋,怅恨连年未释怀。
自作深居疏乱世,常端浅腹用寒斋。
莺声几断红珠泪,襄梦重临碧玉阶。
既盼亡魂归故里,应将苦酒祭天涯。
翌日,唐瑀在营帐外,望见一队队瓦剌骑兵垂头丧气地归来,心头暗暗欢喜,这说明于谦已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事实就是这样。于谦率领全军将士浴血奋战,瓦剌兵久攻不下,军士们个个怨声载道,士气大落。也先知道再打下去也赢不了这场仗,唯有下令撤军。于谦遥遥望见撤退的瓦剌军,又看见也先的车驾,料想英宗必在左近,于是命令多门火炮攻击瓦剌军的后部。结果瓦剌又死伤了一大批士兵。
尼雅兀木古娜虽知瓦剌败北,但仍换上华丽的衣装,恭迎父亲也先归来。也先道:“你的伤好了吗?”
尼雅兀木古娜答道:“早就好了。要是再早几天康复,让女儿随爹攻打北京,或许现在我们已经在紫禁城里庆祝呢!”
也先脸色一沉,责道:“不许你乱说话!你的两个叔父孛罗和卯那孩都在死明军手上,你去了又能怎样?”
“哼,要是女儿亲自上阵,定能把于谦给爹擒来。”
“你住嘴,你不也是刚吃过明军的火炮么?他们的实力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爹,你怎么可以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爹……”任凭尼雅兀木古娜如何地豪言壮语,也先一句都听不进去。他只是默默地回想着这两个多月以来血腥残酷的战事。
回头说说京城的情况。于谦领兵力挫瓦剌,大获全胜。景泰帝召集各位将领论功行赏。其中于谦功劳最大,景泰帝特意加授他为少保,仍总督军务、任兵部尚书。石亨则被封为武清侯,其余文臣武将也有升赏。面对皇帝的封赏,于谦却诚心辞让,奏道:“四郊多垒,卿大夫之耻也,敢邀功赏哉!”他觉得这次胜利应该归功于全体将士们。有一件事让他深受感动。与瓦剌大军的最后一天激战过后,他亲自到前线清理死难将士的尸骸,当中发现骆非伏倒在几个瓦剌兵身上,鲜血早已把盔甲染成了红色。
战争带来的主要受害者,莫过于平民百姓和军中的将士们。为免瓦剌再次进犯中原,于谦向景泰帝提出请求,由他负责加强北边的防务。景泰帝看到之前于谦能够临危受命,早已将他当成是自己的左右手,顺理成章答应了他的请求。景泰帝见于谦在京城的官邸因为疏于打理,不少地方破落失修,想给他重新造一间像样的。于谦道:“大战之后,国家百废待举。皇上替臣建造官邸,定会消耗许多钱财。让臣个人私事,凌驾于国家大事之上,叫臣入夜岂能安寝?”于是辞让了景泰帝的好意。
要加固北边防务,于谦认为首先要加强京师的防卫力量。他调辽东和宣府的部分兵马入京,调大将杨洪和守居庸关有功的罗通回京,操练京军。又派佥都御史萧启等镇守保定、河间、真定诸府,命刑部侍郎耿九畴去南直隶整顿江南江北卫所军,招徕流民进行屯种。荐左都督朱谦代替杨洪镇守宣府,王竑守居庸关,派顾兴祖、刘安、刘聚等修筑北边关塞要隘。与此同时,他也暗中调查王振宝藏的确切位置,以期不日将它起出。
石亨见自己的赏赐甚丰,顿感吐气扬眉。徐珵谓之道:“石将军这次被封了侯,风头大大地盖过于谦,这必然会引起他的忌恨。你得在皇上面前多说于谦的好话才是。”
石亨觉得有道理,翌日入禀景泰帝,尽言于谦劳苦功高,又力荐于谦之子于冕为都督府前卫副千户。事后于谦得知此事,羞愧成怒,当着景泰帝的面斥责石亨道:“目今国家多事,你进位为大将,不曾听闻你举荐一个半个幽隐之士、有识之人进益于国家,反而举荐我的儿子干什么?这样大家会服气吗?若要评论我的军功,我会杜绝一切侥幸之后才敢领赏,决不会让儿子滥冒功名,尸位素餐。”
面对于谦正气的批评,石亨羞愧不已。可回到家中,却不但不思悔过,反而认为丢尽了脸,憎恨于谦起来。一气之下,他夺门而出,去找酒喝。
他来到京城最大的妓院富乐院。之前瓦剌大军扬言要攻入北京,富人们都争相逃难,导致富乐院门可罗雀,大批姑娘被迫离开四下谋生。现在北京成功保住了,有一部分姑娘已经回到富乐院,然而这里的生意已远不如先前那般红火。
石亨不顾大明禁令,径直走进大门,将自己淹没于姑娘们的欢歌笑语之中。
数个时辰后,石亨喝得酩酊大醉,左右手还搭着两个姑娘的肩膀,从富乐院的大门一歪一拱地走出来,正好被于岚、于冕姐弟撞见。于岚气得面红耳赤,上前质问石亨。石亨半开着眼睛,慢吞吞地挤出几个字:“哦?原来是你呀!”
于岚忍无可忍,一个巴掌打在石亨脸上。旁边那两个富乐院的姑娘吓得急忙逃去。
石亨道:“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于冕抢在姐姐前面答道:“如果不是我们姐弟俩刚好路过这里,还不知道原来你也喜欢到妓院来风流快活。你这混蛋,对得住我姐吗?”
石亨再看看于岚,她已经泪流满面。
“我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来这儿消遣消遣,有什么不行的?”
石亨的话穿透了于岚的心。她回过神来,重新打量着石亨的衣饰——襟前溅满了酒水和油渍;腰带不知哪里去了;一只裤腿收进靴子里,另一只却露在外头把靴子盖住。
于冕骂道:“石亨,我姐对你那么好,你还做出这种事来,你的心是不是让狗吃了?”
“你住嘴!你们姓于的个个都是恩将仇报的人。你这臭小子,亏我还在皇上面前保荐你为官,你那黑心老爹居然在皇上面前把我训了一顿?你们两个的心才是让狗吃掉呢!”
于岚嘴唇微微颤抖着,道:“石亨,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话么?”
“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皇上本来挺看重我的,不过以后就会由青眼变成白眼。”
于岚一听着急了,石亨把话这样说下去,必定招致杀身之祸,故连忙上前用手捂住他嘴巴。石亨不明所以,猛然推开于岚,却因为酒气攻心,瘫倒在地上。于岚心灰意冷,呆呆地站在那儿。于冕为了不让姐姐留在这个伤心的地方,硬拉着她离开。
石亨醉卧街中一事,景泰帝知道后很不高兴,询问于谦应该如何处置他。于谦道:“领军马之人,酗酒为大忌,石亨必须惩戒。乃念他近有军功于国家,行赏责罚不宜两极,杖责一百可之。”这样,石亨被打了一百杖后,对于谦的痛恨就越来越深了。
曹吉祥的地牢阴森恐怖。丁溪伏在地上睡醒过来,耳垂的地方刺痛阵阵。原来曹钦将她押走时,推搡之间扯掉了她的一只耳环,现在伤口处还有点肿。这段时间她和紫荇在地牢里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又吃,日子就是这样单调地重复着。她揉了揉眼睛,望见离她身边不远处的紫荇正安稳地睡着,心才安定下来。
这时,地上已经放着一碗白饭和一碗稀粥。她想起肚子空洞洞的,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白饭狂咽了几口;又想起紫荇也好久没有进食,便把她推醒,喂她喝一点粥。看着紫荇干瘪的脸,丁溪伤心地流下眼泪。紫荇很乖巧,像已通晓人意,一直没有哭闹,喝完粥还对着母亲开心地笑呢。丁溪亲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荇儿乖,再睡一会吧!睡醒了,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
紫荇的眼珠子溜了几圈,居然合上了眼睛。丁溪放下她,到处看看有没有逃生的可能。可惜的是,这地牢只有一扇铁门,全靠门上几根铁枝的空隙往外透气,所以地牢里闷热不堪。她绝望地坐下来,俨然有一种在等死的感觉。
过了好些时候,铁门“嘎吱”一声开了。曹吉祥和曹钦叔侄俩从外面走进来。
丁溪道:“曹吉祥,你什么时候才肯放我母女俩出去?”
曹吉祥嬉笑道:“只要你告诉咱家开启宝藏机关的钥匙在哪儿,咱家就即刻放你们走。”
“哼!你别想歪脑子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钥匙不钥匙的。”
“唐夫人,咱家已经给了你好多时间。真没想到,到现在为止,你还想瞒着咱家。你是唐瑀的妻子,怎么会不知道宝藏钥匙的下落?”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根本没有理由可言!”
“实话告诉你,咱家在回来京城之前,曾经见过唐瑀。”
“什么?你见过他?”丁溪的神情忽然紧张起来。这一下,可正中曹吉祥下怀。
“当然!你认得这个吗?”他让身旁的曹钦递上一把剑。丁溪清楚地认出,这的确是唐瑀的佩剑。
“曹吉祥,你把他怎么了?”
“呵,呵!咱家没把他怎么着,但他却告诉我,开启宝藏的钥匙,也就是那串玛瑙项链,已经交到了你的手上!所以,咱家才来向你要。”
丁溪暗忖道:瑀哥绝非贪生怕死之人,怎么会轻易告诉你玛瑙项链的下落?曹吉祥果然是个卑鄙小人,他这么说,不过是投石问路之计。然而曹吉祥手里拿着瑀哥的佩剑,说明他很有可能见过瑀哥。她想到这里,摆出一副镇定的样子说道:“曹吉祥,你侥幸拿到瑀哥的佩剑,就想利用它来吓唬我、要挟我是吧?”
“胡说!咱家要拿住唐瑀,还需要侥幸么?”
“哈哈哈!”丁溪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如果你真的拿住唐瑀,大可以对他威逼利诱,又何须现在来烦我?”
曹吉祥怒气上冲,胸口的痛又开始发作,整个身子都弯了下来。曹钦骂道:“臭娘们,别那么得意,迟些有你受的。”说罢,连忙扶曹吉祥离开。
半个时辰后,曹钦独自一人又回到地牢里。
丁溪冷笑道:“怎么啦?曹吉祥气死了没有?”
谁知曹钦听了一点都不恼火,反而笑起来。他一步一步走近丁溪,眼晴里闪出淫邪的目光。这下丁溪害怕了,大叫道:“你想干什么?”
“唐夫人!哦,不,美人儿!现在叔父不在,你觉得我会想干什么?”
丁溪连忙躲到墙角处,两手交叉捂住胸前,惊道:“你……你不要过来。”
曹钦道:“你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谁不想一亲你的香腮,谁不想和你云雨一夜?”
丁溪眼见曹钦要对自己下毒手,情急之下心生一计,道:“你别过来,如果你敢过来,我马上咬舌自尽。我要是死了,看你怎么和曹吉祥交代?”
曹钦果然被她点中死穴,一下子犹豫起来。不过很快地,他又恢复了淫邪的面容,笑道:“美人,那我暂时先不过来!”
他匆匆忙忙离开了地牢。丁溪好生犹疑,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过了一段时间,曹钦又回来了。丁溪用眼睛狠狠地瞪住他。
“美人,不要害怕!”曹钦向着丁溪走来。
“你站住!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再过来我就死在你面前。”
曹钦突然飞扑过去,一只手死死掐住丁溪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一只小瓶子,趁着她张开嘴巴时直往里面倒药。丁溪被他灌了满口药粉,呛得快透不过气来。曹钦一甩手将她推倒在地上,发出恐怖的笑声。丁溪拼命地吐着唾沫,可喉咙里面粘住的药粉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她喘了一会气,怒目圆睁道:“曹钦,你给我吃了什么毒药?”
“美人,我岂敢拿毒药给你吃?嘻嘻嘻,待会儿你会觉得全身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