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尼雅兀木古娜派苏答古娜请唐瑀到她营中。
唐瑀道:“我与你家公主没什么话好说。”
苏答古娜道:“公主近日心情烦躁,经常大发脾气。可能是身体有病。她知道你是大夫,所以想请你去看看。”
“她这人盛气凌人,我才不去受她的气!况且她腿上的伤应该也好得差不多,还哪会有什么病?”
“可是,我怕她如果真的有病,又不及时医治,耽误了病情怎么办?”
“叫她找你们那个哈图去看她呗!”
“哈图他跟随太师出征了。”
“呵!你们这里就只有哈图一个人懂得医术?”
“不……不是。”苏答古娜露出尴尬的表情,“可是,唐大哥,公主一向脾气古怪,她喜欢找谁看诊就找谁看诊,而不管那个人是否医术高明。”
“那你言下之意,是说你家公主喜欢找我看诊是不?”
“也许……是吧。唐大哥,如果你不去,公主可能会找我和索乃依出气的。”
唐瑀是非常不想去的,可看见苏答古娜其情恳切,楚楚可怜,最后还是被她对主人的耿耿忠心所感动,同时也不想让尼雅兀木古娜为难她,于是便答应了。
来到尼雅兀木古娜营中,唐瑀冷冷说道:“你叫我来有何贵干?”
尼雅兀木古娜面带愠色道:“我好歹也是太师淮王的千金,你连公主也不叫我一声,看来你们汉人也不怎么懂得礼貌。”
唐瑀很不耐烦地把话再说一遍:“敢问公主,今日请唐瑀前来有何贵干?”
“这就对啦。本公主最近感觉身体不适,想请你来帮忙看一下病。”
“在下才疏学浅,恐怕有负公主所望!”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不想为我看诊吧!”
“在下不敢,不过还是请公主另请高明吧!”这个蒙古公主在唐瑀心中留下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让他好生厌恶。
“哈哈哈……” 尼雅兀木古娜突然大笑起来。唐瑀一转脸不予理会。
“唐瑀,你不想问一下我为什么笑么?”
“在下不感兴趣,故不想问。”
“就算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为什么。哈图把你说过的一番慷慨陈词转述于我。他说你本着医者治病救人的天职,才愿意放下家仇国恨的芥蒂,救我这个蒙古公主。如此看来,你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在哈图面前说过一次就作罢了。可惜,可惜!”
唐瑀明知她使的是激将法,但自己又的确是理亏,唯有很不情愿地说道:“公主请坐,把手放在案几之上。”
尼雅兀木古娜眯着眼睛笑着,轻轻挽起衣袖让唐瑀把脉。唐瑀把过脉后,眉头微微一皱,抬起头望她的脸色,只见面颊上有多处暗斑。尼雅兀木古娜见他眼珠子一动不动,以为他在欣赏着自己的面容,不自觉地因为害羞而把脸朝下搁藏。
“不要动,我在看你脸色。把舌头也伸出来让我瞧瞧!”
尼雅兀木古娜像被一盆冷水淋在头上,直把刚才那团自作多情的火焰浇成一缕青烟。
“公主还有哪里感到不适?”
“近日来觉得胸腹胀痛,早上起来腰酸无力。”
唐瑀想了一下,道:“公主的病,在下不方便为你医治。可请当天和我一起来的那位汉族姑娘为你医治。她也是大夫,医术不在我之下。”
“为什么非要找她不可?”
“要治好公主的病,除了服药,还得用艾叶熏灸。你我男女授受不亲,如果让我为你熏灸,实在不怎么方便。”
尼雅兀木古娜将信将疑,过了半晌才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她来吧。”
不一会儿,索乃依带秦筱露至。一见唐瑀,便兴奋说道:“唐大哥,怎么你来这里了?”
“说来话长!你身上的伤没事了吧?”
“已经没有什么了。”她问尼雅兀木古娜道:“公主请我来不知道有什么事?”
尼雅兀木古娜冷言答道:“不是本公主想请你来,而是你那位唐大哥非要我请你来不可。”
秦筱露茫然,目视唐瑀。唐瑀拉着她到一旁低声道:“这蒙古公主患了女子之病,可能由你帮她医治会比较方便。”
“她怎么啦?”
“刚才我为她切过脉,也看过脸色和舌头。断证为肝郁不疏、气滞血瘀导致经行不畅,腰身酸痛。我可以给她开几服药,但如果能够配上你擅长的艾灸之术,就能相得益彰。她是女子,由我给她施灸会诸多不便,所以我想到了你,而且我和你已多时未见,一直担心着你身上的伤。现在见到你总算有所放心。”
秦筱露听得如痴如醉,两只手拉着衣脚,时而收紧,时而又放开。直到唐瑀叫了几声“筱露妹妹”,她才醒过头来。
“唐大哥,你放心,治病的事就交给我吧!”
尼雅兀木古娜有点不耐烦,嚷道:“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
秦筱露道:“公主放心,请允许我准备一下。待会儿就来为你治病。”
两人走出营外,唐瑀道:“筱露妹妹,你自己要小心。这个丫头喜怒无常,我怕她一恼怒起来会找你出气。”
秦筱露低着头偷偷笑了一笑,然后说道:“唐大哥不用担心,我一向和善待人,相信她不会对我怎样的。反倒是你,现在说话的口气越来越犟了!”她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唐瑀的鼻尖,接着转身朝自己所住的营帐走去。唐瑀仔细看着她走路时的背影,留意着她的脚还有没有一拐一拐,留意着她微微摆动的双肩还有没有因为背伤而流露出来的不自然的动作。幸好,他所担心的两件事情都没有发生。
、第二十三回:蛮公主因爱成恨,怪才郎伺机救人
第二十三回:蛮公主因爱成恨,怪才郎伺机救人
秦筱露从药囊取好所需的药材,送到尼雅兀木古娜的营帐里,准备亲自为她熬制药汁。尼雅兀木古娜对这些陌生的药材很感兴趣,问道:“这些都是你们中土的东西吗?”
秦筱露笑着点头道:“是呀!”她指着一块晒干的、像草根一样的东西道:“这叫做木香,生长在很远的南方,是味珍贵的药材。”又指着另一味药道:“这叫做牛膝!”
尼雅兀木古娜越听越心痒。
“这是什么?”
“这叫白芍。”
“这个呢?”
“这个叫当归。”
“还有这个呢?”
“这个叫延胡索。”
尼雅兀木古娜每问一样,秦筱露都给她一一解答。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秦姑娘,唐瑀是你的心上人吗?”
“呃——”秦筱露一下子怔住了,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你喜欢他是吧?”
“公主……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他很好很好的朋友!”
“那就好了。” 尼雅兀木古娜顿时悠然自得起来。她说的这四个字,像四下重锤敲在秦筱露心头,顿时令秦筱露对自己刚才的回答感到后悔。而尼雅兀木古娜,却因为满心欢喜,快活地说着自己小时候的生活趣事,又说蒙古草原如何如何的好,牛羊如何如何的壮等等。秦筱露一句也没听进去,心被剖开两半儿,一半儿惦念着正在煎煮的药,另一半儿在努力地去慰解自己矛盾的心情。
药煎好了,秦筱露小心翼翼地倒进碗里,端到尼雅兀木古娜跟前。尼雅兀木古娜老远就捏住鼻子嚷道:“怎么这药的味儿那么难闻?刚才煎的时候还只是一点点儿,现在简直把人呛死了。”
“公主,这是当归的味儿。你喝着就不会感到难闻。良药苦口利于病啊!”
尼雅兀木古娜将信将疑,接过碗用嘴吹了吹热气,便呷了一小口,立时两眉急锁,“噗”地一声把药从嘴里喷出来。她从未尝过这么难受的滋味。平时她受父亲也先娇宠惯了,一时怒起,把碗往旁边一摔,整碗药打翻在地上。滚烫的药汁不但溅到秦筱露的衣服上,还溅到她手背上,当场红了一块,痛得她不禁叫了声“哎哟”!
尼雅兀木古娜意识到自己坏了事,想上前道歉。可就在这时,一直守在外面的唐瑀推开苏答木娜的阻拦,冲进营帐里来。一看到秦筱露捂着手背,又看见地上打翻的药,立刻喝斥尼雅兀木古娜道:“怎么会这样的?”原来唐瑀不放心秦筱露单独一人为尼雅兀木古娜治病,他认为尼雅兀木古娜是个喜怒无常的人,所以就在营帐外守候着。直到营帐里传出摔碗声和惊叫声,他意识到有不妥,便情不自禁地硬闯进来。
尼雅兀木古娜见唐瑀怒气冲冲地跟自己说话,突然又不想向秦筱露道歉,反而骂唐瑀道:“这是本公主的地方,谁允许你随随便便闯进来?苏答古娜!”
苏答古娜战战兢兢地跑进来。尼雅兀木古娜想让唐瑀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上前狠狠一个巴掌掴在苏答古娜脸上,喝道:“你怎么看住门口的?怎么不拦住他?”
苏答古娜自知理亏,不敢争辩,只好不停认错。
唐瑀瞪了尼雅兀木古娜一眼。尼雅兀木古娜装作没看见,继续指桑骂槐,痛斥苏答古娜。唐瑀没理她,拉起秦筱露的手关切问道:“筱露妹妹,你的手没事吧?”
秦筱露道:“没事,只是轻微烫了一下。不关公主的事,她也只不过是一时不小心而已。”
唐瑀见尼雅兀木古娜骂得苏答古娜狗血淋头,又如何能把秦筱露为她开脱的话听进耳朵去呢?他扶着秦筱露一声不吭离开营帐。尼雅兀木古娜见唐瑀不辞而别,气得头发都快要竖起来,喝令苏答古娜出去拦住他们。
唐瑀和秦筱露出了营帐没走几步,苏答古娜就从后面追上来,伸出剑鞘拦住去路。
“苏答古娜姑娘,你这是……”
苏答古娜道:“唐大哥,对不起。公主很生气,不让你们俩走。”
尼雅兀木古娜也追了出来。
“苏答古娜,把他们两个押回我营里去。”
苏答古娜抽出剑谓唐瑀道:“唐大哥,请你和秦姑娘回营里去!”
唐瑀用力呼了一鼻子的气,拉起秦筱露的手腕正想往回走。谁料用力过猛,擦过她烫伤的地方,把皮也弄破了。
“哎哟!”
“筱露妹妹,你身上有没有带烫伤的药膏?”
“有!”秦筱露伸手到药囊里摸了一下,取出一小瓶东西。
“瞧,在这儿!”她用手指从瓶里蘸了一点药膏涂在手上。尼雅兀木古娜叫道:“唐瑀,你如果向本公主道歉,我就马上叫苏答古娜放你们走!”
“呸,你弄伤筱露妹妹在先,为什么还要我向你道歉?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
“我就是不讲道理的。总之你不道歉,你们俩就别想走!”
“公主,你不要生气。我代唐大哥向你道歉!对不起!”秦筱露生怕事情会越闹越大,于是从旁插话道。
“筱露妹妹,你干嘛向这种人道歉?咱们又没错!你道了歉,她以后会更嚣张。”
尼雅兀木古娜 “唰”地一声拔出佩剑,指着唐瑀道:“不行!她道歉不算数。必须由你说了才算!”
秦筱露知道唐瑀的脾气现在变得很倔强,要他在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面前说道歉的话,他一定会很难受。她干脆跪在地上,对尼雅兀木古娜说道:“公主,请你不要为难唐大哥。就让我代他向你道歉吧。要么,我给你磕头也行。”说着,竟然真的向尼雅兀木古娜磕起头来。
“筱露妹妹!”唐瑀俯□使劲扯住她。
“唐大哥,你放开我。我在向公主道歉!”
“不许你向她道歉!”
两个人争持不下,教尼雅兀木古娜看得十分妒忌,暗忖道:唐瑀,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你究竟有什么福分,能让一个姑娘处处牺牲自己的利益来护着你?
唐瑀一边用力握住秦筱露的手腕,把她整个人拉起来不让她继续磕头,一边又冷冷地对尼雅兀木古娜说道:“是不是我向你道歉,你就放我们走?”
尼雅兀木古娜经他这么一说,反而愕然了。
“我……说话是算数的。”
“那好。对不起,公主。唐瑀在此向你道歉了!” 尼雅兀木古娜听了,呆呆地站在那儿,拿着剑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怎么样,我向你道歉了。可以走了吗?”
尼雅兀木古娜突然脸色一转,叫道:“不行!再磕三个响头。要听见响声的。”
唐瑀气得咬牙切齿,两手虎口一下子收紧起来。秦筱露被他握住手腕,痛得叫出声来,唐瑀猛然醒觉,放开双手。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秦筱露叫道:“唐大哥,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可以轻易跪在人家面前?”
唐瑀莞尔一笑,答道:“你能跪,我为什么不能跪?你处处为我着想,为什么我就不能为你着想一次?”他怕秦筱露阻拦他,动作迅速地朝尼雅兀木古娜“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道:“头我也磕完了,我们要走了。”他再次拉起秦筱露的衣袖默然离去。苏答古娜看得定了神,没有上前拦住。
“哼!” 尼雅兀木古娜把剑出力扔在地上,气冲冲地回营帐里去。
事后,秦筱露不希望尼雅兀木古娜对唐瑀心存怨愤,同时更不想让治病的事半途而废,于是瞒着唐瑀偷偷叫索乃依捎口信给尼雅兀木古娜,说要继续替她治病。尼雅兀木古娜没想到秦筱露胸襟这么广阔,心中暗暗感动,便同意了。
秦筱露叫她忍着点,然后用艾条给她灸治。尼雅兀木古娜滔滔不绝地跟秦筱露说着话,三句当中有两句是骂唐瑀小器的,又不时称赞秦筱露人好,不该和唐瑀这种人在一起。秦筱露听了,只是淡然一笑。
“哎呀!” 尼雅兀木古娜感到背部被灼痛了。
“公主,你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秦姐姐,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用这种方法给人治病,叫人一点都不好受!”
秦筱露被她一句“秦姐姐”逗乐了,没想到她还会用这种称谓来称呼比自己年长的人,因此一时反应不过来。
“秦姐姐,真的没有别的方法吗?”
秦筱露一边用手指给她揉着灼痛的穴位,一边和蔼地说道:“公主,你以后一定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脾气。我们中原人有一句关于养生之道的话说得挺好的,叫做‘思伤脾,怒伤肝’。你这次的病或多或少与你经常发脾气有关。”
尼雅兀木古娜很不高兴,道:“我们瓦剌这里的人个个都是这样的,我倒觉得没什么!”
“我也只是向公主提个建议,希望你不要太在意我说的话。”
“我们瓦剌部的人从小就是性急的。我十四岁那年就跟随我爹征讨蒙古各部,体会到在战场上是容不得有半点犹豫的。不是你的刀割下敌人的头颅,就是敌人的枪刺穿你的心脏。”
“你会很痛恨我们汉人吗?”
“当然会啦,因为是你们汉人的火炮把我打伤了。不过秦姐姐你就除外,你是汉人当中唯一的好人。”
“公主这样说未免太武断了。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