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唐某还真的要谢谢太师的照顾!”
“你知道就好!”
“日后如果太师落入我大明手里,定必像你们今日的排场一般予以回报!”
“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跟本公主说话?”
“你的胆子也不小啊!太师盛待我大明皇帝,乃知天威不可侵犯。你是他的女儿,我看总不会敢逆他的意吧?”
尼雅兀木古娜气急败坏,对左右侍从喝道:“苏答古娜、索乃依,把他们两个关在营里,不许他们俩随意走动。”两个侍从快步上前将剑架在两人脖子上,赶回营中。
果如唐瑀所料,瓦剌用了十天时间整顿军马后,赫宁便与也先商议,挟英宗南征。也先不发一言。赫宁道:“如今正统皇帝落入我们手里,北京城那边群雄无首,正是夺取中原的绝好机会,太师切勿错失。”
也先道:“先前追击明军,死了不少将士,吾虎女尼雅兀木古娜又有伤在身,此行实在冒险。”
赫宁斩钉截铁道:“攻陷北京,合我与齐哥烈二人之力足矣!”然而无论他说话时如何信心十足,也先还是不敢拿下主意。
“明军火炮威力十足,赫宁将军不能过于轻敌啊!”
“太师不妨想想看,正统皇帝在我军阵中,明军还敢明目张胆地发炮吗?”
“呃,这个……倒是!”
赫宁步步进逼,向也先陈说利害。渐渐地,也先改变了初衷,决定依其言进军中原。
十月,也先与大将齐哥烈、赫宁,联合蒙古其余各部,共领兵四十万,挟英宗驾,浩浩荡荡直取紫荆关,窥视京师。
瓦剌再度犯境的消息传到京城,殿廷之上,景泰帝正与群臣商议对策。徐珵奏道:“瓦剌势凶,京师恐怕难以坚守。微臣昨晚夜观天象,依推算所得,将有大祸降临京师。皇上应速速移驾南京,刻不容缓!”
有几个大臣也随即附和徐珵。于谦听得火冒三丈,连忙奏景泰帝道:“启奏皇上,凡言圣驾南迁者可斩之!”
徐珵脸色一下子发了白。于谦又道:“瓦剌虽势凶,但大明之师亦非泛泛之辈。我军经过一个月的整顿,已经大不如前。将士们个个厉兵秣马,都想与瓦剌军决一死战。如果南迁避敌,会引起全军将士的不满,亦会遭到瓦剌的耻笑。况且南迁根本不能解决问题。昔时宋高宗南迁,以为从此可以避过金人的铁蹄,结果宋朝到最后还是让金人灭掉了。这就是前车之鉴。望皇上三思而行。若皇上一声令下,坚守京师,于谦及全军将士就算吐尽最后一口气,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誓死不退不降!”
于谦一番慷慨陈词,说得在场众多大臣热血沸腾。吏部尚书王直奏道:“于尚书所言甚是。凡两军交战,胜败的关键在于天时、地利、人和。瓦剌深入中原,臣认为天时、地利均不在彼。若是先前,太上皇被掳,朝中无君,也先或可欺我失掉‘人和’。现在皇上已经登基,如果能与大家众志成城,共同御敌,则‘人和’也在我们这里。既然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都在我们手里,那还愁打不过瓦剌?”
景泰帝听了,面上逐渐流露出坚定的神情,说道:“两位聊家与朕的心意不谋而合。而今,京城兵多将广,粮草充足,与瓦剌决一死战,势在必行。”
恭顺侯吴瑾道:“微臣也同意于大人和王大人的意见。不过瓦剌挟持太上皇犯京,一旦交战,我们会因为太上皇的安危而诸多顾忌,受制于敌。”
于谦道:“皇上、侯爷你们大可放心。也先所率兵马数量上与京城守军相比并不占优。我们有坚固的城墙和堡垒作倚靠,也先就显然处于劣势。其实也先心中对这场仗并不是操着很大的胜算。因此,太上皇就成了他手里的一尊救命菩萨,进攻退却都得带上他。可以说,他比我们更担心太上皇的安危。试想一下,太上皇若然遭遇不测,我们与瓦剌交战就不再存有顾忌。我们大举反攻,那么也先还能逃得出中原?所以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太上皇,就当是为自己的安危设想。”
景泰听了于谦的话,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却说早在也先取下紫荆关之前,丁长风就劝丁溪离开京城回山东济阳避难。丁溪总是痴想某一天唐瑀会突然回到京城,故坚持不走。丁长风急劝道:“溪儿,你可以不顾自己,但也得为紫荇想一下才是啊!你总不能让她陪你一起去死!”
“爹……”丁溪一时感触,扑在父亲怀中。
“溪儿,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试想一下,如果唐瑀能活着回来,而你却死在瓦剌大军的铁蹄之下,这又有什么意义?”
“爹,你帮我照顾紫荇,我要自己去找瑀哥!”
“你冷静一点、理智一点,好吗?紫荇只有两岁,你忍心扔下她一个人,没爹没娘地过日子么?”
丁溪心乱如麻,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究竟该怎么做?”
丁长风抚着她的头,想为她分担心头的那份惆怅。
“溪儿,不要想那么多了。跟爹一起,带着紫荇先回老家躲一阵,寻找唐瑀的事,日后再作打算吧。毕竟,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丁溪想了好一会儿,才含着泪点点头。
丁长风想劝秦铁心和他一起去济阳避难。秦铁心道:“筱露无缘无故失踪。这两个月来让我寝食难安,如果我见不到她,我决不会离开京城。”
丁长风这时才想起,秦铁心和自己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一个不见了女儿,一个不见了女婿。
“秦兄,溪儿和你一样,都一心想等某个人回来。可是京城已经岌岌可危,再不走可能就来不及了。”
“丁兄,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我了。倒是你们要快点启程。”
丁长风知道秦铁心为人执着,说一不二,唯有送他一箱银两聊表心意。
京城中富可敌国的大商贾丁长风携着一车又一车的财宝,带上家丁上百人,徐徐驶出城门,向南方迁徙。离城的时候,车队两旁站满了老百姓,他们的目光一直落在豪华的车驾之上。如果是以前,老百姓们看的一定是丁长风摆出的排场。可是近日来逃离京城避难的,多数是城中富豪,而绝少见到普通的老百姓。因此,老百姓今天投在丁长风身上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点鄙夷。丁溪在马车里拨开帘子,与他们的目光正好相遇,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朝前面喊了一声:“爹!”
丁长风从马上回头看见女儿的表情,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我们出来了,就不要想着回头。”
丁溪将帘子垂下,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地直往下掉。
大约赶了五十里路,车队突然被一群蒙面黑衣人拦住去路。丁长风与郑安“唰”的一声拔出剑喝道:“哪里来的强盗,竟敢拦我去路?”
为首一人冷笑道:“你是丁长风吧。我想要你的乖女儿留下来,你这老头子可以离开。”
丁长风心忖道:原来这伙不是强盗,而是采花贼。
“放屁!你有什么能耐,说带谁走就带谁走?”
“哼,老头子,我再说一遍。把你的女儿留下来,我家主人有话要问她。你们其他人可以离开!”
“敢问你家主人是谁?与老夫相识不?”
“这个你不用管!”
郑安来火了,大声喝斥道:“呸!你家主人把头缩进壳里,连名字都不敢道上来,还敢叫你们几条狗来咱们面前呵气。识趣的就快滚!”
那人龇着牙道:“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喝喝罚酒。”他一声吆喝,众蒙面人挥起刀剑与丁长风及家奴们打了起来。
丁溪在马车里听到外面杀声四起,心里着了慌,紧紧搂住紫荇躲在车里不敢出来。丁长风年轻时也习过武,可现在年事已高,打了一阵渐渐气力不接。两个蒙面人夹住他厮杀。其中一人一剑直刺而来,他急忙往旁边闪开,谁料脚步一下站不稳,整个身子向后仰。刚好这个时候另一人亦刺来一剑,哪知道他会突然失掉重心不及闪避。结果那一剑不偏不倚正中丁长风心脏。这位显赫多时的大富豪,在一声惨叫后倒地身亡。
郑安听见惨叫声,气愤加上悲痛让他发了疯似的向蒙面人挥剑乱斩。眼见丁长风的家奴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他渐渐感到自己难逃此劫,剑招也失了套路。蒙面人趁机一涌而上,将他乱剑刺死。
丁溪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惨叫,知道父亲、舅父乃至贴身丫鬟顾玥早已经凶多吉少。她咬住牙关,把悲痛往心底里压住。心在怦怦地跳,车外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一只手倏地拉开马车前的布帘,露出一双凶煞般的眼睛。丁溪秀眉高蹙,怒目圆睁,死死盯在眼前这个蒙面人身上,嘴唇在微微地抖动着。如果不是因为紫荇,她一定会豁出去和这帮人拼了。
“唐夫人,不必害怕。只要你跟咱们合作,给我家主人说几句话,咱们一定不会为难你!”
丁溪远远望见倒在地上的父亲和舅父,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带唐夫人母女走!”
有两个蒙面人向丁溪所乘的马车走来,一人拾起倒地死去的车夫手中的马鞭上车赶马,一人乘马从旁监视。就这样,马车辗过地上一滩滩的血迹,朝着远处渐渐消失。
丁溪被带到一间屋子的大厅中。怀中的紫荇刚刚睡醒。可能因为丁溪心头充斥着惊慌和愤怒,把小紫荇抱得太紧,小紫荇感到不适,张开喉咙哭出声来。走在前头的蒙面人恶狠狠道:“叫这小伢子闭嘴。再发出声音,老子先解决她!”
丁溪忙将紫荇的小嘴捂住,一边抽噎着一边低声哄道:“紫荇乖,不要哭,不要哭!”她叫紫荇不要哭,自己却大滴大滴的泪珠掉落在紫荇的衣服上。紫荇似乎也知道这是一个非比寻常的时刻,很快就收住哭声。
领头的蒙面人走进内堂,不一会儿和一个太监打扮的人一起出来。此人正是曹吉祥!
丁溪怒吼道:“原来是你!你为什么要害我一家,为什么要杀害我父亲和舅父?为什么?”她因满腔愤怒致使用力过猛,吼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了。
刚才那领头的蒙面人拉开面纱,说道:“如果他们不阻碍咱们办事,或许也不用死。”这个人是曹吉祥的亲侄子,名叫曹钦。两叔侄均是工于心计的人。以前王振举宴,也会邀请此叔侄二人,故丁溪认得曹钦。
“曹吉祥,你们叔侄俩于我丁家的血海深仇,如果今生报不了,下了地府也会找你们报!”
“唐夫人,令尊的死,咱家也感到十分惋惜!其实咱家命曹钦把你请来,你从命就是。可惜你爹自以为是,才落得如此下场。你该明白,这与咱家无关。”
“呸!曹吉祥,你这个老阉虫。杀了人还在惺惺作态故作恻隐!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粘在王振屁股上的一块面粉。现在王振死了,我看你还往哪儿粘?”
“你……哼!没想到你的嘴巴还挺尖的!咱家倒想看看你有什么能耐?”曹吉祥气急败坏,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曹钦知会曹吉祥的意思,上前一手夺过丁溪怀中的女儿。丁溪是个弱女子,自然抵抗不得。紫荇离开母亲的怀抱,顿时哭闹起来。曹钦用力捂住紫荇的嘴巴。丁溪生怕女儿被曹钦憋死,失声叫道:“不要……”
曹吉祥示意让曹钦把手放松,自己歪嘴一笑,道:“唐夫人,你女儿弥月那天,咱家也有来吃酒。如此算来,这闺女也有两岁了。啧啧啧,两岁的小伢子就这样夭折了,怪可惜的!”
“曹吉祥,你到底想怎么样?”
“怎么样?咱家想向你要金银财宝!”
“你劫了我丁家的家当,难道还不够吗?”
曹吉祥一步一步走到丁溪面前,把脸贴得很近,换上一张狡黠面孔,说道:“唐夫人,看来你还未明白咱家想要些什么?”
“曹吉祥,你有屁就放,别在这儿拐弯抹角的!”
“好!那咱家就明说了。开启宝藏的钥匙在哪里?”
丁溪一听,身上顿时冒出冷汗,心想:他怎么会知道的?
“怎么样?你应该知道它的下落。”
“不,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曹吉祥一手掐住丁溪的脖子,两道狰狞的目光重重地压在她身上。
“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曹吉祥刻意把语速放慢,说道:“唐夫人,咱家很佩服你那副倔强的性子。可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的闺女着想啊!”
“哼,你这个阉虫,不男不女,手无缚鸡之力。除了向我们这些妇孺下手,你还有什么本事!”
“啧啧啧!”曹吉祥直摇着头。“唐夫人想用激将法对付咱家,咱家是不会中计的。不用怕,你现在不说不要紧。咱家会给你一些时间。你哪个时候决定说了,再通知咱家一声就行了。来人,把这两母女关到地牢里去!”
丁溪被押走了,曹吉祥收起了刚才那副阴险的嘴脸,一手捂住前胸,样子看上去很痛苦。
“叔父,你没事吧?”曹钦上前扶住曹吉祥。
“没事……唐瑀这一剑,咱家会在你妻儿身上加倍奉还。”曹吉祥一边呼着气,一边将眼缝收窄,不停地颤动着。
一天,于谦家门外来了七八个人,说要求见。于谦命请入,却发现这些人都不怎么认识,除了一个年纪约五十多岁的老人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稍有点面熟以外。这群人当中一个,用手指着老人谓于谦道:“于大人可曾认识这位老将军?”
一听见“老将军”三个字,于谦才如梦初醒,叫道:“莫非是洪威大将军邹治齐?”
老人点头称是,紧接着于谦又认出那眼熟的小伙子正是当日抢夺唐瑀女儿紫荇的那个山贼首领。经过一番介绍,于谦才知道这群人就是昔日让官府闻风丧胆的“京城八大盗”,不过现在连同新加盟的李凡和马大陆在内,已经更名为“神州十大盗”。当中唯独一身穿白衣的女子不曾认识,便礼而问之。
何靖道:“大人是否听说过江湖上有一位用毒造诣颇深,外号叫‘毒姬’的人?”
于谦道:“似有听闻!莫非这位姑娘正是?”
白衣女人道:“小女子鄙名,能教大人听闻,深感幸哉!”
何靖又道:“相信李凡已经将邹将军尚在人世的消息告诉大人。咱们兄弟众人这次前来,除了护送邹将军回京外,还召集手下人马两千余人,于不日赶到这里,与大人一起坚守京城,抵御蒙古!万望大人不要嫌弃咱们是山贼,给兄弟们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
于谦感慨道:“大敌当前,还说什么官军、盗贼的?难得各位江湖兄弟深明大义,于谦又怎会阻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