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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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障-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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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那个不幸的儿子,我儿子凡人一个,在他面前手无缚鸡之力……”
  “好了。”天寒冷声道,“答非所问,你叫我们怎么帮你?”
  见瞒不下去,老人叹息一声,只得交根交底:“我儿子喜欢上了隔壁村的一位姑娘,不小心让她怀了身孕,而我儿子又十分花心,没多久就始乱终弃……”
  “这么说,也是他罪有应得。”天寒面无表情,“欠了债,就要还。你儿子还了债,这事就算完了。你还要如何?”
  老人看着他,泪眼婆娑:“我们这些老百姓,难道就该被那妖怪一个接一个地屠宰?你们不是替天行道么?而今却反而站在妖怪那一边了!这成何体统?!不管我儿犯了什么错,也不该面目全非,惨死村头!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是犯错的人必须死,那世间便空空如也,
  没有人能够活着!”
  老者声嘶力竭,那人仍是不动于衷。修远只得插了话:“我们的责任,是斩妖除魔,而不是去难为一个八旬老者。”
  他走过去,将对方扶起:“你放心好了,我发誓,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谢谢,恩人啊,谢谢你……”老头不住磕头,顾不得额上鲜血直流,修远阻止了他几乎自残的举动,对雪住说,“你护送他回村,不得有任何闪失。”
  “好一个正人君子,羞煞了我等,更衬得二师兄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董安皮笑肉不笑地,在他耳边好一阵冷嘲热讽,“二师兄,你难道还不明白?你在这里,喧宾夺主,抹杀了他的存在,挡住他的威风。所以,他才将了你一军,是在告诫你,千万不要得瑟。”
  只是那人没有心情跟他闲扯,何况修远的为人他再了解不过。所以保持静默。
  董安有些不甘心,同时也将心中的疑问一股脑道出:“二师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拒绝那位老者,如果你要此地站稳脚跟,让师弟们对你而不是对他唯命是从,就应该接下这活,好一展雄风。到时,不仅让大家,更让他刮目相看,心服口服。”
  

第16章
  说了半天,才发现男人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这里,他不禁气得跺脚。
  天寒这才反应过来,冲著他柔柔一笑:“师弟费心了,我自有打算。”说完便离开。
  “这事,你想怎麽处理?”找到修远,他劈头盖脸就问。
  “本来该由我去。但师弟们也该历练历练了,不能老是纸上谈兵。”男人想了会儿,给出了答案。
  天寒摇头:“我一个人就行。能交给我麽?”
  修远拒绝:“你是客人,怎能让你以身犯险。何况这是我们的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那人却坚持:“我一个人去。没必要节外生枝。”
  修远依然拒绝:“我是伏龙寺的主持。降妖除魔乃我门分内之事。我自有安排。”语气里已有送客之意。
  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天寒眯了眯眼睛:“我是为你好。既然你不听劝,也罢。但最好咱们都去,以免他们轻敌。”
  “好吧。”修远做出了让步,“明天我们就下山。事不迟宜。”
  “二师兄,你为什麽忧心忡忡,我们这麽多人,难道还对付不了那个魔头?”白华穿上道袍,背上利剑,和所有的师弟一样兴高采烈。
  天寒没有答话。他忧心的并不是因为敌人多麽厉害,而是那真正厉害的东西,若到时显现出来,恐怕会伤害到许多人,人死可以复生,心死无力回天。
  “都准备好了吗?我们走吧。”修远环顾四周,表情有变:“董安呢?他在哪儿?”
  大家面面相觑,都表示没有看见。天寒神色一紧,道:“董安这孩子争强好胜,怕已经先走一步了。修远,我们赶快去追他回来。”
  “嗯。”修远点了点头,跟著他快步迈向门外。
  出门之後,男人并没往山下赶,而是往不远处的悬崖峭壁一指:“走那边。”
  修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入怀中,那人带著他,往悬崖坠去。
  “你推我干什麽?”天寒对他的动作不明所以。
  修远有些窘迫。
  有一刻,他简直怀疑,两人是在殉情。而非以最快捷的方式到达目的地。
  他不想他死。便想把他推上去。死也是他一个人死,哪怕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他也舍不得。
  “抱歉。我不习惯从这麽高的地方飞下去。”他只得撒谎。而对方目光闪烁,像是看穿了他的把戏。
  小小的村落,里面弥漫著浓浓的雾气。
  “小心。”天寒握了握他的手,引著他前行。
  修远握紧了手中拂尘,跟他亦步亦趋,非常安心。
  终於,那人以护著他的姿势,带著他走出了这片蹊跷的雾霾。
  面前是一座茅房。
  门前溪水流过,花开遍地。天鹅水中游泳,鸳鸯追逐嬉戏。不禁让人联想,是不是某对情侣,隔绝尘世,在此地隐居。
  虽然这些景色都是幻化而成的,修远仍不由心动。因为这正是他曾经幻想过的一片天地。只有这片天地,才配得上他们誓死不离的真情。
  这里的每棵树,每朵花,甚至连每缕阳光,都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差池。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他所设。或者这根本就不是梦境,这是现实。他苦苦期盼的现实。
  天寒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出声提醒:“在魔面前,你只需记住一件事。那就是千万不要乱了心智。魔,最善於蛊惑人心,让你以为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如冷水泼下,修远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他正要推开那道门一探究竟,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哭声。
  “大师兄,我错了,不要伤害我,求求你了,我没有勾引二师兄,真的没有……啊……”
  惨叫声震耳欲聋。两人都惊呆了。
  修远慌忙去推门,恨不得将受难的董安立刻救出,却被那人按住了手。
  抬头,那人面容是从未有过的严峻和厉色:“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在外面,接应我。”
  见他有所迟疑,便道:“我保证董安平安无事。而且兵不血刃,就让那孽畜──灰飞烟灭!”
  虽然站在门外,修远仍是透过窗子看到了里面惨不忍睹的情景。
  少年被倒吊著,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变成一个血洞,正源源不断地流著鲜血。
  他的心脏几乎快停止了。汹涌的怒气,几乎要蒸发了这片靡靡之地。
  “你终於来了,你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苦?”
  他愣了。这把声音,竟是自己的声音!那魔头转过来的脸,竟也是自己的脸!
  这……这是怎麽回事?怪不得……怪不得刚才董安叫的是自己的名字!这孽畜,为什麽要化作他的样子?!!


第17章
天寒仿佛早就料到了,并不吃惊。
他缓缓向他靠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上前解下倒吊著少年的绳子,将他的伤口止了血,然後把他扔到一边。
魔并没有阻止他,只是痴痴地看著他,仿佛怎麽也看不够似的。“我在等你,天寒,是谁说要和我浪荡江湖,云游四海?是谁说要和我白头到老,不离不弃?三生三世,我等了你三生三世……”
他的表情痛苦且哀怨,没有半点矫揉造作的成分,真情流露到极点。
门外的修远瞪大了眼睛。百年後,这句质问重新回到耳边,对他的心造成致命的冲击。
“可为什麽,你要背叛我?你要给我穿心一剑?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你刺穿它,难道你──不疼麽?”
修远目光迷蒙起来,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这句话,虽然他没当著众人说,但被关进洗孽塔时,他嘶吼无数遍,一边吼一边哭,明明知道他听不见,明明知道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他还是忍不住疯狂而悲恸地控诉。
天寒眉头紧锁,嗓子却出奇地暖和:“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伤害你,我禽兽不如!”不知他是假装入戏,还是真的自责,言行举止,都虔诚得一塌糊涂,“你看,我现在不是来找你了吗?我不做那狗屁神仙了!我只要你,我只爱你,修远,能不能,原谅我……”说著,缓缓向前伸出手。
魔面露凶恶,又泪流满面:“真的麽?这次你不是骗我?你知道我有多恨你?!恨不得抽你的筋拔你的皮!就是如此,也远远抵不了你欠我的。”
“是的,我背叛了你,应当受到惩罚,修远,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我知道你的悲,你的痛,你的恨,但也明白你的爱比这所有都要重,都要深。”男人一字一句,说得艰难,说得孤单,说得苦楚,“背叛你,我死有余辜,在临死之前,我想再抱你一次,行麽?让我抱抱你,我挚爱的,修远……”
魔泪水泛滥,几乎站立不起,颤抖著嘴唇看著那人一步步向他走来。千言万语,都化作两人目光间的痴缠。
终於将他拥入怀里,天寒一声叹息,目光陡然转利,手掌按向他的背心,喝道:“尘归尘,土归土,去!”
魔一声狂叫,那叫声凄惨至极:“你骗了我,你骗了我!我这麽爱你,为什麽?为什麽?!!”惨叫震耳欲聋,似要摧毁一切,天荒地老,也经久不息。那怒冲天,那恨冲天,唯爱,粉碎得,无声无息……
与此同时,魔之幻境,咯咯作响,分崩离析……
只剩一人,站在那承满记忆的废墟里。

天寒抱著受伤的少年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他像是没看见他脸上挂著泪,没体会到他的感同身受,以就事论事的口气道:“魔已消灭,不会再危害人间。”
“虽然他杀的全是负心之人,但对与错,上天自有定论。并不是由一个魔来裁决。”他面色冷漠,“你应该将自己的心魔扼杀在洗孽塔中,而不是放它一条生路。如果你当断则断,师弟也不会失去双眼了。”言罢向村外走去,不再看他一眼。
修远半晌才动了动,然後俯身,伸手捧起一捧废墟。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上面,晕开了,湿透了这灰烬了的美丽梦魇。
他仿佛觉得,刚才那人杀死的,不是魔,而是自己。其实他就是那个魔,魔就是他。他熬不过情伤的卑鄙,熬不过剑尖的无情,便将魔和自身分离,以求回到暂时的宁静。而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最终,他尝到了屈辱,得到了报应。

他慢慢往回走,满脑子都是那个人杀魔时的逢场作戏。那麽不经意之间,甚至连他都深信不疑,而转个面,就是灭顶。天衣无缝的计策,无懈可击的欺骗,让人叹为观止。
想来,那个时候的兵败如山倒,也是必然的。谁叫谎言是如此的甜蜜,就算是穿肠毒药也甘愿含在嘴里。
他突然感到寒冷无比。仿佛灵魂被抽空了去。

“师弟,不要哭,总有一天,二师兄会治好你。”
可董安还是哭个不停:“你骗我,师兄你骗我,我已经瞎了,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大师兄为什麽要那麽做?为什麽要害我?!”
“那不是大师兄做的。”天寒耐心地解释,“而是他伪装成大师兄,你别误会。”
“是他,就是他!”董安突然撑起身,挣扎著嘶喊起来,“那个贱人,他化作灰我也认得!你不要狡辩,你们都不要狡辩!”他的神色极为可怕,配上瞎眼,更让人难以直视,“总有一天,我会血债血偿!只要伤害我的人,皆不得好死!”
“二师兄,不要离开我,我只剩下你了……”少年将头埋在男人怀里,不住呜咽。

  

第18章
  门外,修远的脸色一片凄凉。
  虽然不是他下的手,但毕竟和他脱不了干系,他无法辩解,只能承受。
  瞎了眼,是什麽滋味。他清清楚楚。自己就是被这双瞎眼,害得凄惨无比,伤得体无完肤。
  什麽忘却前尘,那只是佛的一句慰言罢了。敢问这世界,谁能忘记?谁能?那前尘,早与自身骨肉相连,血脉相通──永远是抽刀断水水更流,生和死,都无法摆脱。
  他闭了闭眼,手搭在自己胸口。他的身体,他的心,乃至他的生命,皆被折磨个透,早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勉强维持著人形罢了。
  他不知道怎麽办,只得越来越嗜酒。
  他把自己关在门内,如今他连进洗孽塔的资格都没有了。
  日不能思,夜不能寐,如行尸走肉。
  只要一睡下,就会梦见门外的自己,以及门内的心魔。
  那魔泪流成河,渐渐虚无,嘴里仍旧嘶喊著,却不能宣泄满心的痛苦。而与他一墙之隔的自己,也跟著痛不欲生,粉身碎骨。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忘了又忘,到头来,还是没有忘却。记忆没有停留在从前,它不断地蔓延,贪心地主宰了现在,连将来亦不放过。
  他活多久,它就笑多久,哭多久,它枝繁叶茂,它不死不灭。
  “最近你好像老是躲著我?”
  一天晚上,就在他酩酊大醉的时候,门开了。
  被月光拉长的那抹熟悉倒影,缓缓倚在了他的怀中。
  修远猛地撑起身来,如同被邪物沾染,惊魂不定。
  耳边传来轻轻的笑声,如萦绕在他周围的幽绿萤火虫。
  “酒是没有用的。喝再多也无法拯救你。”男人俯下身,怜惜地望著他那双脆弱的眼睛,“我知道你心里愧疚,因为小师弟的事。但那也不怪你。”
  记得曾经,师尊常常对他说的话就是这一句,这也不能怪你。
  是啊,一切都是天命。他只是他的情劫,只是一个配角,一个棋子而已。
  他所经历的痛苦和背叛不过是一场戏,娱乐观众,成全主角,除此以外,没有别的。
  修远哽咽著笑了起来。自己何必认真?何必纠结?被利用,再被丢弃,应该是你最大的荣幸。
  天寒看著他的目光越来越深,化作一抹漩涡,一个黑洞,似要将他吞噬。下一刻,他便直起身,脸色变得如冰一样冷。“除了愧疚,你还觉得羞耻。”
  听言,修远立刻敛色。坐得像树一样笔直。仿佛如此,就能找回一点点尊严。
  “我早就说过,让我一个人解决。是你不听。”男人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这又能怪谁?”
  ‘在魔面前,你只需记住一件事。那就是千万不要乱了心智。魔,最善於蛊惑人心,让你以为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原来你都知道……”
  “是的。”天寒仰头,一饮而尽,“我早就感觉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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