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乾帝微笑着摆了摆手,转头看向珍妃语气温软,“朕不再说就是了。”
珍妃柔柔一笑,娇声道:“陛下今日为两位殿下赐婚乃是美事一桩,不如索性就等五殿下回来后再令二位殿下一同成婚,传到民间也是佳话一段。”
摇了摇头,昭乾帝脸上笑意融融,眼中却是黑影沉沉。“五日后凌王大婚,典仪寺这就着手去准备吧。”
“是。”群臣中有人俯首领命。
珍妃又被不轻不重的卷了面子,神色愈加不自在。
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司徒弼不禁心灰意冷,暗暗瞪了一眼夏静庭,低头不语。
“平常大夫医术有限,小三,你着人给夏家丫头好好诊治诊治。”对于夏天的口不能言昭乾帝到底心里存了些芥蒂。
“是,孩儿遵命。”
又是那个清冷平淡的嗓音,夏天忍不住朝他看去。小三,这人的名字还真是……嘴角微翘,性命不再受到威胁她的精神也跟着放松了许多,这会儿听着昭乾帝对袁龙翘的称呼,她只顾着取笑竟忘了自己马上就要成为这个“小三”的老婆了。
袁龙翘也正看向夏天,二人四目一时相对……肩臂一紧,夏天唇边的笑意蓦地收起,身子微微向后瑟缩了下。那样漆黑淡漠的眼睛,冷寂之中隐隐的透着强硬与鄙夷,像是将黑夜一并融进了瞳眸,深沉无底,暗涌无边。
相府。
司徒弼一拳狠狠的砸在桌案上,极深的怒意在细小的眼睛里烁烁闪动。“敏慧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居然让夏天那丫头占了便宜。”
“老师莫要生气。”郑允镐小心的劝着,“小姐已然尽力,奈何陛下一心偏袒护国将军,即使是个哑女也要将其许配给三殿下。不过事情既已如此老师气恼伤身也是枉然。”他顿了顿,放低了声音,“不如,筹划一下今后之事。”
眼眸半眯,下巴收紧,司徒弼偏转了脸颊却没有转过身,仍旧背对着郑允镐,问:“怎生筹划?”
微微一笑,郑允镐气定神闲的端起桌上的一杯茶轻抿了一口才缓缓地道:“陛下共有七子,大殿下性情阴郁虽是长子且对帝位有所觊觎,奈何其生母身份太低而陛下又十分注重嫡庶之分。二殿下平庸无奇,六殿下胆小懦弱。四殿下的母妃虽然份位不低,可他为人狂妄性情多变,陛下对他甚为不喜。三殿下与七殿下为先帝后所育,也因此被封为凌王和锦王。三殿下年少老成,行事处世沉稳干练,陛下欲将帝位传给他于情于理都是上上之选。”
重重的叹了口气,司徒弼惋惜不已:“这正是我希望敏慧能够嫁给三殿下的原因。如今我虽为一朝首辅位极人臣,但陛下一旦仙去新帝登基难保我的地位不会被动摇。如果敏慧能够嫁给三殿下,那么日后我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丈。但若是夏静庭做了国丈,他手中又握有重兵,这朝堂之上哪里还有我司徒弼的位置。”
“话虽如此,可老师莫忘了还有五殿下,若登上帝位之人是五殿下,又该当如何呢?”
☆、Chapter 6 嫁人妇
“五殿下?”司徒弼眼中骤然一亮,心中明明波浪翻涌再难平静,转回身的动作偏偏慢得犹如毫不在意。
郑允镐邪气的勾起嘴角,放下手中的茶杯凑到司徒弼的近旁,低声道:“七位殿下中只有三人封王,除三殿下与七殿下外还有一人——五殿下和王袁龙骐。五殿下并非帝后嫡子却能与帝后所生之子并驾齐驱,为何?只因他是陛下最喜爱的儿子,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今日选妃如此大费周章,想来陛下对于大位之承在两位殿下之间必然也是举棋不定。如果五殿下有老师的支持,以老师在朝堂中的威望与实力,这帝位最终归于谁家还未可知。”
点头大笑,司徒弼赞许的拍了拍郑允镐的肩。“允镐,你这个刑部中郎令果然没有令为师失望,你放心,他日为师得偿心愿必不会亏待于你。”
“多谢恩师。”郑允镐恭敬的一揖,站直了身,想了想又道:“只是五殿下**丘山,恬淡名利,从不与朝中大臣结交。恐怕,他没有夺嫡称帝之心啊!”
“哼,既然他要娶的是我司徒弼的女儿,那么称不称帝便由不得他了。”
凌王府总管太监周宋当晚便带着御医到护国将军府为夏天诊治。下人通报,夏静庭亲领着夏阳相迎,可看到周宋身后的御医时却突然面露不愉,甚至隐含了几分怒气。
周宋仿若早料到了夏静庭的反应,一摆手中的拂尘,微垂着头不卑不亢的笑道:“凌王殿下有几句话让奴才带给将军。殿下说将军一定早已请了名医为夏小姐诊治过了,若不是陛下有命他绝不会派人前来,因为夏小姐无论今后能否再度开口说话,殿下都不会介意。所以还请将军放心。”
面色稍绮,夏静庭虚执了半礼:“多谢凌王殿下。”
周宋急忙躬身还礼:“奴才一定转达。”
“那么,就让阳儿带两位去小女的闺房吧。”
“是,有劳少将军。”
上前两步,夏阳淡淡的抬了抬手,“两位请。”
说起夏天所受之伤还真是冤枉。据她的侍女凤荔交代,那日她在花园里被人下黑手敲了闷棍,所以才昏迷了三天两夜,以致有了她这个“夏天”的李代桃僵。至于原因为何?又是谁下的毒手?是为了解气、报复,还是要取她的性命?她统统一无所知,凤荔也搞不清楚。
为此府中还曾大肆调查过,只是没过多久,忽然又安静了下来,夏静庭甚至扬言若是谁再敢提及此事便家法伺候。
装哑巴只是她无可奈何的一种选择,在不得不接受“穿越了”这一事实后,她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失忆?装疯?死撑?编造?这些前辈穿越者玩剩下的桥段,她自认没那个能力做到天衣无缝。最后,她只能一问三摇头,打死不开口。反正她受了惊吓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脑后的伤已基本痊愈,不说话只是她自己不愿意而已,就算再高明的御医也查不出任何缘故。望闻问切,折腾了一番御医不过说些托词套话便与周宋一同告辞回去了。
凌王……她忘不了那张脸。棱角分明,五官深刻。他一定很少笑,唇边一点笑纹儿也没有;他的眼睛很黑很亮,藏着洞幽烛微的睿智。他明明没有丝毫的表情,可她却莫名的觉察到一种密集的压迫感。而五天之后,她又将面对怎样的一个新境地?就在她刚刚要熟悉将军府的时候,就在她刚刚觉得有那么一点喜欢爹爹和哥哥的时候,一切又要重新开始。
她不愿意,怎么可能会愿意!只是不愿意又能如何?什么都改变不了。不是没想过逃婚,可人生地不熟的她又能逃到哪儿去!别看她是穿越女,但她绝不是那种能够翻云覆雨的女主,这点儿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用五天的时间来准备一场婚礼在外人看来实在是仓促得很,然而典仪寺和凌王府的办事效率却不可谓不高,第三日便将绣着团簇牡丹的大红嫁衣,包括绣鞋、绣帕、首饰、盖巾一并送到了护国将军府。而夏天这五日里不是被府中的嬷嬷教导成婚当日的礼仪规矩,就是听景霏讲说为妻之道,还要三不五时的接受夏静庭的“思想教育”。
终于,到了大婚之日。
徐风习习,骄阳西斜,凌王府的大婚在临近傍晚时分举行。
淡扫娥眉细画眼妆,头上的牡丹金冠雍容奢美华贵异常,垂下的水晶流苏遮住了额头半掩在颊边,一动,就如有万道月华流泻倒映在水波旖旎的湖面上,衬得娇颜愈加神秘脱俗。夏天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总觉得一切像是在做梦。以前还以为不管怎样自己总要过了二十五岁才会谈婚论嫁,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新娘,还是个要嫁给某王爷的古代新娘,真是有够坑爹的!
遵礼,在出门前她要向家人告别。
凤荔与喜娘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缓缓走进府中的正厅。因为夏天的母亲早逝,所以只有夏静庭一人居中而坐,他的那些姬妾与儿女则只能站在两旁。
夏天对夏静庭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不待凤荔等人相搀,夏静庭已亲自上前将她扶起。该嘱咐的该交代的,这几日他反反复复不知说了多少遍,可此时此刻他仍旧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放心:“天儿,出嫁了决不可如在家中一般任性。只要你谨守本分,贤良淑德,凌王殿下一定不会亏待了你。知道吗?”
眼圈泛红,她咬着嘴唇乖巧柔顺的点了点头。
夏静庭心头一阵割舍般的疼痛,眼角也有了湿意。
“将军,莫错过吉时,凌王府的花车已在外面候着了。”喜娘在一旁适时的提醒。
夏霜一挑眉,悄悄的向后退了半步。按规矩新娘出门要由兄弟背上花车。他才不要呢!可万一大哥也不愿意……抬眼间,不仅是他,连夏雨和夏雪也都愣在了那里。
☆、Chapter 7 花烛夜
一身磊落白袍,夏阳背对着夏天单膝着地等在那里。
凤荔将一方红盖巾别在夏天的金冠上遮住了她的容颜,又扶着她趴在夏阳的背上。
“步步高升,吉祥如意!”随着喜娘的高声唱和,府门外立时鼓乐齐鸣。
夏天伏在夏阳的背上,心跳比他的步伐不知快了多少倍,红巾阻隔了她的视线,她只觉得自己在移动却完全把握不住方向。
“莫怕,大哥不会让你摔着的。”
他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心里温暖,眼中发烫,她一直隐忍着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泪珠落在他的背上,透过衣袍带着一丝清凉。脚下微滞,片刻,又稳稳的继续前行。
四匹骏马拉着的花车装饰得花团锦簇,红色的轻纱低垂,从外向内只隐约的可以看见里面端坐着一位红裳金饰的新娘子。身佩腰刀的兵士齐刷刷的排成两列站立在道路两侧,阻拦着啧啧称奇拥挤吵嚷观看热闹的百姓。
夏天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嘈杂的人声,双手紧紧的攥着,一心的忐忑焦躁,紧张窒闷。只要一想到从今而后她每日都要和那个严肃可怕的凌王朝夕相对、同榻而眠,她就很郁闷很恼火也很想死。
正运着气发闷,花车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轻而易举的抱起。
遮面的红巾被风吹得时起时落,在两人之间撩拨着、飘悠着,一样的红衣潋滟,一样的金冠无双,然而红巾两侧——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眉头紧锁。
叩拜行礼,唱诺行止。夏天仿若牵线木偶,机械的被人按下扶起,牵来领去。终于,在众人的称颂声中步入了洞房。
喜娘递上一把系着红绸花的戒尺,袁龙翘接过在床边敲了三下以示立夫威,寓意自今而后妻要以夫为纲、以夫为天。
夏天气恼的翻了翻眼睛,恨不得夺过那把戒尺朝着他的头上也敲三下。
眼前一亮,红巾被挑了开去,映入眼帘的是面前站立之人红色衣摆上金线攒绣的牡丹,朵朵含芬吐蕊,不同于她喜服上的娇艳欲滴,有种大气磅礴的威严之感。
一只手擒住了她的下巴,缓缓抬起。她的目光被迫随着他指尖的力度对上了他的脸。黄金发冠垂下两条金色的丝坠,坠稍处各悬着一颗浑圆的东珠,柔顺的络子缀于珠下,越发显得面如冠玉器宇不凡。他看着她,眼中没有任何的情绪。
夏天被他看得发毛,扭头挣开他的手指,垂眸只看着床边垂下的幔帐一角。
袁龙翘也不介意,一撩衣摆坐在她的身侧。
喜娘拿过一根红绳将一端系在袁龙翘的手腕上又将另一端系在夏天的腕上,笑着唱道:“红线一根牵一世,夫妻恩爱共百年。”接着又将一旁侍女托着的一对玉杯递了过来,袁龙翘和夏天各自拿起一盏对饮,腕上的红绳互相牵扯,两人不约而同的向彼此靠近了些。手臂相碰,目光一对上又立刻分开。
“合卺酒,鸳鸯裘,鸾凤齐鸣琴瑟和,一盏到白头。”喜娘唱声罢,两人仰头饮尽杯中的果酒,各自递回玉杯。
“礼—成—!”
“恭喜殿下,恭喜王妃!”房中所有的侍女齐声恭贺。
袁龙翘转正身子,夏天被系着红绳的手也顺势被扯到了他的腿上,她一皱眉刚想往回拉,耳边就听得他一声平淡却暗含着警告的:“赏!”手臂一颤,她没敢再动可也没把手放在他的腿上,僵着手臂半悬着直到所有侍女谢恩后退出新房。
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夏天心里紧张,然而对方不动自己也就不敢动,只是那悬着的手臂早已酸到麻,麻到痛,痛到颤颤发抖。
袁龙翘似笑非笑的坐着,眼角瞟着那只戴着红线倔强握起的小拳头,耳里听着她越来越重的呼吸声,等着,等着她开口求饶或者将手放下。
时间,固执的慢慢挪动,缓慢而熬人。
夏天的额上渐渐布满细汗,开始大口大口的吸气呼气。骨子里那股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一旦被点燃连她自己也无能为力,以前在家时老妈就总是念叨——“跟你爸一个德行,一大一小两头倔驴!”眼里又开始发涩鼻子发酸,她差点儿哭出来,如果她还在父母的身边哪里会受这样的委屈!
眉心皱起,袁龙翘突然觉得无比的腻烦。三两下扯下手腕上的红绳,他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开门就走。
一口气松懈下来,她立时瘫软在了榻上,左手捂上右臂,那只手臂早已麻木得没了知觉。
房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夏天一惊立刻坐好。
“小姐。”凤荔与一个三十多岁侍女模样的人拿着洗漱用具走了进来。
夏天郁闷的呼出口气,这一惊一乍的简直要人的命。
“参见王妃。奴婢秀娘,打今儿起负责照顾王妃的起居。”那侍女气度不凡,看服饰应是这府中级别较高的女官。凌王府的奴仆家婢多如牛毛并不缺人伺候,因此夏天只是象征性的带了凤荔一个陪嫁的丫鬟。
捶着酸麻的手臂,她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小姐,你的手怎么了?”凤荔将玉盆放在一旁,上前帮她细细的捶着。
秀娘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仍系在夏天腕上的红绳,在热水里绞了把巾帕递给她,“请王妃先行洗漱,殿下招呼了外面的客人就回来。”
夏天没有立时去接帕子而是仔细的打量起她。她的法令纹很深,看上去有些严肃;她的眼睛不大,目光精明犀利;声音虽恭敬却带着几分不容违抗的气势。
皱了皱眉,这里的人令她很不舒服。
凤荔接过秀娘手中的巾帕,语带恳求的叫了声:“小姐。”
夏天暗暗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啊!何况她又有什么反抗的能力?默默的让她们伺候着洗漱卸妆,脱去喜服换上一件红绫罗锦缎的睡袍。
“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