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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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宫-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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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为何同是这宫里的妃子,人家要比自己穿得好上这么多?
红月急忙匆匆地施了一礼,道:“红月见过宋贤妃娘娘。”
谁知那宋贤妃竟连应都不应,只是冷冷地看着红月。那红月心下甚觉奇怪,便抬起头来去瞧,但见这宋贤妃的眼睛之中,三分带着讽刺,七分带着鄙夷,那神情就像是低头在看一只小小的蚂蚁。
红月的心里突然间涌上了一股子怒意,然而这个人终究是鲁国公的外甥女,又是宫里的嫔妃,是自己万万得罪不得的。无论是心中如何气愤,那红月终是赔着笑脸迎上了宋贤妃的眸光。
那宋贤妃看到眼前的女子一副西域人的脸庞,一双微蓝的眸子如妖似魅,望一眼几乎就要勾去人的魂魄。况且穿着轻薄,纤细的腰不盈一握,却堪堪地有着一对饱满的胸脯,一看便知是那岁月场上打滚的人物。就是这个狐媚子,迷得皇上围围直转,竟在金殿上做那样的事么?
不止是宋贤妃,就连那位雄纠纠气昴昴地奔过来讨伐的赵淑仪,见了红月这般模样更是气得一双眼睛要喷出火来,当下冷哼一声道:“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的,见了宋贤妃娘娘竟是连跪都不跪的么?到底是谁教了你宫里的规矩?真该好好地打上几大板!”
赵淑仪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越是气愤,那阵势那威仪竟唬得红月紧张了起来。她急忙跪倒在地,道:“请宋贤妃娘娘恕罪,是红月不好……”
宋贤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连红月接下来的话都不曾听的,便扭过身子,举步走进了那间“莲居”。
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宋贤妃知道这间院子曾经是为了异地的三等命妇入朝参加庆典时,暂时休憩的小院儿。院子种植着三三两两的树木,虽然干净,但到底难免寒酸。然而便是这样一间宋贤妃眼睛里的寒酸之地,却足以让赵淑仪妒忌得红了眼睛。要知道,赵淑仪而今住的也不过是一间巴掌大小的偏殿而已,莫说是小院,便是连浴坊都不曾有的。
这赵淑仪越看越气,尤其是回过头去看着那红月一边走一边扭动的细腰,就恨不能冲上去“咔嚓”一下把她折为两段。她在心里暗暗地计较着,发狠一会子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红采女的架子还真是大呢,”赵淑仪瞟着红月笑道,“入宫已然有这么久了,难道都不曾有心去给宋贤妃娘娘请个安么?”
那红月的心中一惊。
想这红月是甚么人物?她可是在女人堆儿里摸爬滚打过来的,没点道行没点脾气能当得上那青月坊的头牌?更何况这女人是跟着宋贤妃来的,想来也不过是个像木茗那样伺候人的角色,即便是自己红宋贤妃几分颜面,可犯不上惯着这个又丑又老的女人。
这样想着,红月便扬起红唇笑道:“这位姐姐可冤枉红月了。臣妾自入宫以来见天儿被皇上缠着,莫说是走到外面,便是下个床都是使不得的。皇上说了,恨不能上朝都带着臣妾呢……臣妾哪里来有工夫……”
“臣妾?!”宋贤妃突然尖叫出声,唬得那红月顿时住了口。但见这宋贤妃的脸色阴沉,太阳穴上显露出隐隐的青色,目光凌厉地瞪着红月,喝斥道:“不过是个八品的采女,谁给你的权力自称臣妾?无怪乎是个青楼出身的东西,竟是半点规矩都不懂得!看起来果真要让你长长教训了。”
“宋贤妃娘娘饶命!”倒是那木茗已然听出了风雨欲来的感觉,慌忙跪倒在地求饶道,“我家娘娘刚入得宫里来,还不曾有人教过她这宫里的规矩。请宋贤妃娘娘恕罪。”
“娘娘?”宋贤妃像是听到了一个极有趣的笑话,竟是噗地笑出声来,“娘娘?哈哈,哈哈哈哈……”
她这一笑,倒将木茗和红月都笑得发了慌,两个人对视一眼,又纷纷莫名其妙地看向了宋贤妃。
“你们好大的胆子!”那宋贤妃厉声喝斥着,上前一步指着木茗大骂道,“怪不得主子是个没规矩的,就连奴才也这么无礼。娘娘?告诉你,五品以下的嫔妃等同宫人,地位连尚局的女官都不如!你主子敢称臣妾,你便敢喊她娘娘了?告诉你,不止是你,就连你们主子也得自称奴婢!奴婢!懂不懂?”
这已然变了调的高亢的声音让红月和木茗都傻在了那里,那红月先前听说自己被封为了八品,所赐的东西又那样少,便料定自己的品级定然不会太高。然而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八品的采女竟然……竟然等同于奴……
她感觉一阵阵的雷鸣在头上轰隆隆响起,惊得她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正是红月的这般模样让宋贤妃不由得冷笑出声,扬声道:“赵淑仪,这宫里的女人妄自称大,目无宫规,当处何刑?”
“回宋贤妃娘娘,”那赵淑仪得意洋洋地上前一步,道,“按着宫里的规矩,宫人妄自称大,目无宫规,又妄存野心者,当罚掌嘴之刑。”
那宋贤妃瞟了面色苍白的红月一眼,兀自伸出手来懒洋洋地理了理自己的发梢,拿腔拿调地道:“那就掌罢。”
话音一落,那赵淑仪便朝着身后的宫人使了一个眼色。想那些宫人们跟着这二位主子,在宫里横行惯了,该到甚么时候做甚么,一个眼神就了解得一清二楚。于是便有两个身材结实一些的宫女上来,一把架起了木茗。
“啊,宋贤妃娘娘,奴婢错了,请饶了奴婢罢!”木茗吓得脸都白了,眼睛扑簇簇地掉下来,哭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犯了。”
“知错?”赵淑仪冷笑,“恐怕不好好给你点苦吃,你是绝然不知道甚么是错的。来人,掌嘴二十!”

057:不能求饶
掌嘴二十。
那红月震惊地看着宋贤妃,眼前的场面让她恍然间回到了青月坊。但是在青月坊素来都是红月扮演着这宋贤妃的角色,那些肯花钱的老头子们将红月捧得高高在上,可以肆意在青月坊横行。
红月犹记得那个叫做紫云的女人,仗着自己傍上了淮州知府,便见天儿地对红月冷嘲热讽,大有想要替代红月成为青月坊头牌的势头。可叹那个女人把自己想得太简单了,红月终是在一天她向自己挑衅之时亲手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打得破了相。没有了漂亮的脸蛋,看她还靠甚么勾引男人?
打了人,却自有愿意为红月买单的男人花上大把的银子替她填满这个坑。那些银子足够青月坊的老鸨买上十个上等未被染指的丫头,于是那紫云就这样被老鸨乐呵呵地卖给了个乡间的柴夫。
还有如烟,还有弄琴,还有蓝渏,这些全部都是被红月正儿八紧地收拾过的女人,而今她们都不知道散布在武昭国的哪一个地方。可是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怎么就没有红月教训于人的权力了?
难道她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贴身侍女被人家欺负么?
红月上前一步,正欲张口说些甚么,却听到那木茗急急地道:“红月……姑娘,莫要管奴婢了。奴婢犯了错,自是应该受罚的。”
红月哪里不知道这是木茗在警告自己不要因一时之气而得罪了小人?然而这口气,又要她如何咽下?她圆瞪着双眼看着满脸泪痕的木茗冲着她连连摇头,双手紧紧地攥着,铭心的痛楚让红月几乎忍不住想要冲上云狠狠地掴那宋贤妃的耳光。
“看看,竟是一个奴婢比主子还要懂事。看起来调教调教或可成器,赵淑仪,你还在等甚么?”宋贤妃挑了挑眼皮,催促道。
“是。”那赵淑仪像是挑衅似的瞧了瞧红月,然后挽起袖子接过了那掌紫的木掌。这木掌听说乃是文菁皇后生前发明的,为的不过是在惩罚宫人们的时候省了自己手疼。现在看起来,那文菁皇后倒也不是个一事无成的人。
赵淑仪的唇边挂着一抹冷笑,扬手便是一下。
但听得“啪”的一声,木茗只觉眼前一阵金星乱舞,唇边立刻渗出了血丝。然而她终是咬牙忍住了没有喊疼,然后转过头来,朝着红月微微地笑了一笑。
她竟笑得出来?
赵淑仪只觉心中一股怒气升腾而上,扬手便朝着木茗的另一面脸上打去。那木茗这一回未曾有防备,只觉这一下子打得又快又狠,让她连眼前的所有事物都看不清楚了。
哼,到底是青楼出身的死女人,看这回你们还拿甚么威风,拿甚么显摆,拿甚么勾引皇上!
这赵淑仪越打越气,越打越狠,那木茗不止是嘴,就连鼻孔都渗出了血来。那红月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被她硬生生地咬牙忍着没有落下来。
宋贤妃满意地看着这一幕,终在那赵淑仪不知道是打了二十五还是二十八下的时候,喊了声“停”。
那木茗早已经被打得全身都没了力气,在两个架着她的宫女松开手的时候,径自跌倒在地上,连动都动弹不得。
“红采女,今儿算是我们宋贤妃娘娘开恩,饶了你的掌嘴之刑。你还不谢谢宋贤妃娘娘的恩典?”那赵淑仪只觉自己方才打得太过用力了,两条胳膊都酸得紧,她扔了那木掌,伸手捏着自己的手臂,笑着对红月道。
红月愤然抬起头来,怒不可遏的眼眸里似有隐隐的血丝夹在泪光里,像是一头发了狠的母豹,竟堪堪的让赵淑仪怔在了那里。
“姑娘……”奄奄一息的木茗突然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红月,让红月眼中的怒火攸地滞了一滞。
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脸庞红肿,鲜血淋淋,连眼睛都充了血。这个孩子从卖到青月坊的时候就跟在自己的身边,何曾受过这样的欺负!
可是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自己吗……
红月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宋贤妃的面前跪了下来,卑微地说道:“多谢宋贤妃娘娘替奴婢留了情面。”
那宋贤妃低下头,冷冷地看着这妙曼的身子,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将那对汹涌的玉。。峰看个清清楚楚,忒地让人生恶。于是她只是淡淡地说道:“你知道就好。”
然后这宋贤妃抬起头看了看这间小院儿,冷笑道:“这小院子着实寒酸了些,料想以你的品级也不会有甚么花匠来替你种花,这样吧,明日本宫遣人给你送上几盆花来点缀点缀。还有,你对宫里的规矩知道得太少,这是你遇上了本宫这个好说话的,只罚了罚你的宫人便了了,若是遇上皇贵妃娘娘朱砂那样脾气暴躁的,说不定会指派你个甚么罪过。到时候,呵呵,恐怕你哭都来不及。”
红月紧紧地咬着嘴唇,低头道:“多谢宋贤妃娘娘提点。”
“谢就不用了,”宋贤妃冷笑,“谁让你是本宫的舅舅送进来的,说起来也少不得要照顾你一些。赵淑仪,传本宫的话儿,明日起让王嬷嬷来教教这红采女宫里的礼仪。免得到了那些嫔妃娘娘们的面前露出粗鄙的一面,遭人笑话。”
说着,也不待这红月回应,转身扬着脑袋走了。
刚才剑拔弩张的小院儿,眨眼间便安静了下来。
红月依旧跪在那里,连头也不曾抬起,她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指甲陷入肉里。而她的唇亦被她咬得渗出了血丝,泪水就在眼中打着转,提醒着她刚才耻辱的一幕。
“娘……娘娘……”那木茗轻轻地唤着,竟是一步步爬到了她的身边,拉住了红月的袖子。
“住口!”红月猛地转过头去,大声地喝斥,“明明是个奴,还唤甚么娘娘!”
看着那被吼得怔住了的木茗,红月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一把将木茗抱在怀里,大声地哭骂道:“你个死丫头!刚才她明明打得那么用力,你还逞甚么强,大声哭出来向她求饶不就好了?你还笑甚么……”
那木茗被红月揽得连气都透不过来,只是干巴巴地咳嗽了两声,红肿的嘴巴努力地咧出一抹笑容来,道:“娘娘你忘记了吗?是你说过的,不管在甚么时候都不能求饶啊,因为一旦求饶,我们就……我们自己就先败了……”
红月的身子猛地一凛,紧接着便再次抱紧木茗号啕大哭。

058:只是自己
红月并不是出身于名门的女人,她并不懂得那般名门淑媛该知道的长幼卑贱之分。
在青月坊,老鸨虽然教了她们琴棋书画,教了她们伺候男人的本领,教了她们怎么样在假装矜持的同时,勾起男人的欲火。
在青月坊,男人就是天,就是一切,就是自己过上好日子的财神爷。“谁能让男人发疯,谁就是青月坊的这个。”红月犹记老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挑起的大拇指。
那时候她还不过是一个刚刚被卖进青月坊的丫头,十三岁,脸上的污泥还没有被洗干净。她从小父母双亡,被姨妈抱养,因长得美而经常被姨父骚扰,虽是亲姨妈,但看着红月的眼神却像是在看情敌,妒忌而憎恨。于是终于在红月躲开姨父的纠缠,跑到姨妈那里告状之时,再也受不了的姨妈将红月打得遍体鳞伤,将她卖给了人牙子。
然而就在周围一片哭声中的红月,却并没有因自己到了青楼这个地方而感觉到害怕。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看着那雕梁画栋的精美房屋,看着那从墙上垂下的重重帷幔,看着那些穿着暴露而华丽的女人们,幼小的心灵产生了强烈的渴望。
她大口地嚼着老鸨给这些新买丫头们拿来的白面馒头,和那少得可怜的一点腌肉的时候,感觉自己简直像是进入了天堂,兴奋得难以自制。
“哟,这个丫头行哎,是个可塑之材!”那老鸨看着红月,两眼发光地说道。
红月一边吃着这些香喷喷的馒头,一边道:“只要有吃的,让我干什么都行。”
“有有有,”那老鸨难得遇上一个这样听话的,喜得一张脸都乐开了花,连连点头笑道,“不只是这个,你若成了头牌,吃香的喝辣的,穿最上待的绸缎,戴最漂亮的首饰。你想要甚么就有甚么。喏,你瞧。”
那老鸨说着,伸手指了指脑袋上方,红月抬起头来,看到了那在楼梯最上顶倚着朱红柱子的女人。那女人穿着件红色的抹胸,朱红的轻纱挽着半截粉臂,正眯着一双眼打量着楼下这些个刚刚卖进来的生涩丫头片子。
“那个是咱们青月坊的头牌,红莲。你要是琴棋书画练得好,伺候男人的本事再强一点,那你就足以升上头牌,到时候,她住的房间吃的美味穿的衣裳就全都是你的了。”老鸨说着,笑呵呵地捏了捏红月的脸蛋,“你叫甚么。”
红月抬起头目不转晴地看着红莲,塞满了馒头的嘴动了动,连馒头渣一起喷出了两个字:“红月。”
“红月”并不是她的本名,她的本名叫做甚么她早就忘了,或者说,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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