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一直很镇定。她看着带着儿子和婆母前来亲王府寻求安全感的安王妃,微笑着说:“放心吧,草原上的骑手是上不了城墙的,只要咱们城里的人不开城门,蒙兀人就冲不进来。来,尝尝我这里的蛋奶酥,是咱们草原上的做法。”
安王妃叹了口气,拿起一块点心,边吃边瞧她,“你倒是面色红润,看着没怎么受罪。”
“我心宽,什么事都不在意,自然养得好。”无双笑容可掬,“你也别愁眉苦脸的了,现在事情还没到那份儿上。”
老安王妃带着孙儿在萱草堂做客,跟老王妃谈禅,无双殿里只有她们两个主子,丫鬟婆子都在旁边的耳房待着,所以安王妃说话也就少了顾忌,“宫里的那位一直惦记着我儿子,你说我愁不愁?我和王爷就这么一个嫡子,要让她夺了去,以后我们可怎么办?”
“皇上还在呢,她就急急忙忙地想要过继嗣子,扶幼儿登基,忒不讲究,也太心急了。”无双很不屑,“等皇上回来,倒要看她有什么脸出来见人。”
安王妃凑近她,压低声音问:“皇上真没事?”
无双很有信心,“不过些许蟊贼,能翻出多大风浪来?他们进了山,若是遇到风雨,有可能会被塌下来的泥石困住,无非是多耽搁些时日罢了。圣天子百神庇佑,身边又有那么多高手护卫,哪会有什么事?”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安王妃抚了抚胸口,颇为庆幸,“我和王爷都没什么大志,能这么逍遥自在过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若是皇恩浩荡,将来我儿子能袭郡王爵,不降等,那就更是天大的喜事。”
“安王此次在皇家猎场临危不乱,指挥大军进山搜寻皇上,这就是大功劳。”无双笑道,“等皇上归来,论功行赏,说不定你们这王爵不会降,世子将来能平级袭爵。”
“那就太好了。”安王妃不再担忧,顿时有心情关注别的事情,“哎,你们府里的后院现在七零八落了吧?”
“瞧你这话说的。”无双笑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慢悠悠地道,“人吃五谷,生百病,蔡氏、郭氏、姚氏都是病入膏肓,难以救治,这才走了的。皇后娘娘体贴,我这儿还在办着丧事呢,她就忙不迭地往我们府里添女人。除了我这个王妃外,咱们王府里还有两侧妃两夫人四孺人,比你们王府还齐全。哎,对了,皇后娘娘既这般体贴,怎么不指几个美人儿去你们府?谁不知安王爷喜欢红袖添香夜读书,身边少了美人可不行。”
安王妃真想去拧她的嘴,可是看着她挺着大肚子,却是不敢妄动,只能咬着牙说:“监国亲王殿下日理万机,国事繁忙,身边理应多几个人侍候。我们王爷每日里不过是喜欢诗词歌赋,有好文好画足矣。皇后圣明,有美人自然是要紧着你这里。”
无双笑靥如花,“算了算了,我们都消受不起,似那等国色天香,自然该进献给皇上。”
“可不是。”安王妃连连点头,“我回头就挑几个身家清白的绝色,再找行家教她们琴棋书画,定要个个娇媚可人,然后送进宫中,为皇后娘娘分忧。”
无双笑逐颜开,“这是应该的,我也让我母妃在草原上找几个能歌善舞的丫头送来,献给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大功一件嘛。”
“哎,说到这儿,我还真想问问,是不是你们草原的姑娘特别会生养?”安王妃很感兴趣,“若果真如此,我就要为我们王爷纳几个草原的姑娘进府。你放心,肯定给位份,不会亏待她们的。”
无双有些困惑,“庶子除了给你添堵,给嫡子添乱,还有什么用?再说,你不是已经有世子了吗?你家哥儿一表人才,又才华出众,还很孝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不是……多子多福嘛。”其实安王妃也没搞清楚自己的心态,总觉得家里孩子太少就是她的过错,儿女多,才说明她这个正室王妃贤良淑德,所以就一心往子嗣上盘算,浑然忘了是为什么。
“你倒是真贤惠。”无双很佩服,“我就不会操这个心,自己能生,就不需要别人为王爷生了。”
“这可是妒妇才会说的话,与道德礼教不符,是犯七出的。”安王妃更佩服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咱们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年轻时侍候丈夫,努力为丈夫生儿育女,年纪大了就要为丈夫张罗娇美姬妾,还要为这些侧室姨娘抚养孩子,若是稍有差池,便没了脸面名声,生不如死。”
无双剽悍地道:“无子也是七出之一吧,若是进门后肚子一直没动静,那些侧室姨娘都该撵出去,凭什么只拿三从四德来要求正室,而那些小妾通房却过得舒服自在?”
安王妃感同身受,连连点头。她成亲之后,有许多年没有怀孕生子,在王府中的处境可说是举步维艰,不但要看婆婆的脸色,小心侍奉丈夫,还得大度地为他挑选好生养的姬妾,那些侧妃、夫人、孺人、姨娘、通房也没动静,婆婆气恼起来仍然认为是她的错,因为她没选好人,就是心存妒忌。直到她生下了嫡子,在王府中的境遇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终于能够扬眉吐气,可那么多年受的气郁积在心,她仍无法宣泄,只能隐忍一世,永不提起。现在她也不过才三十多岁,在世人眼中已经老了,王爷身边不断有年少貌美的女子陪侍,她只是一个管家婆而已,若不是儿子孝顺,将来又会袭爵,她真不知道要怎么支撑下去。
勇毅亲王府的第一任王妃也跟她差不多,若不是一直没有子嗣,忧急攻心,她也不会年纪轻轻就一病不起,带着遗憾和不甘撒手尘寰。
无双以一国公主之尊嫁入王府成为继王妃,是件很委屈的事,但只要嫁了人,就要按大燕的规矩来生活。外界都以为她离家万里,举目无亲,王府后院的每个女人都不简单,她进府之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谁知她福气极好,一进门就很快有了喜,还没生下来就确定是男孩。有了嫡子傍身,她的腰杆自然就挺得直,谁敢给她气受,她都能毫无顾忌地顶回去,反倒比她们这些大燕土生土长的王妃夫人们过得舒畅。
“所以说,生得好不如命好。”安王妃看了一眼她的肚腹,心里很是羡慕。
谁都能看出,这位年仅十七岁的王妃是易生养的体质,三年抱俩,十年生八个,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此一来,她的位置固若金汤,谁也别想越过她去,将来儿孙满堂,都是她所出,想起来就让人羡慕嫉妒。
外面雨雪霏霏,屋里温暖如春,无双感觉这样的日子的确很不错。当然,如果没有宫里那位花样百出的娘娘就更好了。
正想着,外面传来急促的奔跑声,接着珠兰推门冲了进来,喘着粗气禀报,“王妃,王爷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王爷回来了
“在哪里?”无双猛地站起来。
安王妃虽然也被这个消息震撼,到底老成持重,一伸手便按住了她,“当心你肚子里的哥儿。”
无双这才回过神来,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急急地问珠兰,“王爷在何处?”
珠兰笑逐颜开地说:“在城外,已经看见王爷的大旗了。”
无双顿时明白了,“那些蒙兀狼崽子还在吗?”
“在。”珠兰很高兴,嘴皮子利落得很,说得活灵活现,“全都被突然出现的大军围在城下,打得狼狈不堪,出去‘打草谷’的也都没逃过去。”
“你这丫头,倒像是上了城头,亲眼看见的。”无双一边笑一边慢慢起身,“走,我们去萱草堂,母妃要是听说了这个消息,指定高兴。”
安王妃明白她的意思,老人若是大悲大喜,对身子总不大好,所以无双这个做儿媳的去陪着说说话,平缓一下老人的情绪,是很有必要的。
外面的风雪已经停息,竟然有了淡淡的阳光,无双笑道:“王爷回来了,连老天都跟着高兴。”
两人上了暖轿,一起去了萱草堂。
老王妃和老安王妃显然已经听到了好消息,无双她们刚一进门,便听到屋里笑声一片。
看到她们进来,老王妃微笑着说:“这么冷的天,你叫个人来传个话就好,何必巴巴地自己跑过来?”
老安王妃笑道:“听到王爷回来了,亲王妃当然要来你这儿等着。这眼看着就过年了,监国亲王回来了,亲王妃又快要生下小世子,真是双喜临门啊。”
老王妃笑得合不拢嘴,“是啊,这回可要过个好年。”
四个人坐在一起聊天,安王妃的儿子安静地坐在一旁,捧着一本书看着。老王妃等不及,不停地叫身边的丫鬟出去打听,“王爷走到哪里了?进城了没有?什么时候进府?”她还想亲自到大门口去迎,无双她们好不容易才劝住。
直到夜幕降临,皇甫潇都没回来,只是派人飞马回府报信,说他要率军肃清残敌,还要整顿宫禁,这两天很可能没有时间回去看望母亲和妻子,要她们放心。
老王妃虽然想念儿子,却也知道轻重,既知道他安然无恙,也就放了心。
皇甫潇回来得很突然。
当时城下的蒙兀人正在每日惯例地指着城墙上的大燕守军辱骂不休,阵营后面只听到战鼓声声,接着便是数十万大军铺天盖地,如潮水般向他们涌来,将他们重重包围后同时冲杀过去。
中军处高高飘扬着数面大旗,上面绣着四爪蟒龙和“勇毅”两个篆字,正是勇毅亲王皇甫潇的旗号。
城头上的大燕官兵都欢呼起来,很快就大开四门,掩杀而出。
蒙兀人这些日子已经懈怠,以为大燕人都是只会龟缩在坚壁高墙里面的软蛋,所以连盔甲都没穿严整,兵器也扔在一旁,手上拿的大多是酒囊,一边牛饮一边骂人,这时忽遭大军袭杀,一时来不及整军迎战,顷刻间便被杀得死伤遍野,血流成河,余下的一部分特别剽悍的残兵奋力突围,总算杀出一条血路,向北逃窜而去。
宋大将军奉监国亲王之命,率军追杀残敌,在燕京周围抢掠的蒙兀小股骑兵就交给了禁军围剿。皇甫潇吩咐完毕,骑在神骏的宝马上,看着官兵分队疾驰而去,这才进城。他没在外城停留,也没有回王府,而是直奔皇宫。
他说要整顿宫禁,完全是实情。皇宫里有一个重要人物也是蒙兀细作,之前却隐藏得很深,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却是神鹰汗国的大妃得到消息,派太子率军前来支援,并带了一封密信给他,将最近刚查到的一些消息告诉了他。所以,他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立刻拔掉这个大祸根。
先是摄政王,后为监国亲王,而且是大燕惟一的铁帽子王,皇甫潇在皇宫中拥有很多特权,在紧急情况下可以不请旨便进入后宫,而且可在宫中骑马,只是不能佩带武器。两宫太后和赵昶等人都很忧虑,觉得他权力过大,可这些是先帝定下,在皇甫潇没有犯错的前提下,没人敢提出褫夺他的特权。
此时,皇甫潇率大队御林军和王府亲军涌入宫禁,那些侍卫都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拦。
皇甫潇身边跟着的一个太监高声道:“皇上有旨:授予监国亲王皇甫潇临机处置专权,着王爷即日进京,驱除鞑虏,拱卫京师,整顿宫禁,肃清奸佞,钦此。”
所有守卫皇宫的人都松了口气,既是圣旨钦命,皇甫潇进来就是奉旨行事,他们自然要遵旨办理,于是收起兵器,恭敬行礼,放王爷进宫。
其实前些日子已经在宫里抓过一批人了,不但是太监宫女侍卫御林军,就连主子娘娘都有些噤若寒蝉。再加上最近天气寒冷,于是各宫的人都轻易不出门,免得招灾惹祸。皇宫里很安静,御花园里的白雪铺了一层,映着梅花点点,十分美丽。
皇甫潇带人直奔皇后居住的慈宁宫,一路上正在洒扫的小太监赶紧让到一旁,躬身行礼,却都不敢吭声。御林军统领事先已经得到命令,进宫后就和两个同属亲王阵营的副统领分别率队离去,各自去抓人。
皇甫潇还没到慈宁宫,便命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快步跑去通报。毕竟那是皇后寝宫,他不能直闯,万一撞到皇后正在更衣或是只穿着寝衣之类的家常便服,那就会落个十恶不赦的大不敬之罪,赵婉仪固然活不成,他也得死。
他估算的时间基本准确,等走到慈宁宫门前时,赵婉仪已经换好了皇后常服,坐在正殿上等候。
皇上还活着,这对她来说自然是喜事,不必再烦恼过继谁的孩子,以后大有机会生下自己的儿子,将来皇上百年之后,亲生儿子登基,她这皇太后自然也就做得安稳平顺。
听到监国亲王进宫求见,她以为是皇上有什么旨意要他带回来,作为宣旨钦差,他进宫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她脸上满是笑容,听到勇毅亲王已经到门外,便立刻宣他觐见。
皇甫潇并没有如往日般上前跪下行礼,而是站在那里,示意身旁的太监宣旨。
赵婉仪认得,那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自是不敢怠慢,立刻起身,跪在蒲团上恭听圣旨。
那位大太监这次一丝不苟,拿出明黄圣旨展开,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蒙兀蛮夷,悍然入关,企图刺王杀驾,颠覆大燕江山。关外胡人竟能潜入我铁壁铜关,实因内有奸细接应。此等乱臣贼子,食大燕俸禄,怀蛇蝎心肠,窥天授神器,谋锦绣河山,实是恶贯满盈,其罪当诛。今授予监国亲王皇甫潇天子剑,有临机处置专权,着即进京,驱除鞑虏,拱卫京师,整顿宫禁,肃清奸佞。钦此。”
皇甫潇双手捧出尚方宝剑,恭敬地道:“皇后娘娘,臣等要在宫中索拿叛贼和蒙兀奸细,请各宫主子娘娘安坐,不必惊慌。”
赵婉仪领了旨,仪态万方地站起身来,镇定地微笑着说:“亲王只管按旨行事,本宫派人去吩咐各宫主子,让她们约束宫人,不得阻挠王爷办差。”
“多谢皇后娘娘。”皇甫潇说完,抬手一挥。
他身后立刻冲出两个侍卫,直扑墙边垂头站着的一个婆子,熟练地拧住她的胳膊,伸腿一别,就将她按着跪倒在地毡上。
赵婉仪大惊,继而怒容满面,“韩嬷嬷是母后赐给本宫的燕喜嬷嬷,王爷这是何意?”
这个在宫里待了将近三十年的嬷嬷当年攀上圣母皇太后,便是以房中术与生子秘方,圣母皇太后也确实成功获得先帝宠幸,并生下了惟一的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有这无比成功的范例在前,赵婉仪进宫后便想方设法地将她要到身边,一是希望学会高妙的房中术而固宠,二是想要尽快生下儿子,稳固皇后的地位。她对这个韩嬷嬷几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