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星蹙眉。这都什么时辰了,就是龙玉大哥嫌打得轻了,再打上一顿,也用不了这许多时辰。
龙夜和龙裳自告奋勇去探个究竟,然后跑回来时比跑去时还快:“五哥不好了,龙玉大哥给小卿他们立规矩呢,小卿都被打得看不出模样了。”
龙星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龙玉大哥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傅家弟子是如何立规矩的他也知道,只是小卿,毕竟是侄儿,而玉麒、含烟和燕月才多大,可是不是你的亲侄儿,打坏了不心疼。
龙星转进大哥的院子时,便看见了一身血污的小卿、玉麒、含烟和燕月,四个人就那么跪在甬道上的荆棘上,双手将一根藤棍举过头顶,口中含着铁蒺藜在背傅氏族规。
本来是多么晴朗的天,这四个侄儿却是已被冻得瑟瑟发抖。
“五叔。”每个人只在心里喊了这一声,小卿瞧着五叔,泪珠怎么也忍不住,滴滴地滚落下来。
龙星一肚子火气,腾地进了龙玉的院子,龙玉正悠闲地坐在太阳底下的藤椅里,喝茶。
龙星看着龙玉:“龙玉大哥忙了一上午了,总算是乏累了?”
龙玉确实有些累了,只是瞧着俊逸得如同天人一般的龙星,抬起的手,到底舍不得打到他的脸上,只是冷冷地道:“若是不想屁股被你哥打开了花,你最好现在就给我消失。”
龙星自然也是怕大哥的,可是他并不怕龙玉:“我已写好了给三爷爷请安的信,只是还未提及您曾与白大哥不醉不休的事情,龙玉大哥是让龙星去改了吗?”
龙玉怒:“放肆。”
龙星淡淡地道:“龙星不敢。”瞧着地上沾了血迹的荆棘,总是维持不住那仅存的一丝恭敬:“侄儿们的规矩,想来也是立得差不多,就请龙玉大哥饶过他们吧。”
龙玉淡淡一笑:“是差不多了,只是还剩下这最后一百藤条,我确实也乏累了,就由你施责吧,他们四个的,一起罚了,就可以滚了。”
龙星不由抿唇,看龙玉,龙玉还是那样淡淡笑着,看龙星。
龙星一笑:“龙星怕是打他们不疼,倒让龙玉大哥又增了烦恼。”
“傅龙星。”龙玉笑得很轻:“我只以为是小卿这些侄儿们少了规矩,看来五少爷的规矩也是忘得差不多了。”
、第34章 教训(下)
“龙星;不要放肆。”龙晴轻喝道。
“三哥。”龙星暗中舒了口气;还好来的是三哥。
龙玉蹙眉;真是费力不讨好,这不过是打几个小东西,少爷们便蜂拥着来了,难怪龙城也只能纵得那些小东西们翻天。
“是不是每次你们大哥要罚侄儿们;你们就赶着过来替换了?”龙玉瞄着龙晴:“难怪龙城罚你们倒下得狠手;本来不生气了也被你们兴师动众地弄生气了;然后便一个接一个的越是生气的时候越往上凑是不?”
龙晴和龙星不由都有些赧然。龙晴欠身:“对不起,龙玉大哥息怒;是龙晴和龙星莽撞了。”
龙星却将眉峰一扬道:“大哥但要责罚也是有了该罚的错处;不似龙玉大哥你……”
“我如何了?”龙玉瞪龙星。
“龙星;不要胡说。”龙晴忙阻拦道。
“我没有胡说,”龙星嘟囔道:“三爷爷也是这样说,龙玉大哥没事就爱抖老子的威风,闲着就打孩子玩……”
龙星这话,差点没把龙玉气背过气去,这明显是你三爷爷怄我的话,你还当真你……
“今天我还就闲着了。”龙玉站起来,拎起一根藤条来,指龙星:“跪下。”
“龙玉大哥要教训我?”龙星问。
这不废话吗,龙玉一扬眉。
“您是请过三爷爷的话啦?”龙星一点都不害怕,还微微一笑,清俊无比:“三爷爷好像说过,但凡您要教训龙星,都得请过他老人家的话吧?”
龙玉不由僵在那里。一年前,龙星随龙城回坝上,也是因了龙玉责罚云冲和云决,被龙星拦了,便顺手抽了龙星一下,正巧龙星弯腰去扶实在跪不住的云冲,龙玉那一鞭子正抽在龙星脸上。
可以想见,视龙星为傅家命脉的族长傅惊,也就是龙玉的亲爷爷,龙星的三爷爷,见到横亘在龙星俊逸无双的脸上的那一道鞭痕时,是什么表情,和如何的震怒了。
若非龙城求情,也命了龙星求情,龙玉估计现在还跪在荆棘上起不来呢,饶是如此,龙玉也是结结实实挨了三百以上的鞭子,被傅惊当着弟弟们的面骂得没鼻子没脸的。
龙星求情的事情,就更让龙玉郁闷了。龙星根本就不想为龙玉求情,只是迫于大哥龙城冷冷的目光逼迫,才委委屈屈地对傅惊道:“龙星是弟弟,龙玉大哥便是打了也是应该的。”
傅惊听了是又心疼,又气怒,直接指着地上跪着的龙玉就骂:“你以后再想抖哥哥的威风打龙星,先过来请我的话,否则再敢随便动他一手指头,我就打烂你的皮。”
直到现在,龙玉都怀疑龙星是故意挨那一鞭的,就是为了在爷爷跟前告他的状。
想及过往,龙玉就更怒:“傅龙星,今儿我还豁出去了,非打你不可。”
龙晴忙拦道:“龙玉大哥,龙星还是小孩子,口无遮拦的,您别往心里去。”
说着,又去瞪龙星:“还不跪下,向龙玉大哥请责。”
龙星看了龙玉恨得牙痒痒的模样,心情十分舒畅,笑道:“三哥,不是我不想请责,我这也是怕龙玉大哥被……”
龙星的话还没说完,促狭的笑容也凝在脸上:“大,大哥。”心里不知大哥到底听到多少,又暗骂老六、老七,不是让你们拖住大哥,怎么倒让大哥这么快就来了。
“跪下。”龙城淡淡地道,目光也略过龙晴。
龙晴和龙星立刻屈膝跪倒。
“大哥。”龙城对龙玉欠身。
龙玉手里的藤条正好一下抽在龙城身上:“你是不是故意的?我这还费力不讨好了?”说着,又抽了龙城一下。这两下打得都颇重,龙城瞧着大哥是真气恼了,只好屈膝道:“是龙城的不是,请大哥重责。”
龙玉哼了一声,道:“先滚起来,将这些碍眼的都给我扔出去吧。”然后转身进屋里去了。
龙城暗自叹了口气,站起来,喝龙晴道:“让你在院子里看着龙羽,你听不懂,跑出来做什么?”
龙晴垂头:“龙晴知错。”
“还有你。”龙城看着龙星就更生气:“你那二十五卷经书抄好了?”
龙星可是一卷都没抄呢。
龙城瞄瞄大哥的屋子,看藤椅旁边的大理石桌子上,托盘中还有几颗铁蒺藜,在阳光下闪着晶亮的光。
龙城过去拣了两枚,走到龙星身侧:“含了。”
龙星微抬头,看大哥威严的面色,只得张口嘴,两颗铁蒺藜放入嘴中,冰凉,再闭上嘴,嘴里立刻便有丝丝的咸腥和刺痛。
“向龙玉大哥请责。”龙城负手立在龙星身侧。
龙星只得高声道:“龙星冒犯龙玉大哥,请您重责。”几个字说下来,唇边已是有血滴了出来,龙晴好生心疼,只得移开目光。
屋内的龙玉并没有话,龙城接着命道:“掌嘴。”
龙晴不由抬头,只看到大哥冰冷严峻的目光,只得低下头去。
龙星便是心里害怕,也是不敢求饶,只得抬掌向自己脸上打去,一掌落实,险些呼痛出声,眉心上已是沁出了冷汗。
龙晴心里一疼,龙星被罚,从不知暗中取巧,便是掌嘴的力道,也与他罚侄儿们或是龙夜、龙裳一样,力道十足。
龙星忍了痛楚,一下下抬掌打在自己脸上,唇里的鲜血立刻淋漓滴落,只觉得嘴里的铁蒺藜似乎已深深地嵌入到自己的肉中去了。
“行了。”龙玉从屋内疾步而出,已是一下擎住了龙星的手腕,这才瞪龙城:“你想干什么?打坏了他,我在爷爷跟前要如何交代。”
龙城这才喝龙星道:“还不谢过龙玉大哥轻责。”
龙星垂了手,道:“谢过……”
“行了。”龙玉忙拦,龙星一张口,便是鲜血先涌了出来,龙玉哪还敢让他把话说完:“快吐出来吧。”
龙星把目光看去大哥,见大哥没有反对,才忍了痛,将口中的铁蒺藜吐到龙玉递过来的托盘上,“叮当”地两声响声,带着一团血沫的两颗铁蒺藜落到托盘上。
龙星眼中的光芒不由一缩,好痛。
冷汗再次浸湿了龙星乌黑的头发,让他那张俊逸如仙的脸庞上微析出晶莹的汗珠。他忍忍的表情,让铁石心肠的看了都难免心生怜惜。
就是龙玉,也望着龙星的脸,呆呆地失神。好半天,才缓过来。伸手擦了下头上的汗,强忍住怜惜,斥责道:“就知道跟我这里伶牙俐齿的对付,活该被打烂了嘴。”
又去瞪龙城,这么漂亮乖巧的孩子,两个爷爷不知有多疼惜,偏你就能下得去手。
龙城只得微垂了头,心道,我若是也如爷爷们那般宠他,他还更不得翻天了。
“龙晴带他回去好好看伤吧。”龙玉微叹口气。
龙晴忙应道:“是,谢龙玉大哥,谢谢大哥。”
龙城已经冷冷道:“龙星罚抄的经书加倍,千佛庆典之日,抄出五十卷来,少了一页,便按家里的规矩重责。”
傅家弟子被罚抄书,若是未抄出规定的张数来,少一页,便是五十板子。
“是。”龙星应了这一句,好不容易才把眼泪咽回去,还有十几日的时间,要抄完五十卷金刚经,可是要整日整夜地跪着不能休息了。
龙玉瞪了龙城一眼,到底没有说话,龙晴领着龙星告退出去。
龙玉才道:“你想干什么?要跪折龙星的腿吗?五十卷金刚经,你抄来试试。”
龙城不由笑道:“跪不折,大哥和我不都是抄过吗?”
龙玉不由无语,悻悻然道:“就知道欺负弟弟。”又用目光瞄了瞄门外:“行了,你那些宝贝徒弟们,也可以起来了。”
“老奴代孩子们多谢龙玉大少爷。”门外正走进来的福伯和喜伯一起欠身。
龙玉看龙城,龙城去看旁侧的藤椅,嗯,做工真是不错。
小卿、玉麒、含烟和燕月跪进院子时,看见龙玉大师伯旁侧肃立的师父,都觉得分外委屈,可并不敢出声。
“都吐出来吧。”龙玉淡淡地吩咐。
福伯拿着托盘,挨个走过小卿、玉麒、含烟和燕月的身边,瞧着孩子们将口里带着血的铁蒺藜吐在托盘上,很是揪心。
“今儿个的规矩先立到这里。”龙玉淡淡地道,一句话说出来,四个孩子都是忍不住颤了一颤。
难道这规矩还要连立几日不成吗?燕月心道,大师伯是不是打人上瘾,还是欺负我们没够啊。可惜他刚抬起去瞧大师伯的目光,便遇上师父冰冷的目光,骇得忙垂下头来。
“这要是按坝上的规矩,弟子年满十七,是要连立五日规矩的。”龙玉果真接道,几个孩子听了,同时心道:“好险,幸亏这里不是坝上。”
“虽然这里并非坝上,但是傅家的规矩也是破不得的。”龙玉继续往下说,小卿、玉麒、含烟和燕月刚放下的心,蓦地又悬了起来。
“不过,玉麒、含烟和燕月都年不满十七,陪着小卿一起立规矩也是早了一些,便减了,只立这一天吧。”
四个孩子听完,总算是又觉得活了过来,便是含烟也忍不住心中腹诽,大师伯,您说话能不能不这么多“虽然”“不过”的啊,是觉得折磨得我们还不够吗?
“做好弟子的本分吧。”龙玉的目光瞄过这几个孩子:“也不枉你们师父总是回护着你们。”
“是。”四个孩子一起应道,只是声音都有些含混,也并不太响亮。龙玉到底也没有挑剔,估计这四个嘴里的血肉都是磨烂了的,还能出声应是,也算不错了。
“还不谢过大师伯训责。”龙城提醒。
“谢过大师伯。”这五个字说出来,便不那么整齐了。除了燕月,其他三个都是缓了三次到两次方才说全。
龙玉指着燕月对龙城道:“便是这个最抗打了,以后龙城再下板子时,别打轻了。”
燕月听师父应了一个是字,心里已是恨不得去咬大师伯两口,您干嘛啊,跟我有仇啊,还嫌师父拍我不重啊。
“都回房去吧,”龙玉挥手:“禁足三日,禁言五日,好好养利索了,再接着去折腾,反正家里的藤条板子有的是,不怕疼的就尽管跪过来。”
“是。”四个孩子再应了,又对师父行礼,才告退出去。
福伯和喜伯忙着也告退出去,在院子里不敢,院子外面也好扶着点那几个孩子。
龙城忍不住笑,这最后一句话,可是龙城常听龙玉对自己那四个儿子教训的,说起来正是娴熟无比,而且百遍不厌。
龙玉看龙城笑得模样就有气:“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徒弟都被人打成那样了,还笑得出来。”
龙城笑道:“龙城知道大哥有分寸的,况且大哥这边立过规矩了,若是再领他们回去坝上,总可逃过许多板子了。”
龙玉气道:“便是你的心思最多了,你那边替徒弟捡了便宜,这边累得我不轻,还不落好。没准爷爷那里,还要怪罪呢。”
龙城深施一礼道:“龙城谢谢大哥回护。”
“你少来吧。”龙玉道:“我这恶人也是做完了,一会儿就起程回去了,你还有什么紧要的没说的,先说了吧。”
龙城微抿了下唇,道:“没有了。”
“你!”龙玉扬了手,龙城只是微垂了头。
龙玉只得又放下手,道:“你可是折腾吧,如今五爷爷(指傅怀)不在,也没人能拘束了你,就自个儿拿主意吧。”
“谢谢大哥体谅。”龙城欠身。
龙玉叹了口气,他来时与爷爷告假,爷爷并没有拦,只是让他劝龙城应允小卿年底回族中受洗心之刑之事,龙玉虽是应了,却也知道是无法劝的。
龙城对这些个徒弟回护之极,怕了他们回坝上受委屈,便是几次回到坝上,都不曾带了他们随行,如何又能舍得小卿去受洗心之刑。
爷爷傅惊也并没有真的气恼,并未曾用族长的身份来逼迫龙城,许是爷爷怜惜龙城年轻,做家主不易,有时候行事任性,总是他再长大些,才知道什么是以大局为重吧。
龙玉认为是爷爷怕过分逼迫了龙城,弄得适得其反,万一龙城年轻气盛,便是就不冉你坝上的茬,爷爷也不好真的就将大明湖这一支逐出家门去吧。毕竟长支一脉,本就人丁单薄,哪能自断手足,所以才分外容忍。
其实不是。傅惊是觉得犯不上和个孙子辈的小孩子犯口舌。你不是折腾吗?不听话吗?不用我亲自教训你,有人教训你。
龙玉来大明湖之时,傅惊也是猜到龙玉无法劝动龙城,劝不劝还不一定呢,自己的孙子傅惊难道不知道,早就是和龙城穿一条裤子的玩意。
傅惊只是修书一封,遣人送了出去,然后就安心等着,今年是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