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吗?”我抬手抚摸着发间的那支珠花,羞涩地望着娘亲。
“当然好看,娘亲的阿瑟怎么可能会不好看?阿瑟什么时候都是好看的。”娘亲一敛神色,嗔怒一般微微嘟起了唇,那副满意而骄傲的神情实在认真,看得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来,用了早膳再开始吧。”说笑间刘嬷嬷端着食盒轻轻走了进来,看到我和娘亲相视而笑的样子,似乎大是舒心地咧着嘴唇。
“来。”娘亲握起我的手,拉着我一起来到小桌,将其中那只盛得最满的饭碗推到我的面前。
“娘亲?”望着娘亲和刘嬷嬷饭碗里的清浅,我轻轻动了动唇,却并未出声。
“快吃,一会儿娘亲要教你新的指法呢。”娘亲和刘嬷嬷对视一笑,将一筷菜放入我的碗中。
“嗯。”我点了点头,轻快地扒拉着碗里的米粒。
自从上次娘亲哭着离开后,她就变了,变得和从前似乎不一样了。
说不一样,似乎也不对。因为娘亲还是和从前一样,美丽而善良。不过她开始教我很多东西,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当然少不了娘亲最爱的那把被称作瑟的古琴。
其实从前我也曾经暗地里站在王府里为其他弟妹请的西席夫子窗外偷偷地跟着学习,可难免有些囫囵吞枣。如今有了娘亲的仔细教导,我才知道,原来我竟然要学习这么多的东西。有的容易,有的困难,可是我不怕,我一定要全部学会。
因为刘嬷嬷说,只要我将这些东西全部学会,我就能够改变我的命运,改变我和娘亲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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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亲?”我慢慢地音落,从瑟上收手,轻轻地唤了一声。见娘亲仍旧半卧在床榻上合眼假寐,我小心地起身,朝门外走去。
因为着急,我轻轻提着微长的裙摆,一路小跑着奔向大院的厨房。
从前日开始,娘亲就一直咳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日来教导我而劳累所致,刘嬷嬷也已经好言和厨房央了好几次,可是厨房就是不肯痛痛快快地为娘亲炖上几盅滋补膳品。
我们不过是想要些秋梨加上一些冰糖蜂蜜炖了而已,他们便推三阻四的。说什么已近初冬,秋梨难买,根本都是借口。其实就是踩低捧高的势力小人,见我们不得宠便门缝里头看人嘛。这些人的心思,我心里头怎么会不明白。
乾坤红颜上卷 高贵郡主
站在大院的厨房门口,看着里头的人忙作一团,我紧紧握着手心中打算用来换炖品的那块玉牌,踟蹰着。
并不是因为心疼身上这块唯一值钱的物事,而是因为娘亲交代过,这是自我出生以后那个生我的王爷唯一赏赐给我的一样东西。她说,要将它派上大用场的。可是眼前,我已经等不到那个大用场到来的时候了,因为能够换来止住娘亲咳嗽的炖品对我来说就已经是这时的大用场了。
我暗暗下定了决心,抬起脚来,却又忽然收了回来。因为我听到身后传来的是死对头敬珣的声音。
“丑丫头,跑到咱们厨房门口想做什么怪啊?”
“哼。”我猛地转过头来,冷冷地望着洋洋得意的敬珣以及她那形影不离的双生哥哥。
“哎呦!”敬珣微微一愣,走近了过来上下一打量我才又斜着眼睛道,“我说这些时日怎么都没有在西苑边上见到这个丑丫头,原来是去忙着将自己收拾干净了啊。”
“是啊。”听见敬珣奚落我,一旁的旻轩不甘示弱地上前一步道,“丑丫头可把自己给洗干净了?那天的泔水好喝吗?”
想起月余之前他们的强横欺人,我满眼愤怒。可是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我只是垂首看着自己身上这件娘亲改给我的长裙,死咬了牙齿硬是没有出声,只是越发地将手心的那块玉牌握得死紧。
“丑丫头,转性了?居然不还嘴呢?”敬珣冲着旻轩眨了眨眼,惊奇地围着我转圈。
“说明这个丑丫头知道学乖了!”旻轩不屑地瞟了我一眼,闲闲地站着。
“丑丫头,跑到厨房来干嘛?”敬珣见我不肯出声,冲着我扬了扬下巴。
望着她一脸倨傲地神情,我心中恨得要命,嘴上却仍然并不出声。
“丑丫头怎么不回答?”敬珣见我不说话,有些着急地使手里的拿着的一根树枝捣了捣我的胸口,“哎,本郡主在问你话呢!”
“哼。”我紧紧地盯着敬珣,微微后退了一步,抬手推开了那根带有尖锐松针的树枝。
“死丫头!装哑巴!”敬珣有些发怒,她猛地上前一步,一掌推上我的胸口,“让你装哑巴!”
“走开。”看到敬珣上前,我便已有防备。此刻见她向我伸手出来,我便缩身一躲,反手推了她一掌。
“哎呦!”摔倒在地上的敬珣忽然大哭起来,“娘亲,娘亲……”
我不耐地看着趴伏在地上撒泼的敬珣,心里有些厌烦她的做作,不过是摔了个跤罢了。
2
“敬珣,敬珣!”
“郡主,郡主啊!”
看到敬珣摔倒,立在一旁的旻轩和身后的一群侍女直直冲了过去。
“哼。”看着他们咋咋呼呼地在我眼前乱作一团,我冷冷哼了一声,便转身打算走开。
“你站住!”旻轩忽然站了起来,冲着我便扬起了似乎从来不曾离手的鞭子。
现在可是初冬,如果被他的鞭子打中,恐怕要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动弹呢。我紧紧地盯着那根朝我飞来的鞭子,略一矮身,那根鞭子便带着呼呼的风声从我耳边划过。
“臭丫头!”见我竟然闪过了那根鞭子,旻轩顿时暴跳如雷,他大叫着重新挥舞起手中的鞭子。
“旻轩住手!”
这道清冷的声音虽然是为了阻止旻轩而来,可是它的突然响起,还是狠狠地惊到了正小心翼翼地望着那根鞭子的我,脚踝猛地一痛,我扑通一下崴倒在地上。那根鞭子也如影随形地朝我飞了过来。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可那想象当中应该是火辣辣的痛感却并没有落在我的身上。
“混账!竟敢拦本小爷的鞭子,找死吗?”
我睁开眼睛,看到旻轩正恼怒地同一个蓝袍男子拉扯着他的鞭子。
“旻轩!”声音的来源威严而凌厉,正是那个一直被我称作王爷的爹爹陈彦广。他正怒气冲冲地呵斥着旻轩,声音中隐忍着的不耐令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甚至连带的,那个一直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敬珣似乎也哭得小声多了。
“见过爹爹。”旻轩被那高声吓得急忙撒手,乖乖地躬身行礼。
“王爷门第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小公子好俊的鞭法。”那个蓝袍的男子轻轻一笑,那么温和的声音听在我的耳中竟是那么的刺耳。
“本王年届不惑却只得此一子,所以平素骄纵惯了,今日倒让曲大人笑话了,真是惭愧啊。”陈彦广冲着曲大人拱了拱拳,虽然口气之中含有对旻轩的责备,可是那眉目之间却根本不见有丝毫愠色。是啊,平日他对旻轩兄妹的宠爱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又怎么会因为今日旻轩这样小小的骄纵而生气呢?看到陈彦广望向旻轩时眼睛中的暖意,我紧紧握住双手,大口地呼吸着。
“小公子眉清目秀,想必是个懂事达礼之人,今日之事定是有所误会所致,王爷也不必太过放于胸怀。”曲大人欠身还礼,将手中的鞭子递了出去。
“谢大人教诲。”在陈彦广的凝视之下,旻轩轻轻接了那鞭子,一副通晓礼数的样子。
3
看到旻轩表现地如此从容大方,陈彦广满意地将眼睛轻轻转开,终于看到了仍旧摔倒在地上的我。只见他望了我一眼,便轻轻皱起了眉头,跟着便转向身后的侍从喝道,“这是哪院的丫头,还不快带下去。”
听了陈彦广的话,我的心口猛地一滞。
我大睁了双眼,望着眼前这个不认识我的爹爹,倔强地向下用力,反挣着上来拉我的侍从。
“快起啊,不觉地上凉吗?”就在侍从冲着我横眉的时候,一个极轻的声音伴着一双探向我的胳臂飘了过来。
“啊?”我倏地转头,诧异着这个院子当中竟然有人关心我坐在地上会凉。一个踉跄,我还没有看到那个声音的主人就已经痛叫了出来,“哎呦!”
“可是崴到了脚?”一双狭长的眼睛满是关切地对望着我,手臂也紧紧地扶在我的肩膀。
“呃?”脸上一阵湿热,我轻轻垂下眼眸,不允许那双清澄的眸子对我过多的探究。
“敬珣,敬珣你这是怎么了啊?”一阵絮絮的衣裳摩擦之声,陈彦广平日里最为宠爱的惠夫人带了几名侍女匆匆而来,紧接着便是几乎响彻了整座院落的凄厉尖叫,“王爷,您快请大夫来啊,咱们的敬珣,咱们的敬珣被毁了容了,毁了容了啊!”
“什么?”陈彦广才刚刚冲着曲大人笑了一下,正要说什么,便被那边的看似惨痛给吸引了过去。
“怎么会?”我也是满眼惊疑地望向哭声忽然变大起来的敬珣。
“小心。”清澄眸子的主人是个比我高了半头的少年,看到我蹦跳着想要靠近过去,他轻轻扯了扯我皱眉道,“脸上是有血迹,不过应该不至于毁容。”
“那根树枝。”忽然想到刚才敬珣拿着用来打我的是根松树树枝,我微微张大了口。
“大胆的狗奴才,真是混账!”陈彦广气呼呼地拨开人群冲着我走了过来。
看到陈彦广满脸的怒气,我先是一愣,然后一把推开扶着我的少年,高高昂起了头脸。
“你?”少年先是一呆,然后看见我昂扬的气势,轻轻退了一步道,“小心。”
“王爷!”原本跟在陈彦广和曲大人身后的陈王妃忽然唤了一身,在陈彦广的注视中快步走近道,“王爷,那不是奴才。”
“什么,不是奴才?”盛怒中的陈彦广眼光一动,迷惑地望向我高扬着的头,“她是,她是……”
看着陈彦广望着我的眼神不知为何竟然变得温柔起来,我抿紧了嘴唇,双手不停地捏揉着裙摆。
4
“她……”陈彦广忽然转眸望向身旁的陈王妃,“她是?”
“她是敬华,绾素的女儿。”陈王妃拿着了然的眼神在我脸上梭巡了少许之后,悠悠转向陈彦广。
“绾素,周绾素,她是她的女儿?”陈彦广似乎仍然有些迷惑,他喃喃地低语着,求助似的拉住陈王妃的手,眼中竟然飞快地闪过一丝悲伤。
看到陈彦广似乎已经想不起娘亲的名字,还有陈王妃身后原本打算跟着陈彦广一起过来向我兴师问罪的惠夫人轻掩了口鼻一副看见鬼似的的神情,我不顾脚踝上的疼痛,猛地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没错!我就是她的女儿!”
“来人,快请大夫来为敬华郡主,”陈王妃握了握陈彦广的手,松开他来到我的面前,对着我轻道,“呃,还有敬珣郡主,瞧瞧伤势。”
“谢王妃。”看到侍从已经匆忙跑去请大夫,我冲着陈王妃感激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陈王妃轻轻一笑,抬眼转向陈彦广道,“*的筵席和歌舞想必已经备好了,王爷就先去招呼客人吧,落樱将这里安置妥当了便会过去。”
“呃,好。”听到陈王妃的话,陈彦广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似的,望向一旁面色淡然的曲大人道,“曲大人,请。”
“少陪。”曲大人遥遥冲着陈王妃拱了拱手,随着陈彦广离去。那个一直扶着我在我脚踝崴伤后倍加关心的少年匆匆望了我一眼,竟也跟着曲大人和陈彦广而去。
“都散去吧。”陈王妃四周一打量,眼神中满是庄严。
“敬珣,我可怜的敬珣啊。”惠夫人也一边抽泣着一边带了旻轩和敬珣匆匆离去。
“这,”见人都已散开,陈王妃才重新垂首,一边抚摸着我的双髻一边问道,“这是你娘为你梳的?”
“嗯。”想起清晨时那个铜镜中漂亮的几乎连我自己都认不出的倒影,我大力地点头。
“绾素还是那般的心灵手巧,”陈王妃轻轻一笑,继续问道,“敬华,你娘她还好吗?”
“呀!”听到陈王妃提起娘亲,我猛地回过身去,然后便直直地扑到地上大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陈王妃惊慌地俯身,轻轻托起我泪水涟涟的脸庞叠声追问着。
“王妃,”看到陈王妃望着我的眼神中竟然有种关切之色,又望了一眼已经远去的陈彦广,我忽然一把抱住陈王妃大哭起来,“不好,娘亲她不好,她不好!”
5
“怎么?”陈王妃一边抚着我的泪水一边追问着。
“碎了,已经碎了。”我捧起那将我弄哭的物事,喃喃着在陈王妃眼前举起那块已经碎成了几片的玉牌,委屈地嚷道,“娘亲她喝不到止咳汤了,喝不到了。”
“已经这么大的孩儿怎么竟然这么爱哭?”陈王妃一边轻轻皱了眉头一边伸出手来揽我入怀,口气中竟是无尽的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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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绾素,绾素见过王妃。”娘亲看到随我一同进来的陈王妃,急忙躬身行礼。
“还是如此见外。”陈王妃轻轻托起娘亲,轻轻咳嗽了两声。
“王妃,快请坐。”刘嬷嬷急忙拿衣袖将软凳拂了一遍,然后又转身将窗户推开,才讪讪地说道,“咱们西苑平日里背阳,屋子是有点潮气,通通风会好点。”“不妨事。”陈王妃怜惜地望了我一眼,轻轻地坐下,然后从身后的侍女手上取过一盅炖品搁在桌上望向娘亲道,“这盅雪蛤冰糖银耳用来止咳化痰效果是最好的了,我已经吩咐了厨房了,什么时候想吃便吩咐了他们就是了。还有大夫,我也已经传了,过会儿便给你诊脉瞧瞧。”
“谢王妃。”娘亲转头望了我一眼,正对上我喜滋滋地闪动着邀功的眼神,娘亲忽然轻垂了眸子转回头去对着陈王妃躬了躬身。娘亲刚才的眼神垂得太快,快得竟然没有让我看清楚她眼中那淡淡的神色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一直在心中琢磨着娘亲的那个眼神,陈王妃和娘亲她们的对话我竟连一句也不曾听入耳中,直到娘亲连声唤我为陈王妃送行,我才回过神来。
“王妃好走。”我急忙走了过去,立在娘亲身旁冲着陈王妃实心实意地躬身下去。
“绾素,你养了一个好女儿。”陈王妃扶起我来,手指轻轻地拈弄在我的头顶,转而对着娘亲道,“今日开的是家宴,你因身子不爽不便出席,可是敬华不妨与我同去。今日招待的都是王爷朝上的好友,同来的不少是些和敬华相仿年纪的孩子,不如让她也见见世面。”
“这,”娘亲垂了眉眼,望见我满脸的期待,才抬眼道,“绾素听从王妃安排。”
“走吧。”陈王妃冲着娘亲笑了一下,轻轻牵起我的手。
“是。”我恭顺地点了点头,转眼对着娘亲说,“娘亲,晚些时候我便回来。”
“听王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