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悔自己去麻烦苏九娘,却并不后悔救了丘园。
这段时间的相处以来,他已经发现丘园除了沉默寡言,大致上也没什么不好的,心中已经笃定是那群人故意害他,此时只觉得自己害了苏九娘,倒并不觉得丘园害了自己。
虚连风一直挂着和善笑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意思险恶快意,他一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程印的仙灵在自己手上痛苦不已,他的徒弟身受重伤,就觉得从头到脚爽到不行,这么想着,他又想加*力输出,就在这时,却又另外一股外力向他袭来。
他连忙收手戒备。
两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皱起了眉头,故作平静道:“掌门师兄,莫长老……贵客远来,没有迎接,失礼了。”
来人是掌门和莫求是,掌门还是老样子,须发皆白,仙风道骨,莫求是却是个难以说明年龄的美妇,梳着妇人发髻,面目寡淡,眼睛里虚无的像是混沌未开的星空。
掌门挂着老好人的笑容:“连风啊,不知道这些孩子是怎么了,若是犯了错,应该先去执法堂认错嘛。”
掌门轻飘飘的把一切归为了错误,显然是想要大事化小,虚连风却不依不饶。
“这群逆徒仗势欺人,重伤同门,此等恶劣行径,怎能轻饶!”
掌门作出了个吃惊的表情:“哦?有这等事?不是误会了什么吧?”
虚连风不耐烦道:“有什么误会,你看看他们的样子。”说着袖袍一挥,原本站在一边的八人中的一人上衣尽毁,露出了鲜血淋漓的皮肤。
这人身上看上去简直没有一块好肉,简直面色蜡黄,神情虚弱,实打实是一副重伤的样子。
掌门和莫求是都皱起了眉头。
丘园也皱起了眉头,他心中更加不齿他们的无耻,因为这伤口明显不是昨天来自于丘园自己或者苏九娘的,那么就只可能是他们自己自残,想要诬陷他们。
此刻在场的能辩解的也只有自己,想到一切因自己而起,丘园开口道:“这不是我们做的。”
那皮开肉绽的人就大叫起来:“不是你们做的还能是谁做的!我们苦苦求饶,你们却不依不饶,还硬要去我们的身份玉简,要不是我们苟且求饶,怎能躲过你们的追杀。”
丘园只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是我们做的就不是我们做的。”
那虚连风见丘园接连反驳,气的吹胡子瞪眼,抬手一挥,手上便多了条金色短鞭,朝丘园挥去,鞭影未到,却有一金色大印挡住了其去路,鞭影消散,金色大印却还悬浮于空中。
虚连风厉声道:“此等劣徒,不服管教!死不悔改!我欲罚他,莫求是,你又为何拦我。”
拦住他的正是莫求是。
若陈修平醒着,自能发觉莫求是发出的金印和原守规用过的拿张符投影出来的是一样的,只是金光更凝实,人眼看去,有种厚重荒古的感觉。
莫求是虽是被问话的人,却没什么反应,反而是掌门说:“唉,事情还没弄清楚嘛,求是应该是担心你误伤了人。”
虚连风冷笑:“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事情再清楚不过,此等恶徒,不严惩不足以正门规。”
这么说着,一道金光又向丘园甩去,刹那撞碎了金印,掌门手挥浮尘,挡了这一下。
没想到虚连风只是虚晃一招,真正的目标,竟然是躺在墙角浑身乏力浑浑噩噩的陈修平。
他这一鞭可以说用了百分之八十的力量,保管陈修平挨了那么一下,连魂魄都不会剩下一丝。
想到后果,他的嘴角已经挂上了一丝疯狂的笑容:管业,爷爷给你报仇了。
金鞭的光影已到了陈修平的身前,带着仿佛能够撕裂空间般的雷光,还没接近,已经叫人骨骼震颤,发白的电光带来的风暴已经撕裂了陈修平胸口的衣服,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却宛如泰山压顶一般,不仅覆盖了那鞭影,甚至撞上了不远处了虚连风。
虚连风瞪大了眼睛,下一秒他只觉得内腑绞痛,整个人便被带着飞至大殿正前方的座椅上,然后跌落在地,最后从一排长长的阶梯上滚了下来。
程印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虚连风,也没有看掌门和莫求是,而是望着陈修平说:“你帮他?”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掌门却苦笑起来,刚才剑影到的时候,他原本去救陈修平的一道法决,确实反用在了虚连风身上,却也没让虚连风讨到好,仍身受重伤。
掌门道:“小程印,得饶人处且饶人。”
程印面无表情:“我不觉得这是得饶人处。”
掌门叹息着摇头,有对莫求是说:“求是,你劝劝他。”
莫求是一直那副虚无的模样,听到掌门队长说话,才抬了抬眼,轻声道:“干得好。”
掌门:“……”
程印望着不远处的虚连风,眼睛里寒光闪烁,银灰色的风暴每一缕仿佛都变作了利剑,可以穿出眼睛,直杀敌人。
掌门虽还带着笑意,却已经抓紧浮尘,额头冒汗了。
程印看了一会儿,慢慢收回了目光。
他手上捏了个法决,不远处被折磨地昏睡不醒的苏九娘便化作流光进了袖口,然后他慢慢踱步到陈修平面前,将他抱了起来。
介于少年与青年的男性躯体在他手中好像没有重量,陈修平窝在程印的怀里,就像一只睡着的小猫。
柔和的灵光荡过陈修平的身体,程印眼神更冰,眼里全是杀意。
最后他说:“为防止你措手不及,我通知你一下吧……掌门,你可以快点物色炼器阁长老的人选了。”
说完,广袖一甩,却见那八人中光着上身的那一人,突然变作了飞灰,而他自己,已经如风烟般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掌门听到最后一句话,所有惊讶焦虑最后都变作了一抹苦笑。
“关炼器阁长老什么事啊。”他叹了口气,望着不远处只剩半口气的虚连风,“虚家的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唉,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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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修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怀抱里。
他的心就因此剧烈跳动起来。
作为一个刚刚确定自己暗恋对象的人,陈修平表示这幸福来得实在太突然。
然而就在陈修平沉浸在幸福中的时候,程印的声音伴随着胸腔的震动响起了:“今日之事,我要罚你禁闭。”
陈修平大急:“考核……那考核……咳咳咳……”
一说话,陈修平才发现自己着实虚弱的厉害,此时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程印语调冰冷:“考核又不是一次,再等12年好了。”
陈修平都快急哭了:“那……那……”那怎么行!
他第一次算体会到了结巴的痛苦,想说又说不出来的感觉,简直能把他在急吐出来血来。
但是他一定要告诉师父,他想要参加考核,他想要正式成为师父的徒弟,他想要永远和师父在一起。
“别动。”
程印低沉的声音让他发觉自己居然因为着急挣扎起来,一挣扎,他便感觉到一种浑身散了架一般的疼痛。
而与这疼痛相对应的,是一种宛如胎儿在母体中一般的温暖的舒适感,这种感觉令他想缩成一团,紧紧地贴在最近的热源上。
然后他发现,最近的热源便是程印的胸膛。
又疼又舒服又开心又害羞,陈修平觉得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纠结的人。
待疼到发烫的骨骼慢慢不烫了,陈修平被平放在了一张床上,这时他才开始下意识地观察起这个空间。
这是一间石室,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正中一张石桌四张石椅,然后便是他现在躺着的一张石床,桌子上放着一些水果点心,还有一壶茶。
程印倒了杯茶给他,陈修平受宠若惊,连忙拿起来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下去,又觉得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滋润洗涤,畅快不已。
他顿时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程印。
程印看着双眼亮晶晶,身子后面好像有跟尾巴摇啊摇的蠢徒弟,嘴角一抽,只好又去倒了一杯。
又一杯下肚,陈修平觉得自己活过来了,然后他想起来今天发生的一切。
恐惧,后悔,不甘,庆幸……种种情感交织在内心,像一场巨大的心灵风暴,席卷了他的全身,然后他望着程印,问:“师父,你救了我?”
程印轻轻开口:“废话。”
陈修平:“……”
陈修平不气馁:“那九娘怎么样了?”
程印冷笑:“比你好的多。”
陈修平:“……”
☆、第38章 问心修仙琐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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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印给了他一颗丹药,然后叫他服下丹药以后别睡觉,直接打坐修行,化解药力,可是他不知为何,非常困顿,开始想着要咬牙坚持,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他睡去以后,程印便走了进来。
他看着熟睡的陈修平,先是皱了皱眉头,半晌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一掌抚向陈修平的脊背,淡淡的银光便氤氲开来。
可是银光一开,程印便“咦?”了一声,然后移开了手掌。
对于陈修平身体的惊疑,早在开灵脉的时候,程印便有过了,然而今天似乎更加佐证了他隐隐的猜测。
那原本需要打坐才能化开的药力,在陈修平沉睡之中却也慢慢化开,如水般浸润在骨骼肌理之上。
开灵脉那天也是如此,那天给的药浴,明明也是属于浸泡时间过长变回对身体有害的,在陈修平身上,却并没有多少体现。
那时程印以为陈修平自有奇遇,不想多提,如今看来,却可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看着陈修平陷入沉眠的面孔,若有所思。
——是……陈河夜氏么……?
陈修平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自己头靠着枕头的时候,就飞快地被吓清醒了。
——老天我怎么又睡着了QAQ
被吓醒之后,陈修平见程印并没有出现,很是松了口气,连忙打坐入定,修炼起来。
可是没入定多久,他又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流露出担忧。
——九娘,不知道怎么样了。
虽然程印说九娘很好,但是那时候的情况他也没看在眼里,没有亲眼看到九娘安安全全,心里还是不免有个疙瘩在,于是便不怎么守得住心。
想了想,陈修平便跳下床,希望求求师父,让他见一见九娘。
结果一出洞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天真——洞口全是白色的烟雾,根本看不清路在哪里,陈修平在原地犹豫半晌,终于试探着走出几步,然后他一回头——
=口=找、找不到路了。
明明才走了三四步,他出来的洞口却已经在白雾中失去了踪影,陈修平连忙往回走,可是他走了十步有余,也根本没有回到原地。
“莫非我这是……作死了么。”陈修平呆在原地,喃喃自语。
没有办法,他只好等在原地,希望程印早点发现,这一等简直度日如年,最后简直就快要哭出来了,程印才终于出现了。
陈修平本来就比程印矮,此刻因羞愧低着头,更比程印矮了一个头,程印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他,眼睛里面少有地露出了不可置信。
“你就迷路在……我的禁制里了?”
陈修平点了点头:“我,我只是急着想问问九娘怎么样了。”
程印抓着陈修平的手臂走了几步,眼前便豁然开朗,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房间。
程印说:“我不是说了么,九娘比你好的多。”
陈修平松了口气便道:“那我能去看看她么?”
程印道:“九娘在山下,修炼顺便养伤,而你需要紧闭,我说了。”
陈修平吃了一惊:“她她在山下?这这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会帮她疗伤……”
程印打断了他:“别以此会借口想要下山,你以为你昏迷了几天。”
程印皱着眉头,把陈修平扔在了床上。
陈修平一下子跳起来了:“几天?我昏睡了几天,那那考核怎么办?”
程印刚想说话,陈修平又说:“师父,我、我要下山,我要去考核。”这么说的时候,他真的是急的哭出来了。
程印有些想不通地看着他:“我说了,等下一次。”
陈修平就真的哭出来了。
“师父,我、我又不是你这样天资卓越的人,我有几个十二年啊QAQ,我不要紧闭,我要下山,我要下山……”
程印第一次发现,自从收了这个徒弟以后,他简直快要习惯性头痛了——他刚才明明已经强调了吧?他回忆了一下,我刚才明明说了是昏迷了好几天吧?这话的意思应该是很明确地他错过考核了吧?
程印头大如斗,看着抽抽噎噎的陈修平,终于忍不住道:“修平,你是男孩子,怎么哭成这样。”不过连程印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已经软化下来了。
陈修平打着哭嗝:“可是……那该……我该怎么办啊……”
程印斩钉截铁:“我会帮你想办法——这样,我和掌门说,让你和这次的第一名比试,你赢了的话,就算通过了,好么?”
陈修平泪眼朦胧,可是眼泪已经不流了,瞅着他亲爱的师父,问:“第一名是谁?”
程印沉着开口:“丘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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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你是第一名。”陈修平喜滋滋地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都弯起来了。
丘园在赛台另一边面无表情:“我讨厌特权阶级。”
话虽这么说着,他也并没有拒绝这场比试,而是在众长老的见证下,又与他加赛了一场。
陈修平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长老,除了见过的程印和掌门之外,还有两个仙姿出尘的女修士,四个面目迥异的男修士,零碎还有约莫十来男女修士,据说是已入内门的师兄师姐。
他咽了咽口水,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冷静。
陈修平偷偷和丘园说:“丘园,我也没需要你放水啦,但是以我们的关系,你就随便来点呗。”
丘园不说话,只是平静地举起了剑,很快周身就浮现起凌厉的剑意,很明确地表现出了一个意思——我很认真。
随着赛场中央的金光散向四周变作金色光屏,斗法便开始了。
陈修平却没有拔剑,他努力保持着冷静,渐渐收敛了心神,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丘园的身上。
毫无疑问的是,论剑法,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