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川沉重地开了口。
“都怪我太无能了,比赛时也一样,我只能相信你们,虽然这根本帮不了甚么。”
森川说完,走出了社团活动室。关门的余音久久回响。
剩下的五个人都没有说话,活动室内弥漫着混浊的空气。
“我先说,”佐藤最先开了口,“我昨晚没有离开家门一步。”
“那又怎么样?”
直井用锐利的眼神瞪着佐藤,佐藤被他的目光吓得退了几步说:“事实啊,领队不是说,我们只要说出事实,有话就要说清楚。”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除了你以外的人吗?”
直井立刻走到佐藤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胸口。佐藤拚命甩开他的手,不断重复着:“事实啊,我只是说出事实。”
“住手。”
高大的宫本上前劝架,直井终于松了手。
“我们为甚么要杀须田?警方也不是笨蛋。”
宫本安慰道。
“我怎么知道?”
佐藤愤愤地说道,“他们可能以为我们嫉妒须田和北冈,不光是警方,学校的同学也这么认为。”
“所以,你要证明自己有不在场证明吗?”
直井又想要对佐藤动手,宫本伸手制止了他。
田岛冷眼看着他们的对话,觉得很空虚。队友死了,他们却争执不休,就像北冈遭人杀害时,他们只担心接下来由谁担任主将一样。不,他们至少稍微提到了故人的名字,比上次稍微有了进步。
田岛深信他们之间并没有凶手,因为天才须田不可能死在这些人手上。
这时,始终沉默的泽本幽幽地开了口。
“不过,我们恐怕都会被视为嫌疑犯,被警方调查不在场证明。”
其他人都看着他,他再度低下头,却用格外清晰的口吻说:“因为侦查的第一步就是从怀疑开始。”
“不在场证明,应该不需要很详细吧?只要说出大致的情况就好吧?”
或许是向来沉默寡言的泽本发了言,宫本显得有点害怕。
“不知道,可能至少要把时间交代清楚吧。”
“真伤脑筋,我没有不在场证明。”
宫本果然很担心。
“我在家里,有证人可以证明。”
佐藤再度说道,但这次直井没说甚么,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那时候在做甚么?
田岛忍不住想了一下,随即低下头,为自己有这样的念头感到羞耻。他没有理会任何人,独自走出活动室。
3
这天上午,高间和小野来到开阳高中的会客室。窗外的运动场上,上体育课的女学生正在打排球。她们应该已经知道须田武志被人杀害这件事。
响起敲门声后,森川走了进来。他向高间他们点了点头,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摩挲着脸。
“校长他们应该慌了手脚吧?”
高间问,森川一脸疲惫地点点头。
“我被他们骂得狗血淋头,说我督导不周。我很想反驳说,我只是棒球队的领队。”
“棒球社成员的情况怎么样?”
“他们也很慌张,不过这也难怪。”
“我想请教一些问题。”
“要问我?还是棒球社的人?”
“都要。──你最后一次见到须田武志是甚么时候?”
森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回答:“在北冈的葬礼上。之后有点忙,连棒球社的练习也没办法参加,我又不上他们班的课。”
“须田对北冈遭人杀害这件事,有没有说甚么?”
“没有,”森川摇了摇头。“我们没有谈到这个问题。我只对他说,以后就头痛了,他回答他会想办法。”
想办法──他到底打算想甚么办法?高间感到纳闷。
“你知道须田的右手臂被人锯断吧?”
高间问,森川皱起眉头。
“这么残忍的行为,到底有甚么目的?”
“这件事有没有让你想到甚么?”
“有很多人痛恨须田的右手臂。不过,这是不同层次的问题。”
高间想起侦查员之前也说过相同的话。
“你家里有没有锯子?”
“锯子?有是有……”
话刚落下,森川不悦地皱着眉头,“难道你怀疑是我用锯子锯下须田的手臂?”
“你先不要生气,只是谨慎起见。今天晚上我会去你家借锯子。”
森川一脸不耐地从长裤口袋里拿出钥匙,放在高间面前。
“这是我家的钥匙,进门之后有一个鞋柜,上面有一个工具箱。你自己去找吧。”
高间低头看着钥匙,随即说了声:“不好意思。”拿起钥匙,交给身旁的小野说:“记得马上把钥匙拿回来。”
“刑警也会去其他社团成员家里借锯子吧?”
高间没有回答,但森川没有说错。如果是锯下须田武志手臂的锯子,只要根据血液反应,就可以立刻作出判断。
“我还想问一件事,”高间说,“听到魔球这两个字,你会想到甚么?恶魔的魔,棒球的球。”
“魔球?”
听到高间口中说出意想不到的字眼,森川露出讶异的表情问:“这和命案有甚么关系吗?”
高间告诉他死前留言的事,森川十分惊讶,但回答说没听过“魔球”这两个字,也不记得须田武志和北冈明有提过这两个字。
“不过,他们为甚么留下这两个字?”
森川也不解地偏头思考。
接着,高间问了森川昨晚的不在场证明。森川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回答说:“昨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家。”
然后又说:“这次真的是一个人,所以没有证人。”
“有没有打电话给谁,或是接到谁的电话吗?”
“昨天晚上没有。”
“社团的成员知道你家的电话吗?”
“应该知道,因为可能有急事要联络,不过,如果他们有事找我,通常会直接来我家,就像北冈那样。”
“至今为止,须田武志有没有打过电话给你?”
高间注视着森川的表情问,但森川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
“没有。我记得他家没有电话,况且,他有事也不可能来找我商量。”
“原来是这样。”
高间点了点头,但还无法证明武志昨天晚上不是打给森川。
“我打算向棒球社的成员了解一下情况,可以吗?”
“可以,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我去找他们过来。”
森川说完就离开了,门关上后,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刚才都没有说话的小野小声说:
“听说森川老师目前的处境很为难,他和那位女老师的关系受到检视,虽然不是我们走漏了风声,但耳语真的很可怕。”
“怎样受到检视?”
“应该是不利于教育之类的吧,听说其中一个人要调离这所学校。”
“是喔……”
这个城市不大,的确很有可能遭到调职。可能是高间他们的调查行动导致了耳语不断。
不过即使没有传闻,一旦他们结婚,就有一方要调去其他学校,高间只是做了办案时必须做的事。
就算如此,高间心里仍然为这件事感到不自在。
在森川的协助下,高间他们顺利地向棒球社三年级的学生了解了情况,但问了四个人──佐藤、宫本、直井、泽本后,并没有获得任何可以成为线索的资讯。虽然这四个人家里都有电话,但须田从来没有打电话给他们,也猜不到须田可能会打给谁。
问到不在场证明时,所有人都说在家里。佐藤说,还有父亲的友人在场,其他人只有家人可以证明。
所有人都对命案完全没有头绪。他们虽然对同学的命案充满好奇,却极度讨厌和自己扯上关系。
最后走进会客室的是名叫田岛的社团成员,他是候补投手,高间觉得他和之前的人不太一样。至少田岛很希望能够协助破案,同时发自内心对武志的死感到遗憾。
虽然他积极配合,但实际上能不能帮上忙又另当别论。他对武志也很不了解。
“你们社团这么不团结,居然能去甲子园。”
高间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感想,但田岛完全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只是难过地说:
“所以,以后再也不可能去了。”
在电话的问题上,他的回答和其他人一样,昨天晚上他也和家人在家里。高中生晚上的不在场证明,通常都大同小异。
高间问田岛有没有听过“魔球”这两个字。前面四个人听到这个问题时,都不假思索地回答不知道,只有看起来很胆小的泽本自言自语地说:
“须田投的球就是魔球。”
可见武志的球真的威力十足。
田岛恭平先解释说:“魔球就是指很惊人的变化球。”
然后又偏着头说:
“但和须田的感觉不太相符。”
据田岛说,须田向来都是靠快速球三振对手。
“不瞒你说,我在北冈的相簿也看到这两个字,”高间说,“他的相簿上贴了甲子园的照片,下面写着‘看到了魔球’。这句话是甚么意思?如果照字面解释,就是北冈在甲子园看到了可以称为‘魔球’的球。怎么样,你还是没有头绪吗?”
其他人都很干脆地回答:“没有。”田岛再度认真思考起来,在嘴里重复说:“在甲子园看到了魔球……”
“怎么样?”
高间手指咚咚咚地敲着会客室的桌子问。田岛可能在回想甲子园的事,他的双眼看着远方,听到高间的声音,才似乎被拉回了现实。
“怎么样?”高间又问了一次。
“可不可以让我想一下?”田岛说,“我想好好回想一下那场比赛。”
“是喔……”
高间看着他的脸,目前还无法判断是否值得期待,但他觉得不必太着急。
“好,那如果你有想到甚么,随时和我联络。”
听到高间这么说,田岛松了一口气地点点头。
送走田岛后,高间他们也和森川一起走出会客室。
“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但好像有甚么地方不太对劲,”走出去时,高间坦率地说出了对社团成员的感觉。“总觉得有点荒腔走板。”
“不至于荒腔走板,”森川痛苦地皱着眉头。“对他们来说,和须田一起参加棒球社就像是一场梦,这也包括去甲子园比赛。如今梦醒了,他们不得不面对陈腐的现实,这种落差让他们不知所措。”
“你也一样吗?”高间问。
“对,我也一样。”
森川毫不犹豫地回答。
和森川道别后,高间他们又去了接待中心打招呼。接待中心的总机小组正在接电话,从她说话的语气,对方好像是报社的记者来打听须田武志的事。今天中午之后,恐怕会有大批媒体涌入。
在等待总机小姐讲电话期间,高间四处观察了一下,发现窗户旁挂着职员出勤表。职员名牌若是正面的黑色朝外,就代表出勤,缺勤者则是背面的红色面朝外。高间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发现写着“手塚麻衣子”的牌子背面朝外。
──她请假吗?
手塚麻衣子不是请假。仔细一看,发现名牌上方还有另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早退”。
──早退?她怎么了?
高间正感到纳闷,接待中心的总机小姐挂上了电话。他告诉总机小姐,已经问完了相关的师生,然后就离开了开阳高中。
4
这天,当高间回到搜查总部时,得知须田武志并非志摩子的亲生儿子。本桥一脸严肃地找他,高间走过去后,本桥告诉他这件事。侦查员在调查武志的血缘关系时,直接问了志摩子才得知,但她并非刻意隐瞒,只是之前没有机会说。
她说明的情况如下。
武志的亲生母亲叫须田明代,是志摩子丈夫正树的妹妹。明代是一个在邮局上班、很普通的女孩子,二十岁时,不知道和谁发生了关系,结果怀孕了。
明代的母亲当时还活着,和正树一起追问她对方是谁,他们虽然完全不知道明代有交往的对象,但若两情相悦,不如就赶快结婚。
没想到明代坚决不肯透露对方的姓名,只说现在还不方便说。当正树他们再三追问时,她便泪眼相对。
当正树和他母亲为此一筹莫展,没想到有一天,明代离家出走了。她并没有带太多行李,正树猜想她是和对方那个男人一起离开的,但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所以,他们算是私奔。”本桥说,“听志摩子说,她听到传闻,对象那个男人的年纪不小,但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因为明代彻底隐瞒。总之,他们两个人就这样消失了。”
“消失之后呢?”高间问。
“有很长一段时间杳无音信,五年后才终于有了消息。有人寄了一张明信片给正树,希望把他妹妹接回去。”
请你马上来接你妹妹──明信片上是这么写的。
正树急忙赶了过去。明信片上的地址是在房总半岛前端的一个小渔村,由于光靠渔业无法维持生计,所以渔民们都要靠竹编工艺贴补家用。
明代就住在那个村庄。
正树赶到后,发现形容枯槁的明代躺在脏兮兮的被子里,邻居的一个女人正在照顾她。听这位邻居说,明代这阵子身体状况一直很差,除了水和粥以外,几乎无法吃任何东西。寄给正树的明信片也是那位邻居写的。
明代看到正树,削瘦的脸上露出笑容。听到正树对她说,一起回家吧!她也流着泪点头,但当正树问到那个男人时,她还是不愿回答。
邻居偷偷告诉正树,那个男人在前三年时,每周回来一次,但两年之前就没有再回来,也没有寄钱给明代,明代只能靠编织竹篮的家庭代工维生。做到一半的竹篮和竹编工艺的工具都散乱在她的房间内。
所幸正树所面对的并非都是坏消息。明代的儿子已经四岁了,虽然很瘦,但很活泼。正树去的时候,他正在附近的河边丢石子玩。
“他就是武志吗?”高间问。
“没错。正树带着明代和武志回到老家,那时候,正树已经娶了志摩子,也生了勇树,所以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大家庭。而且全家只有正树一个人赚钱,明代又在生病。有一小段日子,他们的生活很拮据。”
“一小段日子……是甚么意思?”
“不久之后,明代就死了。她自杀了。”
“……”
“她割腕自杀,只留了一封遗书,拜托他们照顾武志。”
“所以,正树就把武志留了下来。”
“没错。没想到,两年后正树也意外身亡,只能说这对兄妹太可怜了。”
高间缓缓摇着头。他想说点甚么,却找不到适当的话语。
“武志和勇树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知道。志摩子太太流着泪说,即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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