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数声爆裂声,那根燃烧着的梁柱终于断了,半个奉祖殿瘫塌了下来,暗夜这才象是从沉睡中惊醒了,他的全身一颤,白色的神术光球激射而出,奇迹般的顶住了塌下来的大殿。
暗夜知道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最后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经被他移至一旁的李温存,他的脸上竟然有了笑意:〃再见了,我的存!不能陪你再上一次神山,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放弃了所有的抵抗,暗夜坦然地唤醒了被迫沉睡的属于烈焰公主的那一部分意识,在全部的心神即将沉沦于一片黑暗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再一次回味了一遍这一生所有快乐的事,毫无意外的李温存的笑脸清晰无比的浮现在了他的面前,暗夜笑了,在调动出全部的求死意念之前,他欣慰的发现,这一生虽然短暂,但却因为有了这个男人而显得无比充实而甜蜜。
当烈焰公主的仇恨之火笼罩住暗夜全身的时候,锦盒剧烈地抖动起来,强烈的白光从开口处迸裂而出,那把已经变成粉红色的小剑在盒子里跳跃起来,慢慢地升到了半空。
李温存忽然觉得一阵的心悸,那种空洞的感觉象是一个恐怖的巨大旋窝,将他整个的人都卷了进去。
〃不……〃李温存狂嚎出声,象是预感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睛,却看见那把小小的粉红色的小剑迅速的穿透了暗夜的胸口!
腥红的血在空中散了开来,象是一个最美丽的烟火,那样的绚烂而夺目,却短暂无比。李温存悲嚎着扑到了暗夜的身上,那些喷涌而出的血映红了他的脸,也映红了暗夜的脸,完全无视到一旁虎视眈眈的小剑,李温存大声地叫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起来啊!你起来告诉我!〃
暗夜的脸上有温暖的笑容,那样的平静,那样的祥和,他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嘴唇,就在鲜血狂涌而出的同时,李温存看懂了那三个字:〃对不起。〃
李温存紧紧地抱住了暗夜,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那把小剑慢慢地变成了鲜红色,红得就象暗夜身上流出来的血,那把小剑悲鸣着,散发出鲜红的光芒,这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后只听见〃卟〃的一声轻响,小剑化成了一堆红色的灰烬。
就在同时,火雨奇迹般的停了,鲜红的天空开始翻滚着漆黑的厚厚云层,闷雷阵阵,狂风乍起,一场久违的,象征着希望与生命的暴风雨就要来了!
当甘泉一样的雨点滴落到燃烧着的地面上,冒着白烟,发出一声声嘶嘶轻响的时候,李温存脸上却再也看不到一滴泪水,怀里暗夜的身体渐渐的冰冷起来,他的心也随着一点一点的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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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大祭师,我要封你做我的偶象!〃司徒寞大呼小叫,欢天喜地的从满地的废墟中艰难地穿行着,司徒瑾也是一脸的笑容,宠溺地望着他的兄弟。
劫后余生的两个人畅快淋漓地沐浴在暴雨里,这一刻他们全然忘记了自己能够释放出神奇的神术光球,暴雨可以完全地被挡在身外,这满天遍地的雨水象是生命的甘露,令所有的人都笑逐颜开!劫难过去了,新的生命正在萌芽,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美好?
〃你会受到所有人的爱戴与尊敬,这一次无论是檀月国还是烈焰国,你都会是他们的神!〃司徒寞激动的满脸通红,双目中散发出炯炯的光芒,〃哈哈,你会是第一个被写进两国历史中的人物,你会成为一个神话一样的人,子孙万代都会感念你的这一场恩惠。让你那个国王哥哥和我一起操办一场大型的祭祀,这会是檀月国与烈焰国前所未有的空前合作,我们本就是一家人,这一次终于可以和平相处了。〃
就在司徒寞迎着暴雨手舞足蹈的时候,细心的司徒瑾终于发现了背对着他们的李温存衣摆上那些斑斑点点的血渍。
他的心一下子被沉到了谷底,全身不可抑制地发起寒来:〃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听到兄长从未有过的慌乱语气,兴奋莫名的司徒寞一下子哑了声,他的嘴张得老大,脸上还有着刚才的喜悦,双手还激动的挥舞在半空里,却惊讶地一动也不会动了。
李温存的背影象是被什么东西凝固了,一动也不动,司徒瑾的心一阵阵地发寒,他快步地冲上前去,顾不得脚下的断垣残壁踉跄着他的脚步,几乎是摔在了李温存的脚下,当他看到暗夜惨白的毫无一丝血色的脸时,他失控地大声惊叫起来:〃不!这不可能!〃
一阵白光闪过,司徒寞飞到了李温存的身边,他尖叫了一声,死死地捂住了嘴,眼泪就象是决了堤的河水,奔涌而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司徒寞摇晃着李温存的肩膀,失声痛哭起来。
李温存的眼神意外的一片平静,他轻轻地说出一句话来:〃以死亡阻止死亡,他成功了。〃
〃这就是解除劫难的唯一方法吗?〃司徒瑾不愧是一国之君,马上就从伤痛中恢复了过来,但语音里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悲痛。
李温存象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为什么要求他救我?一起死不好吗?为什么那么糊涂?为什么会那么害怕?明知道他就在身边,明知道他会一直地陪着我,为什么还要求他救我?〃
〃振作起来!〃司徒瑾顾不得已经哭瘫在地上的弟弟,一把抓住李温存的手臂,厉声道,〃你是烈焰国的国君,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你来带领他们走出劫难后的低谷,他们等着你为他们重建家园,现在,你不能倒下去,你是整个烈焰国的支柱!〃
李温存的眼神终于移到了司徒瑾的身上,他的声音仍然平静如水:〃我是他们的支柱?那么谁是我的支柱?〃
〃李温存!〃司徒瑾大吼了起来,〃暗夜不是为你死的!他是为了千千万万条生命,现在你要做的是完成他的愿望,让这千千万万条的生命好好的活下去!〃
李温存忽然笑了,笑容却凄美无比:〃我为什么要理他们的死活?我只要我的夜,我只要他能活过来,我要他陪我一辈子。〃
司徒瑾长叹了一声,一旁的司徒寞却忽然跳了起来,大声地哭喊道:〃他死了!你听明白了没有!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李温存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司徒寞的眼睛,那凶狠的目光令一向无法无天的司徒寞也忍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他没有死!他会活过来的!他是鬼子,一定能活过来!〃
他象是想到了什么,抱着暗夜站了起来:〃对,我要带着他上神山,我们要在那里天荒地老!〃
司徒寞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抱住了李温存的脖子,大叫道:〃你醒醒啊!他死了!你还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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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瑾不愧是檀月国的国君,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他一贯冷静庸智的神情,他摇头道:〃你不能就这样抱着他上神山。〃
他的目光炯炯,望定了失了神的李温存,〃大祭师的葬礼是檀月国的国难,按祖制得有一整套的仪式,得化七七四十九天。更何况暗夜是化劫的祭师,少说也得一百天,就算是甫历大劫,百废待兴,该有的祖制一样也不能少,陪大祭师上神山的是我们专门培养的祭童,他们能主持一切繁琐的葬礼祭祀,而且祭童一旦上了神山,这一辈子就不能再下来了。〃
司徒瑾在叹息:〃就算让你陪着他上了神山,你好好想想,你是烈焰国的国君,你忍心就这样抛下你的子民,一去不回吗?〃
司徒寞抱着李温存,一个劲的点头:〃暗夜是大祭师,他应该享有一切的荣耀,你没有权力剥夺这一切。〃
李温存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暗夜的脸上,他淡淡地道:〃他不会想要这些,如果要我们选择,我们会抛弃一切,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
他抬起头来,望着一脸惊恐的司徒寞,竟然笑了:〃看在我曾经是你的王妃份上,帮我一个忙好吗?〃
司徒寞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他使劲地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帮我找一下传国玉玺,那东西应该不会被烧成灰烬,然后,你可以用我的名义拟一份圣旨。〃李温存的神情很平静,好象终于冷静下来了,〃我把烈焰国交给你,从今往后你就是国君,烈焰国与檀月国本就是一体的,就让他们合并在一起吧。这是我和夜的愿望,新的国家就叫李国。〃
〃我。。。。。。〃司徒寞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李温存淡淡一笑,目光又停留在了暗夜的脸上:〃好了,一切都解决了,我们可以上神山了。〃
司徒瑾皱了皱眉,却不再说什么了,他知道李温存主意已定,那是不可能再改变了。
他们两人眼睁睁地看着李温存抱着暗夜向着山门外走去,心里除了感动与叹息,再也说不出什么了,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抛弃了一切,却能长相厮守啊!
〃大少爷!〃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过后,一个小小的被熏得乌黑的小人儿飞扑了过来,在他的身后是人高马大却也一身狼狈的伏泰。
小欢儿哭得象个泪人一样,他死死地拽住了李温存的衣袖,大声哭道:〃大少爷,你们不能抛下小欢儿不管啊!小欢儿也要跟着你一起上神山,小欢儿也要陪着二少爷。〃
他们二个想是已经在一旁听了很久了,伏泰一直在抹着眼睛,小欢儿已经哭瘫在地上了。
李温存转过身来,摸了摸小欢儿黑黑的脸,脸上有了笑意:〃我们从来也不曾是主仆,你知道我一直将你当成我的另一个弟弟。〃他抬头望着伏泰,道,〃我将我的这个小弟弟交给你了,记得,一定要幸福啊!〃
伏泰使劲地点着头,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小欢儿大声地哭着,却被伏泰一把揽进了怀里。
李温存看了一眼开始忙碌起来的侍卫太监们,皇陵此刻虽然已是一片废墟,但却充满了生命力,李温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满天的雨幕中,昂首走出了皇陵。
雨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黑,地上的火苗早已经熄灭了,干裂的大地已经开始泥水泛滥,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所有的人都看到了生的希望,所有的人脸上都开始展露出久违的笑容,对于他们而言,这一次的劫难虽然可怕,但最终带来的却是向往已久的和平与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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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李温存走向神山的道路显得分外的艰难,大劫过后,大地一片狼籍,四处千苍百孔,虽然嫩绿的新芽已经争先恐后地涌出了地面,崭新的房屋也已经开始破土动工,可是,那萧煞的景象还是令人触目心惊。
更何况还有暗夜冰冷的身体沉甸甸地伏在他的背上,奇怪的是,这一路走来,暗夜的身体虽然冰冷却并不僵硬,每一次当他触摸到那仍然柔软细腻的肌肤时,心里总会涌起阵阵的心痛。
虽说李温存这个烈焰国国君并不怎么出名,可是他身上背负的暗夜那一身雪白的祭师袍却是活生生的招牌,所以,一路上,象是朝圣一样,人群潮水一样涌来,谁都不说话,只是跪在道路的两旁,行着烈焰国最高的礼节,表达着他们心中最高的敬意。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朝圣的队伍越来越宏大,最后竟然有了檀月国的百姓,所以本来简单的礼节变得越来越纷繁复杂,最后竟然有了神术的礼花。
李温存绕过了城镇,避开了大路,但人群并不曾减少分毫,于是这一路上有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在他的身后十丈远的地方是一眼望不到来处的庞大的还在不断增加的朝圣队伍,这队伍静穆庄严,井然有序,偶尔有一两个神术的礼花在天上闪出耀眼的光芒。
每当李温存坐下来抱着暗夜休息的时候,总会有一两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恭恭敬敬的拿来食物放在他的面前,却从不曾开口说话。
暗夜虽然没有进行什么祭师葬礼,但这一路行来,却比任何一代的葬礼都要显得轰轰烈烈、深入人心。
身后跟了这么多的人,李温存却似乎并没有怎么注意到。他的全副心神都在暗夜的身上,每一次当他向前赶路的时候,他都要细细地感觉着身后那个男人熟悉而温暖的气息,有时候他甚至会盼望着有暖暖的气息喷洒到他的颈畔。
每一次当他席地休息的时候,他都要仔细的抚摸着他的手脚,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脸,他企盼着他的夜就这样忽然睁开他的眼睛,象往常一样拥抱着他,笑着对他说,一切都过去了,他们可以天长地久了。
可是,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暗夜的身体还是那样的冰冷,他那双总是对着他微笑的眼睛不曾再睁开过。
李温存的心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绝望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就这样走上神山,身后的暗夜好象一天比一天沉重,最后简直令他难以承受。如果不是还有上神山与暗夜相守一生的这个希望,如果不是因为这是暗夜这一生唯一的遗憾,李温存早已瘫软在了路边,再也跨不出一步路。
当神山终于能遥遥相望的时候,李温存终于忍不住瘫倒在了路边,脸上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看见了吗?夜,这是我们的神山,这是我们天长地久的地方。〃
身后的朝圣队伍不再前进了,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轻声的祈祷声象是秋日里阳光一样,洒满了所有的空间。
那些奇妙的白色云雾仍然环绕着鲜红色的神山,这一次的大劫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到神山,它还是那样的轻灵飘渺,似幻似真。
和暗夜一起上神山,这是李温存这些天来唯一的精神支柱,他勉强忍住了的所有悲痛,压抑住了的所有情感,在看到神山的这一刻完全的爆发了出来,抱着暗夜,他泪如泉涌,这久违了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浑身象是掉进了刀窟里,被割得血肉模糊。
〃夜!夜!〃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着暗夜的名字,悲痛排山倒海,神山就在眼前,幸福就在眼前,可是那个赐予他幸福的人呢?那个笑着要与他天荒地老的人呢?那个现在正在他怀里的人,为什么还不睁开他的眼睛?为什么这样的幸福却只能让他一个人来感受?为什么一切会变成今天这样的残忍?
这些日子忍受着的眼泪在这一刻尽情的释放了出来,泪水打湿了暗夜的脸,却再也无法温暖他那颗已经冰冷的心。
怀里的暗夜无知无觉,任由他摇晃着,呼唤着,哀求着,那长长的睫毛不曾扇动一下,完美的唇角不曾牵动一丝一毫,在这一刻,李温存终于清醒的认识到,暗夜真的已经死了,他那个漂亮的弟弟早已经永远的离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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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山上景致一如往昔,青山绿水,飞鸟鱼虫,风中摇曳着的各色小酱果,所有所有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