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回去。
穆因沉默了一下,自顾自地回忆:“十几岁时我得过病毒性角膜炎,家里为穆嫣的办生日宴,来了很多人,奶奶不想让我一个人闷在房里,就叫了几个年纪相仿的带我去花园,因为突然失明,我变得十分敏感沉默,别人开稍微过分一点的玩笑我也非要争,那时候大家都是一样的年纪小不懂事,言语不和自然会动手,我虽然看不见却拼了全力又踢又咬,他们顾忌我是病人倒也没占到多少便宜,为了泄愤就把我的猫扔到了泳池里,后来还是婉怡帮我把猫捞了上来,又带我回房帮我包扎。不过等我换过角膜她又随父母去了外地任职,再次见面已经是十年之后,我跟她提起往事,隔了太久她已经完全忘记了。”
“……把猫捞上来帮你包扎的那个人是我……你后来问周婉悦我是谁,她说是她家的妹妹……不过你会搞错人一点也不奇怪,那时候你看不见东西,除了周婉悦,谁都不会认为我和周婉怡一样也是她的妹妹”姜侨安面无表情地说“当然,我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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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的深海
第二天醒来时姜侨安又觉得后悔,她和穆因连熟识都算不上,竟为了一时之快挖苦人家心目中的女神,忆起负气回房前他错愕的表情,她更是尴尬不已——父亲和继母皆已过世,自己和周家也不再有瓜葛,过去种种的恩怨是非,如若不是乘着酒意,她又怎么会向旁人提及。
走出房门的时候听到客卫淋浴间的水流声,姜侨安知道穆因已经起来,便开始准备双份的早餐。她不清楚穆因的口味,只好照着穆嫣的喜好来,用笋丁毛豆胡萝卜培根炒了蛋炒饭,又切了几片薄薄的火腿煎老了盖在上面。
姜侨安做事一向利落,关火装盘的同时厨房也已然收拾干净,见穆因从浴室出来,倒好豆浆招呼他吃饭。
穆因有些意外,落座后边连连恭维早餐精致可口边与她聊天,从天气、工作、时政谈到最新上映的电影,昨夜短暂的分歧烟消云散,似乎从未存在。
因为赶着上班,早晨的时光总是格外宝贵,姜侨安来不及收拾碗筷,吃过饭后便立即回房洗澡更衣,昨晚睡得不好,隔着层层雾气也看得清镜中的黑眼圈,粉底自然遮掩不住,她干脆选了黑色的粗眼线,化了个稍稍浓重的妆。
姜侨安拎包出门时穆因正一脸凝重地立在厨房研究洗洁精的用法,见此情景她不由地笑出了声:“你放着别动,我都是晚上洗碗。”
“饭是你做的,碗当然要我来洗”见她似是要去上班,穆因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穿上外套一同出门“我开车送你。”
姜侨安先是莫名其妙后又想起自己的车还停在公司,便笑着推辞:“不必麻烦,我打车乘地铁都可以。”
“我下午去单位,上午去见朋友,正好顺路送你。”
穆因去拿车的空隙,姜侨安等在楼下的花园,不出两分钟,那辆银色的加长车就驶出了地下车库,只是并没有往这儿开的意思,她有些奇怪,挥手向他示意。
隔了足足十几秒车才掉头过来,姜侨安拉开车门,笑着说:“不是说好在这儿等的么,你怎么直接往外开……”
待看到驾驶位上坐着的人,姜侨安简直目瞪口呆,时墨驰一脸莫名地问:“姜小姐想搭顺风车?”
她正不知如何进退,幸而听到后面的车鸣笛,回头看到降下了车窗的穆因,匆匆对时墨驰说了句“不好意思,认错车了”便立即关上车门跑了过去。
看到那辆一模一样的车从自己的车旁呼啸而过,有那么一瞬间时墨驰简直生出了撞上去的冲动。
“很尴尬?”穆因看出姜侨安的心神不宁,笑着安慰“穆嫣也常认错车,她从来都只看样子不看车牌,却反怪李易江的车满街都是,我的这辆又太小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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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侨安你准备租房子?你现在住的房子呢。” Mina从茶水间回来,瞥到姜侨安的显示屏,凑过来八卦。
“现在的这套也是租的。”在公寓楼下遇到时墨驰后,姜侨安又变了主意,今时今日她还是尽可能地离他远一些比较好。
Mina显然不信:“买得起这种楼盘的人还会为了一点租金把房子往外租?”
“海景别墅一样租到的,普通公寓有什么奇怪。”
“你看的房子租金都那么贵,还不如干脆买套酒店式公寓。”
“房价太高,预算不够。”
Mina表情夸张地倒吸冷气:“开路虎上班的人还说自己没钱?”
“我那个型号的不过六十几万。”姜侨安终于表露出不悦,关闭了正在看的页面,拉开抽屉找文件,她向来不喜欢旁人打探自己的隐私,更何况几日前还无意中听到Mina和另几个同事凑在一起谈论她的出身。
当着众人,Mina脸上有些挂不住,正尴尬着,经理恰巧有事进来叫她:“侨安,你在正好。”
彼时姜侨安正低头找文件,还未应声就感觉到不同寻常,办公室里刹那间寂静一片,身畔传来了极小的低语:“快看,他就是时墨驰!雍时的副总,杨设计师的继子,是不是帅到简直没天理?”
姜侨安抬起头看向门外,时墨驰果真正立在经理的身后,黑衬衣加暗银色窄边领带,时隔四年他的穿衣喜好依旧没变。
其实他从来都不是特别英俊的那类男人,并没有所谓的雕塑般的五官,不过就是高大挺拔、举止优雅,可却有十分干净精致的气质,远远望去,仿佛可以让人回想起炎炎夏日里淡蓝色的薄荷冰水。
“这就是姜侨安设计师,你们昨天应该见过的”经理边向时墨驰介绍,边吩咐姜侨安“时先生想订做一个皇冠,我向他推荐了你,你停下手中的其它工作,一定要确保他满意。”
直到数日前姜侨安才听穆嫣提起,这间珠宝公司很快就会被雍时集团收购,当年的雍时不过是时墨驰与同样正和家族闹矛盾的朋友雍戈合开的小公司,初期的艰难她几乎全程经历,那时还以为如时墨驰和雍戈这种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一定吃不了苦,闹够了独立赔光了积蓄就会乖乖回家按父母的意思走仕途,却没想到短短数年后他们竟然真的凭借自己的能力风光至此。
副总过来经理要自然全程陪同,一走到贵宾室,他就亲手接过了时墨驰手中的外套,指挥工作人员送上时总最爱的明前龙井。
“皇冠是吗?请问在价格、材质、大小、风格和款式上您有没有特别的要求?”姜侨安照例询问。
时墨驰恍若未闻,只专心把玩着面前的茶具,待姜侨安又问了一遍,才轻飘飘地答了个“没”。
设计师最怕的不是顾客要求多,而是压根没有主意不给意向,这类人往往最多变,图纸左改右改他们仍会嫌东嫌西,姜侨安只得继续引导:“如果您想在皇冠上镶嵌宝石,设计前就要先选好。”
“蔡经理的工作很清闲?”这句是对经理说的。
陪在一旁的经理听完立刻起身,表明还有一堆事情等待自己处理。
直到偌大的贵宾室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墨驰才终于开口:“我昨天丢在这儿的袖扣呢?”
姜侨安终于确定他此行是为了找自己的麻烦,便面带应有的微笑,公事公办地回答:“昨天我本想帮时先生捡,可您说不重要,我就没有再管,直接送您和杨小姐出去了。这个房间每天早中晚都有专人打扫,不如我帮您问问负责的同事?”
时墨驰冷眼看了姜侨安数秒,见她仍是面不改色,胸中的愤懑更加强烈,眼前的这个人从没与他争吵过半句,却似乎永远都知道怎么做能让他更加生气。
他平复了几秒,同样绝口不提旧事:“我要送的那个人很有眼光也很挑剔,要兼具低调和华贵,价格你不用管,材质什么的尽可能最好,要保证独一无二。”
“是要送给杨小姐?”
时墨驰不易察觉地笑了笑:“几年不见,没想到姜小姐也开始对旁人的私事感兴趣。”
“您误会了,根据对方的气质长相来设计才能做出最适合的首饰。另外,皇冠上要不要刻上特殊的花纹或名字。”
“时”他不欲再多呆,起身要走“只需要刻上这个字。”
经理赶过来送时墨驰出去,听到他询问设计图何时能出,立即表示完成后会让姜侨安把图纸送到他的办公室。
“我不习惯在办公事的地方谈私人的事,还是劳烦姜小姐把图纸送到我的公寓,稍后我会让秘书把我要送的那个人的照片和地址一起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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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的深海
时墨驰的秘书办事效率极快,他离开不到一个钟头,就送了一个牛皮纸袋过来。
同事围过来的时候,姜侨安正握着一张名片出神,略带磨砂质感的纸片上的这个名字她再熟悉不过,沙金色的笔画映着纯黑的底色,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只不过再也不属于她。
“听说袋子里装着时先生真正女朋友的照片?”隔壁办公室的简设计师小心翼翼地问,如若接下这单的不是不太合群的姜侨安,照片还没到手就会被充满好奇心的女人们立刻抢去。
姜侨安不想得罪同事,“嗯”了一声,将尚未开封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
“哇,好美!”
“真的哦,简直比杨小姐漂亮几百倍!”
“这条裙子我在杂志上见过,胸针也是限量版,气质那么好,不用说一定是富家千金。”
“谁说一定是名媛?时墨驰喜欢的人要什么限量版没有?”
……
赞叹声此起彼伏,连正和姜侨安怄气又因为追过时墨驰要避嫌的Mina都忍不住凑了过来。
同事们将袋子还回来后,姜侨安一眼都没看便直接封了口,放至抽屉的最底层,打开MSN向前辈借阅有关皇冠的图片和资料。生计大于一切,既然已经分手,给自己寻伤心的事情又何必做,时墨驰出得起高价,她更乐得赚抽成。
她做事一向专心致志,无奈小腹隐隐作痛,精神怎么也无法集中,犹豫了片刻,复又拿出纸袋。
不看过照片又怎么能定得下风格?姜侨安对自己说。
做这一行的哪个不是见惯了各类美女,能得到大家异口同声赞叹的果然非常非常漂亮,个子不高比例却十分完美,照片一共九张,各个角度都无懈可击,不但长相出色、衣着品味更是一流,懂得将自身的优点发挥到极致,真正的绝色。
放下照片,姜侨安腹中的绞痛更加明显,几乎不能直起腰身,直到偏头疼也开始发作,才想起是例假将至,她一直有很严重的痛经,便谢绝了同事的午餐邀约,独自去了休息区。
按摩器戴了不到一刻钟偏头疼便缓解了不少,趁着腹痛暂时减弱,姜侨安立即从沙发上起身,从储物柜里拿了听可乐,和姜片、干柠檬、陈皮一起放入微波炉加热。
最严重的时候她甚至要去医院打点滴,不过医生极为反对用打针吃止痛片的方式来缓解疼痛,因为副作用甚至大到会影响以后的生育,只告诉她尽量早要孩子,生育之后这种情况便可以不治而愈。
经历初潮时姜侨安不过十一二岁,周婉怡的姑姑周颖柔也就是她的继母厌恶她到恨不得她永远从自己眼前消失,自然不会想到要提早告知她这方面的知识,她什么也不懂,以为自己生了怪病,又羞于向旁人说起,去穆家陪穆嫣游泳时赶上泳池换水,在尚未晒过的冷水里泡了一整个下午,晚上就开始腹痛不止,淡红的经血连绵了一个月才止,从此留下了病根。
父亲指责周颖柔照顾不周,她便假装心痛自责地讲诉女儿如何不听劝,十岁之后的姜侨安已经习惯冷眼欣赏周颖柔演戏,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脆弱到听继母说一句“你妈妈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看你”或者“你根本就是个不受欢迎的多余,你爸爸也不喜欢你”便躲起来哭上几天;即使在背地里受了欺负亦不会再当着父亲的面顶撞周颖柔,给她机会表现慈母宽待不肖女以及后妈难做的辛酸无奈。
懂事了之后姜侨安不再怨恨、甚至开始同情周颖柔,父亲虽然不喜欢她却也不喜欢周颖柔生的弟弟,他不断地和交际花小明星花天酒地,她不止一次看到周颖柔忍着眼泪装出正室的强势骂走找上门来说自己怀了她丈夫骨肉的女人。
和父亲吵架、抱着弟弟哭、偷偷欺负自己出气、提了无数次离婚却又次次都因为放不下所谓的爱情作罢……在她的记忆里,作为姜太太的周颖柔似乎一直在做这几件事,周而复始。
姜侨安觉得母亲实在明智,发现男人不可靠便利落地离婚再嫁,即使再也没有回来看过她、甚至断了所有联系,也好过周颖柔那样自我折磨。她十五岁就离开家去了寄宿制高中,性格渐渐变的活泼开朗,而周颖柔却留在父亲的身边继续不断折腾,直至遭遇车祸离世。
在她的心目中,父亲除了那副足以迷惑所有女人的长相外几乎一无是处,根本不值得周颖柔这样的名门闺秀发了疯一样的爱慕。
听到穆嫣愤恨不平地说周婉怡即将得偿所愿,很快会和她纠缠了多年的陈越东结婚,姜侨安只觉得好笑,暗叹除了性格脾气,周婉怡还继承了她姑妈的愚蠢及想不开——放着条件同样优越又爱她的穆因不理,选择不但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儿、还永远都走不出乔夜雪阴影的陈越东。
如果这样自讨苦吃就算爱情,那爱情真是廉价到可耻。
姜侨安想,其实她也可耻,明明几年前就做出了决定,如今知道他寻得佳人,却不但没有恭喜的雅量,情绪还低落到要用自欺欺人来安慰自己。身体不适加上心情坏到极点,她只想立刻躲回家缩进被子,一口气喝光烫烫的可乐姜茶后便换上大衣跟上司请了半天事假。
到底是北方城市,未到十二月冷风就已经称得上刺骨,尽管曾在这儿念过四年书,姜侨安仍然适应不了如此干燥的寒冷,当年不顾形象地裹着厚重肥大的棉衣将手塞到时墨驰的袖子里尚且瑟瑟发抖,如今罩在连衣裙外的羊绒大衣自然抵御不了从四面八方灌入的寒风。
大概身体一时不能适应室内外巨大的温差,还未走到车旁,姜侨安的腹痛就再次加剧,强烈的绞痛让人几乎想吐,她不敢以这种状态开车,只得又返回公司用抽屉里的阿司匹林镇痛。
她花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