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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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兽-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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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还有一串家门的钥匙,一串残破的贝壳风铃。那风铃是程维高中时送给我的,之前我一直带在身边。可是狱警也许把它当成了垃圾,出狱之后,归还给我的物品中并没有它。而家门钥匙,在我爸妈抛下我只顾自己逃命时,我就知道它对我而言,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先生。”司机停下来,回头叫我,“终点站到了,您还不下车吗?”
  “啊?”我愣愣地望着他,微张嘴巴发了一会儿呆,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在司机失去耐心前下了车。
  是啊……终点站到了。
  可是,我的目的地在哪里呢?
  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去。
  
  外面的雨很大,我孤零零地在路上走着,没有撑伞。衣服很快就湿透了,粘在身上。手腕的勒痕还在隐隐作痛,私密处更是难受的令我脸色苍白。
  我举步艰难地挪动着僵硬的腿脚,漫无目的地不停往前。
  只有塑料袋还是干燥的,我把它包起来,紧紧护在胸前。那里面有他的照片,我不希望雨点浸湿他淡淡微笑的脸。
  他是我的爱人。
  
  站在跨江大桥的护栏边,夜里墨色的江水辽阔无尽,连江寒雨催开了一朵一朵透明的碎花,桥上璀璨如星的暖色霓虹灯倒映在波纹起伏的水面。这个城市的雨早已没了水墨画般烟雨朦胧的迷醉感,反倒如同一幅饱满厚重的油画,凝固着一层重彩。
  我在这幅油画中站了很久,淋着雨,望着宽阔无垠的江面。
  
  很多年没有仔细地想过事情了,我就在大雨里反反复复地想了许多遍。越想就越冷静,越冷静就越心寒。不知不觉手臂上都窜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背后的凉意也让我牙齿轻微打颤。
  
  为了驱逐寒意,我跑去最近的一家自动贩卖机前,用仅有的零钱买了三罐啤酒。回到江边一个人打开易拉罐咕咚咕咚地就喝了起来。
  
  第一罐下肚,我痛恨贩卖机为什么不卖白酒,我真的很怕冷,啤酒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
  
  第二罐,我开始哭哭笑笑地抱着桥边的护栏,额头抵着冰冷的铁面,嘶哑不清地给它讲述我肮脏不堪一无是处的二十年。
  讲我那作为第三者却最后嫁入祝家的妈妈,讲我贪污受贿,嗜酒好色的老爸,将疼爱着我,但最终对我失望透顶的姐姐。讲我的小流,讲我第一次甩掉的女生,讲吸毒的快感与毒瘾发作时的痛苦。
  
  然而翻来覆去讲得最多的,却还是西高教室里,那个会在考试时借我半块橡皮的男生。
  
  第三罐,一饮而尽。
  我把喝空的罐子捏的变形,然后用力将它往涌流的江水中扔去。
  它在墨色的夜色里渐渐缩小成一个小点,桥身离江面很远,它落水时溅起小小的水花,轻微的一声响。
  我就那么呆呆在桥边坐着,眼睛发红,但脑袋却是一片空白。
  
  脚下就是宽广的江流,啤酒瓶丢下去时蓦然生起一种很微妙很奇怪的失重感。好像掉下去的不是它,而是我。
  然后我又模模糊糊地想,如果跳下去的真的是我,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呢?
  
  再也没有痛苦,悲伤,堕落,失败,以及求而不得的疼痛。
  再也不用自我厌弃,像个臭虫似的下贱地苟延残喘,从流浪狗的嘴下抢半个包子。
  
  ……如果跳下去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忘记他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在寝室打太极拳录像交体育期末作业= =所以……没有神马时间,原谅咱没有回帖,更新也很少,我深刻反省着自己的错误,请各位童鞋宽恕,阿门= =嘛……昨天吃了肉,今天少吃一点,要消化消化不是吗哈哈哈……挠头~




36

36、36 。。。 
 
 
  摇摇晃晃翻过护栏,脚下滔滔无际的江流让我轻微晕眩。我低下头望着渺远的水面,恍惚觉得奔流而去的并不仅是江水,还有那过去的二十一年。
  这时候,突然想起有人说过,我们见到的太阳是八分钟之前的太阳,见到的月亮是一点三秒之前的月亮,即使你在我一米之外,我见到的仍旧是三纳米秒以前的你,我们见到的,其实都是过去。
  
  可是程维,四年前的你我,为什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了呢?
  我要到哪里,才能看到四年前的过去。
  
  我闭上眼睛,睫毛相交时有些咸湿的感觉。程维,你看,你和我,我们都不再是当初那两个会在空无一人的教室接吻的少年了。
  我们,包括我们之间曾经敝帚自珍的点点滴滴,都已经过去了。再也找不到。
  
  我活了二十一年,现在想起来,这二十一年里自己做过的事情都是那么可悲可笑,我突然就觉得自己活的真的很失败,就像令人恶心的蛔虫,在世上苟延残喘。
  像我这样的垃圾,到底是为什么还活着呢?
  自我厌恶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把心一横,上前几步,就要张开手臂跳下去。
  
  等了一会儿,预料中的失重感并没有出现,也没有落入水中的潮湿。好像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紧接着领子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拽住,狠狠一拽,响亮的巴掌就用力地扇了下来。
  
  “啪!”这一巴掌用了全力,掴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我一下子就被打懵了。丝毫没有反抗就被男人推倒在地。
  
  “你在干什么!”男人压在我身上,膝盖抵着我的大腿,怒吼着又用力一拳砸在我胸口,喉间登时涌起一股腥甜,我咳着血沫转过脸,看到毫不留情揍我的男人,沙哑地喃喃:
  “……程维……为什么要救我……”
  
  他的双眼血红,表情简直有些可怕,照着我的脸又是一巴掌:“我为什么要救你?……你他妈怎么不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死?!”
  
  “遇到困难想不开了就要寻短见,你还是不是男人?!我要像你这样早死了一百次一万次了!自杀是吧?真那么想自杀你直接在我家拿刀抹脖子啊!你跑到这里来算什么?嗯?!”
  
  “你只知道逃!什么事都是逃!你以为死了就干净了对不对?尸体被冲走了我就找不到你人了对不对?你以为死了就再也不用对任何事负责了对不对?祝霖,你真他妈够狠的!”
  
  他每说一句,就照着我狠狠砸下一拳。
  我不还手,就算他把我打死我也认了,我就那么自暴自弃地躺在潮湿硬冷的地面,眼泪却不争气地混着雨水从脸颊滚落。涩涩的,很苦。
  模模糊糊看到上方程维的脸,困顿暴躁的可怕,漂亮的凤眼里布满血丝。
  他看上去真的是怒极了。
  
  可是程维,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我们,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了。我逃避也好,堕落也好,哪怕放弃生命,对你而言,应该都是无关痛痒的。你为什么还要管我,还要为此发怒呢?
  这样不好的,太容易让我误会了。
  
  程维,我的确还爱着你,可是我没有勇气,再和你在一起。
  
  我已经配不上你了,没有资格对你说“我爱你。”
  我对你的感情,也许只能埋在胸腔的最深处,等着时间慢慢地,慢慢地把它泡烂,直到再也无法辨认。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最终我还是毫无反抗能力地被他拽了起来,弯腰的时候喉咙里的淤血呛了出来,他皱了皱眉头,粗暴地把我塞进车里,一路飚了回去。
  我浑身又冷又湿地瑟缩在铺着柔软白色垫子的后座,从后视镜里可以隐约看到程维的小半张脸,他面色苍白,甚至有些发青。
  
  一路上他都没说话,我也沉默着。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阻止我跳江,并且再次把我带回他家。高二那年我就猜不透他,现在,更不可能清楚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回到家后,他就阴沉着脸勒令我去洗澡。我站在玄关不动,他就走到我面前。手扬起来的那一刻我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然而意料之中的巴掌却没有落下来,反而身子一轻,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朝浴室走去。
  
  我的体形并不小巧,甚至可以算男人中相对高挑的,虽然瘦,但绝对不轻。可他抱着我竟然毫不费力,力气大的惊人。
  我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等他把我抱到浴室放下,伸手开始解我的衣扣时,我才像触电似的,猛然往后一缩,揪紧衣襟微微发着抖。
  
  “……你怕什么?”他见我这样,手凝顿了一下,随即冷冷道,“再过火的事都做了,你以为一件衣服还能替你挡住什么?脱了。”
  
  我当然知道自己肮脏低贱,穿再多的衣服也遮挡不住。可是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我就会分外自卑,分外难过。
  
  “还不松手?你难道以为……你现在这种样子,我还会对你……”他轻蔑地垂下眼眸望着我,说到后面声音逐渐轻了下去,冷冷哼了声后,干脆转过头不再看我一眼。
  我不知道自己竟然令他厌恶到这种程度了。
  
  “程维,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呢?”既然讨厌我,又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身边。
  他不说话,别着脸望着旁边。那里有一面镜子,他的西装革履和我的狼狈不堪一下子照的分外鲜明。我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咬了咬唇,羞耻地低下了头。
  
  “祝家已经玩完了。”过了一会儿,程维轻声说,“……你还能去哪里?”
  
  是啊,我已经不是祝家锦衣玉食的少爷了,唯一肯收留我的人只有他,我有什么资格穿着他给我的衣服,吃着他给我的饭,却不按照他的意思办事呢?
  我用力闭了闭眼睛,喉咙有些发堵:“……对不起,是我不好。请你别说了,我洗,我洗总行了吧?”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不用恶狠狠地提醒我祝家已经玩完,然后再把我的自尊踩在脚下。
  四年前是你说要分手的,程维,我想我并没有亏欠过你什么。但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好像我和你有仇恨未解似的,非但没有丝毫旧情,即便是普通的友谊,也一点儿不剩了。
  
  他一走,我就望着合上的移门,怔怔流下泪来。
  脱下自己湿透的衣服时,突然掉出一只小小的塑料袋。我把里面仅有的东西倒了出来,那张陪了我四年的相片飘落在地,从相片的褪色磨损程度,我可以知道自己这些年究竟反反复复摩挲了多少次,以致于边沿都起了层毛边。
  我拾起它,看着里面清秀俊丽的少年,手微微地颤抖。
  
  程维,我花了那么多年去忘记你。然而,你却早已不在了。
  
  “程维,你说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我最后一次轻抚过少年冰雪般清冷俊美的脸庞,喃喃道,“……你为什么要骗我呢?害我和傻子似的,一年一年地等,怎么样都忘不掉你。”
  你却已经离开了。
  
  撕碎的照片随着水流被冲了下去。我安静地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洗完澡后,我裹着浴巾走出去,程维站在外面,背脊靠着墙。看到我出来,把一叠衣服递给我:“……回房间换上。”
  顿了片刻,又补上一句:“……我没穿过的。”
  
  “……谢谢。”
  我接过他的施舍,低着头往客卧走,潮湿的头发还在往下淌水,凉飕飕的从脖颈滑到背后,一阵寒碜的冷意。
  
  正准备关上房门,程维突然转过头,叫住了我:“祝霖。”
  
  我握着门把的手顿了一下,抬眼望着他:“……怎么了?”
  
  “你……”客厅没开灯,他的脸暗暗的,我看不清楚。只觉得他那时候的声音有些奇怪,好像在极力按捺着某种情绪似的,非常低沉。
  
  我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对我说:“……你不要再想着寻死了。安心在这里住着,……我不会为难你。”
  
  我沉默了会儿,然后“嗯”了一声,当着他的面轻轻合上了门。
  我并不是在敷衍他,求死的勇气,已经在想要纵身投入江中的那一刻就消耗殆尽了。我并不能说自己是“想明白了,活着才会有转机有希望”,我没有那么乐观。
  
  我只是觉得疲惫,有着生死由命的麻木感。
  
  躺在床上,模模糊糊想了很多事情。从丢下我逃命的爸妈,到曾经校园里面目深邃的高大男生。以及,此刻正坐在客厅里,冷漠淡然抽着香烟的那个男人。
  浓呛的烟味透进了我的卧室,我把脸埋在枕头下,喉咙有些烧干的苦涩感。
  
  第二天中午,我被程维从混沌的噩梦中摇醒,才知道自己发烧了。
  
  他站在洒满阳光的窗边,拿着水银温度计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的非常难看。
  “39度8。”
  他差点没控制住力道把温度计硬生生捏碎,猛然回头瞪我:“你想烧死自己?我就在隔壁,你他妈生病了不会吭声?”
  
  我脑袋昏沉沉的,没什么力气去争辩。他的脸映在我的眼中,朦朦胧胧看不清楚。我咳嗽了一会儿,畏寒地缩回了棉被里,晕晕乎乎之间想起来,他以前好像是从来不会骂人的……他这是……什么时候染上的习惯呢?
  就像他的烟瘾一样。
  
  近四十度的高热,我已烧的神智不清,手脚无力任由他给我穿好衣服,塞进车里送去医院。挂了急诊打了吊针一时不见好转,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虚弱,坐在输液室就开始睡,连枕着的是谁的肩膀都不知道。
  
  折腾了大半天,才被程维带回了家。
  那庸医大概脑子被猪啃过,我挂了水之后丝毫没觉得病情缓解,反而冷到了骨髓里,打着寒颤瑟瑟发抖起来,头也更晕了,一阵一阵晕车恶心的欲吐感。
  
  我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程维好像是去给我拿毛巾擦脸了,我眯着眼睛觉得天花板都在不断地旋转,最后实在恶心得受不了,也顾不得什么,身子一倾就半趴着剧烈呕吐。
  我胃里原本就没什么东西,吐到最后,呕出的都是酸腥的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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