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您还不知道这个书呆子,他不会做饭、洗衣,更不会哄女人开心,谁跟他结婚会活活闷死,秦校长禁不住笑了。
我深情地说:“今生今世我一定要娶你为妻。”
林博雯撒娇似的摇晃着身子,你做梦咧。
秦校长搭腔道:“你一定要抓紧喽,千万别让她展翅飞了。”
茶又添上了,秦校长话直,直奔主题。他说:“小胡,有一件事找你商量一下,就是有关胡贤贵的女儿胡彩霞辍学之事。来来回回十里山路,反反复复折腾,我的双腿都磨成血泡了,费尽口舌,还是说服不了她外婆。”
上级对于未成年人拒绝普及义务教育之事甚是紧迫,未成年人中途辍学,就意味着未响应党的号召。社会的发展一定要扫盲除害。“四害已除”就得扫盲,一个文盲就如同一堆发臭的垃圾一样,我们都有权利将它焚毁掉。
校长,我曾经也劝过胡彩霞,由于各方面的因素影响,还是没有唤醒她的思想觉悟。
如此看来,这件事情还是交给你去办理。总之,你毕竟是她的哥哥,你一定要好好劝劝她。
秦校长窘迫:“人一上了年纪,思想缜密了,做起事来反而缩手缩脚。”我紧握住秦校长的双手说:“您尽管放心,不论如何,我一定竭力将胡彩霞劝回来。”但我认为,政府一贯提倡再穷也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现在有些孩子中途辍学在家,政府不就是任其自流,任其频滥吗?我的话刚说完,秦校长的脸上便笼罩着一层乌云,小胡,你有这种思想我就不赞成了,党救了咱们老百姓,劳动人民才翻身做了主人,社会进步,老百姓才丰衣足食,这一天终于盼来了。
秦校长离开的时候,夜幕悄悄地撒下来了,天色渐渐暗了。树枝上的雀鸟唧唧地叫着,它们已到了归巢夜宿的时候,一片蛙声从田野里传来,起起落落,断断续续,正在演奏着一曲绝美而凄冷的乐章。偶尔从官道上驶来几辆破拖拉机,车上载着一些人,颠颠颠颠地从学校门前驶过,车上站着几个打扮的花花绿绿的姑娘,她们把几辆破旧不堪的拖拉机点缀得如此的美丽,如同流星点缀美丽夜空一样。她们脸上流淌着青春的微笑,同时,也散发着青春的那种骚动,胸前在鼓鼓涌涌地起伏着。
林博雯站在台阶上高声叫着,快来看,车上准是彩霞妹子。我信以为真,果真撂下笔从房中走出来,朝着黄沙滚滚的路上张望,“博雯,彩霞是不会来的。”我说。
她却得意地笑了笑,书呆子,整天闷在屋子里,一定会活活憋出病来的,你瞧瞧,外面天碧水静,月光洒在水面上像铺着一层薄纱一样,如果在清风中举步闲散,那才是一番难得的享受。
我却说:“明天我一定要去找彩霞,一个姑娘家从小受尽苦辱,长大怎么抬起来头来做人啊?”
次日清早,我便匆匆上路了,林博雯一直把我送出很远,一转眼,我的身影已溶入群峰起伏的山路上。当我到达胡彩霞的外婆家时,已是日当正午。我费了许多周折才打探到老太太家的住处。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灰暗童年
我上前轻轻敲门询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片安静,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答道:“谁呀?进来吧。”我小心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在一间狭小的内屋里,我看见一个满脸憔悴的老太太坐着一张椅子上,屋里凌乱不堪,一片潮湿的地上吐着许多让人作呕的痰,我轻声问道:“婆,您好吗?”
你是……?
我是胡民,彩霞妹妹的堂兄。
哦,你捡个地方坐吧!彩霞刚才去井边提水了一直还没回来,老太太缓缓地俯下头,双手抖抖瑟瑟地朝地上摸着什么,然后说:“孩子,你从雪山村来吗?”
“是啊!”
你看见彩霞他爹不?回婆的话,我长久没看见贵叔了,老太太沉重地吁了口气,孩子,雪山村出现有人吃人的事情,你知道么?
天哪,吃人肉?那简直就是狼啊!婆,我还未听到这些恐怖的传言哩。哪有活生生的人去吃人肉,也真够残忍的。
你还不相信,这世间有如此怪事,我看这个世界将会有一场风波掀起。
我回答道:“举国上下,国泰民安,人民安居乐业,哪还有啥风波掀起?”
孩子,你也许不知道,文革期间,老鼠、毛虫都成精了,幻变成人样迷惑众生,殃及百姓,后来就出了“四人帮”。我默默地捡个地方坐下来,一抬脚,一不小心踩在令人作呕的痰丝上。
“婆,那些恶讯传闻已久吗?”我半信半疑的问道。
约有十来天,是彩霞回雪山村知道的。听说一个在河边放牛的娃娃让一个凶残的家伙生吞活剥了,那人像狼一样,先将娃娃的血吸干,然后肆无忌惮地把娃娃的手臂剁掉,在河边生了一堆火,并将鲜血淋淋的手臂放在腾起的火苗上烤香,狼吞虎咽地啃完后,才趔趄地唱着歌谣往南端去了。
当大人们知晓的时候,那人已经不知去向。老太太谈到这里,凝滞的眼中沁出几滴热泪来,天啦,是哪个狗娘养的胚子,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来,倒是担心孩子们在外溜达会遭来杀身之祸。
老太太接着说:“孩子,你替我去井边瞧瞧彩霞那丫头好吗?唉,这孩子命苦,从小就没人疼爱,有着悲惨的命运,以后日子怎么过哩。”我站起身来深深地向老太太鞠了一躬,婆,这是我胡家破败,前世作恶多端,才遭来如此报应,我作为胡彩霞的亲人,是有责任抚养她,因此我要将她接回雪山村去。
老太太说:“孩子,没必要了,彩霞一直与我相依为命,她已经习惯这里的环境。农家生活,人勤劳些也可以凑合过日子,彩霞书念得少,不懂礼节,往后会遭人说缺乏教养。”
婆,您尽管放心,我这次专程来接她回去上学,一起将您老人家接过去,婆,您看行吗?她哆哆嗦嗦一阵子,结结巴巴说:“不,不了,我一个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老太太,饮食起居都不方便,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婆,您千万别这般说,我一定会照顾好你们,让您平安安度晚年。
这时,半虚掩的房门让人踢了一脚,彩霞提着一桶水进来。我笑着说彩霞你看谁来了,她顿然敛住脸上的笑容,腼腆地低下头,妹妹,抬起头来吧,她猛然仰头朝我打量着,民哥,是你呀?听说你住在城里,还找了一位城里姑娘对吗?
彩霞,我现在是雪山村的一名教师,你爹也快回来了。
“民哥,准是我爹让你来接我回去的。”胡彩霞兴高采烈地说。
嗯!我这次来是专程接你回去念书的。胡彩霞上身穿着一件紫色的外褂,柔美的发质遮住半边脸庞,略卷曲的睫毛随着眼珠在闪动着,但从她朦胧的眼神中透出一种惶恐和不安来。
民哥,我想我爹了,他为什么不肯来接我呢?我一时无言可对了,彩霞,你听民哥的话好吗?
“不,我不想回学校念书了。因为我年龄比那些同学大,还陪着他们坐在同一间教室念书多寒碜!更何况外婆离不开人照顾。”听民哥的话,你一定得跟我回去,因为雪山小学校长已经下达政府文件了,不肯回去是不行的,你懂吗?你正处在受教育的阶段,又怎能轻易放弃这种难求的机会呢?
她哇的一声痛哭起来了,接着抹着亮莹莹的泪花说:“民哥,我也想像其它孩子一样高高兴兴地背着书包去学校念书,可是外婆该怎么办?仅做饭、担水、洗衣之类的杂活,我就忙得够呛了,哪有时间念书啊?”
最后,我终于说服了老太太和彩霞。我先嘱咐彩霞在家收拾好一收细软,过两天便将她们接回雪山村去。
当我回到雪山小学的时候,林博雯已经悄然离开了。桌上仅留下一张字迹娟秀的便条,上面写着:“胡民,当你看见便条的时候,我已经踏上了自己该走的路,但我始终不明白,你们这些男人每天究竟在忙碌些什么。但我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抓不住爱情的影子,心中难免有些不安,等你安顿好彩霞后,我再来探望你们。”一刹那间,我的心里莫名涌起一种失落,那种失落多半是因林博雯而起。
忽然楼下一阵吵闹,我走出门来张望,位于操场右侧的花园里有一群孩子在奔跑,笑声不断。校园里已是花艳蜂绕,绿树成荫,俨然像一个无限明媚的春天。
还不到第三天,我便租了一辆车将老太太和彩霞接回了雪山村,我每天除了在学校上课外,还要照顾好老太太的起居生活,晚上在灯下悉心指导彩霞的功课。
但世事难料,好景难长。自从老太太来到雪山村后,或许水土不适,不出一个月便染上了恶疾卧在床上,我花了许多钱为她医治,但一直没有痊愈,从此我们的生活渐渐陷入困境中……,对于一个乡村学校的民办教师而言,薪水极低,几乎很难维持家里的生计,我通过反反复复的思考,于是辞掉了雪山小学那份工作,独自来到距县城最近的黑山庄。
正文 第六十六章 胜者为王【上】
黑山庄位于官道的一个繁华集镇,北邻川,南毗邻湘,抗日时曾是日军据点,等到解放初期,土匪猖獗,凶残的匪头又在这里筑了城堡,闹得民不聊生。
现在黑山庄已是人流熙攘,热闹非凡。
一家门前喜气洋洋,那家主人名叫颜天。他富甲一方。那天正值他五十大寿,亲朋好友邀约而至。据说吝啬的颜天从前靠贩假钞起家,现在腰包鼓了,他见好就收,坐享其成。
傍晚,颜天满面春风地给众位宾客频频敬酒,一个客人突然说:“颜哥,现在你富甲一方,不知往后有何打算?”颜天嘿嘿一笑,他的眼中流闪着一种受人献谄敬仰的满足感来,各位,喝酒,尽管开怀畅饮,今天淡菜几碟,薄酒几盅,实属怠慢,还望众位原谅。
不知是谁插话:“颜哥,听说你前阵子从乡下雇来几名工人。”他举杯答道:“是啊!乡下人见识浅,蠢似猪,都是一些贱物,倒不如咱养的那条狗哩,这年头,要稳家多难哪。”
年轻时的颜天家贫如洗,出了娘胎脸上就黑了一层,人们笑称他在非洲苦役了八年。他长得人高马大,一米八左右的个头,一双斗鸡眼,高鼻梁,不知谁说过,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能够判断一个人性子的好坏。他爹是一所中学英语教师,但还不到颜天长大成人便去世了。从此,一家三口靠他娘那点微薄的抚恤金过日子,当他十五岁那年,颜天就辍学踏入了社会。人一旦踏入社会,就得严酷地接受社会这个大熔炉的提炼,他不是真金,一经熔炼则变成一摊污水,心和脸一样黑,黑得搅人不安,黑得能清楚地折射出社会的丑恶来。
那年夏天,微风撩面,农田里黄金般的油菜花四处散发出浓烈的芬香。颜天让他娘骂了一顿后堵气上街去了。
他刚出至门口,他看见从邮电所里走出一个洁白如玉的姑娘来,他跑上去冲着她吼道:“嗨,姑娘,咱们交个朋友好吗?”姑娘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后骂道:“流氓。”接着避瘟疫一样地跑开了。颜天见姑娘骂他,心里便产生一种忿恨的心理,他悻悻地溜入一条小巷中,小巷里有几个留着长发、身穿黑色喇叭裤的青年在赌胆识,忽然一个正在搔头的小孩瞧见他,轻声说:“颜天来了。”咳,管他什么颜天,黑天,谁有胆量一丝不挂在这条街上绕一趟,那才叫英雄。天哪,这种断子绝孙的馊主意不知是谁策划的,胆怯的小伙便悄然地溜开了,站在一旁搔头的那位小孩冷不防从头上揪出一只虱子来,生怕别人瞧见,他悄悄地沿着河堤回家。河堤里的水清澈透底,忽大忽小地照着他那单薄的身影,他只想尽快赶回家让他娘给他剃光头,然后再痛痛快快洗个澡,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
原来,黑山庄拉帮结伙,自面两派,一派南街,另一派西门。也不知为什么,前不久两派中间发生间隙冲突,领头那个家伙心头便生一计,想致颜天于死地。
人一旦疏忽了法律,必须遭到法律的惩罚,在别人眼中,颜天乃一介粗人,力大骁勇,势不可挡。忽然颜天坦胸露乳,攥紧拳头敲鼓似的朝自己的胸脯拍了拍,以示勇气和决心。
他趾高气扬地吼道:“谁敢跟我赌,这算什么?”我颜天不仅黑出名,就算剁个人喂狗我也敢,这话是有意说给西门那帮家伙听的,西门领头的家伙眯着眼,说:“咱们适才是闹着玩,既然你信以为真,小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哼,颜天缓缓地抽了口气,表示对他们凛然不惧。
既然是天哥,咱下注三佰块,绕一圈后能若无其事地归来,三佰块就归你,如若中途违规,便取消一切赌注。
颜天击掌称好,他解开纽扣,露出强健的肌肉来,又脱掉裤子,露出令人作呕的屁股,当他的喇叭裤快脱至膝盖的时候,他便开始犹豫恐惧了,顿时脸上一片彤红。
颜天长这么大,还是初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出丑,那年他才十九岁,身体各器官已发育成熟,蜷曲的**已经密密地绕着生殖器。
正处在左右为难之际,突然人群中哗然大笑,这下颜天心里更怯了,他耳根发烫,面颊涌出一股股热汗来,接着一阵谩骂声在他耳畔不时响起……
“流氓,你这个无耻的流氓……”
那一刻,颜天便想到他娘和妹妹,西门那个领头的家伙见他退缩了,得意地笑道:“天哥,怕了?还算什么英雄哩?”
颜天破口骂道:“孬种,你等着瞧吧。”一口痰吐在那人的头上,然后迅速穿好裤子落荒而逃,这一爆炸性丑闻即刻轰动方圆二十里。
半个时辰后,颜天让公安人员带走了,被拘留了半个月。在拘留期间,颜天有意殴打工作人员,过不了多久,他被判刑送去了远方。
正文 第六十七章 胜者为王(下)
日子一晃过了五个年头,颜天被释放出狱回到离别多年的故乡——黑山庄。
他的妹妹已远嫁他乡,但是,多年的监狱生活并没有改变世人对他的偏见和非议,他们的骨子里仍然透出的是一种不屑的眼光。
颜天留着囚头出现在黑山庄的官道,有的眼熟,但一时想不想名字了;有的陌生,多半是一群刚长大的孩子,颜天羞愧了,当年那刻骨铭心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无情的摇晃,四处弥散着煤和木柴焚烧的混蚀气味,他想起他娘了,他娘和妹妹一定在门前等他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