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冬日宴这么多男人在场，你又刻意颠倒众生……”
“都叫你不要说了……”
“好，我不说。”顾朝章大大方方地睡在床外侧，侧身支着头，很无赖地点醒宋碧柯，“但这些都是事实。宋小姐，你没必要因为越来越了解我就做出这么大的反应，说真的，你讨厌我吗？”
很简单的问题，讨厌或者不讨厌就能解决了，可碧柯却迟疑了，说不出口。就连顾朝章顺手牵过其一缕馨香长发玩弄也不去计较。
“干嘛突然问这个，古古怪怪。”
“很简答啊，我想知道，你也在场，就问问咯。”碧柯又往里面缩，把自己团成团子。其实这样真的很不安全，可她只求片刻安心。
“我要睡觉了，你，去熄灯。”好烂的借口，就连宋碧柯自己都脸红了。
“回答我问题啊！”顾朝章毫不怜香惜玉的扯了扯碧柯头发，惹来对方哇哇大叫，“就这样你还想睡，嗯？”
“在这种问题上纠结有意思吗，顾大人？我原来不知道风流名声传遍帝京的您居然这么幼稚好笑，喜欢玩大班男生对待女生的手段，啊，难道那些名妓啊雅妓啊闺阁小姐啊，都是被你用这种手段泡到手的，等级也太低了吧！”
“虽然也是在床上，但绝对不是这种孩童的手段。”顾朝章邪邪地笑，放电的能力让碧柯打通任督二脉，瞬间就明白了。
“按照你这种努力方式，一定会死得很早。“碧柯无不忧伤地说，“那时候全帝京的花楼一定会为你缟素，哀悼把妹之王的英年早逝。”
“你都这么关心我到底找了多少女人，”虽然很多词语听不懂就对了，不过不要紧，以后可以慢慢盘问，“那就表示什么，宋小姐，敌我情势明了，你都不懂牺牲求自保吗？”
“还好，说不上不讨厌，但也绝对不是讨厌。”
冷风从窗纸的破洞里钻入，以凛冽的气势扑灭桌上一灯如豆。黑暗中的两人皆松一口气，进而望进对方眼中。往日精明算计，查探不出心思的眼中，如今闪闪烁烁，是说不尽的妩媚风流。
碧柯板着脸，不管顾朝章还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突破男女大防，闭起眼睛就要装死，“我真的很困，明天还要赶路，所以先睡觉了，晚安。”
“嗯。”对方这么回答，身子不动，一副耗到底的精神。
恐怕这一晚后，两人的关系再也无法回到当初。碧柯是这么想的，但却不知道顾朝章心中煎熬又有几分。
“这个答案我不满意，等你睡醒了再想一个告诉我。”他闭着眼这么说道。
“顾大人，你干脆把标准答案给我吧！”碧柯哀叹，“好不好？”
“不行，那样你就不是宋碧柯了。”他偷偷在心里补充——是让我有点动心的宋碧柯。
“随意，我尽量。”碧柯头痛，想以往看些言情小说，行文至此，下一步就是少儿不宜的两三千字，再不济也有个“床幔落下，掩一室春光旖旎”，何苦自己却被完全压制，牵着鼻子跑。这么想着，更是佯装睡着，却攥紧拳头，长长指甲刺进肉中，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鼻息都可以清晰听得，若是真有变故，碧柯毫无胜算。
“你好像很紧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嗯，我知道。”这时候只能安抚，切记挑衅。
“其实宋小姐，你跟着我也不错啊。我替你算过，我们若是结合，那就是武亲王同贵妃两派系的和平之证，陛下一定也很欣慰。”
这种话用来骗骗三岁小孩还显幼稚，宋碧柯站在戏棚下看热闹这么久，唯有苦笑，“顾大人，我要求很高的。”
“我条件也不差。再说，我若真是想强要你，你又能奈何？”这话自信满满，倒叫碧柯想起去年暮春，贵妃对自己漫不经心地提起。
“若是您真让武亲王逼迫与我……”
“你就怎么样，做个贞洁烈女自我了断？宋小姐毕竟年轻，想没想过家人？”
“你们也只会拿这些来逼我就范了。其实，这些年我们争来争去，不也是为了一朝万人之上，荣宠惠及家人而已。有时候想想，实在没有意思。”碧柯意兴阑珊，出神道，“哎，若是真有那一日，我死不得，也就只能活下去了。”
“那很好，希望真的到那一日，宋小姐能够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或许两人可以以此为契机，谈得更深入更融洽。等东方既白的时候，一圈星星月亮诗词歌赋人生哲理下来，尽弃前嫌，自此向往携手江湖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也不一定。
但，始终只是一点儿念想罢了。那之后就不再说话，两人如同大战前对峙的野兽，始终警醒，无法安然入眠。好容易盼来天光，碧柯挣扎着要起身，不提防头皮一阵扯痛，她也没有在意，径自跨过外侧的顾朝章，总算逃离了噩梦般的床榻。而现在忧心的却是这桩事情该如何善后。
京城人多口杂，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也不是随随便便约定闭口不言，就能够轻易了解的。
哎，真的好烦。碧柯皱眉，虽然命令自己不能中断思考，可脑海恰恰一片空白。
“瞧你这样子，不知又在担心什么。”顾朝章倒是小睡了一会儿，此时神智清明。侧着身子，鼻尖嗅闻一缕发丝的清香，意态悠闲地瞧着碧柯烦恼。
“等想告诉你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
“其实也很容易猜到，不就是些回到京城如何解释的事情吗？”顾朝章闲闲道，“你放心，这次我出来，旁人并不知道。你只要说是回京的时候迷路，在外宿了一夜，无人会把我们扯在一块儿。”
“如此说来，倒是碧柯多心了。”对于这个结果，本该在满意不过，不是吗？
“宋小姐能把我们想在一起，也不枉费我这么走一遭。”虽然还是竭力想要撇清关系，不过顾朝章认了。
碧柯也像是完全放松，推开窗子看，“这雪算是停下来了，我们现在出发，许是能够回到京城。”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驿站中也有照料的马匹，可年纪大了，性格温顺却走不快。离开后不过一个时辰，就走上大路，京城遥遥在望，可真的走到张华门下，天色却已暗了下来。
等待大门缓缓开启的时候，顾朝章在前，对碧柯道：“我们就在这儿分手吧。”
碧柯抿唇，死死盯着眼前越来越开阔的街景，上元灯节就快到了，于是乎城中并无宵禁，反而处处火树银花点缀，十分热闹喜气。
“顾大人若是再谨慎些，那我们就不该共入一门。”她含笑催马超过，再也不置一词。
而当武亲王带着人马迎面而来，碧柯却因愕然，脸上笑容都来不及收敛。
按理她应该下马行礼。可今日武亲王心情向来不错，轻描淡写地挥手，免去碧柯礼节不说，还多问一句：“这几日都看不大到宋小姐，挺不习惯的，可是身体不适？”
“能得殿下关怀，臣女受宠若惊。”虽然心中惊疑不定，但碧柯按捺下一切，不回头看顾朝章，免教多生出怀疑，中伤双方。
他心思没在碧柯身上，这点十分明显。也让人松了口气，勒转缰绳才要走，却听到身后清晰地一声：“十五郎，不枉费我亲自提点炼化你，这次你出去替我办事，十分周到！宫中那女子少了她，怕现在十分难过吧。”
才放松下来的碧柯因为这句话，心突然又像被无形的手拿来随意地抓捏几下，眼前突然变得模糊，仿佛大雪突然又落，连呼吸都错了节拍。
怕若不是在马上，步伐也会凌乱得踉踉跄跄才是。
武亲王那句话，碧柯知道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相信不相信，又是一道选择题。而这次，她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这一点，她连自己都觉得害怕。只得打足精神，挺直背脊，恍若无闻地策马离开。
顾朝章见她窈窕背影于马上晃了晃，最终还是挺直了，保持优雅姿态离开。电光火石的刹那已经明白发生何事。
“殿下这么做，不知是什么意思？”
“只是提点你作为臣子的本分。莫要以为自己很聪明，什么事都可以瞒着我。”他阴郁着脸，周身混合着嘉叶身上的熏香。那女子这几日歇在他处，在药力同感情的催发下，任凭自己为所欲为，他却觉得无趣。
“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并不值得你花心思。又是一年，十五郎，切莫忘记我们的大业。”
“臣多谢殿下敲打。”说着句话的时候他已恢复如常。先前一念之间无数念头涌上心来，想要同碧柯解释，如今想想还是算了。
其实这盘棋从一开始的路数就错了也不一定，那就此放弃，是对两人都不会有更多伤害和痛苦的结局。都不是笨人，深宫中煎熬，宦海沉浮，将许多旖旎心思都剖去熬成一个个危险的局。今日之事，总会想明白的。
顾朝章安慰自己，至坏结果不过是回到原点。只是好不容易结缘到此，想来真是有些不甘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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