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一边去滚一边去。”
碍于指导员的面子,牢头不好跟交通这种乳臭未干的人硬碰硬,不如来个就坡下驴:
“九爷,你不是可以叫泥人开口、骷髅说话的吗?”
九爷的心思都放在帮主的身上了,如果帮主如此张狂的行为九爷都会忽视,那九爷就不是九爷了。九爷用一句话,就足以表明他明察秋毫:
“交给帮主吧,他有办法。”
帮主正往手腕的伤口吹气,以一种迎难而上的豪迈说:
“我来试试。”
帮主取两个碗倒扣着问交通,“你们女乡长的奶子有这么大吗?”
“我们乡长是男的。”交通的答非所问招来了惩罚,帮主将交通的嘴捏成O型,然后吐了一口浓痰进去。帮主死劲捂紧装上浓痰的嘴,直到交通在挣扎中吞了下去。帮主的这一怪招让人作呕,也让交通的脑袋瓜开了窍。帮主再问:
“你们女乡长的奶子有这么大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交通果断地回答:“有。”
“你摸过吗?”
交通有点犹豫,还是回答说:“有。”
牢头出去干呕了一阵,回到交通身边更来劲了,瞧瞧交通,又瞧瞧倒扣的塑料碗,满脸的神采飞扬。帮主受到鼓励,逼近交通说,“坦白交代,摸过几次?”
交通十分为难,不知要回答几次他们才会满意。“十次。”交通惶惑地说。
“还想摸吗?”
交通又要哭了,他在肯定和否定之间权衡,最后选择“想”,交通认定这样更符合大家的心意。
“太棒了。”帮主猛拍床板大声叫好,“我今天一定让你过把瘾。”
大家意气风发,帮主指挥小如给两个碗装上大半的水,勒令交通跪下,伸出双手托住它们。“手要平伸,水不能倒掉,不然就添满了。”帮主布置说。
一切工作就绪,帮主石破天惊地道出节目的新奇,“好了,你现在慢慢回忆,怎么到九号来了。”
根据交通支离破碎的哭诉,事件大体上是这样的:
汤圆初中毕业后,家里没钱供他读高中,经过在乡政府当经委主任的舅舅介绍,干上了交通。汤圆的家在栗坡乡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每到月底的轮休,汤圆都要回家一趟。汤圆有两个堂叔,一个有老婆和九岁的女儿娟娟,另一个快四十岁了还在打光棍。老光棍经常骑单车进城,你以为是去做什么生意吗?不,是去影音店租“好看的”光盘。但是老光棍买不起VCD机,只能跟兄弟一家三口集体欣赏。刚开始还不让娟娟观看,时间久了自然无法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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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老光棍又去租光盘了,路上邂逅汤圆,便热情地邀请汤圆一起过过瘾。放了一张,娟娟提出要去茅厕,她爸爸舍不得离开屏幕,就从床头摸出手电交给汤圆,让他带娟娟去。山村的茅厕简陋,天又黑,汤圆打着手电跟娟娟拐弯抹角了好一阵才在猪圈旁找到。娟娟进去后,汤圆息了手电站在路口,脑海里全是男女交织在一起的画面,那些配套的声音也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汤圆急于要回去接着看,娟娟却磨蹭老半天不出来,汤圆打开手电扫一扫茅厕的木门:
“好了没有?你快点。”
“布扣别不上了,圆哥,进来帮我吧。”
汤圆进去帮她,事件就在这时发生了。娟娟不让他扣,反而将小棉袄的布扣逐个解开,脱下来铺在角落的稻草堆上,转过身再笨拙地褪下棉裤。在汤圆梦境般的心旌摇荡中,娟娟说了一句稚气十足的话:
“圆哥,电视上的事你会做吗?”
第二张是VCD机解不开的破片子,娟娟她爸在遗憾之余猛然意识到女儿去得太久了,于是点起松光去找。当他在茅厕门口看见正在穿裤子的汤圆和衣衫不整的娟娟时,一把攥过娟娟急切地问:
“圆哥扒你裤子没有?”
娟娟奇怪地说,“我自己扒的,不是穿好了吗?”
娟娟她爸扭送汤圆回家,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提出要补给娟娟一千块钱的损失费。不料,汤圆的爸爸破口大骂,说有人用黄色录像陷害他儿子。两个堂兄弟僵持不下,争吵到天亮只好公了。
家里人翻箱倒柜,寻出汤圆上初中时背的书包给他装衣物。汤圆被送到乡派出所,正好是上班时间。
十一:我要当牢头
如果太阳躲进云层里,九号房的人犯就躲进里间,太阳不出来,他们也不出来。这是个蒙蒙雨天,外间只有三个人,屙屎的九爷、撑开旧衣服为九爷遮雨的小如和小鸟。这件专门用来遮雨的旧衣服,遮别人可以,遮九爷就太窄了,因为九爷这种埋头撅屁股的姿势等于把整个上身横了起来。
“顾头还是顾尾呢?”
“当然是顾头,光屁股还怕雨吗?头发是不能湿的。”九爷喘着粗气回答小如,说明事情正处在骨节眼上。“嗵”的一声闷响后,九爷的身体恢复了常规,说话的口气就正常了:
“大家都说人在裸体做爱的时候最像动物,其实,屙屎的时候更像动物,连尾巴都长出来了。”
小如和小鸟都笑了,一笑旧衣服就抖动不止。
“嘘,别笑。”
小如和小鸟以为九爷怕抖动的旧衣服把雨水漏在他头上,九爷却说:
“你们听,有人要开庭了。”
铁门打开,胡干部喊的是小鸟的大名:
“马大为。”
小鸟大声应“到”,叫:“帅哥,帅哥快过来。”
帅哥从里间冲出来,丢下抹布,接过小鸟手中旧衣服的两角。在交接中,九爷用两只手掌护住脑袋,以确保晃动的旧衣服不至于弄湿他整齐的头发。有一个问题让小如困惑,但也只能等小鸟出去、铁门上锁了再提:
“九爷,我想请教,你怎么知道要开庭?”
九爷说:“我听到了脚步声。”
“但是,你怎么知道是送人进来还是提人出去?”
“来提审的脚步声是孤单的。”
“那么,在几个人的脚步声中,如何区别哪一种是送人进来、哪一种是开庭呢?”
九爷此时已穿好裤子站直了,九爷一站直,小如和帅哥两个矮人踮起脚尖拼命高举旧衣服才能勉强盖过九爷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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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号房的人光知道佩服我的判断,向我请教的你还是第一个。”九爷站在原地,左右环顾两个矮人难受的样子说,“长话短说吧。区别在于,送人进来的是警察,他们的手铐是铁的;接人去开庭的是法警,他们的手铐是铜的。要领是,辨听铁器和铜器碰撞声的不同。”
“真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啊……”
小如的赞扬刚开了个头,九爷就离开厕所走了。
小鸟红光满面回到九号房的时候,大家都午睡了,午睡了不等于睡着了,谁都心知肚明,出去开庭的人不会空手回来。明白了这一点,谁又睡得着呢?铁门的响声像一道命令,大家倏地坐了起来。
小鸟不负众望,左手绿色塑料袋里是红澄澄的柑橘,右手红色塑料袋里是白花花的炖猪肉。在众人饥渴的目光下,刀疤接过了它们。
“我爸妈来法庭了,还有我哥,我妈一点不见瘦,我就担心她身体。”
小鸟的话是对全部人说的,事实只有九爷一个人听他说话,其他人的眼睛和心思都集中到那一袋猪肉里了。
刀疤卷起塑料袋的边,香喷喷的炖猪肉就一览无余地呈现在牢头面前。帅哥及时地找来汤匙,牢头首先请九爷分享,九爷可不是粗鲁贪吃的人,他很儒雅地挑了几块送进嘴里就离去。有资格享受猪肉的人是屈指可数的,所谓享受也不过是等待牢头赏赐块把下下唾沫,一大半都进了牢头和刀疤的口腹。
“没几块了,不吃了。”牢头的这句话使整个号房骚动不安,马上,牢头的另一句话又平静了号房的情绪:
“收起来晚上吃。睡觉吧。”
虽然牢头宣布睡觉,躺下的人却只有吃到猪肉的那几个。
“你们想干吗?”扫视一圈大家的目光,牢头立即觉悟自己的话问得多余,猪肉既然收起来了,他们的目光便求其次落在了那袋柑橘上。
“两人一个,吃完睡觉。”牢头再次宣布。
两个人合吃一个柑橘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哪能品尝出个中滋味?皇上甚至连手中的橘皮都不见了。吃了橘皮就能入睡吗?不能,因为外间传来强烈的变质肉味。帮主探头一瞅,原来是小鸟站在厕所,两手扶膝哇哇地吐。除了小如和交通,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帮主明知故问:
“我明明看你没有吃到肉,怎么居然吐出肉渣来?”
小鸟吐完,漱漱口想进里间,被横过来的一条腿拦住了。帮主像是恍然大悟:
“噢,我晓得了,猪肉带进号房你是吃不上的,所以在法院就吃个够,吃腻一顿能管好几天吧?”
“我操你妈。”
小鸟话音未落,就一脚踩向帮主那条横起的腿。小鸟踩开帮主,不等于就可以睡觉。牢头虽然打的饱嗝也有肉味,但照样闻到了小鸟吐出来的与饭菜不同的异味。牢头的食指朝小鸟勾了一下,小鸟自以为理解牢头的意思,不加思索就左右开弓甩自己的耳光。牢头摇了摇头:
“别自作聪明了,可爱的小鸟,我的想法是,要吐就吐个干净。”
刀疤和帮主一边一个架小鸟到厕所,刀疤的两只手绕过小鸟的胳膊压向双肩,小鸟的手臂被夹紧自然动荡不得,刀疤的膝盖往小鸟的腰眼一顶,小鸟就变得昂首挺胸。帮主左手卡紧小鸟的牙关,以防他咬人,右手握拳弹出中指,猛地插入小鸟的喉咙。小鸟一声怪叫,哗地喷出一股奇臭的绿色汁液,水泥墙都斑驳了。小鸟气喘吁吁,一副逆来顺受的可怜样子。牢头并不解恨:
“大家都把东西吃了,我这个牢头吃什么,等你们吐出来我再吃吗?王八蛋,自己吐自己吃吧。”
“吃吃吃。”
刀疤和帮主齐心协力,将小鸟的头死劲按向墙上的秽物,小鸟咬紧牙关左右躲闪,那些脏东西就蹭在他的额头和面颊上。小鸟的恸哭是突如其来的,像决堤的洪峰那样让人猝不及防。刀疤和帮主在稍许的松懈中被小鸟摔开了,小鸟并不跑,而是一屁股坐了下来,对着厕所的坑洞悲伤哭泣。小鸟的双手慵懒地散在身边,任由脸上的秽物与泪水流向脖颈。
牢头他们对小鸟像女人那样耍无赖的熊样子失去了兴趣,九爷例外,没有人觉得九爷的举动异常,九爷就是九爷。九爷取下小鸟的毛巾,蹲下来为他拭去脸上的秽物和泪痕。小鸟满脸的感激,羞愧地接过毛巾自己擦。
小鸟擦净了脸,准备站起来进去睡觉,肩膀却被九爷按住了。小鸟诧异地看着九爷,当九爷说话时,小鸟就不再是诧异,而是震惊了。九爷说:
“你想让牢头去死吗?”
九爷就像说“你吃过饭吗”那样随便说出这句话,小鸟的震惊凝固起来,脸形一点一点地变得哭丧。小鸟与九爷对视良久,想从九爷的瞳眸判定某种真实,但他失败了,因为九爷的眼睛里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九爷平静如水,小鸟反而害怕了:
“再也不敢了,真的九爷,我再也不敢多吃东西了。”
“不要激动,”九爷说,“我不过想帮你报仇,说实话,你真的不想报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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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鸟把毛巾缠绕在手上,然后握紧拳头说:“我每时每刻都在想。”
九爷露齿一笑:“你的说法不对,总有睡觉的时候。”
小鸟乜一眼内间,正色道:“因为做梦也在想。难道九爷有什么法子吗?”
“我当然有办法,而且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牢头去死。”
牢头叫章落尘,是一家服装厂的采购。刚到服装厂就与女老板江一春勾勾搭搭,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江一春年逾四十而风韵尤存,丈夫又长年累月在石狮的总厂,如今来了一个英俊潇洒的男采购,并且心有灵犀,怎能不叫人激动?没几天工夫,他们就在堆满布匹的仓库里颠鸾倒凤了。
江一春买过一本性文化专著,叫《虐待与受虐》。书中介绍了许多案例,说明在性交过程中,如果绑住对方手脚或用手掐对方脖子能提高性刺激。江一春读完后推荐给章落尘读,经过实战,证明确是能体验一种陌生的性兴奋。
服装厂在偏僻的工业区一隅,这天晚上章落尘是打的去仓库的,他让司机在拐角处等,说马上就出来。司机叫章落尘快一点,说女儿过生日要他送同学回家。
江一春在布匹上等待的样子宛若一只等待喂食的雏鸟,一见到章落尘就激动地扑腾起来。章落尘哪里经得起一逗,兴奋像潮水般涌向心头,被淹没的结果是又去掐她的脖子。章落尘开始不太用力,江一春没有反抗,他一用力,她就挣扎了。看到江一春在抗争,章落尘产生一种强烈的征服和控制的欲望,欲望越深,手越使劲。
几分钟后,江一春不动了,章落尘连忙给她做人工呼吸,但她没有丝毫反应,从布匹上垂落到地板的手也越来越冰凉了。章落尘镇定了一下情绪,打开《虐待与受虐》盖住江一春怒目圆睁、舌头伸长的脸,撩起布匹的一角抹一遍可能有指纹的封面,拎起她身边的坤包悄然离开仓库。
的士司机还在等,见章落尘出来忍不住要骂骂咧咧,说太迟了女儿肯定有意见,女儿有意见老婆就有意见,家里两个女人有意见,这晚上可怎么过哟?
车到点了,章落尘打开车门,手一扬,鳄鱼真皮的坤包就砸在司机怀里。章落尘“砰”地甩上车门,透过玻璃缝对司机说:
“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持沉默,否则就像你的车号,‘两人要死’。”
司机狐疑地盯着章落尘,打开坤包只窥一眼,就满意地猛踩油门,溜之大吉了。
这个谋杀案由于布匹上没有指纹、地毯上没有鞋印,加上仓库只有江一春自己有钥匙、又没有遭强奸和搏斗的痕迹,因此成为悬案。
当然,牢头的案情九爷不必跟小鸟介绍得如此清楚,九爷对小鸟说的话言简意赅:
“告诉指导员,找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