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这样,不过如果这样下的话,黑子在这里不是很容易会遭到白子的偷袭吗?”
“那个,”木之内和叶往棋盘的左上角一指,“刚才黑子下在这里是不是更加适合?”
于是全场陷入一片死寂。
“咳咳,抱歉,我的反射弧貌似有点长……”木之内和叶低头,她自然知道为什么大家会突然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自己,因为那一手棋是序盘时候下的,而大家的研究已经进入了中盘。
反应比众人慢上半拍的木之内和叶,一般遇到这种讨论都会直接保持沉默,跟不上众人思路的她一般没有机会发表自己的意见,因为光是消化众人的观点已经足够让她的脑子转不过来。不过这次会落后这么多是因为她的思路被那一手挡住了,她觉得那一着下得不是很和谐,分析了很久,她才终于发现了问题,却完全不知道众人的讨论进度已经到了哪里。
“木之内君的想法很不错。”塔矢行洋的发言将木之内和叶从尴尬中拯救出来,于是众人又将视线放回到棋盘上。
“对啊,木之内君想得很周到,这样的话,黑子不仅能够巩固实地,而且可以有效地抵挡白子的攻势。”
“对啊,我们怎么没有想到呢?下在这里之后,如果黑子再破除白子的潜力,那么就可以在大局上摇摇领先了。”
“木之内君下个月要参加‘日韩女流交流赛’吧?这些年来你的进步很大,要赢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讨论刚刚告一段落,塔矢行洋便随意地开口询问自己唯一的女弟子。毫无疑问,她是自己见过最没有围棋天赋的孩子,但是这么多年来,凭着她对围棋一如既往的执着与努力,也足以弥补她的缺陷。
木之内和叶受宠若惊地抬头,楞了一下,然后低头施礼“是,塔矢老师,我会全力以赴的!”终于,她的努力也被老师所认同了。
“呵呵,我听说木之内君可是轻松地在老将川崎七段的手上夺过了参赛的资格啊,正式比赛的时候记得要继续发扬啊!”
“对啊,当初大家还以为木之内君可能得熬上几年才能通过职业考试,谁知道不但一次通过了,现在入段才不过两年的时间,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木之内君就已经成为围棋界风头最盛的年轻女棋士了!”
“藤野先生您就别取笑和叶了,刚通过职业考试的小亮才是如今风头最盛的新人。”近几年来新晋女棋手总数还不超过10个,又何来风头最盛一说?在其他人看来,她能拥有如此成就,不过是沾了塔矢一门的光而已。
“对啊,凭着亮君的实力,很快就能追上我们了,看来除了绪方桑和塔矢老师,我们大家都要加油了,哈哈!”
塔矢一门最受看好的一直都是绪方精次和塔矢亮,一直都是。
“抱歉,先失陪一下。”研究会已经接近尾声,塔矢老师也早已先行离开,木之内和叶优雅地欠身,走出了对弈室。
塔矢家的庭院很漂亮,木之内和叶总是很喜欢在讨论告一段落的时候在这里溜达一下,仿佛能暂时挥去心中所有的烦恼。
“很介意?”身后传来绪方精次的声音,没头没尾的话却让背对着他的木之内和叶忍不住勾起嘴角。
因为足够的了解,所以很多事情都不需要挑明已经可以明白对方的意思。
“不会啊,我不需要每一个人都认同我,这样太累了。”木之内和叶转身,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
经过多年的相处,大部分的同门师兄弟都对木之内和叶的围棋有了一种根深蒂固的看法:付出同样的努力,没有任何围棋天赋的她能获得的只会比别人少很多。女子围棋比男子围棋弱,她走的是与众人不同的路,所以这里没有人把她视为对手,也不会有人在意她到底比旁人多付出了多少倍的努力。
“只要看到你所付出的努力,那么没有人不会认同你。”而没有看到而轻视你的人,最后只会落于你的身后。
当年只得17岁的绪方精次和面前这个人下第一局棋的时候,也完全没有想过她竟然能获得今天的地位,但是她确确实实做到了。她让他见证的不是一个奇迹,而是一个理所当然。
“以前一直有绪方桑,芦原君还有小亮认同我,而今天塔矢老师也认同我了,我觉得很满足,真的。”被她认同的人所认同,对她而言,那已是对她最大的肯定了。
“下个月的比赛加油,木之内君!”绪方精次微笑,“回来之后我们再对弈吧,那个时候我让你2子就可以了吧?”
“好,一言为定!”让子由3子变成2子吗?看来这次日韩女流交流赛她必须要赢才行了。
……
“喂,莫西莫西,请问您是?”强忍着笑意,木之内和叶一本正经地问着电话那头的人,虽然接到这个电话让木之内和叶觉得很意外,毕竟一年没有联系了,而且这少年之前不是恨不得她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的吗?木之内和叶很纳闷。
“木之内和叶,你这个不华丽的女人再说一次试试看!”于是电话那头的人果然发飙了。
“呵呵,抱歉迹部君,刚才我只是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请华丽的迹部君不要和我这个不华丽的女人计较。”咯咯的笑声并没有任何想要反省的意思。
“你!”迹部景吾觉得他一时头脑发热打电话给这个人绝对是他这辈子做过最不华丽的行为,简直就是找虐。
不过,这个不华丽的女人在辞去他的围棋老师一职之后竟然真的一直都没有联系过自己了,如果不是他今天主动打个电话给他,他们怕是从此老死不相来了。想到这里,迹部景吾觉得更加气愤了,仿佛这一年不联系她只是他自己一个人在赌气,对方根本不当是一回事。
想到这里,迹部景吾气愤地挂上了电话,决定不再理会这个不华丽的女人。要不是两年前刚回日本的时候,身边来来去去的除了管家和佣人,就只有她陪自己的时间最长,他才懒得管她的死活。
“没礼貌的孩子。”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木之内和叶好笑地合上了电话,然后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她的时间总是不够用,真的差点就将这孩子给忘记了。
第二天在上飞机之前,木之内和叶在关机之前按下了短信的发送键:
“To华丽的迹部君:我回来之后去找你下棋,劳务费是华丽丽的晚餐,以上。——By:你不华丽的木之内老师。”
……
“欢迎远道而来的各位,”来到了韩国棋院,负责接待她们一行人的是安太善六段和裴慧雅二段,“好久不见,木之内小姐。”悦耳的女声却难掩咬牙切齿的味道。
“裴小姐,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更加有福气了。”面对死敌,木之内和叶皮同样笑肉不笑。
就面前的这名女子,让她在通往世界棋坛的第一场战役以惨败收场。虽然在此之后的几次对战中,木之内和叶再也没有让对方有再赢她的机会,但是对于跌得最痛的那唯一的一次,她至今依然印象深刻。
“谢谢,木之内小姐也更加有气质了。”两个女人虚伪的恭维让在场的听得汗颜,安太善连忙阻止两人继续下去——
“欢迎会明天才开始,各位有兴趣参观一下我们的棋院吗?”
“那就麻烦安先生和裴小姐了。”队长浅田真子是一名三十几岁的欧巴桑,木之内和叶乖乖地闭上嘴巴跟着众人后面,心里不断腹诽:这个韩国棋院她这两年来参观了不下10次,每次一来就是参观,让她带路也绝对不会迷路了。
“这里是一班研究生的对弈室,他们都是韩国围棋界的后继之力。”安太善自豪地说。
木之内和叶走近两个正在对弈的孩子,然后偷偷摸摸鼻子。好吧,她承认,无论看多少次,日本院生跟这韩国的研究生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对了,反正还有点时间,木之内小姐要不要和他们随便下一盘?相信他们会很高兴能够得到木之内小姐的指导的。”木之内转头,看到裴慧雅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反常即妖!木之内和叶差点脱口而出,她是打死也不相信裴慧雅没有任何企图。
“木之内君和他们年纪相仿,和韩国优秀的研究生对弈应该也能下出相当精彩的对弈。”队长浅田真子金口一开,木之内和叶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队长大人您辛苦了,明知这其中肯定有诈,但为了日本的面子您还是将我往里面推,您老人家就不怕我一个不小心输给对方了吗?以职业棋士的身份和韩国的研究生对弈,赢了不见得光彩;如果一个不小心输了的话,到时候丢脸的大概就不止她们这一行人了。
木之内和叶苦笑,没有办法了,不过对方总不可能拿一个职业棋士来冒充研究生吧?于是按道理来说,她的胜算还是比较大的……
“这是我们一班研究生的第一名,他叫高永夏。”安太善不知从哪里拖来一个高大的男孩,而这男孩抬头看到自己的对手是木之内和叶的时候,张扬不羁的脸上尽是不乐意。
“高君,你好,我是木之内和叶,三段,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木之内和叶微笑地直视对方,“请问让高君2子可以吗?”
“我不需要让子。”高永夏不屑地说。
“嗯?”木之内和叶的笑容开始变得有点僵硬。
“我说,我不需要让子,或者我反让你3子,如何?”木之内和叶的笑容瞬间龟裂。
第7章 交手
最后在肇事者们的协调之下,木之内和叶和高永夏下的是互先棋,高永夏执黑,终局之后再讨论反贴目问题。
以韩国黑子贴目6目半的规定,让白子完全反贴6目半是不可能的事,但是白子也起码得贴目之后的基础上再赢出3目以上才算是获得这场对弈的胜利,怎么说都是对木之内和叶非常不利。
指尖落下,不经意地瞥见对方依然略显不满的表情,木之内和叶突然发现自己很怀念那个满嘴“华丽”的迹部少年了,一直觉得迹部君是她见过最嚣张的小孩是她的错,她目光实在是太短浅了。
面前这个叫高永夏的少年,作为研究生却能如此目空无人到这种地步,如果不是生性使然,那就是因为他拥有骄傲的本钱。直觉告诉木之内和叶,他大概是后者。
黑子于序盘抢得了要点,白子被压于下风。
嗯,这小子果然不简单。木之内和叶拈起一颗白子,从容地出击。她承认他是有嚣张的本钱,但如果他只把她看作是普通的低段女棋手,那她必然要他付出相应的代价。
面对黑子的尖顶,白子稳妥地以跳为守,就地生根,杜绝了黑子强攻进入的机会。
高永夏一怔,思考了一会儿,指尖再度落下。
陷阱!木之内和叶想也没有多想就直接绕开,比起费时间和黑子进行明显会导致白子吃亏的斗智斗勇,她更愿意巩固白子边上的阵地。
高永夏见计谋不成,黑子马上打入,与白子展开激烈的纠缠。
黑子小飞进逼,白子占得要点,几手交换之后顺势在下方围得不少实空,着法漂亮而利落。至此,白子局势已不再落后于黑子。
黑子控,木之内和叶暗叫不好,这家伙什么时候又设置了陷阱?是在她绕开第一个陷阱之后马上想到的吗?不,黑子当时的落子并没有迟疑,难道那一开始就是一个连环陷阱?!他不仅想到了白子跳入陷阱之后的情况,而且也考虑到了白子发现并选择绕开的可能,甚至白子反利用的情况他也可能计算在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的考虑却竟然可以如此的慎密。
一个还是院生的孩子的洞察力竟然可怕到这种程度?区区几手便能够想得如此深远,假以时日,他定会成为一个可怕的对手。但那是将来的事,她木之内和叶这两年多来也不是在棋坛上白混的——
白子在黑子的引诱下顺势开劫,在黑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木之内和叶果断地舍弃下方的白子,巧妙地在混战之中轻松杀掉左上的黑子,黑子最终得不偿失。
被反摆了一道的高永夏脸色明显有点难看,黑子的攻击却变得越发凌厉,大概是从这一刻开始,他才真正正视白子的存在。
黑子凶狠地破掉白子的棋形,大有一口气攻陷白子的味道。
啧啧,少年炸毛了。木之内和叶知道从现在开始,黑子更加不好对付了,但是这才真正的对弈,不是吗?
她不会因为对方是还没成为职业棋士的研究生而轻视他,而她也自然希望看到对方将自己摆在同等的位置之上,而不是一个异国的低段女棋手。以职业的实力对上即将成为职业棋士的他,木之内和叶并不以之为耻,墨守成规从来就不是她性格的一部分。
面对黑子的夹击,白子强行立下成为势所必然,黑子以断应对,全局形成了复杂的对杀之势。那么,胜负从这里开始从新算起。
白子瞄准黑子的断点,牵制住了黑子从左上的打入。黑子越战越勇,一手冲差点让白子陷入了险境。
又是陷阱!再一次后知后觉的木之内和叶咬牙,这家伙怎么这么多狡猾的点子?如果不是事先在激战之前就给白子留下了隐蔽的退路,恐怕白子如今已经尸骨无存了。
坐在她对面的高永夏同样郁闷,面对他的几近完美的陷阱,白子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轻松逃脱。但是他依然不死心,大脑高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再次暗算白子。
黑子扳,获得了很大的实利,辅之以左上夹的手段,白子要从攻击中挽回损失变得更加困难了。黑子似乎已经能够看到胜利的曙光了。
白子控,显得从容不迫,继而施以严厉手段,黑子计谋只能再次无疾而终。
明知道对方连续不断的陷阱还不及加以防范她木之内和叶就是笨蛋。
双方的激战一直延续到收官阶段,高永夏凭着精妙的计算能力将刚才落后于白子的目数一步一步地拉近,眼看就要超越白子的时候,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木之内和叶竟然用自己中盘暗算白子的那个陷阱原封不动的奉还给黑子,黑子饮恨终局。
“韩国官方规定的黑子贴目是六目半对吧?那除去贴目之后白子赢了3目半,按照高君所说的让3子的话,我是才刚刚赢了半目,赢得很惊险啊!高君真的很厉害!”木之内和叶发誓:她绝对是——故意的,谁让这家伙一开始这么拽。
不过如果这里是日本,按照日本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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