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几句自己不爱听的话就以权否定……”
“一泓,你一定要相信,政协那还是一个话语权比较宽松的平台。你想嘛,大多数人既然能够当上政协委员,那就证明他的素质,已经经过了多年的社会检验和评价。在政协委员中,非党人士占有一定比例,平常话语表达方式都挺个性化。让人家当政协委员,不就是希望经常听到不同的声音,促进国家民主进程嘛!党中央越来越重视政协的作用。各级领导干部们,也越来越虚心了。我刚才说的,那是个别现象,以前的事。那样的领导干部,极少了。你呢,也大可不必据谨小慎微的……”
李一泓由衷地说:“你……越来越像领导干部了。”
杨亦柳亲昵地推了他一下:“去你的,我这叫成熟!”
李一泓也一笑,又喝一口茶,放杯时,望到了门上的表,“哎呀,都十点多钟了,我得走了。”说罢站起身来。
“我忘了告诉你,可能明天,王书记还要单独再和你谈一次呢。”杨亦柳边说边往屋外送李一泓。她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幸好被李一泓扶住。李一泓扶得很艺术——一手扶住她左边的胳膊肘,一手从右侧揽住了她的腰,如同跳交谊舞的那一种扶法。
二人目光相对,杨亦柳满目醉人的深情,李一泓不禁柔情地轻呼:“亦柳……”
“有时候,我真想强迫你娶了我……”
“用不着你强迫,我满心里都是愿意!”
“可我,是个患绝症的人……”
李一泓将她拥抱在胸前:“亦柳,你不知道我内心里有多尊敬你。你是个好样的女人——顽强、乐观、热爱生活,也热爱事业……”
杨亦柳的一只手轻放在李一泓的嘴上:“一泓,抱我一会儿吧……”
李一泓遂更柔情地拥抱着她。
翌日,李一泓来到市委。秘书小莫把他引领到办公室门外,推开门说:“王书记,李一泓同志到了。”
王书记迎上前来与李一泓握手,之后将李一泓请入里间。秘书分别为二人沏好茶,退出之际,王书记说:“小莫,别让人打搅我们。”
王书记笑道:“你那天的发言,给我和李市长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们这个市,因为是一个目前仍较贫困的市,所以,干部队伍反而很不稳定。某些人被发现是一位好的干部苗子了,上级常常就会习惯性地考虑,安排他到一个穷困的市锻炼锻炼。这是一种思维定式。锻炼锻炼,时间自然不会太长。一批又一批,我们这一个贫困的市就似乎成了干部轮训基地了。这对于一个市,尤其是一个贫困市的可持续发展,自然是非常不利的……”
李一泓连连点头:“对,我主要就是这么一种意思。我是一位新增补的委员,第一次开有那么多干部参加的会议,心情一急切,表达上就不那么清楚了……”
“据我们了解,以前还没有人对这个市的发展提出过问题。你是一针见血,把问题捅到根子上了。‘政策和策略确定以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毛主席的这一句话,看来至今还是对的。所以,我和李市长、蒋副主席都很感谢你。我们已经指示工作人员,把你在会上的发言整理一下,经你过目同意后,将呈交省委省政府。我们省的贫困市不仅这一个。你指出的问题,应该引起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视……”
“王书记,你们……你们想得太周到了,真叫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接下来我要和你协商的问题是——关于怎样教育我市农民的问题。我们也多方面了解了一下情况。各方各面证实——我们这个市虽然比较穷,但农民们却又比较传统、朴实、本分。人们对我市的农业食品加工基本上还是放心的。多年来,没有发生过重大的伪劣事件。细细想来,那么多农民也是被区区小利所利用了。说明什么呢?说明原本比较传统、朴实、本分的农民,如果放松了对他们的关怀、教育、引导,使他们感到自己的存在是被漠视的,那他们也肯定会变的——变得不那么传统、不那么朴实、不那么本分了。我们的党,对领导干部几乎天天都在进行教育和引导,有的干部还是经不住各种各样的诱惑,于是变了。凭什么认为,农民就该是天生不会变的呢?”
李一泓认真倾听,表情极为庄重,不时点头。看得出,他与王书记的心,一下子贴近了。
“当然,也该说明,在关心农民、教育农民、引导农民一方面,我们以前做得不够、不好,致使一些唯利是图的不法分子,几乎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把许多原本朴实本分的农民拉过去了,加以利用了,变成了他们的合伙人。这是一个教训。我想,这也是你那天发言中的一个意思吧?”
“对,对!”李一泓听得有点儿激动起来。
“你看,咱俩越说越一致了是不是?”王书记又欣慰地笑了,“所以,我们市委会常委决定,由一名发言人,代表市委市政府,就伪劣大米事件,以某一种方式,向我市农民作一次公开检讨。检讨我们以往对农民关怀得不够,教育得不够,引导得不够。提出我们的希望,而将我们的批评,中肯地体现在检讨式的话语中。”
见李一泓摇头,王书记诧异:“这你又不同意了?我们这可是采纳了你发言中的建议……”
“我是不赞成什么发言人。一个市,又不是国家的大部委,搞什么发言人呢?老百姓会认为不诚心诚意,反而会取笑市委市政府的。”
王书记的表情一时不自然了:“是啊,在老百姓眼里,我们也只不过是九品芝麻官嘛!那依你呢?”
“最好,您自己就是发言人……”
王书记沉吟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要我这一位市委书记,亲自代表市里的两套领导班子,向本市农民作一次公开亮相式的检讨?”
李一泓点头。
王书记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动作缓慢地燃着,吸了起来。
“王书记,我了解了一下你的经历——你曾是一位很有能力的团的干部,怎样在青年中树立威望,您肯定比我有经验。但是,论到农民,我也许比你更熟悉他们……”
王书记默默地看了李一泓一眼,那意思是——你倒很自信。
“请你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比我更熟悉他们,而是——即使这个市对农民的工作很薄弱,那也是我前任们的问题。一般而言,继任的干部,没必要承担上届的责任。因为,再薄弱,那与我也没有直接关系吧?”
“可是,与党在农民之中的威望,有直接关系。”
王书记注视着李一泓,慢条斯理地说:“你,很懂政治嘛。”
“农民们即使有时狡猾,本质上却是朴实的,尤其我们市的农民。他们对实实在在的干部,往往最有好感……”
“我看这样吧,咱们今天先谈到这儿好不好?你刚才的建议,对于我太突然,我还没想那么具体,容我再考虑考虑……”王书记说着站了起来。
李一泓也只得站起来,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话逆王书记的耳,表情亦有些不自然。
“对我的话,您也不必太认真。我那不过是心里怎样想的,嘴上就怎样说出来了……”
“哪能不认真呢?!不认真,以诚相待不就是一句空话了嘛!”王书记在门口与李一泓握了握手,在李一泓离开后,他又缓缓坐下,深吸一口烟,沉思起来。
小莫把李一泓请进车里,说:“您刚走不一会儿,王书记就叫我务必再把你请回来。我追出市委大院,您已经没影了。我以为您回家了,就要了辆车赶到您家。您女儿说您并没有回去。我一想,您肯定到文化馆来了……”
李一泓和小莫来到市委办公室的时候,王书记已经迎候在办公室门外。
二人落座后,王书记单刀直入地说:“一泓同志,我决定照你说的那样做!”
李一泓孩子般地笑了。
“可还有些细节,我要再次当面向你请教——那就是方式问题。印成文件发到各村,即使署上我市委书记的名字,由村干部们来读给农民听,效果那也不见得会多么好。村干部们再一发挥,也许就走样了。登在报上,完全可能流于形式,农民们看不到。我也不太可能一个村一个村地亲自去宣讲,那我一个时期内不用做别的工作了。你替我想想,什么方式好?”
“我已经替你想过了——上电视的方式最好!”
“上电视?我一个九品芝麻官,中央电视台不会轻易给我机会,连省台也不会……”
“上咱们市里的电视频道就行了!”
“可,目前电视频道那么多,天上的,地下的,节目丰富得很,能有多少农民收看咱们本市的电视频道呢?”
“咱们市的电视台有一个节目是《和农民兄弟拉家常》,主持人是位年轻姑娘,咱们本市人。本市农民都喜欢她。她的节目在中午,晚饭前重播一次。在咱们市的农民中,她比您的知名度高多了,人气也比您旺多了。咱们市的绝大多数农民每天必看她的节目,中午错过了,晚上一定补看。您上她的节目,让她就伪劣大米事件采访您,您不是就能通过和她的对话,把您想要表达给农民们听的话都表达了吗?”
“好,你把我彻底说服了。就这么决定了!”
二人又哈哈笑了。
在楼梯口,王书记握着李一泓的手,郑重嘱咐:“一泓同志,我支持你回村里去一次,也能为市委市政府的态度做做深入的思想工作。我会指示齐馆长,让文化馆的同志帮你把儿子家的门窗修好。公安方面的同志,也会预先做一些必要的部署,确保你和亲人们的安全。”
“放心,农民是不会加害于我李一泓的。”
“那你也不能太大意。对某些唯利是图的不法分子,还是心里有些提防的好。你李一泓委员如果受了伤害,我这位市委书记心里那将多么内疚?”
“谢谢王书记。我明白。”
卡车停在李志家院外,驾驶室里首先走下来了李一泓,接着下来了齐馆长。二人对视了一眼,李一泓率先走入院子。
李志家屋子的玻璃全碎了,地上有数块大小不一的砖头,一片狼藉。他用目光四处寻找,发现扫帚,走过去,操起扫帚,将玻璃碎片往一处扫。齐馆长捡起一块块半砖,扔向一个角落。
秀花和素素从车厢里跃下,接了小刘递给她们的包袱、袋子,拎着抱着走入院子。
小刘和文化馆的两个年轻人小心翼翼地从车上往下卸玻璃。
齐馆长走到屋门前,朝里看了看,生气地说:“是太不像话了!李志的家这一下损失惨重。老李,我看,你真得替他们向有关方面讨要损失!”
李一泓摇头:“李志他参与加工伪劣大米,坑害别人,这又该怎么说呢?”
“馆长,闪一下。”齐馆长闪开,馆里的两个小伙子搬着玻璃进入屋里。
李一泓对儿媳妇说:“秀花,别坐在门槛上生闷气了,啊?和小刘一块搞搞卫生吧,要不咱们今晚怎么住下?”
秀花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和小刘打扫卫生去了。
天黑的时候,李志家的窗子都镶上了明亮的新玻璃。
三个人吃着简单的晚饭。
李一泓放下碗和筷子,严肃地说:“秀花,我出生在这个村子,长大在这个村子,在这个村子里当过生产队长,我可从没做过一件对不起村里人的事。你和李志做过吗?”
秀花摇摇头。
“就是了。我们李家在这个村子里是有良好的群众基础的,对这一点,我李一泓非常自信。你们也要有自信,明白吗?”见秀花和素素都点头,他接着说,“错了的绝对不是我李一泓,而是别人。我这次回来是有任务的,那就是——要使市里的领导干部们相信,做了错事的农民那是能够改正的。也要首先使咱们这个村的农民相信,对农村和农民的责任一推六二五,那不是我们党的政策。党不但心里有农民,而且,还会努力使农民们过上较好的生活!”
·10·
十一
也许太累了,李一泓在夜晚居然睡得很香,发出轻微的鼾声。素素忽然闯进来,用力推他,惊恐地喊:“爸,你醒醒,醒醒……”
李一泓醒了:“素素,你怎么还不睡?”
“爸,你听……”
扑通——什么重物沉入水塘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
一阵话语声传来:
“还没沉!”
“用杆子捅!”
“你慌什么,我来!”
素素担心地拉住李一泓:“爸,别出去,我怕。”
李一泓摸摸她的头,一笑:“别怕,没什么可怕的。我听出来了,有冯二愣的声音嘛。”
“爸,冯二愣那小子你还不知道吗?那是个混起来玩命的人。”秀花一听有冯二愣吃了一惊。
“没事儿,我听他这会儿的声音一点儿都不混。”
“爸,要不你带上这个!”秀花将顶门杠递给李一泓。
李一泓接过,双手轮换着掂掂,又立在门旁了:“我带顶门杠干什么!”
“要不你把手电带上!”素素将拿在手中的手电朝爸爸一递。
“这行。”李一泓接过手电,迈出家门,大步向院外走去。
李家房后的大水塘那儿,有人已经下水了,岸上还有人在用竿子往水底捅什么。
李一泓走过去,用手电照在冯二愣脸上,塘中的冯二愣水没腰际,光着上身,一颗秃头,样子刁蛮。
露出水面的铁斗,忽然一沉,冯二愣的身子随之一歪,没入水中,只有脸仰在水面,大叫:“哎哟哎哟,我脚被压住了,疼死我啦!”
村长慌了:“那是谁,还拿竿子乱捅,快下去把他拖上来呀!”
一个男人往后缩:“我也不会水呀……”
人们你推我退之际,李一泓早已穿着鞋就下了塘,趟到了冯二愣身边,蹲下身一用力,铁斗又露出了水面:“还不快上去!”
李一泓上岸,关心地问:“二愣,要紧不,用不用上医院?”
村长将手电还给他,说:“上什么医院,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儿,只压破点儿皮,回家洗干净,上点药就行了。王栓,把他背回家去。”
叫王拴的人背起冯二愣走了。
李一泓手电光一一照在农民们脸上,又扫到加工器上:“是够丢人现眼的,不光丢你们自己的人,还丢你们老婆孩子的人和咱们这个村的人,再往大了说,你们的所作所为,还给‘农民’两个字丢人。”
村长尴尬万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