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交五鼓,周奶娘心里不放心,一起来就过来瞧她,却见两条胳膊和大半个身子都放在被子外头,触手冰凉。她心疼的刚往被子里放去,张蜻蜓一下子惊醒过来,“去叫绿枝进来!”
“姑娘您不多睡一会儿?”
张蜻蜓哪有这个心情?
掀开温凉的被子,自己拿衣裳穿上,“奶娘,我知道您关心我,可这个节骨眼上,您就让我先把事情办了吧!”
周奶娘也不好说什么了,绿枝很快进来,张蜻蜓从枕头下摸出信来,“赶紧念给我听。”
绿枝迅速折了信,章泰寅除了报平安,只求三姐一件事,“三少爷请您给沈家舅爷报个信,他身边没有可以使唤的人,四小姐那儿更不方便。”
这是小事,张蜻蜓想了想,“沈家舅爷是军里的,你现就去大哥那儿说一声。再跟他说声对不起,我今儿实在没心情,就不过去练剑了。你去传了话,再让人把车套上,我吃了饭就回去!”
绿枝应了出去,兰心此时也听到动静自己起来了,见姑娘叫绿枝单独进去,心里很不是滋味。要不该着她当班也就算了,可这该着她当班,还让别人进来,这不当众给她没脸么?
带着三分怨气进来,一抬眼,就见梳妆台上压着一封信,瞧那样子,就是昨天晚上那封。为什么姑娘昨儿不看,非等今早才看?她也粗识几个字,瞟一眼,大概就看出个大致了。
“你愣着干嘛?赶紧给我梳妆啊?”张蜻蜓不悦的催促着,才让兰心回过神来。
赶忙过来给她梳头施粉,忽地想起一事,从妆台拿起一盒胭脂,讨好的道,“姑娘,这是姑爷昨儿特意给您送来的!您瞧,这可是京城着名的制香坊老盖丰的,您闻闻这味道多好?”
张蜻蜓挺烦她的,“行了行了,你赶紧给我抹上就行了!”
啊啾!不料那脂粉凑得太近,闻得她一下打了喷嚏。这开了头,竟象止不住似的,一个接一个打了起来。
周奶娘收拾了床铺过来,“姑娘,您这别是昨晚上受了凉吧?”
张蜻蜓好不容易才止住喷嚏,拿手帕摇探鼻子,“没这么娇贵,都是这香粉闹的,快拿走!”
兰心很是可惜,“这么好的香粉……”
张蜻蜓正没好气,不加思索的挥手,“你要喜欢你就拿去吧!”
兰心当即喜笑颜开,“谢姑娘赏!”
欢欢喜喜收了胭脂,再给张蜻蜓用平常的脂粉梳妆起来,但张蜻蜓却似被那盒胭脂弄得有些有反应了,一直吸溜着鼻子不说,连声音也微有些嘶哑。
“我……我能进来吗?”外头也有个人吸溜着鼻子,探头探脑的问,“我想进来换套衣裳,去爹那儿。”
张蜻蜓白他一眼,“进来吧!”
潘云豹迅速闪身进来,嘿嘿赔笑着,“我昨儿的功课都做完了。”
呃?张蜻蜓听着倒有些稀奇,瞟过去一眼,“真的?”
“真的!”潘云豹怕她不信,还拉人作证,“我刚给陆嬷嬷瞧过了,你要不一会儿问她?媳妇,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呐个……”
“我信你了,你就别再给我添堵了。”张蜻蜓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安慰,“你赶紧换了衣服去练功吧,别让公公久等。”
豹子挠挠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其实很想帮帮媳妇,可是该怎么帮呢?刚刚听陆真说起,他也觉得这事挺费劲的,他再不懂事,也不可能直接回去找丈母娘讨要媳妇的嫁妆吧?那成什么事了!
潘云豹心事重重的换了衣裳走了,汲取昨天的教训,他没再套那么多棉袄,就只穿了那件护身的软甲。白麒麟和徐吉荣两个早在外头候着了,一路无话。
可到了演武场,却见场中呼呼喝喝,竟已经有个蒙面人在跟潘茂广交手!
潘云豹吓了一跳,这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天下大元帅的府邸单挑,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四周已经被潘茂广的亲兵戒严了,各执刀枪,张弓拉弦,不断追踪着场中的蒙面人。潘云龙比他早到一步,执枪肃立。可没有潘茂广的命令,谁都没有动一下。
瞬息之间,两人已经交手数招。潘云豹眼睛越睁越大,嘴巴也越张越大,这……这不是……
蓦地,潘茂广觑着一个空档,飞起一脚就重重对着那蒙面人的左肋踢了过去。
“脚下留情!”潘云豹急忙高喊,“爹,这是浩然!”
可那一脚还是毫不留情的踢了上去。蒙面人一下给踹得飞了起来,这一下子要是落在地上,那可得摔得不轻。
潘云豹施救不及”潘云龙的反应却比他快多了,抢上几步,将梅花亮银枪一横,托着蒙面人的腰,把他接了下来。
蒙面人一把拉下面巾,不是胡浩然,却是何人?
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喘了几口粗气才断断续续的道,“谢……谢潘叔指教!”
“你没事吧?”潘云豹赶上去扶起他,埋怨起来,“老大,你要来就好生来,干嘛还蒙个面啊?”
胡浩然撑着左肋站了起来,勉强挤出个笑意,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想……想试试真己的水平!没想到……刚,刚入府就被发现了……要不是潘叔手下留情,我……我早就给射成刺猬了。你放心……我没事,来你们家……我还是做了点准备的。”
他撩起衣襟,露出里面的紫金软甲,“这是我爹留下的……皇上御赐的……可结实得很!”
潘云豹这才松了口气,习惯性的捶了他一拳,却见他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本知道还是受了伤的。
潘茂广淡淡的吩咐身边小厮,“定南,你赶紧带武烈侯到我书房,拿药酒给他揉揉,免得落下病来。”
打这么一场恶战,他却是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只是有些汗意,斜暖了一眼,“年轻人,这么不经打,真是给你爹丢脸!”
胡浩然一听这话,立即冲着他双膝跪下了,“潘叔,浩然糊涂,从前的混帐事也没脸提。现在想投身军伍,还请潘叔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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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都是你坏事
啊?潘云豹惊悚,“你不管容容了?”
胡浩然昨晚已经想通了,一早也跟妹妹商量好了,“容容有少泉照顾,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这几日安排下来,可能要搬个家,到时请兄弟们过来帮个小忙就是。”他依旧跪着向前膝行几步,“潘叔,您跟爹是一个沙场上拼杀多年的老兄弟,您就看在我爹的份上,收下我吧!”
潘茂广斜睨着他,“你们家世袭武将,你身上本来就有军籍,要入伍还不简单?不过在我的部下里,可没有武烈侯,没有世侄,甚至没有儿子,只有将士!你还要来么?”
“我来!”胡浩然昂起头来,满眼面倔强。
潘茂广微一挑眉,“那好,云龙你一会儿带他去军里壮个籍,这几日就要开始征新兵了,等过了年就让他们都去新兵营里练练。再有,给云豹也壮一个。”
啊?潘云豹再次惊悚了,“我……我也要去?”
潘茂广冷冷的吐出充满威胁感的两个字,“不行?”
潘云豹有一肚子意见也不敢提了。
潘云龙迟疑一下,上前问了句,“爹,您不是让云豹参加武举么?那就是来年秋天了。这入了伍……”
“这些新兵蛋子,没个一年半载的操练哪里见得了人?入了伍也不用离开京师,你当年不也进了军营,不也一样的考了武状元回来?把他们全都扔进去,误不了他们考料举,到时我要亲自指定教官!胡浩然!”
“有!”
这一声应得响亮,让潘茂广还有几分满意,“明年秋天你也去应试,功课上有不会的可以请教云龙,若是到不了殿试那一关,也甭在我手下丢人现眼了,直接退伍吧!”
“是!”胡浩然浑身的热血都给激发了出来。
潘茂广悠悠提起往事,“胡帅当年虽是死在沙场上的,却非但死得不丢脸,还死得英雄,死得气概!浩然,你还记得你爹是怎么死的么?”
“记得!”胡浩然赤红着眼吼道,“爹以一敌二,重伤进犯边境的嵬项族正副首领宇文浦和宇文漠两兄弟,后遭他们暗算,才力尽不敌,却仍与他两人同归于尽,为国捐躯!”
潘茂广点头,“他们俩死了,嵬项族就此消沉了好些年哪!宇文漠有没有儿子我不清楚,不过宇文浦的儿子却已经长大成人,叫做什么宇文朴来着,已是现任的族长。并龙,我记得你头一回到边关,遇到偷袭那次,就是他领着人干的吧?”
“是!”潘云龙对此人印象非常深刻,“我们那次吃的大亏,就是因为他事先打伤了自己族人,伪装成是被强盗打劫的百姓混到我们周边作内应,才让我们吃了大亏。而此人劫了我们的粮草缁重后,怕被拖累,竟然将那些受伤的族人全部斩杀抛弃!因他狡诈如狐,狠辣似狼,所以有个外号叫狐狼。是西部诸多部落之中,现在最令人闻风丧胆,望而生畏的年轻一辈。”
不用多说,胡浩然当即浑身血液都沸腾了,“我去灭了他!”
“好!”潘茂广一口应下,“那我就等着瞧你怎么灭了他!你去治伤,云豹,你过来,就用我昨天教你的,跟你哥哥一起上,我现在可不会手下留情了,你们小心!”
他自行取过兵器架上的长斧,严阵以待。
胡浩然才不走,这么热闹的父子对阵,看完再说。
潘云豹还有些发怵,潘云龙却是军令如山,听他爹一声吩咐,立即挺枪直刺,与潘茂广战在一处。
他的枪法灵活,脑子也聪明,不与他爹的开山斧硬碰硬的较量,专打薄弱环节。可潘茂广毕竟姜是老的辣,虽然身手不如儿子灵活,却一柄长斧将自己周身护得水泄不通,刻意放慢节奏,消耗潘云龙的体力,然后伺机进攻。
毕竟是亲爹,潘云龙打起老子来,可没老子打儿子打得顺手,所以十几个回合下来,就渐露败相了。
胡浩然看得着急,“老二,你傻了么?快上啊!”
潘云豹从来没经过这种阵仗,既怕打不好爹骂,更怕打不好哥骂,畏首畏尾不敢上去,胡浩然大脚在后头一踹,把他踢进圈子里了。
潘茂广一板斧冷森森的就对着二儿子鼻尖臂了过来,把个潘云豹吓傻在当地。潘云龙大骇,赶紧伸枪去救。
这一下可中了他爹的圈套了,当下虚招变实招,狠狠对着他的枪反手挑去。潘云龙来不及收招,两只虎口震得发麻,梅花亮银枪给他爹生生磕飞了出去。潘茂广就势横过板斧,拦腰对潘云龙狠狠扫去。
“快出手呀!老二!”胡浩然恨不得自己冲上去了。
“咣!”
潘云豹还没回过神来,却是已经本能的出了手,板斧往中间一竖,挡住了老爹修理大哥的这一下子。
潘茂广动作奇快,当即收斧,又施展开一十三路的开山斧法,招招式式对这个老二左砸右打。潘云豹只得硬着头皮顶上,却是只敢守不敢攻,节节败退。
潘云龙得了这个空档,已经去把自己的枪拣了回来,一看这架式,当即吼道,“云豹你别老是挨打不还手啊?爹怎么打你的,你司样还回去就行了!你怕,有哥在,你死不了!”
潘云豹给大哥吼得心胆惧裂,眼睛一闭心一横,死就死吧!
打!当真劈头盖脸的对着他爹开始进攻,潘云龙又挥枪加入进来,不管弟弟打得多么没午章法,他只负责弥补他的缺漏,让潘茂广伤不到他二人。
这样交起手来,倒真有几分看头了。
潘云豹虽然功夫差了点,但也就胜在他脑子直,反正爹出什么招,他就跟着学什么招,不怕死的往前凑,再加上潘云龙在一旁帮忙,倒把潘茂广忙活出一身汗来,却不住叫好,“就这么打!云豹,你把眼睛睁开,这招使得不对,你再看一遍!”
他这再看一遍,就意味着攻击更猛一分,潘云龙和潘云豹虽是兄弟两个一起联手,还不是对手。左支右绌,应付得十分勉强。
潘茂广不过瘾,正好瞥见胡浩然缓过劲来,在一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便下令了,“你也过来!”
胡浩然可不客气,当即从兵器架上操起一柄狼牙棒,带着呼呼风声就加入进来。潘茂广以一敌三,丝毫不惧,还提醒他们,“注意配合,要见缝插针!”
围观的亲兵看得心下佩服,到底是大帅,别说那功夫了,就是这气魄全军也没几个人比得上的!
潘茂广越打越过瘾,可小厮定北瞧瞧天色,不得不出言提醒,“大帅,时辰差不多了,您该上朝了!”
潘茂广微微一顿,似是露个破绽出来,三个年轻人打得热血沸腾,哪里肯停?当即一起攻上,潘茂广狡黠一笑,“来得好!”
忽地身形急退两步,将手中长斧一挥,招呼他们,“要用尽全力!”
轰!
这可是硬碰硬,兵器相交的轰鸣之声震得人耳膜都嗡嗡响。天空中,一柄狼牙棒,一杆亮银枪再加上一柄长斧全给磕飞了出去,三个年轻人皆给震得蹬蹬蹬倒退几步,可潘茂广还要趁胜追击。
扔下斧子,解下腰间别的流星锤,从大儿子开始,砰砰砰,一人补上一锤,决不手软,全部放倒在地。
跟他交手,打输了可不能认输了事,都得留下点记号才行。过足了瘾的潘茂广去上朝了,临走前胡浩然问他,“潘叔,那我入伍之前这些天,能天天早上来么?”
“行啊!”潘茂广头也不回的应着他,“想来讨打可得把皮绷紧了些!”
“你们没事吧?”潘云龙捡了枪,反手扶着腰站了起来,潘云豹和胡浩然互相拉扯着,从地上慢慢悠悠爬了起来,白麒麟和徐吉荣赶紧一人扶着一个。
“没事儿!”胡浩然一面说,一面疼得直吸凉气,“潘叔还一点不讲情面!”
潘云龙反倒笑了,看着他二人异常开怀,“走吧,都回去上点药酒,要不明儿都起不来了。”
小厮定南给他们直接棒来了一坛,“大帅说,你们这些时用得着,都给你们了。还问大少奶奶有没有虎骨这几味药材,若有就照这方子再多泡一些,以后用得上的。”
潘云龙道谢收了,三个残兵败将各自回去。潘云龙回自己屋子,潘云豹带胡浩然回房疗伤。
刚进门,就见兰心欢欢喜喜拿着一盒胭脂出来,一面走,还一面低头闻,跟潘云豹撞了个满怀。
“你这哪儿来的?”豹子色变,劈手抢了下来。
兰心唬了一跳,“这是姑娘赏我的!”
“她为什么赏你?”豹子的小心眼有点受伤了。
兰心不敢隐瞒,“姑娘早上闻着这个打了几个喷嚏,就赏我了。”
是么?豹子恨恨的盯着这盒胭脂,忿忿的都嚷,“都是你坏事!”用力往地下一摔,还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