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了小心,想睡的时候就让自己眯一会儿,就算睡不实,歇歇眼也是舒服的。
琴姐是过来人,明白她的感受,兼之素性沉静,除了细心的给她照顾妥贴,并不再多话惹她分神。
张蜻蜓本能的将手搭在小腹之上,嘴角不觉勾起温柔的浅笑。听大嫂及众人们都说,有了身孕之后,要时时保持好心情,孩子才能长得好。
那为娘若是笑足十月,你这娃娃生下来可不许哭闹!若是哭闹,就让你爹带你去。嘿嘿,也不知你爹洗起尿布是啥模样,到时一定要好生瞧瞧。
可你究竟是男还是女呢?长得象他还是象我呢?张蜻蜓一闭上眼睛,就净琢磨这些事了,一琢磨起来,就不愿意人家打扰。
是以这一路之上,小小的车厢里极是静默,让墨冰几次三番想要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不时的偷瞟一眼城外的景致,却越看越心慌。甚至开始胡思乱想,张蜻蜓会不会把她拖出来卖了?
差不多有一个时辰的工夫,马车才到一处村庄外头缓下,路边有个人守在那儿,可不正是府上的小厮追雷么?
“阿黎,是二奶奶来了么?她家已经找到了,安西正带着人在那儿看着呢!”
他说话的工夫,张蜻蜓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等到追雷到车边回禀之时,张蜻蜓已经收敛了笑意,整肃了容颜,“办得好!头前带路,咱们进去且会会这家人。”
听她语气陡然一冷,墨冰心中猛地一跳,忽地猜到,张蜻蜓带她来的,是什么地方了!
这座村庄不大,但随便一数,也有二三十户人家。屋前屋后的农田虽在,但庄稼却长得平平。
可奇怪的是,几乎家家户户都是青砖瓦房,很是气派。可越是气派的新瓦房前,家门口的庄稼地就越差。唯有几户人家还住着泥墙木屋的,那左近的农田一定长得茁壮。
张蜻蜓左右瞅瞅,心里已经有了几分定数。随着追雷的指引,来到一处青砖小院前,就见安西带着府内的家丁已经将其团团围住了。
见她到了,忙上前迎接,“二奶奶,她家人都在,只是不见了正主,正逼着他们要人呢。只是这家人极是刁滑,左右不肯,就等着您来发话了。”
张蜻蜓轻声嗤笑,本来准备起身下车的动作也停下了,“既然如此,那还有啥好说的?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他们家既窝藏了咱家的奴婢,那咱们说不得只好自己动手找找了。”
她眉毛一挑,笑得幸灾乐祸,“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什么东西,那也是难免的。不过你可得传令下去,要大伙儿下手时都当心点,知道么?”
知道!安西会意的左右一扫,对着那些在屋子里躲躲闪闪,偷瞧着他们举动的邻居们大声嚷道,“兄弟们,听见没有?咱们少奶奶仁厚,他们既然不肯把咱家的丫头交出来,咱们只好自己动手搜!只是注意点啊,那些贵重的东西的不要碰,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可万一要是实在不小心碰着点什么,那也是没法子的事。谁叫这家人不开窍呢?大伙儿可都记清楚了么?”
记清楚了!刚在潘云祺那儿打砸过一回的小厮们怎么听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要不是铁华黎今儿赶着车,他都想下去凑一脚。什么玩意儿嘛!卖了自家女儿还好意思来倒打主家一耙,对这种黑心肝的人就不能客气。
很快,安西进去把这家的院门一关,只听里面乒呤乓啷一通乱响,顿时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很快,就有人招架不住,在里头嚷嚷起来,“住手,你们这群强盗快住手!带我去见你们主子,不许碰我家的东西!”
可他们越嚷,那砸的动静更大了。墨冰听得心惊肉跳,手都不知不觉开始哆嗦。
忽地,张蜻蜓瞅着她一笑,冷不丁的问道,“墨冰,你知道这儿是哪里么?”
墨冰先是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咽了咽口水,抖着嗓子答,“是……是雪砚家吧?”
“真聪明!”张蜻蜓赞赏的点了点头,跟拉家常似的问她,“你来过没有?”
墨冰拼命摇头,“奴婢从没有来过!”
“那你知道她家的事么?都有些什么人,干些什么营生?”
“奴婢知道一些!”墨冰点头如捣蒜,一五一十的说着,“雪砚家有七口人,除了爹娘,还有三个兄弟,一个妹妹。只是妹妹还小,还不到卖的时候。她家大哥前年接了个嫂子,养过一个孩子,只是没养大,现在有没有,奴婢就不知道了。平常除了种地养鸡,也没别的营生。”
她心一横,豁出去的在车厢里跪了下来恳求道,“二奶奶,此事实在是雪砚糊涂,但她也是没法子。她家老子娘威胁她,说她要是不弄出钱来,就要卖她的小妹子,雪砚也是心疼自家妹子,所以才……”
“所以她就能去把我的大哥给毁了?”张蜻蜓忽地截断了她的话,眼神凌厉,“那岂不是说,只要你们这些奴仆们的家里有需要,谁都可以随时把我们这些当主子的给卖了?”
不!墨冰一句话哽在嗓子眼里,心中慌乱,抖得跟筛糠似的。
张蜻蜓冷哼一声,“墨冰,你是个聪明丫头,我还记得你从前在我跟前说过的话,你说你相信我不会随便坑害你们,可你们却能随便来坑害我吗?
墨冰垂泪叩首道,“二奶奶,奴婢知道错了。可是奴婢也实在不知雪砚那事,直到有官差来家中把她提走,奴婢才知道的。方才替她求情,也是念着姐妹一场的情份,真的没有半点不忠于二奶奶的意思!”
“你真没有么?”张蜻蜓俨然有了三分怒气,“可若是雪砚现就要死要活的在你面前,求你帮着去告发大少爷,难道你就真的能见死不救?”
这……墨冰心中一颤,若真是雪砚要死在她面前了,她能无动于衷的么?说不定她还真有可能会一时心软的去帮她。可若是自己真的帮了她,那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
二少奶奶在家时,是和大房的人不甚和睦,但一笔写不出两个章字,他们可是至亲的骨肉。若非如此,为何张蜻蜓一听到家里出事的事情,就气晕了过去?
雪砚去告发章泰宁,所贪图的无非是金银而已。而章泰宁失去的是什么?是名声,是大户人家最重的功名!他可是章府的长子,雪砚这样陷害了章泰宁,张蜻蜓就算是再好心,又岂可轻易放过她?
就算她现在在官府里,可保一时无虞,但案件了结之后,她的卖身契可还攥在张蜻蜓手里!自己要是稀里糊涂去帮了她,那日后等二少奶奶秋后算帐之时,岂有她的好果子吃?
张蜻蜓是个好主子,但绝不是观音菩萨,想想她是怎么收拾碧落,甚至跟三少爷在府里争斗的,自己怎么天真到以为她会宽宏大量的对这些事情不予计较?
突然想通此中关节的墨冰不由得心中大骇,重重磕着头道,“奴婢该死,奴婢错了!奴婢这就去官府给大少爷作证,大少爷是曾经想收我们在房里,但绝没有动强,更没有碰过我们!”
这还差不多!张蜻蜓今儿带她来看这场戏,就是要杀鸡给猴看。
她已经细细想过了,雪砚在府中和墨冰的关系最为要好,若是要有一个人去推翻她的证词,没有人比墨冰更合适的人选了。
只是这丫头老惦记着跟雪砚的姐妹之情,若是张蜻蜓强逼着她去做此事,只怕她在公堂之上,见着雪砚受刑,会心软的倒戈相向。倒不如逼她自己想通此中厉害,主动去做成此事,就可担保她绝不敢有贰心了。
解决了雪砚这个大麻烦,章泰宁的危机就解决一大半了。碧落那里纵是再巧舌如簧,亦不足为惧。毕竟她又没有真正在府里吃过亏,所说的那些败坏名声的事情,就留给林夫人去伤脑筋了。
而雪砚此刻并不在家里,也没有逃出张蜻蜓的预计,她就坐在车里,等着安西他们把这家人收拾得怕了,自然会主动把雪砚的行踪交出来。
果然,又等了一时,安西过来开了院门,“二奶奶,他们肯说了。”
张蜻蜓也不想多费唇舌,“找个人带路,咱们现就去拿人!”
很快,雪砚的大哥就鼻青脸肿的给带出来了。
张蜻蜓正说要走,却冷不防有个中年妇人披头散发的斜刺里从屋子里冲出来,瞧这架式就想往车上扑。
猝不及防间,铁华黎长鞭一甩,把那妇人套了结实,随手一荡,就把她跟麻布袋似的,给甩到墙上去了。
这一手漂亮!张蜻蜓私心想着,回头等自己生完了孩子,非学来不可。
却听那妇人扯着嗓子尖叫,“二少奶奶,您也是大户人家的奶奶,怎么能这么欺负我们小民百姓?您来看看,看看他们把我家砸成啥样了,这个钱,您得赔!”
赔?张蜻蜓撩开车帘,冷冷的道,“那我的丫头,你们怎不赔给我?”
“那可也是我们家的女儿!就是给官府的人带走了,也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雪砚的娘还在那儿强词夺理。
张蜻蜓从袖中取出卖身契,“那我这儿是什么东西?难道当年你们家没有收过我们府上的银子,就把她卖了?这上面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雪砚是我们家的人,从此生死都与家中父母没有半点关系。你们未经我这做主子的许可,私自把我的丫头带走了,便是有违律法。现在我这主子找过来了,你们还不交人,那就是错上加错。在搜之前,我有没有让人提醒过你们?是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硬逼着我的人动的手,现在你还想要我赔钱?请问你这脸皮到底有多厚?”
她冷笑着扔下一句,“若是你们不服,尽管上衙门去告我,本夫人就在家中等着!至于你们,这几天最好在家好吃好喝的养好了,恐怕过几天就没这样舒坦日子过了!”
“你……你少唬人!”雪砚她娘心中有些慌乱,但面上还犹自逞强。
“你们可以不信,但千万不要想着逃跑。你家周围我已经埋伏下眼线了,只要你们跑了,这天大地大,想要遇上几个杀人放火的强盗可是太容易的事情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回雪砚的娘撑不住了,她爹冲了出来,气势汹汹的追问。
张蜻蜓一笑,“不干什么,不过是要讨个公道而已。你们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明白。旁的话我也不多说,只希望他快点带我找到人,否则的话,我还得登门来请教。走!”
她把脸一沉,带人走了。行出一段路程,安西悄悄的问,“二奶奶,真要留几个人下来监视么?”
不用!张蜻蜓瞥他一眼,狡黠一笑,“我方才故意吓唬他们的。”
呃……您高明!除了佩服,安西也只剩下佩服了。
第290章 夜回
雪砚的家里本姓杜,大哥名叫杜充。
这个充字,寻常庄户人家用在名字里的很多,非是希望五谷充裕,银钱充沛的意思。但是,用在此人身上,张蜻蜓却更觉得象是装傻充愣的充。
在带着他们在城中转悠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他还好意思一脸焦急的在那儿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故意说给他们听,“怎么找不到了呢?只怪咱们进城太少了,怎么就是找不着了呢?”
张蜻蜓冲安西使了个眼色,安西上前拍了拍杜充的肩膀,“想不起来不要紧,哥帮你好好捋捋,你就什么都想起来了。过来!”
“你……你要干嘛?”
把他拖进附近的暗巷,几拳过后,杜充什么都想起来了,“是在帽儿胡同的万爷家里!”
这位万爷不是旁人,正是吴德手下的狗腿,当初上张记猪肉铺敲诈勒索的胖管事万金虎。
张蜻蜓琢磨了一下,没有亲自出马,让安西带着人,押着杜充过去要人。
自然,人是要不到的。万金虎根本就不在家,家里人听说问起此事,一律摇头三不知。
张蜻蜓想了想,让安西带着人就在他家中守着,就算等上一天一夜,也务必得找万金虎问个准话出来。这头,她就带着墨冰等人,先回了家。
不管是要墨冰去衙门里指证雪砚,还是万一吴德耍赖,不肯把两个丫头交出来,都得通过公堂去要,才合理合法。
既然要上公堂,总有些必要的状纸要准备的。张蜻蜓再莽撞,也不会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了这点小事就当面锣对面鼓的冲到吴德面前去闹事。但她也不会让吴德就这么逍遥快活下去,就算是找不到直接的证据告他,也总得把的人弄回来。
可到了家中,她却见到还有个客人在等着她。
此人意外的有些眼熟,但张蜻蜓却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未免有些疑惑,“请问你是……”
妇人起身,盈盈拜了一拜,“妾身本姓邹,从前跟府上二爷也有些交情,跟二奶奶旧年在桃花林外的小酒坊外,也曾见过一面。”
张蜻蜓一下子想了起来,邹蕙兰!那个当年害了胡惜容,又和祝家有些瓜葛的女子。
“你来找我,可有事么?”
邹蕙兰微微一笑,“妾身今日是受人之托,来见二奶奶的。”她一双妙目往左右一扫,张蜻蜓会意的让丫头们退下去了。
这个女人虽然行事作风有些让人不齿,但总不会缘故跑到她的家里来兴风作浪,所以张蜻蜓倒想瞧瞧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邹蕙兰似也知道不太受待见,也不啰嗦,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张名帖,“二奶奶,有人知道您现在正为了娘家的事情烦忧,所以特命妾命为您送上了薄礼,还望二奶奶笑纳。”
这是何意?张蜻蜓展开一看,却见纸张名贵的帖子上,赫然落的是,一个她看不懂的印章。
光凭一个印章能干什么?张蜻蜓没有问,只把眼睛往邹蕙兰一瞟,却见她露齿轻笑,“二奶奶可知道家中失了人口么?虽然只是两个丫头,但毕竟也该物归原主才是。刑部尚书施大人素来秉公执法,二奶奶前去找他,一定会帮二奶奶寻回丢失的家人。”
传完话,邹蕙兰也不等张蜻蜓拒绝,便起身告辞了。
可问题是,这位二奶奶还一头雾水,瞪着那个朱红的印章,你的主子到底是谁呀?
应该不会是祝家和二殿下那边的人,若是他们的话,来的人就应该是祝心辰,而不是她了。
但若说是太子的人,就更不可能了,那不是搬起石头砸的脚么?
或者说,是三殿下那边的人?可他为什么要甘冒此险,帮呢?若说不是他,是其他跟吴德有仇的人,似乎就更不可能了。
这一刻,张蜻蜓还真惦记着大嫂的好处来,若是有她在,只怕就能看出端倪了
可即便知道是谁在卖她这个人情,又能不能领呢?要知道,人家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