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里是没什么大碍了,胡惜容也继续保养就是。只董少泉却有些不妥,他初时不过是些小风寒,但一直还要分神照看自家事情,还骑着马跟着一起颠簸,这就越弄越厉害了。毕竟底子薄了点,再加上前些天一路劳累,虽然仗着年轻,硬撑了下来,但毕竟是有些强人所难,夏仲和跟他一把脉,就瞧出底细,要求绝对上车休息。
胡惜容听说着了急,要他进来同车,但董少泉坚决不肯。
祝心辰的马车宽大,便道,“惜容,你搬到我车上来吧,咱俩还可以做个伴。”
“不好。”谢素馨道,“你这成天叽叽呱呱的,惜容要养病,怎么受得了?不如我过去跟你一车,惜容到我车上,这就妥当了。”
张蜻蜓摆手道,“你们都别动了,我到惜容的车上照顾她。少泉,你到姐姐车上来,这就妥了。这些天,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养着身子,这边的事情姐就全替你管了。”
祝谢二人虽是好心,但毕竟都是没出阁的大姑娘,把她们的车直接让给董少泉,总有些不妥。但张蜻蜓是少泉的干姐姐,她挪出来,也不用惊动胡惜容,最是便利。
况且这边还有周奶娘,可以照顾董少泉。在铺子里也共事了有好一时了,董少泉跟她之间也并不陌生,如此安排便是最合适的。
董少泉心里也着急,恨不得一剂药下去就好,偏是病去如抽丝,身子骨又没那么强壮,就是咳得停不住。于是不再推辞,上了张蜻蜓的车。
到底周奶娘会照顾人,寻了带来的燕窝,给他精心熬了粥补养,每日茶水粥饭的伺候,董少泉这才渐渐的有了起色。
张蜻蜓在车上悄悄把夏仲和的话转述给胡惜容听,胡惜容却并不意外,她人虽病着,但并不糊涂。
生病之机,是病人和大夫最容易接触的时机,可是夏仲和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天,却没有半点逾矩之处。虽然他没有明着来解释过一句,但他的行动比言语更能说明问题。而且,还帮着他们把碍事的金嬷嬷给甩掉了。若是他心里尚有一分一毫的期待,必不至于如此决然。起码会多些示好的意味在里头,可是没有。那么基本就可以判定,他对自己真的没意思。
张蜻蜓一旦对夏仲和消除了误会,便生出几分好感来,“惜容,我说句话,你别见怪。其实吧,这夏大夫也是个好人,你不妨考虑考虑?就算你家叔婶讨厌,但过日子毕竟是两人个人的事情。只要你们过得好了,岂用担心旁人?”
还有一点,他又是大夫,还会看病,这跟病怏怏的胡惜容,不是绝配么?
胡惜容却决然的摇了摇头,“二嫂,我明白你的好意。只是夏大夫,不可能的。”
“为什么?”张蜻蜓不懂。
胡惜容有着将门之女的坦率,“他对我,应该没有任何意思。”
如果男女没有心生爱慕,那样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没有女孩会愿意接受一个不爱自己的相公,就算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胡惜容也不会愿意。
更何况,她的心里已经悄悄有了另一个青年的影子,就算明知道不可能,但也不能阻止女孩儿家纯真的小小心思。
既然如此,张蜻蜓也不好勉强了。不过在相信夏仲和不是坏人之后,张蜻蜓便想找他求证一事,到底是不是公公受伤了?
不妥。张蜻蜓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这一想法。现在他们在路上,人多嘴杂的,上回跟董少泉说几句话,就给金嬷嬷嚼了舌头根子。要是私下跟夏仲和说话,更惹人疑心。就算没什么,恐怕也会让有心人猜想些什么出来。
还是不要了,忍着吧!张蜻蜓看着窗外不停倒过的风景,眉眼之间隐含了一层愁色,大概还有七八天就到边关,去竹林寺做场法事也耽误不了两天的工夫。到时就能到大军中去一看究竟了,张蜻蜓按捺着急不可耐的心思,继续上路。
潘云豹都快急疯了!
御医来了好些天了,可是他爹还是没什么大的起色。
柳如海明确的告诉二殿下李志,“潘元帅可以救,只是要时间。至少一个月,我需要一个完全不受打扰的地方,给潘元帅将毒素尽数化尽。若是我早十天来,恐怕也没这么麻烦,可是耽误了这么久,现在毒素已经深入五脏六腑,用了这些天的汤药都没什么效果。唯今之计,只有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才行了。”
“什么?”潘云豹惊叫了起来,“要以毒攻毒?那我爹会不会有危险?”
“当然。”柳如海坦然告诉他,“此法极是凶险,故此施治期间不许任何人的打扰,否则,轻则前功尽弃,重则当场毙命。不过治好了,却有一个莫大的好处。从此之后,寻常的毒物再也不能伤到潘元帅分毫。日后调养得当,自当益寿延年。”
那……那该怎么办?潘云豹一时之间,也无法决断了。老爹现在这条命不是他们潘家的,还关系到整个南康的安危,该不该让他去冒这个险?
李志的眉头也拧成一个疙瘩,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潘茂广尽快醒来!
自那日一场大战之后,西戎人要休养生息,他们何尝又不需要?还有被困在夕临城中的大军,就快食尽粮绝了。
前些天,借着大雨之机,庞清彦让一队死士冲了出来,递出消息。城中老鼠树皮都快吃尽了,连马匹都开始杀了分食,若是再解不了困,那他们不用等人来打,先就全部饿死在其中了。
那日,错失了突围的最佳时机,庞清彦也是非常后悔,对自己益发的没了自信。现在全部指望都放在潘茂广的身上,希望他能再想出奇计来,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可是潘茂广现在昏迷不醒,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哪还有多余的精力来替他们出谋划策?
李志和边关一帮谋士将领们天天是伤透了脑筋,可是左思右想,也没有一个妙计能切实可行。怎么论证都有莫大的问题,所以这些天按兵不动,也都是在等待一个奇迹,期待着潘茂广能早日苏醒,做出定论。
可是现在柳如海说潘茂广还要昏迷一个月,那庞清彦的大军怎么还顶得住?可是潘茂广又不能不救,怎么办?
沉吟良久,李志才抱着一丝希望问,“柳御医,那有没有办法,在潘大帅接受治疗前,让他醒一次?”
柳如海想了想,“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时间不能长,醒过之后,我就得立即用金针封住他的穴道,带人带走了。治疗的地方不要离此太远,潘大帅经不起太长的颠簸,两三日行程的地方最好,但要绝对保证安全。”
那送潘茂广去哪儿呢?李志又发愁了,这边关打得乱七八糟的,哪里能保证不受滋扰?
“不如送去竹林寺?”谢尚贲站出来建议,他自上次带兵来帮忙之后,一直没有离开,“那儿正好就在朔州与云州交界处,久负盛名,最是清静。就连西戎人也不敢得罪的,从这儿过去,抄近路只要一天一夜就够了。要是有什么事,我们两地的兵马,都方便调遣。”
李志颇有些迟疑,把人交到和尚手里,行不行的?
“殿下,就这么办吧。这一个月的时间,我们想法子顶住!”此时此刻,唯一有资格说话的,就是潘云豹了。他再看一眼老爹青白憔悴的脸色,紧攥双拳,挺起了胸膛。
如果一个月的时间都不能给爹顶住,那他,也不配做潘茂广的儿子了!……
第230章 细皮嫩肉的
沅江,宛如一道彩练,从雪山之巅源起,流经西戎,又在南康的国境内划了一个异常曼妙的弧,然后汇入大海。
山川无情,却更加无私的养育着沿途的百姓。而南康也凭借着沅江的天险,恰到好处的构建起抵御侵略的第二道防线。
到了渡口,战争的紧张气氛陡然扑面而来,沿江两岸执刀扛枪巡查的士兵多了许多。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连宽大的江面也用粗重的铁锁横锁封住,非通过严格搜查,否则绝不会让任何行人船只通过。
因为跟随着压粮的军车,张蜻蜓他们相对来说通过的容易一些,不过仍是遇上小小的麻烦。
在渡口负责登记,发放腰牌的小吏很是不悦,“前方战士在出生入死,偏你们还不在家老实呆着,这不成心过来给人添乱么!让底下将士们看着,成什么话?”
言语虽不客气,但却是给张蜻蜓等人提了个醒。是啊,他们这群人过来,虽是事出有因,但却无法解释给三军将士每一位将士听。若是让人看着他们这些高官家眷,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过去,让那些普通将士们怎么想?
几人商量了一下,只以客商自居,走前面的路。
在船上的时候,萧森跟他们商量起来,“这过了沅江就是官岭,我们是一路向前的。郎世子,你是要护送他们去了竹林寺,再去宁王封地么?”
“我看,就不用了吧。”谢素馨站出来说话,“现在军务紧急,我们这边也还算太平,至多拨几个护卫给我们,你们还是先去办正事要紧。切莫因为咱们一点私情,就耽误了正事。”
张蜻蜓也觉得这样最好,“小郎,你看我们这边就要进入云朔两州的封地了,也不是那么危险的事情。你头一回出来办差,还是赶紧去见你大姐吧。何必因为我们又白耽误几天的行程?”
大伙儿七嘴八舌,都是同一个意见。最后郎世明妥协了,留了几个人给他们,准备到了官岭就直接往宁王封地赶去。
萧森见郎世明同意了,心头也略略松了口气,“上回那一场大雨,你们也瞧见的,虽然大伙儿拼命护着,到底损了十之二三,我估计就算是交了差,军粮必是吃紧的。郎世子,这回可全指望你了,得快些带粮草来才是。”
大伙儿听得心头一紧,郎世明顿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两分。既然决定了,那就开始准备下车之后分头上路之事。萧森瞧郎世明这边虽将些得力的御林军调到了张蜻蜓这边,但毕竟都是在京城多年,没来过西部的。就算有个铁华黎,也只清楚老家一带的地形,并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他想了想,出了个主意,“这样,你把你的侍卫拨给我几个,我让李思靖带几个熟识地形的老兵跟着你们过去,回头到了边关,咱们再会合便是。”
如此甚好,很快就把人员重新调停了一下。因胡惜容身子不好,郎世明让夏仲和仍跟着他们同行,夏仲和也没什么意见。
等下了船,到官岭歇息了一宿,郎世明自带着人去找大姐夫要粮食了,萧森直奔边关,这边就由李思靖潘云凯作先锋,谢素谨谢素询压阵,保着这支小小的队伍往竹林寺而去。
脱离了军队的护卫,一众女眷除了周奶娘等人,皆换上了男装。象谢素馨祝心辰换了男装,还是跟兄弟般的长袍儒衫,唯有张蜻蜓,打扮成小厮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祝心辰调笑道,“二嫂,你要是没带衣裳,我这儿大把!快别穿着那个了,实在太可乐了!”
张蜻蜓很是不屑,“你们懂什么?就这样才好呢!穿得漂亮有什么用?万一遇上山贼,头一个就抢你们这细皮嫩肉的。倒是我这样的一看就是穷光蛋,没人搭理。”
这话说得大伙儿哄堂大笑,追风等几个家养小厮却是暗地里一挤眼,就算是穿着小厮衣裳,但有少奶奶派头这么大的小厮么?不过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暗笑,不敢作声。
夏仲和心想,就你这样,还不算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女子假扮的!忍不住打趣,“二少奶奶,你看他们当小厮的都成天在外头风尘仆仆,就您一人在车里坐着,衣裳鞋袜全是簇新,人家会不会觉得你这小厮也忒古怪了些?”
哈哈!一句话,就拆了张蜻蜓的台,说得大伙儿全都笑了。
董少泉微咳了两声,掀开车帘也凑了个趣,“到时就只好说,这家的奴大欺主,比主子还金贵了!”
这些天,他在车里好生休养了几天,养得差不多了,只有些微嗽而已。张蜻蜓索性把车让给他,一方面让他养病,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夏仲和他们这些男子轮流进去休息休息。
至于她,则随意的在胡祝几女的马车上蹓跶来蹓跶去,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了。
虽然有些不太正经,但是有潘二夫人这样一个爽朗风趣的人物在,确实让行程愉快了许多。
路往西行,一路崇山峻岭,高耸入云。山底还是夏末,可是山中已然入秋,红红黄黄的秋叶渲染出淡淡秋色。更有远处山峰顶上,是终年不化的积雪,望之令人心生敬畏。
“看!那儿就是雅拉神山,神山下面,就是我的家乡阿兰多了!”从一大群山,毫不费力的辨认出自幼看惯的家乡风景,铁华黎从车上站了起来,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所有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去,那是一座绝美的大山,山头有三座突出的山峰,铁华黎说,“那是三仙女峰,她们是阿兰多的守护神,只是……”只是保护不了他的亲人,保护不了那么多黎民百姓。
他的神色黯然了,这么大个子的男人,一下子忧伤得象是矮了一截,让人说不出的心疼。不过很快,铁华黎就振作起精神来,仰望着故乡的山峰,眼神坚定,“我们的军队一定可以把那些强盗赶出家乡的!到时侯,铁穆根就能重返家乡,养更多的牛马,建更大的房子,我们家还有阿拉多,会更加兴旺的!”
或多难以固邦国,或殷忧以启圣明。
一场灾劫过后,或许能让整个国家的臣民更加的团结与奋发向上。但前提是,灾劫过后,他们还能守得住,自己的国家。
一丝同仇敌忾,为国担忧的情怀在众人心中流转,接下来的路,走得静默而无声。许久,担任向导的老兵才遥遥指着前方露出的一角灰黑色屋脊,“那里就是竹林寺了。”
“那还得走多久?”
“看这天色,估摸着太阳落山前是肯定能到的。”
山中行路,就是这样,明明看得见的地方,真的要走起来,绝不是件轻易的事情。加快了步伐,太阳落山之前,终于赶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这是一座非常朴素的寺院,黄泥砌成的墙还有些凹凸不平,许多地方还留有水浸与烟火的痕迹,连匾额上的三个金漆大字,也脱落得黯淡无光了,与京城华贵典雅的白云庵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建在山坡上的宽敞殿堂,在蓝得发紫的沉静天空映衬下,仍是一样彰显出恢宏大气,甚至,因其的这分朴素,反而比幽深典藏的白云庵更多了一份淡泊宽广的味道,让人不由得心生崇敬。
寺院非常安静,见有香客来访,寺中的僧侣们也并不以为奇,仍旧各自做着自己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