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霏一听,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勉强镇住了心神,一直等到天黑,院门都关了,这才带院中的小丫头换了衣裳,拿钱买通看门的老婆子,赶紧跑到大嫂这儿来求助。
潘云霏哭诉道,“现在只有二位嫂嫂能救我了,不拘哪里,且先把我送去,好歹躲到爹爹回来再说,否则,妹妹真不如死了算了!”
得这又来一个想离家出走的。张蜻蜓昨儿还说幸亏自己家没遇到这样事情,结果现在就遇上了。这可真是现打嘴了,该怎么办?
张蜻蜓当即问道,“能不能把她先送到咱家别苑去?”
卢月荷沉吟一阵,却反问她,“这么大个人总不能说丢就丢了,要是找起来,该怎么办?”
张蜻蜓一哽,明白嫂子的意思了。若是要与潘云霏的名声无损,那就只能由她们出面,担保小妹是被她们藏起来了。可那样的话,小谢夫人和潘云祺不天天来闹才怪!张蜻蜓这还想去边关呢,难道弄这么个烂摊子给身怀六甲的大嫂收拾?此计不通。
卢月荷想了一时问了一句,“云霏若是那褚家公子人物尚可,你愿不愿意嫁?”
别说潘云霏一下听得愣了,连张蜻蜓也傻了眼,“嫂子,不说他……”
卢月荷淡淡嗔了一眼,“人云亦云的话,也未必可信。或许他从前确实是身子不好,可现在到底怎么样,却无从知晓。既然小叔连文定都收了,此事要办起来就有些棘手。既然如此,咱们何不打听仔细些?若无事,云霏你又看得上眼,那咱们便将计就计的嫁过去,未尝也不是一件美事。至于往后,再作往后的打算。毕竟,就外在条件来说,那户人家也实在算是不错的。若是实在不好,那咱们纵是破釜沉舟,也必不肯让云霏你跳进火坑,你觉得呢?”
潘云霏冷静下来,细细一想,大嫂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她们从前只是道听途说,褚家公子小时候身子不好,得过痨病,但事实究竟如何,却是谁也不大清楚。
潘云祺现在已经收了人家的定物,若是没有十分必要的理由,也很难让嫂嫂冒着与母亲哥哥撕破脸的风险出手相助,毕竟事情一闹起来,就不好收拾了。
她的性子比一根筋的潘云霜沉稳许多,故此卢月荷这么一点拨,立即就明白过来了,“如此,那云霏的性命就交到大嫂手上了,一切听凭您来作主。”
卢月荷赞许的微微领首,这个小姑还是很懂事的,她肯全然的信任自己,配合自己行事,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转头看着张蜻蜓微微一笑,“此事恐怕还要着落在弟妹身上,这褚家的底细还得由你去打探清楚才行。”
“没问题!”张蜻蜓拍拍胸脯,应承下来。上回自己助章清雅她降夫,章清雅就欠了自己一个人情,再找上门去,也未必不肯帮忙的。
既然事情已定,卢月荷就让潘云索赶紧回去,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在小谢夫人面前可一点露不得马脚,否则打草惊蛇,事情变得被动了,往后就是想做什么,也不方便了。潘云霏知道厉害,有嫂嫂给她一颗定心丸,便沉下心,回去等待消息了。
这边张蜻蜓也准备告辞,让大嫂好生休息了。
“慢着,你不是有话跟我说的么?”卢月荷颇有些好笑的瞅着张蜻蜓,这个家伙,忘性还真大!
呃,张蜻蜓一下子想起来了,颇有些赧颜,“嫂子,你都看出来了呀!”
“我没看出来!”卢月荷横了她一眼,“我只是听见你说有话要跟我说,现在不讲,怕你晚上回去睡不着,待会儿又过来闹腾而已。有什么事,说吧!”
张蜻蜓低着头,蹙着脚步,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心虚的开了口,“我……我想去……”
后头几个字,含在嘴里半吐不露的,听着人费劲。卢月荷明知故问,“你想去哪儿?”
“去……去边关。”把实话说出来,张蜻蜓的心里也松了口气。似是打开了一道闸门,老实说自己的心意,“我想去看看他,唔……”
张蜻蜓原本还想找些借口,可是脑子里翻来覆去闹腾半天,也就是这么一句话了。想去看看他,就是想去看看他。没有别的理由,没的原因。
当然,她也会去看看潘茂广,看看潘云龙,但那些念头,都没有想去看某只小豹子的强烈,没有迫不及待想见到他的热切。
张蜻蜓不想撒谎,不想骗人,她选择忠于自己的内心,所有的心意汇成一句话:她想她相公了,她无比想去看看他。
仅此,而已。
卢月荷良久没有出声,久到张蜻蜓觉得自己杵在那里都快象个傻木头了,才疑惑的抬起眼,却见到大嫂端庄秀丽的容颜在纱罩的柔和灯光下,有了淡淡水痕,微讶出声,“嫂子,你,你怎么……”
卢月荷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低了头,拿绢子把泪痕抹去,温润的笑了,“就……没什么,只是突然心里有些感触罢了。”
“大嫂。”张蜻蜓心里挺过意不去的,低头道出自己心意,“原本,我是想着,要是你肯让我去到边关了,我要看看公公,再替你好好看看大哥,把他们平安的消息都带回来。可是,可是我……”
她揪着手指头,跟豁出去似的,想说实话她只是想她自己相公了。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卢月荷微笑着看着她,目光里满满的全是宽容和理解,“其实嫂子挺佩服你的,起码你这么想了,还敢说实话。你就是想小叔了,也是天经地义的,他是你的相公,你是他的妻子,你为什么不可以想他?为什么不可以想去见到他?”
张蜻蜓心中一喜,“大嫂,你……你同意了?”
可是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却见卢月荷摇了摇头。张蜻蜓心头一凉,嫂子不同意,那自己还怎么走得成?
第217章 自私
卢月荷把张蜻蜓见她摇头后,那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尽收眼底,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应不应该同意,按理说,这是不对的。一个好好的妇人家,不在家呆着,奔波数千里就为着去看相公一眼,虽说有人跟着,但这事,难道就是对的么?可是古有孟姜女千里送寒衣,世人却又并不以为羞耻,并赞其夫妻恩义。所以——”
她深深的看了弟妹一眼,“这事就由你自己来做决定吧。你若是一定要去,嫂子不会拦你,但也不会鼓动着你去。你若走了,家里我能照看着的地方,都会替你照看着,去与不去,只问你的心。”
这就足够了。
张蜻蜓眼圈都红了,上前挨着她蹲下,将脸贴在她隆起的腹部,伸手轻柔的抱着她,“嫂子,我想去。我知道这样不对,你再有几个月就要生了,我却这么自私的把你丢下,跑去寻他,我是不是很坏?很没有良心?”
她的声音哽咽了,“你和大哥明明都对我那么好,从来不会因为我不识字,没读过书就瞧不起我。自打我进门起,就千方百计的护着我,在人前替我遮羞。每次我回门的时候,你们还拿最好的东西给我做回门礼。我一说想做生意了,你们就把银票交到我手上。起初生意清淡,你们不声不响的就去给我拉些亲戚朋友来帮衬,还不让我知道。哪怕是我跟相公吵架了,闹别扭了,你们也总是站在我这边,替我出气……可是现在,只不过是让我陪着你生产,这么一点子小事我都不想做。只顾着担心相公,就想跑了去,我,我实在是……”
张蜻蜓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她也希望自己做一个好弟妹,好妯娌,好好的在家陪卢月荷待产。
可是不行,她真的没有办法管束得了自己的心。
是的,不能陪卢月荷待产,不能亲眼看到小侄子平安降生的她是会心存内疚。可是错过这次与潘云豹相见的机会,也许就再没有机会了,那她一定会追悔终生的!
“别说了,你的心意大嫂全明白。”卢月荷的泪珠忍不住再一次落了下来,“大嫂知道,你是真心想留下来的。可若是不让你去,你也许会后悔一辈子。弟妹,其实大嫂,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如果可以,我甚至都想同你一起去。只是,我可能没你这份勇气。”
卢月荷这话不是假的,丈夫在外生死不明,她难道就不想飞越千山万水去看看他的情况?说不想,那是骗人的。
所以卢月荷不仅完全能够理解张蜻蜓的心思,更从潜意识里,是支持她去的。只是这话碍于礼法,她不能说。她只能让张蜻蜓自己做决定。但她真的要是去了,卢月荷一定会做好她的后勤保障,这就是她的支持了。
张蜻蜓得到大嫂的谅解,更进一步的坚定了信心,她要去!但是怎么去,却还得有个说法才行。
萧老夫人听说此事,很是沉吟了一会儿,张蜻蜓忐忑的问,“是不是觉得不妥?”
“倒不是不妥。”萧老夫人顾虑更加周全,“只是既然要去,就需得师出有名。不光是你,还有胡家小姐,都不能这么悄无声息的走,否则那就落人口实,为人诟病了。”
见她凝神思索,张蜻蜓也不催促,只是还有一事,要与她商议,“若是胡家妹子走了,雪儿自然还得另找个地方安置。咱们府里不方便过来,我想把她放到陆姨那儿去。她虽是平民,但也是个世家大户的女子,知书识礼的,又孤身把外甥养大,人品很值得敬佩,断不会误了雪儿的教养。过几日,我会把她请到家来,您看一看,便知端底了。”
萧老夫人微怔,“你说的是哪个陆氏?”
“是吴郡陆氏,听说也是个世家名门。她的姐姐姐夫早已过世,外甥名叫李思靖,和相公他们都是同一拨的新兵。只因是独子,上回出征没有去,人也是极仗义的小伙子。”
听了张蜻蜓这话,责老夫人的神色有些讶异了,急急追问,“那个陆氏,闺名叫做什么?”
“陆真。”
张蜻蜓一语出口,萧老夫人轻啊了一声,不觉喃喃自语,“原来是她啊!”
“老夫人您认得她?”
萧老夫人自知失态,迅速收敛了神色,“不认得。只是听说过她的名儿,我有一个亲戚,也是陆家的人,说起他们族中,出了一个烈女,从垂髫之龄起,就立誓不嫁,担当起外甥的抚养之责,很是令人敬佩,想来就是她了。
她淡淡一笑,“既然是她,就不必见了。只要她愿意,你就把雪儿送去吧。并代我转句话,老婆子现在一无所有,没什么能谢她的。不过日后若有能用得着的地方,老婆子一定会还她这个人情。”
张蜻蜓听她这话,似是知道点陆真的底细。不过这老太太口风甚紧,她要是不愿意说,想来也套不出来,张蜻蜓不去费那个神了,只是引回正题,“老太太,您好歹帮我想个招儿,我要怎么离开才行?”
萧老夫人笑了,“去倒是不难,只是这一路上险山恶水,说不好会遇到什么事情,你真的确实要去走一遭么?莫怨我老婆子说话不中听,真要是遇上什么事,你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张蜻蜓愿意去,她也不怕苦。要说起来,从前在北安国的时候,无论是天寒地冻,还量严寒酷暑,她什么时候闲过?那时候还吃不饱穿不暖的,不也过来了?现在这个身体虽然娇弱了些,但底子还算不错,张蜻蜓自忖又练了这么长时间的剑,不说杀敌御寇,起码一些风寒咳嗽还是很少得的。
“您放心,我能撑得住。您就告诉我吧,到底要怎么走吧!”
萧老夫人微微一笑,授她一计。
董少泉听说张蜻蜓也要跟着去,着实吓了一跳,“姐,你可别胡来!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况且这一走,至少就是一年半载的,你家里要怎么办?”
陆真倒是不怎么意外,“先听她怎么说。”
“这才对嘛,你们先听我说完,就明白了。”张蜻蜓于是便把萧老夫人所授之计和盘托出。
从前胡惜容提过,京城有个紫霞观,是她无路可走时准备去修行的女道观,这个世人都知道。可京城还有个名叫白云庵的女尼庵,这个知晓的人就不多了。
只是陆真在听张蜻蜓提起这个寺名时,眼神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收敛了起来,心里已经有了三分底,只听张蜻蜓讲下去。
这白云庵名气虽然不大却是皇家供奉的寺庙。位于皇宫东北的御家围场里,甚少接待外人。
说白了,那是一所给宫中妃子们进香朝拜的寺庙,也是历代南康皇帝故去后,蒙过皇上宠幸,膝下又无所出的贵人们除了殉葬外,指定出家的寺院。
既然是皇家的寺庙,总要有些与众不同之处。这所白云庵里,就供奉着一座高约七丈,用半棵白檀香木雕刻的巨大观音。檀香原是世间罕有的大树,而这么大棵的白檀香木就更为珍稀了。
相传这棵树最早是被一个僧人发现的,他发现之后做好记号就去找人来砍伐,想把巨木雕成佛像供奉。
没想到在他走后不久,这棵树又被一群进山苦修的女尼发现了,她们也是欣喜若狂,留下几人看守,另外也去找人来砍伐。
结果等到僧尼聚首,就为了这棵树的归属争执起来。在激烈争瓣了三日三夜之后的黎明,日月同悬于空的时候,有一对比翼鸟衔着杨柳枝落到了木上。
双方豁然开朗,顿悟是菩萨指引他们要和平共处,于是决定把此木一分为二,一人一半。
因为鸟儿衔来了杨柳枝,杨柳枝又是观世音菩萨的信物,而观世音本就是亦男亦女的菩萨,所以他们决定雕刻成一男一女两尊观世音,阴面雕的女版观世音就供奉在了白云庵,而阳面的男版观世音就供奉在西部边关的竹林寺里。
相传,诚心祈祷的人,若是能在一年内祭祀完两座寺庙,那一定会保佑家宅平安,诸事顺遂。这两寺之间相距千山万水,难以成行,而世人进竹林寺容易,想进白云庵却是难上加难,故此这个心愿,也仅有少数幸运儿能够实现。
萧老夫人从前做过皇上乳母,恰好就有白云庵的住持有些交情,可以给张蜻蜓和胡惜容打开这座方便之门。让她们去过白云庵祭拜之后,再合情合理的去竹林寺朝拜。这样,就算是有人想说闲话,也得顾忌到皇上寺院的声名,不敢轻易开口了。
这个法子,是目前来说最恰当的。要不是张蜻蜓一定要往边关跑,萧老太太也不会提及。
董少泉听得几乎当下心里就是允了,张蜻蜓是已婚妇人,又是自己的义姐,有她陪着胡惜容,于自家妹妹的名声,是再好不过的。只是这千里迢迢,真的要她去么?
张蜻蜓决心已定,“少泉,你不必再劝我了。若是你还拿我当姐姐,咱们就什么都别说了。你跟容容打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