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谁说我这是假的?”张蜻蜓假意冲上去要跟她打架了。
老鸨好不容易觑着个机会,把那张地契拿来,仔细一瞧,可是着实吸了口气,这张地契可分明是真的,纸色泛黄,一应明细写得清楚,某年某月,某人认缴白银五千两,得何处的良田百倾,还盖有官府大印,老鸨可绝不会错认。
她的心思顿时活动开来,当今这个世道,一向是认契不认人的。只要有这一纸在手,怎么不能当作主人?她暗地捅了虞珠一把,意思是让她要过来。
可是虞珠却胆小不敢收,“这么大一注财,万一给人知道是我在酒后坑了他的,闹将起来,可如何使得?”
老鸨一听有理,眼珠子一转,生出个主意,“那你可以随意给他点金银,就当是买卖了,再签个契约,那可是绝无反悔的余地!”
虞珠不敢,“妈妈若要,您来买吧!况且……”
她似有些舍不得银钱,不愿意冒这个风险。老鸨头脑一冷静,心想也是。干嘛要自己冒这个风险?这个丫头,这些年可攒个不少的金银,那小屋子都快堆不下了,不如哄着她拿钱出来买了这纸契约,日后就算是上了当,吃亏的也不是自己。可若是得了好处,这么一在笔财可全落在自己手上了!
于是一力撺掇,“傻丫头,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要是有了这么一大注财,往后别说你自己了,就是妈妈也能跟着你过些好日子。我看你存着那一屋子东西,全是死钱,可这地却是活的,还得年年有出息。何不将其买下,日后谋个长远生计?”
第171章 都是出来偷吃的
在老鸨的劝说下,虞珠似有些心动,犹豫不决。可是那边,张蜻蜓却似在众人劝说之下,颇为后悔,想把地契收回去了。
老鸨见此,心下趁发肯定,觉得他们几个毕竟年轻气盛,做事冲动,于是拿话相激,“张公子,您方才不还说愿意白送,怎么此刻又反悔了?要依我说,也不用你吃这么大亏,不如让我这女儿跟你买下,只算她个便宜价钱,如此可好?”
鱼儿上钩了!张蜻蜓心下得意,面色却愈发难看,只是拉不下脸来,一个劲儿的给同伴使眼色,让她们来找老鸨要地契。
老鸨愈发不肯,也不管虞珠同不同意,直接就指着里屋道,“我女儿屋子里也藏着些好东西,不如就让她跟你换,如此可好?再要不同意,那就是你太没男子汉气概了!”
张蜻蜓似是逼得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说起硬话,“谁说不行?那……那也得把东西拿出来看看。”
虞珠十分不愿,奈何给老鸨强逼着,不得不将所有箱笼尽数打开,清点之后,足有三四千两。
那老鸨知道这个女儿有点钱,谁曾想竟是如此有钱?自来鸠儿爱钞,眼看着这许多的黄白之资,那两眼几乎冒出火来,气恼无比。心下越发存了个歹念,既是不肯奉与我受用,何必还留你手上!于是便一意孤行,逼着立时写了契约,把东西全给了张蜻蜓,算是买卖两清。
张蜻蜓连连摇头,面上大有悔意,到底无法,无精打彩的领了东西而去。至于那地契,当然就喜孜孜的落入老鸨手里。
待她们一行肩车出了门,虞珠才暗自长舒一口气,到底把东西全弄走了。可是还没完,做戏得要做全套,她转身就赔着笑脸,冲着老离伸出手,“妈妈,我的东西已经拿走了,这地契还是给女儿收着吧!”
休想!老鸨顿时翻了脸,“乖女儿,你到底年轻,手上存着这东西也无用,不如就交到妈妈手里,找人替你好生看着,也替你挣点利息。”
虞珠脸色大变,泪珠儿滚滚而落,“妈妈……这可是女儿私房换来的东西!”
嘁,老鸨讥笑一声,“什么你的私房?别以为你现在长大了,多了几个得脸的客人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了!你是老娘花钱讨来的粉头,连你这个人都是老娘的,何况你的这些东西?做人,可不能忘了本!”
当下,她得意洋洋,携着那地契和买卖合约,扬长而去,只留下虞珠在那儿放声大哭,听说回房后直哭了一夜,从此托病,茶饭不思,连客也不肯会了。
老鸨心里寻思着,她不过是闹闹脾气,从前还有份家私可以倚仗,往后可是一穷二白了,还能拿腔作势多久?少不得还是要出来笑脸迎客的。
于是放宽了心肠,还就着这个事情,吩咐下人给她减了些饮食待遇,意在挫挫她的锐气,往后让她乖乖听话。
青楼之中,最是势利,有老鸨领头这么作践着,有些心地不太好的想着她风头已去,除了少数真心交好的,谁不上来作践?虞珠起初还争过几回,可回回都被老鸨打压了下来,她似是得了教训,从此再不敢轻易纷争,反而立即覆帐迎客,日日还来巴结奉承老鸨,让这老鸨心中十分自得。
难免跟行内其他老鸨吹嘘,说她如何得了一注大财。倒也有人曾经提出过疑问,觉得这事透着几分蹊跷。
就连自己妓院里的人也有说,那几个公子看得唇红齿白的,搞不好还是姑娘家假扮的。
可这些话老鸨多以为是人家妒忌她发了横财,十分的不爱听。她生平极是自负,可最近年纪渐大,华发渐生,眼睛老花,许多事都是力不从心。可人越发是这样上了年纪,越发容不得人家在她面前提一个老字。要是谁敢说她雌雄不分,那不是公然笑话她老眼昏花么?当即大巴掌就打了出去。
再说时下风气,年轻男子爱俊俏,傅朱涂粉的也不少,何况是富人家娇养的公子,更有许多讲究。况且张蜻蜓几人都极为年轻,象个女孩儿也是有原因的。尤其是那位个儿最小的公子,干巴巴的小身板,前瘪后平,哪里看得出是个女儿家?
所以说她们是不是姑娘,老鸨自己当晚一门心思在银钱事务上,确实没有看清。可纵然就算是姑娘家又如何?她又吃了什么亏?
再说,她这地契可是实打实的拿在手里,这才是最要紧的东西。话再说回来,就算真是个骗局,那又如何?横竖这钱又不是她出的,若是虞珠日后拿钱贴了小白脸,自己岂不更气?若是散了这笔钱,能让虞珠俯首贴耳,老实听话,她又何乐而不为之?
所以这老鸨是算来算去,觉得自己绝无半点吃亏之处,那些逆耳忠言,她是一句也不要听。
也真亏得她如此的刚愎自用,所以了解她性情的虞珠才能顺利实施卢月荷带来的计策,一击中的。冷眼觑着老鸨这些天渐渐的放下了心,只顾找人要去那地契所注的地方查看,她暗暗欢喜,按捺下心情,静待时机,准备第二步的行动。
且不提她在这儿运筹帷幄,那晚张蜻蜓拖了东西出来,第一个想到要送去的,就是曾经住过的别院。
这么些箱笼,若是拖回潘府,难免惹人注意,往后也说不清楚。
不如送到那儿去,福伯两口子都是绝对信得过的老人家,有他们看管着,想来大嫂也是绝对放心的。
这回过去,可不比上次卢月荷有过交待,事关这么大笔的钱财,福伯可要问清来历。况且她又穿着男装,极是可疑。
张蜻蜓原想编几句谎话遮掩过去,未料这老头极是精细,一问扣着一问,弄得张蜻蜓不得不道出实情。听说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吩咐做的事情,福伯还有些将信将疑。可也不好太过拂逆,于是先把东西贴上了封条,锁进了内室。不过他也告诉张蜻蜓,“这事儿,我现就跟你回去问问大少奶奶,若是真的便罢,若是假的,我可不依!”
张蜻蜓急忙将他拦住,“都这么晚了,大嫂早就睡下了,福伯您要不放心,明早再来问过吧。”
福伯这才作罢,又交待她路上小心,直送出老远才回了家。
这边张蜻蜓等他回了头,才长出一口气,撩开车帘问那几位同谋,“我送你们回家吧!”
谢素馨指着身上,“我们这样怎生回去?还有人在酒楼里呢,先去换了衣裳再说!”
哎哟,这倒是。张蜻蜓差点把她们那些下人都给忘了。安西斜睨着二少奶奶丢三拉四的德性,很是无语。就这作风,一点都不过硬!大少奶奶也是的,怎么把这样的事情托付给她?回头他一定得去好好告上一状不可!要果真是大少奶奶的吩咐,他连大少奶奶也要告,这胆子也未免忒大了点!
正往回走着,忽地,祝心辰闻着不知哪儿飘来的香气,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不觉赞道,“好香!”
胡惜容虚弱的附合,“我也饿了。”
她们折腾大半晚上,一顿正经饭也没吃,只在妓院里胡乱用了几筷子,方才兴头之上还不觉得,这会子可都饿了。
祝心辰把车帘一掀,“嗫!那个姐,咱们饿了,要吃饭!”
姐就是姐,什么叫那个姐,张蜻蜓瞥她一眼,却觉得自己肚子也饿了,吩咐纪诚,“绕个路,过去看看!”
一时拐了个弯,就见一个小巷子里,有人摆了个摊,卖的是萝卜炖牛杂,在这乍暖还寒的初春夜里,香飘四溢。
来南康这么久,可许久没吃过这种街边小食了。张蜻蜓肚子里的馋虫瞬间被勾动,走不动道儿了,“我就在这吃了,你们随意啊!”
“我们也要吃。”一群饿狼争先恐后的扑了上来。
张蜻蜓一瞧乐了,招呼安西等人,“都过来吃口喝的,别客气,我请!”
你就是请我吃了东西,我回去也还是要告状的。安西一面坚守着吃人也绝不嘴软的原则,一面在想,回去这个状是否要告得委婉一点?毕竟是个少奶奶,也是好心办好事,总不能太过份了不是?
“老板,一共九碗,快点上来!”
“好咧!”老板麻利的添了九碗热气腾腾的萝卜牛杂汤出来。
真正吃到嘴里,才觉出饿来。何况这牛杂炖得酥烂,白萝卜煮得十分入味,再喝一口咸鲜微辣的牛肉汤,好吃得简直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去。
老板看她们吃得香甜,也很高兴,“几位,要不要再来张葱油饼?都是自家做的,一张大饼,不加牛肉的只要五文钱,现下锅就得!”
行啊,正好喝了这牛肉汤,肚子里也要点干粮压一压。
那老板迅速的将调好的面糊糊下锅,煎了一张大饼出来,面糊里加了鸡蛋,拿热油煎得酥软可口,切作九块端上,一会儿就给抢光了。
张蜻蜓很是豪气,“再来一张!我请客,管饱!”
这值几个钱?祝心辰白她一眼,举着空碗冲那老板喊,“牛杂汤也要再添一碗!”
张蜻蜓暖她一眼,“你这丫头,倒是会吃,净挑贵的。那大饼才五文一张,牛杂汤可要十文一碗呢!你这一碗下去,两张大饼就没了!”
谢毒馨见她揶揄得有趣,也举着空碗起哄,“我也要加一碗!我吃不下,看着也好!”
胡惜容给逗得咯咯直笑.“那我也要一碗,带回去给少泉哥哥!”
张蜻蜓故意虎着个脸,咬牙切齿的砸出锭银子来,“你们吃啊!有种把我这锭银子全吃下去!”
那老板见生意好了,忙活得越发高兴。很快,第二张饼也煎好了,切开了送上。张蜻蜓有了点东西在肚子里打底,顺嘴就闲聊起来,“老板,你这牛杂汤做得真好!”
昏黄的灯下走近了细看,这老板年纪也不太大,三十出头的样子,很是憨厚,闻她称赞,不觉自豪道,“我们家在京城卖牛杂汤可是祖传的手艺,可有好些年头了。
您瞧见那个箱子上没有?我们家姓田,这个田记牛杂汤,京城里许多人都知道的。这汤全是牛骨头真材实料熬出来的,这一锅老汤底子都好几十年了!”
“哦,那还真不简单啊!既是这么出名,怎么不盘个店面,正正经经的做下去?”
老板微有些赧颜,“这京城的店租太贵了!哪是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租得起的?从前也曾经到外城去开过铺子。可是那边的生意只有白天一拨,晚上还是内城的生意好。租了一阵子,发现赚的一点钱,交租吃喝后什么也剩不下,倒不如依旧象从前这样。白天在外城,晚上到内城来摆个摊,虽是风吹日晒的辛苦些,至少还有个余钱。”
张蜻蜓点了点头.问他,“那你现在上哪儿买牛杂?”
“从前是在屠夫那儿,现在是在张记猪肉铺。他们家的东西新鲜,价钱也便宜,象我们头天晚上把东西买好,弄干净了熬上,到天一亮,就是一锅好汤了。”
几女闻言窃笑,张蜻蜓得意不已,却听那老板又微叹了口气,“只可惜我们家本钱薄,生意小,否则,我真想找上那家老板,跟他谈谈,多赊些牛杂牛骨给我,到时我也雇些人手,在京城四处多开几个摊,那生意做得,才叫有滋有味儿呢!”
祝心辰听及此,促狭的道,“那你快跟这位张公子作个揖,她跟那张记猪肉铺老板可熟得很!只要她金口一开,说不得就能帮你这一把了!”
老板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着张蜻蜓,“这位公子,果真如此么?”
张大姑娘那个得瑟哟!故意端起架子,“那是当然!你若是果真有心,就抽个空,到张记猪肉铺去找董老板或是陆姨,只说是张三公子介绍来的,他们必然见你。”
老板一听这话,有些犹豫了,嘿嘿赔笑,“公子莫不是消遣小的,这哪有人当真叫张三李四的?”
“咕咚!”原来是林寿忍笑不过,一屁股坐地上去了。
祝心辰拍着桌子大笑,“她真的就姓章,排行第三,可不是如假包换的章三么?”
张蜻蜓怒斥了她一眼,转而冲那老板一挑眉,“你爱信不信!断了这发财的机会,可是你自己后悔!”
老板虽有些将信将疑,但闻听此言,还是冲张蜻蜓深施了一礼,“若果然是真的,那小人日后发了财,必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
张蜻蜓仰着下巴.微一摆手,很是大方,“不必客气!”
正说笑着,忽见旁边又来了一伙客人,“老板,快快快,五碗牛杂!还要裹得厚厚的牛肉大饼!”
“我自己来吧。”有个猴急的等不得,跳到锅边去捞牛肉了。在灶边干活的老板娘一个提防不及,给他硬是把锅勺抢了去。
“老四你斯文点!”有个人看不惯,上前去抢他的锅勺,下一句却是,“可别想把肉全捞你一人碗里去!”
这两个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我说咱们这样好吗?”有个陌生的青年男子声音响起,很是胆怯,“万一被抓到怎么办?”
“怕啥?”有人满不在乎的也不知道压低声音,“总之都已经跑出来了,咱们赶紧吃完了,赶紧回去!”
另一个坐下来个儿也最高的人淡定的道,“反正都出来了,吃不吃回去都要受罚,不吃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