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吧。”见他们一个劲儿的撺掇着自己回从前住的荷风轩,张蜻蜓就恭敬不如从命随他们去了。却没瞧见两个弟弟在她身后相掰着挤了挤眼,眼神里俱藏着些笑意;
荷风轩还是老样子,张蜻蜓熟门熟路的就到了,不过给章清莹住了之后章致知命人重新拾掇了一下。
因为偏远,所以在门前路的两边加了些搁油灯的灯柱重新油漆粉刷一新,又种了不少时令花草,倒是比张蜻蜓住时的凄清要好了很多;
张蜻蜓一路走一路啧啧称赞到了门。一推门就见院子里打扫一新,摆满了各色梅花,粉白腊黄清香四溢似乎还带着雪的清凉沁人心脾。
章清莹从里面笑吟吟的迎了出来,“姐姐,你看漂亮么?”
“真漂亮。”张蜻蜓张大了嘴,已经不会说话了只是不住的点头。上回她去白鸯书院时就曾经戏言,要是把这满山的梅花带回家插一院子那该多漂亮?
没想到今儿为了欢迎她回来,这荷风轩竟然真弄成这样了,实在太让人惊喜了。
“还有好东西呢。”章清莹拉着她先往从前周姨娘住的屋子里去;
张蜻蜓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因为周姨娘已经过世,所以她屋子里的东西,周奶娘从来都不许人动,除了被林夫人收走的贵重物品,其余东西全是照原样摆得好好的。
张蜻蜓对死者还是很心存敬畏之心的,自觉占了她女儿的身体有些心虚,所以除了在周奶娘的要求下早晚各来给她的灵位敬一柱香外,其余时候可是不敢踏足半步的。
这里面难道还能藏着些什么好东西,真相在推开这扇门的时候揭晓。
中堂之上周姨娘的灵位之上多了一幅画像。
张蜻蜓一下就睁大了眼睛,因为这女子很象她,却是老了二十岁之后的她;
绿枝彩霞已经在她身后惊呼出来,“是周姨娘?谁画的真象。”
确实是象,可是张蜻蜓更加留意的是画中女子本身;就见她低眉顺眼浅浅的微笑着,那份淡淡的温柔似乎都能透过纸面,如花香一般拂在她的身心之上。
这是张蜻蜓第一次见到周姨娘,虽然只是一副画却有一种莫名的吸引,让她没来由的心中一酸,几乎都要落下泪来。
章清莹看着她眼中泛起的泪光,自己眼圈也红了,从旁边拈了柱香点上递到她的手边,“给周姨娘上柱香吧。”
张蜻蜓哽咽的接了香,诚心诚意的跪了下来,在心里默默喊了一声娘。
我不是有意钻到你女儿体内的,也没有想侵占她的一切的意思,如果您真的有灵应该知道现在的她在北安国我原本的身体里。如果您真的有灵,就请好好保佑那个在北安国的她吧;至于我,我会好好珍惜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这个身子,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并会努力活得更好。
张蜻蜓慎重其事的叩了一个头,这才站了起来;
章清莹告诉她,“自我住来之后,每日早晚也会给周姨娘上柱香的,只要我在此一日,必不会断,还请姐姐放心。”
张蜻蜓伸手摸摸她的头表示无言的感谢;画是谁画的她不用问也知道了。有那个造假造得登峰造极的家伙在,相信这点小事难不倒他们。
只是章清莹提了个小小的要求,“三姐,能请你帮忙也给我们娘画一副画么?我和弟弟都不记得了,可是府上的老人们都是知道的。”
张蜻蜓用力的点了点头,随着章澡莹采到了她原本住的房间。
这里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动过;小时算帐的桌子上还摆着那个算盘,逼着赵嬷嬷刺绣猛虎图的超大绣屏扛来之后也没移出去。墙上挂的还是从前那回章泰宁和冯遇春送她的画和对联,现在张蜻蜓颇识得几个字了,对这东西也就能看出点门道来的。记得那天是中秋,所以大姐夫写的是对联便有团圆字样,章泰宁画的是花好月圆处处一切如旧。
只有花瓶里的花是新换上的,却不再是梅花而是绢扎的假花,张蜻蜓走近一些,很是惊喜的发现那绢还是用各色香料染就的,不仅形似还带着各色花香;
也许有人会觉得俗,可是很大姑娘就喜欢这么姹紫嫣红热热闹闹,闻着花香她的唇边不禁露出两分笑意。
章清莹抿唇而笑,眨巴着黑葡萄似的灵动双眼问她,“姐,瞧了还喜欢么?”
张蜻蜓收了笑意,顾左右而言他,“反正这儿是你住的地方,你喜欢就好。”
章清莹呵呵一笑,“姐,要是不喜欢也就算了,你且坐一下我还有好东西给你呢,我跟爹爹说了想学做饭,这院子里的小厨房也没撤,我去拿几样,小点心给你。”
张蜻蜓这下有点不信了,要说那头豹子做点别的倒也罢了,他要是下厨力打死她都不信。
等了一时,章清莹颇有几分赧颜的端了个食盒进来,未曾开口就抓耳挠腮起来,“呃,姐,今儿我做的不大好,你一会儿瞧了可别嫌弃,总是我的一份心意。”
张蜻蜓板下脸看着她四妹,“你该知道三姐最不喜欢的就是浪费东西了,你要是浪费了粮食做了又不吃,那可是要遭天遣的。”
章清莹这下可为难了,左右瞟瞟,可惜这时候就留她一个唱大戏的,没人帮腔,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半天咧嘴露出个假笑,”那就算了,我留着慢慢吃吧。”
她怕张蜻蜓逼自己吃这些东西,想把食盒收走了。
“慢着。”张蜻蜓伸手把食盒抢了下来,“再不好,也得给我看一眼才是,怎么能说收就收呢?”
从食盒里拈出一个奇形怪状方不方圆不圆的东西,张蜻蜓瞪大了眼睛四妹,“你能告诉我你这做的是什么么?”
章清莹羞愧难当,“这是呐个红豆酥。”
我呸,这要也是红豆酥,那天下的厨子都该一头撞死了;张蜻蜓没好气的却是皱眉张嘴咬了一小口,“不会毒死人吧?”
“不会。”章清莹顿时两眼放光,“其实味道还可以的吧?”
“是啊。”张蜻蜓鄙夷的把食盒放下,“总不是糖放多了,馅包漏了,闭上眼睛嚼进嘴里,也就能凑合了。”
章清莹泄气的低头,“可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张蜻蜓把手中这块咽下,拿茶水软了漱,“你呀,把这东西还给你师父去,让他好生尝尝自己徒弟的杰作。也反省反省到底是怎么教的,居然做出这样的东西。”
章清莹见她模样不似生气,稍稍松了口气。
忽听外头章泰安笑眯眯进来报讯,“酒菜,戏班都已经准备好,就要开演了,姐,咱们快过去吧。”
“那就去吧。”张蜻蜓微一挑眉,多少也要给李思靖个面子的不是,顺便也看看那头小豹子还要玩些什么新鲜花样。
去到吃饭的花厅就见人都已经到齐了,张蜻蜓还不知道这回也邀请了沈家人,此时见了颇替这对小姐弟高兴。
除了章致知和章泰宁夫妇,其他人都不太知道今日还有些什么别的蹊跷,潘云豹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换了身干净衣裳站在那头冲媳妇讨好的笑。
只是章清雅可能听林夫人说起一二,看向张蜻蜓的目光是又羡又妒,偏偏面上必须装作无比亲近还得跟她嘘寒问暖。
张蜻蜓应酬了众人转头看着小豹子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可是现在人多不能跟他计较,只是绷着一张脸任由他跑前跑后的殷勤服侍。
章致知看着一女婿这样的卖力表现,眼中略略露出些满意之色,不过脸上也是淡淡的什么也没说,先举杯邀请众人开席。
等酒过巡菜过五味吃得有六七分饱了,命把残席撤了另换了一桌,一排排的让他们坐了呈雁翅状面向戏台,让大伙儿都能看能方便观赏。
先上杂耍等热闹表演的时候,葛班主托着戏单过来向他们点戏。象这种堂会报酬可比平常演出高出两倍有余,故此他们也是打点起百倍精神要来好好表演的。
章致知推让了一回到底是他先点了一出,再让与林夫人也点了一出再往下让女儿女婿俱都点了。
只到张蜻蜓这儿时,潘云豹终于怯怯的开了口,“媳妇我一会儿替你演一出好么?”
第159章 我同意纳妾
张大姑娘在耳根子的持续发烧中,迎来了潘云豹为她表演的节目。
没有唱戏,没有翻跟头,只是在原本的戏台上,又搭了个更加小巧玲珑的戏台,等缓缓拉开幕布的时候,就瞧见一个小布偶上场了。
用的就是平常说话的腔调,跟讲故事般,很快就把大家带进了戏里。
故事很简单,在水泊梁山的山脚下,有一个叫杏花庄的地方。杏花庄的路边,有一家小酒馆,老汉王林带着女儿满堂娇在这里以卖酒为生。
清明时节的某一天,来了两个客人,自称是宋江和鲁智深,看上了年轻美貌的满堂娇,要带上山去做压塞夫人。
王林老汉哭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二人把女儿抢走,悲愤欲绝。
此时梁山好汉黑旋风李逵,因着放假下山吃酒来到了杏花庄。听了王老汉的哭诉抱打不平,冲回山寨拿着板斧就要打要杀。
宋江和鲁智深百般辩解无门,只得随他下山来见过王老汉,真假顿时立现,原来假冒宋江的是宋刚,充作鲁智深的是鲁智恩。
真相大白后众兄弟们救出满堂娇。李逵羞惭不已要依着先前赌气立下的誓约拿项上人头赔给两位义兄。却因不是有心,被兄长饶过是以这出戏就叫做《李逵负罪》。
故事并不复杂,但演得相当生动活泼,不仅是张蜻蜓看得津津有味,就连章致知等人也是掌声不断笑语连连。
当然扮演那个笨蛋李逵的就是潘某人了。演他兄弟们的就是那几个狐朋狗友。甚至连胡惜容也自告奋勇的来捧了个场,友情客串满堂娇。一出戏演完众人这才出来见礼,倒是让章致知惊诧了一回。他原本以为一女婿不过是找了个丫鬟小厮来表演,却未曾想个个都是金枝玉叶。这个面子算是给足了自己女儿,他就是有满腹的牢骚也不好发作。
赶紧让人重整了酒席,请他们入席暗自嘱咐张蜻蜓:“爹看云豹这孩子是真心悔过的,你可不要再发脾气了。有什么事回头好好商议着解决,有什么不好说的话,爹来替你主持公道只是切莫再使小性子了知道么?”
张蜻蜓没那么不知好歹,今儿潘云豹当着众人的面,给足了自己面子,她当着众人的面也就不能太给他下不来台。
所以当胡惜容受了众人差遣,上前请她莫要再生气时,张蜻蜓爽朗一笑:“有什么好生气的呀,大不了把他揍一顿不就完了。”
当胡惜容把话再传回去逗得众人哈哈大笑满天的云彩似是全都散了。
而后表演继续,因为多了这些公子哥们的加入,点的戏多葛班主赚的也就更多。章致知心情大好之下又被张蜻蜓撺掇着打赏也极为丰厚。乐得李思靖捧着分到的大红包笑得合不拢嘴。
只是当夜幕低垂,放起焰火之时,他悄悄出来跟张蜻蜓道谢,无意间给章致知近距离的瞥到,瞧着这年轻人的长相他微微皱了皱眉只是并未十分往心里去。
而章清雅无比羡慕妒忌恨的看着被潘云豹小心翼翼讨好着的张蜻蜓,满心不解为什么这个丫头就能得到丈夫的如此宠爱,甚至不惜自贬身份的博她欢心。
蒋孝才故意走到他们夫妇后头说闲话:“瞧二哥跟二嫂多好?真是羡煞我等旁人啊!”
“谁说不是呢?二嫂真正喜欢什么只有二哥最了解了。象什么吟诗作画的寻常玩意儿哪里入得了二嫂的法眼?”郎世明在一旁附合,若有所指的目光时不时的从邝玉书背后凉飕飕的刮过,刺得他极不舒服。
“所以说世上诸般事,自有缘法强求也强求不来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你的再怎么强求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蒋孝才说完了才把郎世明一拉“走,咱们也放焰火去” 邝玉书站在那儿,在焰火一明一暗的灯火中脸色甚是难看。 曲终人散各回各家。
张蜻蜓还是上了那乘花里胡哨的轿子,而潘云豹就骑着马跟在她的身边。张蜻蜓琢磨着这是否要直接把她抬回潘府去了,可是没想到还是去了她搬出来的地方。
冬天朦胧的月光下,一切都好象笼罩着层白纱,如置身云雾之中有种不真实的美。
落了轿下了马,潘云豹耷拉着脑袋,蹩着脚尖走到媳妇面前期期艾艾跟她说:“对…对不起。”
说这一个字似是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气半晌都没有吭声。丫鬟小厮都识趣的远远退开,让他们小夫妻说话。
终于道歉了,张蜻蜓心里乐开了花,只有紧紧咬着唇才忍住想大笑的冲动。可不能这么容易就给他好颜色,唔…得趁机提点什么要求呢?张大姑娘琢磨着要如何趁火打劫一番。
小豹子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表情,却是自发自动的给出一个保证“我会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呐个再接你回家的。到时你再要打我骂我都可以,只别再生气了可以么?”嗯,这还差不多。张蜻蜓很是满意不管这主意是不是小豹子自己想出来的,但他能够做出这样的保证已经是张蜻蜓最想要的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勉强应承,快速瞟了他一眼看着他满脸的忐忑与不安,张蜻蜓拼命压制住就快要绷不住的脸转身进屋了。 终于得到媳妇认可的小豹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安下大半心肠回去睡觉了。而张大姑娘在进了屋之后再也忍不住的开始狂笑。吓得周奶娘还以为她抽了风把张蜻蜓气个半死。关了门埋被子里去笑了。
彩霞在外直摇头真可怜的姑爷怎么就摊上姑娘呢?
张大姑娘美美的睡了一觉之后心情大好。
那头小豹子虽然笨了点,但在那帮狐朋狗友的帮忙下相信他很快就能发现那个娇蕊的破绽,所以她不打算管这摊破事了,只要专心等着他来接自己就行了。
只是那个娇蕊的将来却须给个安排,否则象这样奴不似奴妾不似妾的吊着迟早还是要出问题的,还有她的卖身契还扣在小谢夫人的手上,这个恶名既然给小豹子背了那张纸她就非拿到不可。
从前的张蜻蜓卉没有想要跟潘云豹真的做夫妻,所以有此事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想操太多的心,可是经过这回的事她彻底想通了。干嘛这么纠结于自己的身份,陆真说得对一个人的出身并不能改变,但是你能做什么却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想想那个章清亭不一样顶着她的名头在北安国生活么,搞不好也早就成亲生子了,难道就因为对于身份的纠结她就放弃现有的一切生活么。
张大姑娘承认自己是有此贪恋现在的家庭与富贵荣华,但现有的一切不也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虽然没有见过但她可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