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在抽烟。竟然在一位病人面前大剌剌地抽起烟。
「你想呛死我呀!」一出口,她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哑得要命。
「如果,我说是呢?」言隐逸讳莫如深地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痕,并优雅地将烟给捻熄了。
「那你当时就应该假装没看到我。」她喘了一下后,又继续接道:「让我横死在那里算了。」
「很遗憾,当我下车后,才发现那个快奄奄一息的女人是你。」
可恶,他的意思是说:早知道那个女人是你,我根本就不会下车!
「你现在还是可以把我丢回原来的地方。」假如他真的这么做,她也不会感到惊讶。因为他的心本来就是冷的。
「这样我反倒麻烦,你何不自己用脚走?」他冷冷一哼。
「你以为我喜欢赖在这里吗?」她想起身,但身子却不听使唤。
「也许。」
「你!」正想反驳的桑貂儿,却因为脑子一阵晕眩而闭上眼,频频喘息着。
凝视她异常通红的脸蛋,言隐逸下一个动作竟是将手贴在她的额头上,「你发烧了。」他的口吻突然低沉起来。
她发烧了,难怪她会觉得全身又痛又热的。
她睁开一条缝隙,视线模糊地看着言隐逸沉着一张脸,好像在叫什么人似,接着,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就算有层层的帘幔抵挡住大部分的晨阳,但耀眼的光影,仍偷偷地从帘幔的缝隙间钻了出来,照亮雪白大床的一角。
好渴。窗外的阳光并不是让她清醒的元凶,而是她强烈的生理需要,让她直觉地睁开眼睛。
她想下床找水喝,却发现双腿一动就会感到隐隐抽痛。
不!她不会就这样瘸了吧?
「咦,桑小姐,你醒了。」这时,一名年轻带笑的女孩突然开门走进来,并帮助她慢慢坐起来,「要喝水吗?我来倒给你。」
「我的脚?」在接过水杯的同时,桑貂儿神色紧绷地问。
「你的脚只要再休息个一、二天就可以下床走动。」韩采苓马上回给她一记要她安心的微笑。
闻言,桑貂儿这才松了一大口气,放心地把水都喝光。「那言隐……言先生他人呢?」她下意识地问出口,之后才觉得奇怪而赶紧改口:「我是说他——」
「言先生已经去公司了,不过他有特别交代我要好好看顾你。」
看顾!应该说是监视吧?她忆起了昏迷前与他的对峙,不得不如此猜测。
放心,我会尽快滚出你的视线。桑貂儿暗暗冷嗤。
这一日午后,桑貂儿拄着两根拐杖,出现在前院一片绿意盎然的庭园里。在适应了一拐一拐的走路方式后,她竟扔掉其中一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桑小姐,你本来就不能下床行走,现在你还用一根拐杖走路,这样你的双腿会承受不住的。」韩采苓连忙将草地上的拐杖捡起来。
「我可以的。」桑貂儿拒绝她的好意。
「可是……」
「采苓,请你帮我叫辆车,我想回家。」
「不行,言先生要是知道,我可是会挨骂的。」韩采苓的螓首摇得像博浪鼓。
「好,那我自己离开总可以吧?」不知怎的,她只想尽快离开此地。
「不行,你的腿伤根本没好。」韩采苓抓住她腋下的拐杖,不准她离去。
「采苓,你快放手。」
「不放。」
「采苓……你不要拦我……」
就在二人拉拉扯扯之间,桑貂儿的拐杖竟从她腋下滑开,顿失支持力的她双腿一软,眼看就要摔跌在地。
一只手臂及时承接住她下坠的颓势,稳稳地将她捞起,在她可以依附他而站立的同时,他的手若有似无地轻轻刷过她的额头。
「拐杖。」低沉的嗓音,透露出言隐逸此刻的不悦。
桑貂儿陡地愣住,他回来了。
「呃,是。」吓了一大跳的韩采苓,赶紧将两根拐杖拾起,让桑貂儿能够藉助它的力量,离开背后那散发着异常高温的颀长身躯。
「谁准你下床的?」
「是我自己。」明知身后的人活像一副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模样,桑貂儿还是尽量克制住乱跳的心,非常有骨气地回道。
「回房去,不然我就……」
「就要把杂志社给拆了,或是让单红霓再度没饭吃。」她轻哼一声,半讽刺地替他接口。反正,他只会用这种手段来逼她就范。
此刻的言隐逸,神情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异常柔和,却也阴恻至极。
桑貂儿,你实在愈来愈不识相,给你糖吃,你还当着我的面吐掉?哼,你真以为我拿你没辙吗?
「我再说最后一遍,回、房、去。」他的黑眸渐渐转为恶狞。若不是看在她先前乖乖伺候他的份上,他会立刻将她打包扔掉。
「言大总裁,谢谢你的好意,但这种豪院大宅我实在住不惯,所以请你容许我返家休养,以免我的腿伤恶化。」感应不到危险将至的桑貂儿,说起话来仍旧夹讽带刺的。
「桑小姐,言先生是在关心你耶。」在一旁的韩采苓终于看不过去。
「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关心。」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养伤。
「但言先生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他会关心你也是理所当然的。」韩采苓刻意将救命恩人四字给加重,以提醒桑貂儿注意自己的态度。
「我、我并没有要求他救我。」这句话,桑貂儿是含在嘴里说的,彷佛真的怕他听见似。
但,十分巧的,言隐逸还是听到了。
所以,当危险的讯号响起,紧接着是一股沉重的压迫力猝然欺近她时,她已经在韩采苓的轻呼声中,被言隐逸给扛了起来。
「言隐逸……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被悬在他肩上的桑貂儿,思绪立即陷入一片混乱,双手更是拼命地捶打他的后背。
言隐逸沉稳的步伐丝毫不受任何的影响。
「言隐逸……难道你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你说我……我以后不淮再踏入这里一步……」她等着看他自掌嘴巴。
果不其然,他的步伐突地一顿,而且就停在上下楼梯的中间。桑貂儿就算处于半晕眩状态,也因为他的停顿而勾起一抹戏谑的微笑。
「我没有忘。」他冷冷地说完,随即迈开步伐,从容地踏上阶梯。
「没忘你还……」
「哼,等你用不着拐杖,你想滚到哪里就滚到哪里,我除了不会阻拦你之外,而且……」言隐逸的动作虽然粗暴,不过在将她抛入床上时,力道仍有拿捏。
噢!因他突如其来的轻甩,以及不甚温柔的将她压陷在床垫上,以致桑貂儿嫩白的容颜不仅浮上一层异常的嫣红,额际还沁出一些冷汗。
「而且什么……」就算她的双腿正微微抽痛着,她仍旧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你最好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桑、貂、儿。」
第五章
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子的结束?
桑貂儿忍不住捧着沉重的头,暗暗申吟一声。
天呐!原来言隐逸老早就知道她是他的卸任未婚妻,而且也已经把她狠狠地要过一回。
怪不得他对待她的态度始终如此差劲,他大概以为她是怀有目的去接近他、讨好他,以便乘机夺回失去的后座。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她根本无意,更不想吃回头草,即便那根草看起来真的好吃。
「桑桑……桑桑……」
不过,就算他知道她是桑仕渊的女儿又怎样?反正今后,她走她的独木桥、他过他的阳关道,彼此将各自走向毫无交叉点的平行线上。
「桑桑,回神喔!」
哼,说到底,最吃亏的人还不是她,不仅失去宝贵的身子,还——
「桑桑。」
呀!耳畔传来的吼叫声,让桑貂儿一骇,整个人倏地弹跳起来。
「凌凌,你、你……」由于还处于震愕之中,桑貂儿微张的菱唇也只能不断地重复同样一个单音。
「你到底在发什么愣,思春呀?」凌凌率先抢回发言权。
「思……思春」桑貂儿的脸蛋一下子涨红起来,「你才在思春呢!」她马上反击,可惜语气稍嫌薄弱。
「咦!你有问题喔。」凌凌一副神秘兮兮地趴在她的办公桌上,压低嗓门地瞅住她说:「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如何让我们杂志社起死回生的,那位言氏的总裁是不是喜欢上你了?还有,你这些日子是跑到哪里去鬼混?」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我跟言隐……言总裁之间根本毫无瓜葛,你还是赶快出去干活,老编他……」桑貂儿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免让凌凌看出端倪。
「呀!你不提我还忘了。」凌凌突然敲了自己脑门一记,「老编刚才说,要你想办法去采访刘曼曼,最好也能顺道访问她的女儿何少微。」
「为什么?」桑貂儿的心忽然怦怦直跳。
「你还问我为什么?难道你这几天都没看新闻!何少微的议员老爸被控涉及一件重大的关说案,现在已经被拘禁起来;而且我们还得到一个独家消息,听说何少微有吸食毒品的前科……」
何少微的议员老爸已经被拘禁起来,何少微有吸食毒品的前枓……
这些事情的爆发,难道都是出自他的手?
为她?哼,桑貂儿,你别傻了,你以为你是谁呀!
没错,就在她不必靠着拐杖能行走的那天,韩采苓一时说溜了嘴,让她知道撞伤她的人原来是何少微。不只如此,韩采苓还一副煞有其事地悄悄对她透露,言隐逸会给何少微一个适当的惩罚。
想不到,言隐逸真的做了。
当然啦,她确信言隐逸的动机绝不是要替她报仇,而是因为何少微伤了他的东西,所以他不爽罢了。
桑貂儿嗤笑地甩着头,耸耸肩,准备掏钥匙开门。
「貂儿。」
锵!桑貂儿的手一僵,钥匙瞬间掉落在地。
「是你。」她猛一回头,望向狭窄的楼梯间内蓦然出现的身影。
「小妹,还有大哥呢!」桑群旋即从桑仕渊的身后走出。
「你们来做什么?」桑貂儿沉着一张白煞的俏颜,毫不掩饰在见到他们之后的反感。
「貂儿,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你的父亲!」桑仕渊的脸都绿了。
「父亲?哼,我记得一年多前,我那位伟大的父亲已经声明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桑先生,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桑貂儿冷笑。
「你,你这个不孝——」
「爸。」桑群突然对父亲使了个眼色。
桑仕渊会意后,立即住了口,并对脸色带有嘲讽之意的桑貂儿重哼一声。
「小妹,其实爸他老早就后悔将你逐出家门,所以我们今天来,就是想接你回家重拾天伦之乐。」桑群很诚恳的说。
桑貂儿一听,忍不住噗哧一笑,当场令桑群有些难堪。
「八成是我的耳屎没挖干净,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可笑的话?」桑貂儿还一副煞有其事地以指尖抠了一下耳朵。
「桑貂儿,你实在太不识好歹。」桑仕渊气得火冒三丈,眼看就要上前甩她一个耳光。
桑群又忙不迭地将他给拦下。「小妹,难道你不想见你母亲?」他见桑貂儿难以应付,马上使出撒手。
桑貂儿不答话,神情却布满阴霾。
「三妈也来到台北,而且她十分想念你,你总应该去看看她吧!」
桑貂儿表情悒郁地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大哥,压根儿不相信他们找上她的目的只因为母亲在思念她。「我知道了,若有时间我会去看她。」她淡漠地道。
「你最好现在就跟我们走。」桑群的眼突地闪过一丝阴谋的味道。
「为什么?」桑貂儿有所警觉地瞪视他。
「因为你母亲已经住进台大医院。」
站在病房门口的桑貂儿,望着斜躺在病床上,憔悴、羸弱、仍不失美丽的女人,久久没有进房的动作。
别怪她为何听到母亲住院没有心急如焚,甚至是忧心的感觉,因为这种感觉早在这二十几年来慢慢地消磨殆尽。在母亲的眼底、心里,永远只有一个桑仕渊;而她呢,啧,只能算是个附属品——可有可无。
除非是桑仕渊要利用她之时,母亲才会装成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逼她达成桑仕渊的任何要求。好比说一年多前,她母亲要她当桑仕渊的踏脚石——嫁给言氏家族下一任的掌权者言隐逸,以藉此挤入上流社会,褪去桑仕渊有钱却没地位的土财主形象。
这次,她母亲不知又要她完成桑先生什么交代,才又开始思念起她来。
「貂儿。」美妇人看到了她,低唤道。
桑貂儿暗嗤一声,才移动步伐。
「妈,有什么事就快说。」桑貂儿噙着一抹戏谑的淡淡笑意,直截了当地问。
「貂儿,你!」美妇人显然有些尴尬。
「如果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那我先走了。」
「貂儿,你别走,妈有事要拜托你。」美妇人急急叫住正要离开的桑貂儿。
哼,果然。桑貂儿的脸上除了快速闪过一抹讥诮外,也同时掠过一抹极淡极浅的受伤之色。
「妈希望你能够让言隐逸爱上你,继而结婚。」就算察觉自己的女儿已对她存有仇视心态,她也没有收口的意思。
「你在说什么,让言隐逸爱上我!」桑貂儿瞠大眼,双手也不自觉地握得死紧,「妈,你这个玩笑未免也开得太大。况且你别忘了,言隐逸曾经拒绝过我,现在又怎么可能会——」她好不容易才逃离那个……男人,现在又叫她回去送死。哼,说什么她也不干。
「所以才要让他设法爱上你呀!之前他的拒婚,是因为他不知道我的貂儿是个大美人,如今你们……」美妇人突然顿住口,随后又面带笑容地道:「等他真的见过你之后,他铁定会爱上你的。」
难道桑仕渊已经知道她和言隐逸曾经在一起的事?捕捉到母亲异样的桑貂儿,不禁作此联想。可恶,他们竟然暗中调查她。
「妈,如果你们执意要言隐逸当你们的女婿,那你们最好再赶快生个女儿出来。」哼!桑仕渊妻妾成群,唯独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她还真是不幸。
「貂儿,这是妈最后一次求你了,因为我已是癌症末期,恐怕活不了多久。」
惊愕,在桑貂儿脸上表露无遗。
言氏大楼——
仰望着这栋大楼的最高处,桑貂儿的心情可说是百般的复杂与难堪。曾几何时,她视他为毒蛇猛兽,一心想避他而远之。
然而,现在她却必须想尽办法去接近这只有着毒爪的猛兽。在一开始,他就认定她居心叵测;如今,这个恶梦终也成为事实。她不禁苦笑一声,不难想像自己将会被他撕得粉碎,成为他嘴里的肉。
「咦!桑……貂儿,你是来找我们言总裁的对不对?」
「采苓,是你!」原以为要跟柜台小姐解释很久才能有幸见着言隐逸的桑貂儿,乍见韩采苓后,显然是有点吓到。
「韩秘书,你认识这位小姐呀?」
柜台小姐的询问,立刻让桑貂儿大感吃惊。
「采苓,你……你该不会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