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军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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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军训-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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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陈旧不堪的坦克、加农炮、装甲车等所谓的陈列品擦洗车身,从它们表面的积灰程度来看,估计就靠一年一度军训学员这批免费劳动力来清洗了。更为过分的是,军方要求学生哥儿们只能洗外表,不能进到车体里面去。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强烈歧视加鄙视加有罪假设啊,某个义愤填膺的学生娃子立刻撂了抹布罢工,我们怎么就像特务间谍情报人员了,我们怎么就会把我军装备的秘密泄露到国外去了,先别说这些军械都是二战前(夸张)的,你看大头余同他们英语四级没考过六级单词大字不识几个你想让他们泄密也得看看他们有那个本事没,啊哟(被揍)。林威的造反宣言立刻就在五班长那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这家伙拉着其他各班长一溜小跑到排长那汇报了情况并好话说了一箩筐,排长架不住群情激愤报请连部批准,最后总算允许狼崽子们苦力完毕后可以有五分钟时间进到车体内参观。这场战争似乎就胜利了,谁也没顾上那车体里破烂的皮革,满布的灰尘和纠结的蜘蛛网。一个个兴奋的握着方向盘左拉右拽,以为自己这就开上坦克装甲车了,全然不顾那些已被淘汰的笨家伙连屁都放不出来一个。谁说唯小人难养也?这不轻易就上了勾了么?只有清高优雅的女同学看得真切,对这群从车肚子里钻出来灰头土脸却兴高采烈的小子们轻蔑的白了白眼睛,丢下一句“白痴!”迤逦而去。

  这是后话,话说正当林威一边有口无心的念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一边有气无力的擦洗一门加农炮的炮管时,突然身后伸过一只大手,牢牢按住了他运动的那只胳膊,丝毫也动弹不得。这手伸来,林威已是一惊,再一扭头,惊得更是厉害。

  面前站着的,赫然是曾经的一班长——王虎。

  自打宿舍群殴、五班长挂彩、林威关禁闭、一班长撤职后,林威就再也没见过王虎的身影,偶有想起,也是在跟赵海明偷偷摸摸卿卿我我之际,突然觉得一班长这红娘月老加媒婆当的似乎也不赖,没有曾经那一场腥风血雨,怎么会有今天的云开日出。所谓同志患难见真情,人间基道是沧桑嘛,王虎可不就是那“难”,就是那“沧桑”。

  这念头也只在林威的脑袋里那么稍纵即逝,从他嘴巴里冒出来的话从来却是另一套:“喂,赵海明,我说你那天跟王虎打架,是不是脑子真被砸晕了,怎么会跟连部领导说不关其他人的事情,是自己不小心嗑伤的。连长都纳了闷儿了,这嗑哪了能嗑出个浑身青紫外加个脑震荡的。我也纳了闷儿了,你当时要松松牙关指认个一二三条,这王虎还不当场就吹灯拔蜡个屁着凉?你那小脑瓜当时是不是真震得云里雾里啊?”

  赵海明惊讶:“你还记得这事啊?”

  “废话,感情就你受伤伟大光荣,我就活该倒霉挨揍?”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当时心疼我……来,让哥哥看看你那膝盖,还疼么?给揉揉?”

  “去你的……谁是谁哥?”

  “哦,说错了,让班长帮你捶捶腿,来,不疼不疼哦。”

  “该死的赵海明,你现在是光学坏不学好,这油腔滑调的,你跟谁学的?”

  “还有谁啊,这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

  “滚……”林威笑骂着一脚把赵海明踢倒在床尾,然后扑将过去,不分青红皂白亲了下去(此处不得不省略若干字,各位看官们懂的),事毕,林威气喘吁吁,却仍然没忘记再续前言:“该死,又被你岔开话题,说回来,你当时究竟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啊,大家都是来当兵的,都不容易,何必揪着不放。”

  “哼,就你好心,别人可没这么想。”

  “威子,你跟我们不在一个环境……。再说,你跟王虎也不是很熟悉,他其实人还是不错的,挺直爽,仗义,只是有点粗暴。”

  “不错个屁,我怎么没看出来。”林威那小心眼啊,一条路走到黑,听不得别人对自己的仇人好,即使是爱人也不例外,鼻子里哼哼个没完。

  “你那狗眼看人低的——啊,我说错了,威子,威子。”

  这边厢已经哐里哐啷的踢凳子踹门扬长而去,边走边丢下一句话:“那啥,班长,刚才那床单,就归你洗了啊。”

  留下五班长一脸的悔不当初,望着劣迹斑斑的床单发呆。

  那是插曲不提,这会子王虎五大三粗、铁塔铜墙般往林威面前一站,又拽着他一只手,林威立刻就感觉到了来自一头巨兽的威胁,身体立刻紧张,肌肉收缩,迅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你干嘛?”林威大喝,音量甚大,语气却是夸张有余,底气不足。这小子脑子里一番计算,王虎这趟要是来报仇的话,自己绝对不是对手,除了被揍趴下没有其他结局,这会儿最要紧的是请求支援。大部队啊,你们赶紧来吧。

  等了半天,大部队却连屁都没放一个,糟糕,忘了这是陈列场,忘了我这台加农炮处在最偏远的位置,忘了那群小王八羔子正兴奋的在坦克装甲车里钻进钻出,啊,王虎你真是会挑时机,今天真是天要绝我,我不得不绝么?

  这厮正在心里暗暗叫苦,不想王虎那边忽的就收了手,摸摸短短的寸头,又讪讪的把手伸出来:“那个,对不起。”

  林威立时就糊涂了。这三个字,真的是从粗暴残忍流氓加骄傲不可一世的一班长王虎嘴里说出来的么?

  看见林威不肯接自己伸出来的手,王虎叹了口气,收了回去,掏了掏军裤的兜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着了一根烟,身子倚靠在加农炮的破轮胎上:“你要是不接受我的道歉,我也能理解。”

  林威呆了一会,陡然觉得这气氛十分尴尬,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干咳了一声,把抹布伸进水桶里淘了一把,又在炮筒上擦了起来。

  王虎靠了一会无话,抽完一根烟,直起身来,往外走了两步,想想不甘心,又转过身来:“还有,谢谢。”

  “谢什么?”林威小性子使得差不多了,再别扭下去就没意思透了。

  “当时你没跟连里打报告。”王虎说。

  “别谢我,谢五班长吧。”林威低下头。

  “哦,赵海明他……”王虎也低了头,“晚上有空吧,我请你们吃个饭,六点,食堂包间。”说完,王虎转身就“咚咚咚”的大踏步走了。

  林威望着那背影,究竟还是呆了。

  下午是检阅前的最后一个科目:实弹射击。

  这事对于军队和学员们都事关重大,只是双方焦点截然相反:军队的态度是严肃凝重,你想想,那荷枪实弹交到这群白痴加白眼的狼崽子手里,那叫一个危险啊,要有这么一个蠢到家的家伙射不出来,拿着枪管回身就对着射击指挥员:“啊,我这枪哑了呢,你看,扳机扣都扣不动。”……。那可不是玩的。可学员们不理这个茬,电影电视从小看到大,里面的英雄最煽情的一幕就是拿着枪,一挥手,同志们,冲啊,乒乒乓乓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爽啊!

  “一定要趴下、拉开弹壳、上膛、拉保险、左手握弹夹,右手扣扳机”;“特别要注意安全!安全!安全!”;“没得到命令不得起身,不得将枪从地上拿起来。必须完全服从指挥员口令。”早就预料到这群笨蛋那低劣的基本素质,班长们一个一个声嘶力竭的做起了射击前的准备工作。

  林威的心思就没跟那边去,满脑子的王虎会过来道歉还约吃饭,这到底算什么?连赵海明在耳朵边千叮嘱万吩咐的安全知识都没能入了耳,赵海明这个急啊,下午就要上靶场了,这家伙怎么恍恍惚惚跟丢了魂似的,这要真出了岔子,该如何是好啊,该如何善后啊,该怎么跟他家人交代啊……这就是纯属没事找事,自个把自个当一回事的主。

  林威看着赵海明忙前忙后,也没跟他提一个字王虎的事情,估计是还没跟他发邀请呢,想想这说还是不说呢?算了,那是他们军人自己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摇摇头,出门集合准备打靶去。

  “那一张张年轻帅气的脸庞,写满了正义和庄严,他们身着整齐的绿色军装,将手中的AK47往天上一举,‘同志们!党和人民需要我们的时候到了!为了新中国,为了共产主义事业,冲啊!!!’腾龙卧虎般,一个个绿袍小将跳出战壕,冲下山去,咆哮着用手中的机枪,向敌人吐出了愤怒的火苗。”

  这豪迈,这义气,这士兵,这英雄,告诉你,还真不是你们这群小狼崽子能当的。

  所以,军队的叔叔们教你们,打靶,就是地上驾一挺步枪,旁边蹲着一个班长,帮你上膛,帮你拉保险,一人五发子弹,你只需要趴下来,扣扣扳机,突突突突突,五发就没了,连中靶没中靶也不需要关心,就可以哪儿凉快上哪儿呆着去了。

  多么的省事啊,林威们懵懵懂懂的从土壕里走出来,还没回过神呢,实弹射击就结束了,砸吧砸吧嘴,唯一能记得住的,就只有那被枪的后坐力顶得生痛的肩膀了。

  这坑爹的军队……

  不过,小狼崽子们的生命力还不是一般的强的,当全体人员射击结束,班长们收拾整队完毕,当那血一般的夕阳,照在每个人的身上,回营房的道上,突然就爆发出了这样的歌声:

  日落西山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胸前红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米索拉米索

  拉索米多来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歌声飞到北京去

  毛主席听了心欢喜

  夸咱们歌儿唱的好

  夸咱们枪法属第一

  米索拉米索

  拉索米多来

  夸咱们枪法属第一

  一二三四

  这歌不需要班长们牵头,唱的自发,唱的豪迈,唱得也不太近情理。班长们想,才打几颗子弹啊,也敢自称枪法第一了,可是看着这群皮肤黝黑,满脸阳光灿烂的小兵崽子,这话就没说出来,只是高高兴兴的跟着他们一起合唱起来:

  歌声飞到北京去

  毛主席听了心欢喜

  夸咱们歌儿唱的好

  夸咱们枪法属第一

  米索拉米索

  拉索米多来

  夸咱们枪法属第一

  一——二——三——四—— 
 
 
  第十二章

  假如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也要像在一起一样。

  ——张爱玲

  林威皱着眉头看着王虎搂着赵海明唱歌。

  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只因为我们都穿着,朴实的军装。

  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自从离开家乡,就难见到爹娘。

  这算哪门子唱歌,简直就是扯着嗓子干嚎,也亏得晚上六点半的时候食堂没人,三人又是关在单独的包间里,要不然这脸就丢到姥姥家去了。只有仍在值班的炊事兵听见这边的动静,轻轻推了下门,看见两个酒气熏天的痞子兵在那里呼天抢地、欢天喜地、惊天动地,咧咧嘴笑了,关了门退了出去,估计这场面已是见怪不怪,完全忽略旁边还坐着个穿着军装的学生娃子,一脸苦相,端着半杯二锅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这对冤家,喝多了,不,也就一斤半而已,突然就比亲家还亲,不行啊,不带这么玩的。

  林威鄙夷的看着两个发酒疯的家伙。王虎喝得两眼发直,眼冒血丝,拉着赵海明胳膊一个劲的摇老弟哥真是对不住你哥那脾气太暴躁可老弟你还老为我着想哥真是对不起你。赵海明一向面慈心软,酒量更浅,两杯酒下肚脸就红得像关公,就知道咧着嘴傻乎乎的笑,舌头打结的对着王虎说一班长没事的没事的不用道歉,咋哥俩谁跟谁啊,都是军人,都是当兵的,谁比谁容易啊。呜呜,说着说着眼泪鼻涕就一起往下流,双手抹了就往裤腿上蹭,看得林威心惊肉跳,这平时多清新整洁的一个兵啊,咋就这个德性了呢?这裤子是让他自己洗还是我帮他洗呢?不对,这终究算是王虎挑起来的事端,应该让一班长洗,对,就这么定了。

  说不一样其实也一样,都是青春的年华,都是热血儿郎。

  说不一样其实也一样,一样的足迹,留给山高水长。

  我说一班长五班长你们闹够了没,我可没你们精神气十足,你们那么会演戏,要叙旧慢慢的啊,没我啥事我可先回去洗洗睡了。林威看一对活宝表演看腻歪了,杯子一搁,武装带一系,拍屁股就要走人。

  “你,你,给我坐着!”突然一声大喝,林威吓一跳,一屁股墩儿跌坐回椅子上。定睛一看,发这命令的,居然是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赵海明。

  王虎也一愣,平时温文尔雅的五班长这一声叫的咬牙切齿,看来老虎不发威还真被当成病猫了呢。

  “林威,我知道你是城里的娃子,娇生惯养长大的。”赵海明眼圈通红,不知道是兴奋的还是被酒给激的,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林威难得被五班长粗言糙语的抢白,看着他蠕动的嘴唇,一时发了傻,“平时,我们都好好待你,吃饭怕你饿着,天冷怕你冻着,时时处处关心你,迁就你,你咋就这么不懂事?”赵海明边说边拿手拍桌子,那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让林威陡然想到了妈。

  “你管我……”林威给了个白眼,使气的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口咽下。不是看在我……我稀罕你的话,我当场就……暗暗骂了半天,也没想出当场要干啥。

  林威心里这是又惊又气,惊的是从来没见过五班长这么有气概,气的是你这家伙有脾气跟眼前欺负过你的这个人发去啊,没事你冲我吼什么吼?我再怎么着也是,也是,也是你的那个不是。

  饶是心里再不爽,林威也知道这会子不是针锋相对的时候。于是闷闷的给面前的酒杯又斟满了酒,一扬脖子,全倒下了肚里。

  这酒,还真是又苦又辣又伤心啊。

  赵海明没注意到这厮的情绪,眼见林威乖乖的坐下了,还自酌了一番,心里很为对方的“听话”满意,这竹筒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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