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同样的拨不通。
「你呼叫的号码不在服务区。」一个女人正经八百的告诉我。
死胡同。
我想我是否应该像那些八点档电视剧里的角色一样,踏遍我曾经走过的地方,或者,去看心理医生。没怎么挣扎,我选择了前者。
最好不要告诉心理医生们:「我认识一个吸血鬼。」这行不通的。他们的桌子底下都有一个应急按钮,他会一边在台面上用理解万岁的微笑稳住你,一边按下它。接着,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已经被白大褂猛男架起来扔上精神病院直达特快了。
不过,方法一也不简单。按照录音上说的,我恐怕得跑遍大半个世界。
回到家,我把行李收拾出来,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妈妈没有多说,她从来都是这样,只是问我钱够不够用。我拥抱了她,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毫无疑问,第一站是月光瀑布。我买好车票,跳上大巴。车上只有零星几个乘客,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今天是个阴天,低沉的天空布满乌云。我想起来,两年之前,我也是这样,脑袋靠在玻璃上,望着灰暗的天空,心里充满未知。那时等待我的是一个转机,我希望这次也是。
耳机里播放着录音。现在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不会让我鸡皮疙瘩直掉了。在说到芬兰的那一段,我走了神,想象着坐在热气球里伸手去触碰极光的感觉。
突然之间,我抓住了一些什么。不会错的,答案就是它。这绝对是穆罕穆德说的,身体记忆。
我冲向司机,大声嚷嚷要下车。他给我说了一堆交通规则的废话。我只好等到下一个服务区。天,那简直是煎熬。
我立即搭上返程的车,直奔……蕾奥妮安息的地方。
为什么不呢?对于文斯来说,那应该是他生命中的一座纪念碑,也是他第一次对我敞开心扉。还有什么比这更有标志意义?
在去的路上,我停下来买了一束花。墓园周围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之中,小水珠附在我身上,不一会,我就湿漉漉的了。没有什么拜访者,准确的说,只有我一个。我捧着鲜花穿过高高低低的石碑,每踏出一步,就有一段回忆灌进我的脑海。那是一种神奇的体验,难以描述,就像激流漫过干涸的土地,阳光穿透黑云。
我猜对了。
当我最终站在蕾奥妮的墓碑前——录音没说它在哪里,我是凭着记忆找到它的——我感觉完整而满足。我很高兴我终于找回了自己。
你看,是我们每个人独特的经历造就了我们,任何一部分都是不可或缺的。这就是阿兹海默症为何如此可怕,它像个时间窃贼,把宝贵的回忆一一夺走,让患者变成另外一个陌生人。
我把花放在墓碑上,然后离开了。
阳光照着码头,大大小小的船在蓝色的海浪中沉浮。我拿地图挡在头上,向浮桥走过去。穿过广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正是旅游旺季,威尼斯到处都挤满了人,而且我发现,这儿的鸽子一点也不怕生,它们轻车熟路地穿梭在游客之间,涌向手持玉米粒的美女。
一颗足球撞上我的皮鞋,我捡起来,看见一个金发少年站在我面前。
「il tuo?」我问。
「当然了,谢谢。」他回答,可比我的意大利语标准多了。
我把足球递给他,当他伸出手时,我发现,他涂着绿色的指甲油。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涂绿色指甲油?或许是我太传统了,绿色和指甲,这根本不兼容,看出来了吗?
「我喜欢绿色,和我的眼睛很配。」男孩在眼睛旁边做了个耶的手势。没错,一模一样的翠绿色。
「跟时尚专栏投稿吧。」我建议。
他吐吐舌头,运球走开了。
我继续走我的,岸边有一个告示牌,上面用醒目的粗体字写着三种语言的「私人码头,非请勿入」(包括中文)。我站在那里欣赏了一下,然后忽略了它,越过天鹅绒红绳,踏上浮桥。闯入一个私人领地,在高中时代,这曾是我的梦想之一。
地中海风光如画,这个欣赏海景的绝佳位置停着一艘丽娃雅典娜,纯意大利手工打造,堪称115尺长的海上劳斯莱斯。
虽然我不晕船,但我见到这宝贝的第一眼也感觉目眩神迷,它惹火死了。黑色木纹流线型船身上镶嵌着银色的船名,「蕾奥妮」,我怎么一点都不好奇它的主人是谁呢?
我顺着舷梯爬上甲板。餐厅、客厅、多功能厅……空无一人。我来到船尾,一个身影躺在躺椅上,他穿着花衬衫、沙滩裤和拖鞋,双腿交叠,手臂枕在脑袋底下,一副墨镜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是文斯。
察觉到我,他竖起手指,做了个等一等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架在舷边的鱼竿,鱼线抖动了一下,有猎物上钩了。
我大度地给了他两分钟。文斯爬起来,拉起鱼竿,动作中带着一种慵懒地优雅。是一条龙虾,他把它从钩子上取下来,扔进一旁的水桶。太好了,今晚有海鲜吃了。
他重新架好鱼竿,在毛巾上擦了擦手,然后转向我。
「Ciao。」
这个词又是你好又是再见,我不确定他是哪个意思,因此我省略回答,直接朝他冲过去——行动是最好的语言。
他微笑着张开双臂,接着,看到我捏紧的拳头,他脸色变了。
体育播音员会这样说:莱尔选手气势汹汹!一记左勾拳!哎呀,文斯选手的下巴要遭殃了!哦,不!在最后关头他躲开了!观众们,他成功的躲开了!
「怎么回事?」他垮下墨镜,「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拥抱?」
「你想得美!」我肺都快气炸了,「你以为我们是分开二十年在度假时偶遇的老情人吗?!」我挥舞着拳头追着他。
「我们可以假装是的。」他后退躲进卧室。
「老仇人还差不多!」我不打算放过他,「我想让你开心,而你就这样报答我?说一堆胡话然后洗掉我的记忆?!那是一个回归派对,可不是告别派对!」
「你找回你的记忆了。」文斯事不关己的口吻仍然那么混蛋。
「那是我能耐!」路过床边,我操起一个枕头砸向他,他敏捷的躲开了,我随着他冲上驾驶台,「你非法解除雇佣关系,我可以告你的!」
他被我逼到下沉式露天酒吧里,前面是死路一条,而我自己也气喘吁吁了。
「冷静,我有理由。」他终于停下来,回过身。
我有点想学爱情片里不可理喻的女主角,捂住耳朵说我不想听,不过我最好还是听下去,趁文斯还在扮演绅士,以我的经验,他的耐心是有限的,很有限。
「我陷入了麻烦。」他说。
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动地大j□j呢!我假装皱起眉头,「等一下,你把我搞糊涂了,你的意思是说,你曾经从麻烦里出来过?」或者,他本身就是一个麻烦。我把后面一句留着了,作为储备。
「有心情讲笑话了?」文斯的表情放松下来,「我猜这表示咱俩和好了吧。」
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他已经够肆无忌惮了,「先别慌,你知道我生气的时候也爱说笑话。」
沉默。文斯想了一下,「兜风去?」他竖起拇指,亚得里亚海在阳光的照耀下璀璨夺目。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转移我的注意力,不过我让他成功了,「我开船?」
「如果是,你会原谅我吗?」
我装作勉为其难,「可以考虑。」
文斯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开。」
好耶。
那天我们一直漂泊到日落之后。晚风有些凉飕飕的,游艇停在外海,视野一片干净,只有远处,一艘巨型集装箱船缓缓驶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文斯问,躺在皮沙发里。
我把烤架上的龙虾翻了个面,「哦,这不算难,信用卡记录,交通录像……我还知道你每一处不动产的地址。」我说过我有一个同学在FBI吗?他还以为我的未婚妻和别人私奔了呢。都怪文斯,他信用卡上登记的名字是文茜。
文斯点了点头,「就像我说的,想做一个人群中的影子越来越难了。」
龙虾烤好了,我盛进盘子,在他对面入座。如果我都能找到他,更不用说他的敌人了。
「所以我没有浪费时间躲藏。」他说。
我咬了一口吃的,美味,「接下来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只是在度假吧?」
「一方面,我永远在度假。」文斯说,「另一方面,我在等待判决。」
我怀疑我听错了,「判决?」我重复,叉子悬在空中。
「吸血鬼法则。」文斯说,沉思了一下,好像在思考正确的措辞,「我们的世界也有一些游戏 溜+达x。b。t。x。t规则,就像是法律,虽然宽泛得多。」
「你犯法了?当然,我是说吸血鬼的。」人类的法律要是能管住他,他早就被判一千年了。蓄意伤害,危害公共人身安全……他好像一直以为罗迪欧大道是一级方程式锦标赛现场。
「安杰洛似乎是这么认为的。」
「安杰洛是谁?」我想起达芙妮女神说的,「安杰洛向你致意。」
「我们的活法律。」文斯摊开双手。
我打了个寒战,他展开说,「他是这世界上已知的最年长的吸血鬼。」
「吸血鬼老祖宗?」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阴森的形象,披着长披风,躲在古堡深深的窗户后面,郁郁寡欢的俯视世人……
文斯打断了我,「不,我一百年前拜访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穿西服了。」
「真遗憾,他本来可以不用变装的,万圣节快到了。」说完,我后悔了,「他不会因为这句话杀了我吧?」
文斯眨了眨眼睛。
哦,管他的呢,「你觉得你是哪点让他看不过去了?」
「明知故问。」文斯看着我,我们一起说,「鲁兹。」
老天,我还以为在他们的世界里,这种恩怨情仇每天都在上演呢!电视剧的错。我觉得心里一阵忐忑,「安杰洛……呃……会怎么处置你?」
「说不好。」文斯摇摇头,「他是个难以预料的家伙。」
「但是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肯定是坏事。」
一阵焦虑,我站起来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我。」文斯订正,「这儿没有我们了,就我一个,懂吗?」
他不容置疑的口吻在这种情况下对我不起作用,「你敢说再见到我你不高兴?」
文斯转移了视线,一比零。
「这件事我也有份,」我继续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后果的。」
他抬起头,应该是想给我一个死亡威胁,刚要开口,我制止了他,「再说,我可不是空手来的。」
一阵摇晃,夜色中,另一艘快艇劈开波浪,安静地靠上了我们的左舷。
水手娴熟地将缆绳套上缆桩,在一个黑衣男人的指挥下,几只大箱子被搬运上来,陈列在我们面前。
我们握了握手,他带着手下回到船上,缆绳被解开,快艇打了个旋,消失了。一切不足五分钟,就像一场排练好的默剧。
我翻开箱盖,拨开泡沫屑,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军火。讽刺的是,箱子上写的是「西红柿」。
文斯举起一把超新星,在手中掂量,「我就是这么发财的。」他用一种怀旧的口吻说。
「走私军火?」我瞪着他。
「别这样,」他解释,「我是正义的伙伴。」
「你现在洗白了吧?」我严厉地问。
「这——」一只喝空了的可乐瓶漂过,文斯举起枪,扣动扳机,一声枪响,它沉了下去,「——取决于你对洗白的定义。」
我愣在那里。良民莱尔,再见。
文斯抬起头,「答应我,把这作为最后的手段。」
「如果不够,我们还可以使用代码雷米。」我说,「作为技术支持。」
文斯笑了一下,「雷米很厉害,不过,这儿不在他的影响范围内……你知道西西里岛吗?」
我的心好像也被击沉了。西西里岛有很多特点,但文斯显得不是指的旅游业,「你不会是想告诉我,安杰洛是一个……血族教父?」
文斯打了个响指,「巧了,穆罕穆德也用的这个词。」
作者有话要说:
☆、鬼屋
我坐在车里。今晚是万圣节,街道上到处是欢闹的人群,孩子居多,也有戴着威尼斯面具的小情侣。我看到有行尸走肉里的僵尸、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僵尸、蝙蝠侠、蜘蛛侠、弗兰肯斯坦和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
一个穿着绿巨人服装的胖小子在我的车窗边停下来,说了一句什么,我猜是意大利版不给糖就捣乱。
「走。」我挥挥手。
他喷了我一脸彩带,跑开了。
通常情况下,我不会表现得这么讨人厌。欺负一个孩子,多差劲,这会把他们变成反社会分子。不过今天,我真的没心情。
我盯着对面一幢石头建筑黑洞洞的拱门,上面挂着一个霓虹灯指示牌,「死亡之屋」。嗯,古典与现代结合,不错的装潢。一刻钟之前,文斯消失在那个拱门后面。
计划是,我们的电话保持接通,这样,在他赴约的时候,我就可以听到里面的情形,一旦出现问题,我就能及时进行干预。老套但实用,我们还设定了一个安全词:厚颜无耻。
但是就在刚才,我听见里面传来女神的声音,「Wie geht's dir,mein Freund?不用担心,文斯会没事的,安杰洛只是想找他谈一谈。」
然后,嘟的一声,电话被切断了。
我想现在应该是我上场的时候了。「我们只是想谈一谈」,犯罪分子都是这么说的,然后你就见上帝去了。
我推开车门走出去,裹紧风衣,里面揣着一支短管霰弹枪和一把点四四的手枪。
在拱门前,我深吸口气,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指示牌,粉红色的死字有些接触不良,噼啪闪烁着。
「这里面一定很好玩。」突然,我的身边响起一个声音。
我吓了一跳,是一个金发少年,看到他的眼睛时,我想了起来——是「绿指甲」。
「我不确定,」我说,「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回家吧,现在已经很晚了。」
「今天是万圣节。」
「如果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