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风骚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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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风骚前传-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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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暗血阁阁主一军统帅,做你的正事便是。”蒙恬跪直了正声应道:“父亲教训的是。”
老蒙武背过身去没有说话,半晌,只听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起来吧。”蒙恬这才直直地站起身来,恭立一侧,却听蒙武问道:“你既前日入宫,王上必然提及我南下之事,他对战事可还有其他交待?”
蒙恬摇头道:“王上此次召见我与姚长卿,是为了商讨墨家在后方我军重新拿下的陈城等地挑动叛乱一事,姚长卿认为如今与楚军对决在此一举,不容有失,故而颇有想要鼓动王上遣我暗血阁依次剿灭楚地墨家分坛之意……”
蒙武心头一惊,眉头微蹙:“王上如何说?”蒙恬答道:“王上并未明确表态,但以孩儿之见,他恐怕赞同了姚长卿‘墨家不除、无以灭楚’的说法,毕竟姚长卿处理邦交事宜多年,从不轻言兵戈,此番如此激进,不得不让王上侧目于他的建议。
蒙武哼道:“呵呵好个‘墨家不除、无以灭楚’,墨家子弟遍布中原,要统统剿灭,谈何容易?相里老匹夫本就与我大秦、鬼谷门有血海深仇,若是逼急了他,难保不会狗急跳墙,他若是一气之下违背了墨家祖训,机关城神兵利器一旦现世,后果不堪设想。姚贾那等两面三刀之徒,焉能相信?从不轻言兵戈,此番如此激进……”
“呵呵他若不激进,焉能和李斯捣鼓出当年的韩非一案?我看,法家李廷尉或许想利用此番秦楚决战,驱使我鬼谷门剿灭墨家,两败俱伤也说不准。”
蒙恬却是道:“父亲,恕孩儿直言,李廷尉虽有时有些圆滑过了头,但毕竟是学富五车的谦谦君子,应当不屑为此阴晦之举。再说了,剿不剿,都在王上一句话,其中利害与平衡,哪样对我大秦有利,王上岂能不清楚?”
蒙武唔了一声,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蒙恬凡事必然事先准备周全的习惯,“既是想的这般透彻,想必你已经有了剿灭楚地二十四处墨家分坛的详细方略,且说来给为父听听。”蒙恬笑了笑,嗨了一声,将袖中地图摊在案上,与蒙武详细研究起来。
二人正研究到关键处,忽听一阵风吹过,簌簌两三片叶子打在严密阖上的大门上,蒙恬耳力超乎常人,只觉有几分异样,掌风忽起,啪门开了,庭院中空无一人。
好啊,又是纵音术,蒙恬脸色铁青,喝道:“滚出来。”门后的小家伙不情愿地捏着衣角磨蹭到门边,后衣领一紧,眨眼已被蒙恬甩在了地上,“跪好!”蒙恬一改父亲面前的熊样,对弟弟厉声命令道。
蒙毅从地上挣起来,低头垂首跪在蒙恬刚刚跪过的地方,连跪姿都和刚刚的蒙恬分毫没有差别,当然,这种近乎变态的细腻的复制性完全归功于蒙恬一年以来一藤藤扳出来的教育成果。
蒙毅叩首道:“毅儿给父亲与兄长请安。”蒙武神情古怪,似笑非笑,坐回案边,把场地交给了兄弟二人。
“为何会在门外?”蒙恬质问道,“窥听之举,小人行径。淳于先生没教过你,非礼勿视勿听勿言勿动的道理吗?”
蒙毅低眉顺目,答得滴水不漏:“是,先生教过,毅儿一直谨遵先生教诲。已是卯时,毅儿只是来行晨昏定省规矩的,并未听到任何不当闻之言。如有冒犯兄长之处,还请兄长降责。”
蒙恬忖道:“好家伙,吃定我了,一墨家纵音术岂有证据可循?二我是守了你的规矩,来晨昏定省的,所以我再纠缠下去,就是自讨没趣,故作刁难了?”
却听他冷笑道:“知道时辰不早了,还杵在这里干甚?等着听父亲和我讨论墨家还是楚国?”蒙毅身子微微一颤,“怎么?天下居然有先生要等学生的道理吗?毅少爷是要我‘请’你去知止斋不成?”
一个‘请’字让蒙毅背脊发凉,忙懦懦称是,站起身倒退出父亲的书屋。见父亲欲言又止,蒙恬盯了父亲的眼睛,正色承诺:“请爹放心,盯着毅儿的是阿布,绝不会有差池。”
“这小子虽然曾经忤逆混账,但孩儿保证不惜一切教好他,将他引入正轨。如若不然,一切罪责,皆由孩儿一力承当。”阿布是铁鹰锐士营出身的暗卫,武功排得进暗血阁十大暗卫,由他看着蒙毅,蒙武当然没话说。
然而,蒙武还是苦笑摇头道:“……有时候忍不住想,为父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答应了你让他回来,呵呵由你承担……恬儿,你真的觉得这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担不担得起都得担,”蒙恬低唤道,“爹,不管他做过什么又想做什么,孩儿只知道他是您的儿子,我的弟弟……”
蒙武无言以对,站起身留给蒙恬一个落寞的背影。“痴儿……”
蒙毅杵在知止斋门口,等着他的先生,目下咸阳儒家博士宫祭酒——淳于越的到来。淳于越先生,他早年就学于齐国儒家稷下学宫,应二十年前当政的吕不韦广招六国学士的基本国策,而入秦国,当然,他一向对蒙毅自称,入秦乃为弘扬儒家道统。
怎样都好,蒙毅小朋友一向对他没有任何兴趣,小时候各种儒家先生察言观色得多了,来来去去都无甚差别,“都是外强中干只会说嘴的道学先生,也不知为啥我们鬼谷门总是对装模作样的儒家如此客气?”
据说大父蒙骜当年本就出身齐国稷下学宫儒学世家,像这座‘知止斋’,也是大父取名知止而后有定,而后静安虑得的儒家金规玉律所兴建的。
思忖间,三个身影从长廊上走来,蒙武带了两个甲士从身后擦过,“父亲。”蒙毅木然地行礼,蒙武神色漠然,甚至没有看他一眼,转身吩咐大门口的家老过来,交待南下后府内事宜。
蒙毅微微冷笑,这一年来,除了刚回来的那几天,被蒙恬拖去蒙武那里受罚,蒙毅只有在晨昏定省时方才见见蒙武,蒙武也懒得搭理他,完全把他教给了蒙恬管教,父子二人除却遵循着完全模式化的礼节,实质不过形同路人。
父亲翻身上马,蹄下尘土飞溅,深巷杳杳,再也没了踪影。
刚才似乎有眼神的余光向这个方向瞥来,难道他在看我吗?蒙毅咬了咬嘴唇,甩了自己一个耳光,你醒醒吧,在那老头子眼里你是什么,国贼还是逆子,没将你关到血狱一刀杀了,已经是他良心发现了,你究竟还在奢求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先王道何在
“孺子在做甚?”回头望去,淳于越先生一身墨绿色的儒服冠巾,饶有趣味地望着小家伙。蒙毅正心情不佳,哪有空搭理他,只是行礼道:“先生早。”淳于越看出这小子神色中的敷衍,鼻间轻轻一哼,道:“进来吧。”
淳于越抖了抖自己的袖袍,犀利的小眯眼突然发现袍上一小块墨汁,嫌恶地脱了下来抛给蒙毅,“让人换了它。君子衣冠不正,宾者不肃,何以正天下?”蒙毅心下鄙夷,腹诽道:“我墨家祖师爷摩顶放踵,救济无数,却粗布草鞋一世。自古天下自有公论,何须正甚一己之衣冠?就你酸文人,只管耍耍嘴皮子,屁正经事也没干出来,倒配谈正天下?”
新的袍子换来了,淳于越披上,正襟危坐在案前,闭眼问道:“昨日让背的文章呢?背来于先生听听。”蒙毅表情漠然,将整篇中庸背得一字不差,淳于越知他超乎常人的记忆力,嘴上却是颇为不屑道:“诵记不过末技耳,拾前人牙慧算不得什么本事。中不偏庸不易,子思中庸之道,不可须臾离也。”说着又考了他几个理解上的问题,蒙毅均一一对答如流。
淳于越望着跪坐眼前、教授了近一年的十三岁少年,隐隐约约仿佛变成了十多年前他教授的得意门生蒙恬,竟生出几分异样的情愫。“这等锐剑般锋芒毕露的才华,倒与他的兄长少年时有几分相似,只是为何同样都是一股子掩盖不住的聪明劲儿,这小子怎么就瞅着邪气得紧,让人不顺眼不放心?”
“是了,”淳于越捕捉到蒙毅眼角处的一丝惫懒颓唐之色,隐约有些明白看这孩子不顺眼的原因,“也许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到可以轻易地堪破别人的想法,用以敷衍父师长辈,甚至连圣贤之道都可以敷衍。到头来,他竟从未把老夫放在眼里过!” 
淳于一时想不到什么办法治治这小子,沉默了半晌忽道:“听说你兄长让你每天跪默孝经,昨日的可曾写了?拿来给先生看看。”蒙毅愣了愣,答道:“平日里都是在祭英堂那儿默的,所以都放在暗血阁了,不曾带来家里。先生,这是兄长定的规矩。”
淳于越听得这话挑眉道:“哦?你兄长的规矩……怎么?听闻毅儿言下之意,是先生我还看不得管不得了是吧?”蒙毅只觉得淳于越实在无聊,一把年纪了没事找茬,“毅儿没有这个意思,如果先生非要看,毅儿这就让人去暗血阁给您取来,不过耽误了早课,大哥问起来,先生可得帮毅儿和大哥解释……”
“放肆!”不屑的小眼神落在淳于越眼中,小胡子顿时抖了起来,“我堂堂的咸阳博士宫祭酒,若不是看在蒙家的面子上,岂能抽出空来单独教授你这狂妄悖理的小子?这下倒好,老夫传道授业,原来是这般自作多情,圣贤之道敢情就是让你用来搪塞你大哥的,是吗?老夫一辈子阅人无数,你小子休想糊弄老夫……我看你书虽背了不少,道理也能讲的头头是道,却没有一句话往心里去!”
蒙毅暗暗来气:“看来他今天心情不好纯粹要找我麻烦,事后多半又会添油加醋让人跑去大哥那里说三道四,左右逃不过,我又何必受他的气让他好过!”说着嘴一撇,没好气道:“有没有往心里去可都是先生说了算的,毅儿可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做。先生寻毅儿的不是,总要有个理由吧?”
“你——”淳于越哼道,“表里不一,伪也。总算原形毕露了吧,你对先生都能这的态度,可见眼中哪里还有什么‘先王之法之言之德之行’?你兄长就是让你再抄上一万遍孝经也不济事!”淳于越顿了顿,阴阳怪气道:“难怪了他请老夫来对你严加管束,免得将来真成了当年邹衍老儿口中违背伦常祸国殃民的祸根!”
又是祸根?还敢赖在大哥头上,小家伙眼圈一红,说出了憋了快一年的话,“一直以来,毅儿自
问尊师重道,没什么对不起先生的,先生要毅儿说的先王之道,毅儿一样也没有少记。先生要什么,毅儿给什么。既然先生非要毅儿说,那毅儿只能说,在毅儿眼中是没有什么先王之道,先王之道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死理。”
“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秦孝公变法图强,不复先王之法,不循三代之礼,法家商君曰:治世不一道,变国不必法古。夫常人安于故习,学者溺于所闻。如果人人都只服先王之法,都只道先王之言,行先王之行,那么我秦国如今不过西陲一贫瘠蛮荒的小国。敢问先生,又何以离开最遵循‘先王之道’的儒家稷下学宫,来秦国求取功名?”
最后一句话果断刺激到了淳于越敏锐的神经,这个话题一般来说都是入秦儒士最忌讳的,因为只有一个原因——心虚,今日却被这小儿驳斥践踏得体无完肤,偏偏他用的还是法家的理论,这里怎么说也大秦国都咸阳。秦国六代以来以法治国,法家在秦国推行变法成功实摆在眼前的事实,也是让许多儒家子弟最不爽的一件事。淳于越脸色气得铁青,搜索枯肠,一肚子子曰诗云,却又一时间找不出一句话能驳倒这小子,只得抄起案上的戒尺,喝令蒙毅伸手。
谁知蒙毅不为所动,冷冷地望着淳于越,眼角仿佛还带了一丝笑意,“先生,您这样有意思么?其实您不会觉得,您这把用来对付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童子的小尺子,用在我这皮粗肉厚的顽劣小子身上,着实太薄了些吗?”
淳于越气得也罔顾了礼节,挥起戒尺,也不管是哪里,往蒙毅身上砸去,挥到半途,手上一滞,却是被蒙毅格住了。
淳于越虽会一些儒家修身健体的武功,但他不似许多儒家大师一样追求博杂,而是更加专注文学经书,那点捉襟见肘的内力哪里能跟墨家少主相提并论,这下手臂生生地卡在那儿,下不去半分,正憋地脸色通红,只听蒙毅莞尔道:“先生身为博士宫祭酒,想必听说过,毅儿小时候在咸阳有个绰号叫‘博士鬼见愁’,不过读书两年,就气走了五个博士宫的博士,这种小尺子,换了我爹和大哥,通常都是按根算的……”
“不过毅儿还是好心提醒先生,先生在鬼谷门并无自保能力,因为在杀人如麻的兵家眼中,你们儒家君子的学问再是渊博,恐怕也挡不住斗大字不识的匹夫怒发冲冠之勇!”
已经是□□裸的威胁了,淳于越只觉颜面扫地,局面顿时僵住了。“大……大哥……”蒙毅的小手突然下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蒙恬一身戎装立在门侧,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场闹剧。
蒙恬并不理会蒙毅,抱拳拱手,与淳于越道:“先生,铠甲在身,请恕学生不能见礼。”淳于越鼻间轻哼,睨了一样已经跪倒的蒙毅,骂道:“怎么?你小子不是要和先生动手吗?你大哥一来就成懦夫了?不敢了?伸手!”
蒙恬阴寒的目光下,蒙毅只得认命地把左手伸了出去。“两只!伸直了!”淳于越不依不饶道,“我看你孝经也不用抄了,抄来抄去也是白抄!”蒙毅忖道:“为什么人世间总有一些这样的圣人,自己爱说也就罢了,可非要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却从不问别人到底需不需要、适不适合,最后没人接受,他们倒是恼羞成怒,殊不知他们自以为身居拯救者的位置上,其实不过是在乞求别人肯定的孤独的可怜人罢了……”
思忖间,黝黑的戒尺夹着淳于越的怒气一下下甩下来,不多时,稚嫩的手心上一阵钻心的痛,直到渐渐酥麻。
蒙毅偷偷地看了大哥一眼,只见他一言不发,只是倚着门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挨打,心头涌起一股酸气,大哥果然听到了自己刚刚与淳于老头的对话,可是大哥,连你也觉得是淳于老头比毅儿更有理,是吗?
就因为他是先生,毅儿是学生,就顶撞不得他了,是吗?他一颗玻璃心碰都碰不得,我就偏要受尽委屈忍受他的蛮横无理,这是什么尊师重道的道理!
手心夸张地红肿起来,冷汗渐渐从额上沁出,小蒙毅仰起头,望着匾额上祖父手书是的那恣肆豪放苍拙老辣的 ‘知止斋’三个大篆,恨恨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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