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曜沉默地摇头,看来他最开始的设想无法成立了,鬼界的人视他如眼中钉,怎么可能给他那么长的时间在鬼界慢慢融合元神,为今之计,他们取回元神后只能返回阳间,和鬼界相比,人间稍微清静点,古樊在那边的势力也没有鬼界这边大,他们能有更充足的时间慢慢磨合。
“早知道还回去,我就不背这么多罐头了,沉死了!”阿丢倒腾着小短腿,罐头发出碰撞声,它是越听越饿,恨不能一口把所有罐头都吞了。段容枫趁机在它屁股上踹一脚:“少那么多废话,谁让你自个儿乐意的!”
姜文曜二话不说在段容枫后脑勺上抡了一巴掌——又欺负我儿砸!
满轩和阮行面面相觑,两人对这一家三口的相处模式已经无力吐槽了。
走出大约半天,一行人来到第十三层,路上遇到好几拨追杀鬼王的人马,不过都被他们及时避开了,唯一让他们比较欣慰的,就是没听说有大批人员在追杀过程中死亡,看来古樊还没卑鄙到乱杀人来栽赃。
找个僻静角落吃饭休息,段容枫刚把包裹打开,负责守卫的满轩就冲了过来,压低嗓门吼道:“有一队人杀上来了,咱们是躲啊还是迎击啊?”
“又被发现了?”段容枫那双眉毛皱了起来,俗话说上吊还得让人喘口气呢,这群人是成心要惹毛他,让他发飙吗!
顺着满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段容枫先是一愣,揉了揉眼睛再看,然后招呼姜文曜过来,不确定地问:“小蚊子,我没看花眼吧?走在最前面那个不是阿甲吗?”纸人这种物种在鬼界绝对是个奇葩般的存在,不仅造型奇特,所有人都当他不存在似的,段容枫越看越觉得那个飘着走大白脸就是自家的纸人,至于是甲乙丙丁还是其余那些,他就不确定了,反正都长一个样,全是半男不女那挂的。
姜文曜也揉了揉眼睛,那个面无表情,身体发着微微亮光、鬼一样的家伙就是阿甲,可阿甲身后那群是谁啊?不会有人发现阿甲是他的奴仆,抓了阿甲当人质带路吧?没听说纸人还有叛变功能啊!
“后头那个,我怎么看着那么像老冯呢?”段容枫舔舔嘴角,摸摸下巴,借着阿甲发出那点基本可以忽略的亮光打量他身后的人群,越看越觉得眼熟,离得再近些,他狠命地拍了下大腿,朝人群挥手。
怎么能是像,那根本就是!
阿甲身后的冯鹏涛看到段容枫,兴奋地挥舞着大手,那群小弟们有样学样,也都像老大那样举手示意,段容枫的手顿时僵硬在风中,这场面,咋那么像方阵走队列呢!
“哎呀,段兄弟,姜兄弟,终于追上你们了!”冯鹏涛上来就给俩人个热情的熊抱,段容枫嫌弃地把他从小蚊子身上扒下来,暗中在他脚上踩了两下——那是我媳妇儿,是你随便抱的吗!我去抱抱才哲你乐意么!
冯鹏涛委屈地抱着脚玩单腿跳,他这不是激动过了头么,再说他对姜兄弟半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某人怎么总防他跟防狼似的!
“你们咋跑这来了?”姜文曜热情地笑着,背地里在段容枫后腰肉最多的地方狠狠掐了一把,段容枫泪流满面,真疼啊!
“听老齐和老彭说你们来了鬼界,我怕你们吃亏,这不带着小弟们来给你们壮壮声势吗!”冯鹏涛挥手,身后小弟们整齐划一地吼了一嗓子,响声震彻山谷,吓得段容枫几人连忙摆手,这么大动静,生怕别人不晓得他们躲在这是怎么着!
看他们怂怂的样子,冯鹏涛大刺刺笑了两声,让小弟们原地解散休息,他和众人坐在一块聊天。
“齐向东和彭槐告诉你的?他们俩怎么样,没受罚吧?”这是姜文曜最关心的,虽说来的路上没人发现他们,但他还是怕带他们入地府的彭槐会受牵连。
“他俩没啥大事,就是……”冯鹏涛拧着眉毛琢磨措辞,姜文曜和段容枫都紧张了,难道真的出事了?
“我也不知道该咋说,他俩吧,谁知道是谁得罪谁了,反正现在老齐看老彭那眼神跟看仇人似的,老彭跟他说话他都不搭理,我不明白咋回事,想劝都不会劝。”冯鹏涛对此颇为惋惜,如今的他在地府可是有身份的人,收小弟无数,称霸地府的绿林道,连阎王都不得不高看他三分。他也因此结识了不少鬼差,谁不卖他鹏爷个面子,可他就是觉得齐向东和彭槐最顺眼,在他看来,这俩是地府最有人情味的鬼差,他是真把他俩当朋友的。朋友闹僵了,他连劝都没法劝,也是郁闷得不行。不过那头就是闹闹别扭,段容枫和姜文曜这边却是危机重重,两边一比较,他毫不犹豫地带着人马跟随送食物的阿甲进了鬼界,来支援他们。
姜文曜看看段容枫,两人都松了口气,只要他们没被阎王处罚就好,至于闹别扭,估计是齐向东发现彭槐先一步送他们下地府,生气了,有朝一日他们回去,齐向东准保也会找他们的麻烦,说不定又要蹭走他们多少红酒做心灵补偿。
“我说,这才几天没见啊,你这帮小弟的人数咋这么多了?”段容枫扫了眼黑压压的人头,他记得上次在鬼界,冯鹏涛才几十个小弟,咋一转眼就变成好几百了?而且这还不是全部人马吧?
“切,也不看看你鹏爷的人格魅力!”冯鹏涛骄傲地挺起胸膛,他不是第一个在地府混的,但绝对是有史以来混的最好的,究其原因,他是个讲义气的老大,对手下的要求也严格,口碑极佳,自然有更多人来投奔。
段容枫不客气地送他两个中指,噎的冯鹏涛直翻白眼。
“换我问问你俩吧,到底咋回事啊,我这一路赶过来,听不少人说你们的坏话,好像还说要联起手来追杀你们?”冯鹏涛从小弟的背包里拿出几罐啤酒,塞给姜文曜等人几罐,他自己也开了个痛快地喝着。鬼不用吃喝,但他生前习惯了这种做派,以前在鬼界没吃没喝没感觉的日子过得太无聊,因此这回他让每个小弟都背了个大包,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吃喝及可能用到的东西,以防万一。
段容枫砰地打开啤酒灌了大半瓶,打了个酒嗝,气咻咻地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遍,气得冯鹏涛直跳脚,他是个性情中人,最看不惯这种拿朋友当猴耍的小人,关键是这小人不仅不要脸,还是个深度精神病。是个爷们就真刀真枪面对面互砍,那叫本事,那叫气概,整天躲在背后算计人算什么能耐,他鹏爷第一个瞧不上这种货色!
“你们放心吧,再有人来欺负你们,看我鹏爷怎么收拾他们!”冯鹏涛说得慷慨激昂,他那帮小弟也真给面子,全都振臂高呼,姜文曜这头的几个人同时竖起手指做“嘘”的动作,现在不是打不过,是根本不能打,他们不能动手,冯鹏涛这群人也一样,都得老老实实躲起来,将过街老鼠的行程进行到底。
冯鹏涛一听就不干了:“那怎么行?鹏爷我什么时候那么窝囊过!咱又不是没有人,咱就跟他硬碰硬!”
小弟们又开始叫嚷:“硬碰硬!硬碰硬!”
段容枫眼角抽了抽,手掌猛地翻起,一团红光冒出来,差点烧了冯鹏涛那张大黑脸。
“还敢说没窝囊过!上回是谁差点被人家全歼的!”段容枫张牙舞爪翻老账,姜文曜好奇地听着,他没问过段容枫在鬼界的详细经历,对这段故事一无所知。
冯鹏涛憋红了脸,吭哧着反驳:“那,那次是意外,是对手太下流,偷袭我们!”
“可拉倒吧!”段容枫不屑地摆手,“人家就是真刀真枪跟你干,你就打得过了?你自己个儿不要命,别拖着那群小弟下水,他们可都是等着转世轮回的。”
冯鹏涛扁扁嘴,还想说什么,被姜文曜打断:“咱们不是来挑事打仗的,低调点没什么不好,这里已经是十三层了,你们返回去我不放心,要不就跟着我们下去吧,取了东西尽快回去,别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姜文曜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冯鹏涛没再反驳,噘着嘴去嘱咐小弟们不准找麻烦,小弟们心有不甘,但老大的话必须服从,他们保证夹着尾巴,绝不主动惹事。
休息得差不多了,段容枫和姜文曜一商量,把满轩和阮行打发到队伍的最后头盯着,既防止这百十号人出问题,也能时刻观察背后的形势,他和姜文曜在前面带路,阿丢和阿甲先行一步探路,一行人浩浩荡荡专挑犄角旮旯前进。
人一多,速度就慢了,原本半天就能走完的路程,他们愣是走了一整天,来到鬼界第十八层的一处山洞,姜文曜停住脚步,他能感应到自己的元神就在里面,取出元神,他们这次的鬼界之行就算达成目的,接下来只要平安回到上面,通过地府返回人间就行了。
“你们在外面等一会,我进去把东西取出来。”姜文曜看了段容枫一眼,段容枫点头,如忠诚的卫士般立在洞口,其他人也都各找地方严阵以待。
姜文曜的身影刚在洞里消失,最外侧的满轩和阮行就竖起了耳朵,他们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113|6。30
“是不是我刚才听错了?”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满轩疑惑地问阮行,阮行摇了摇头,他刚刚也听到声音了,可奇怪的是周围除了他们的人就再没有其他人影了,鬼界又不像人间有那么多蛇虫鼠蚁,除了人没啥能弄出动静。
“临门一脚,还是警惕点好。”阮行拍拍满轩的肩头,让他继续在附近放哨,阮行小跑着到前面和段容枫说明刚才的情况。段容枫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眼睛始终没离开过洞口:“咱们一路浩浩荡荡的走到这,你以为古樊当真不知道?他要是眼睁睁看着咱把东西拿出来带走还不管,干嘛赶在这节骨眼回鬼界!”
段容枫冷笑,虽说一路他们都在被不明真相的白痴们追杀,但那点威胁对他们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他相信古樊也清楚这点,古樊会鼓动这群人追杀鬼王,并不是想借他们的手杀掉姜文曜,而是变相向他们挑衅,间接告诉他们:他才是鬼界至尊,他操控着鬼界的一切!
这也意味着,古樊肯定藏了大招,在最关键的时候放出来,眼下就是最关键的时刻,古樊在哪跳出来他都不奇怪。他唯一担心的就是独自进洞取元神的姜文曜,一旦古樊收到风声,在洞里设下埋伏,小蚊子可就危险了。
阮行被段容枫笑得有点发毛,讪讪地回到满轩身边,两人戒备着。另一头,姜文曜进入洞穴后抖抖肩膀,两肩的幽冥之火点燃,火星飞舞在他的周围,为他照亮前路。
走过熟悉又陌生的山洞,姜文曜脑海里重现着当年他把元神藏进来时的景象。子枫在他面前灰飞烟灭,而且是被天地至宝的番天印所伤,连幽冥之火都很难将其复原,他心灰意冷,想随着子枫消散,但他明白,没有了子枫,鬼界再没人能把番天印送回天上。他已经因为自己的执拗付出惨痛代价,说什么都不能让番天印落到别人手里,所以他义无反顾将元神分离,承受巨大痛苦将番天印封印,再将元神藏在鬼界十八层的下面。每走一步,那份被刻意遗忘的痛苦就会清晰一分,即便爱人重回他身边,他依然无法抵御心如刀割的痛楚。姜文曜站住脚,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让自己从过往的纠缠里挣脱出来,直到呼吸平稳,心情也不再大幅度起伏后,才重新迈步,这次他很顺利走到了洞穴最深处,那是一道石墙。
站在石墙前面,姜文曜张开双臂,任由身体随意地贴在墙上,元神的召唤像战鼓敲击在他的心头,灵魂仿佛要脱壳而出,他放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到胸口压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一股巨力将他生生拉进了石墙里。
石墙像一片密封的泥沼,人身处其中会有很严重的窒息感,姜文曜以前是鬼体,尚且有种举步维艰的感觉,如今还带着个肉身,阻碍愈加明显,身体好像陷在没凝固的水泥里,每走一步都要消耗他大量体力。姜文曜不断放松自己,让元神间的牵扯做牵引,拖着他的身体前进,即便如此,他依然用了三倍的时间才走出那片泥泞。
一脚踏出来,姜文曜重新燃起幽冥之火,随着火光的亮起,一个中型客厅大小的空间显现出来,这是片空旷的空地,用肉眼就能看到四周包裹着的凝固状物质,那感觉就像这里是个隐藏在水泥里的气泡,只有这小小的一方之地能让他暂时喘息。
空地的正中央站着个人,那人长发及腰,穿着纯黑色的长袍,俊美如神,不过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脸色惨白,一双本该炯炯有神的眼睛无神地半睁着,像在哀叹着什么。姜文曜慢慢走到那人面前,直视着那双早已没了心的眼睛。
那一刻,姜文曜仿佛听见内心有个声音在对他说:“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姜文曜扯了扯嘴角,嘴里却满是苦涩,这个半透明的人影就是他的另一半元神,里面不仅封印着害鬼界被涂炭的番天印,还有鬼王的神智,以及全部力量。
姜文曜伸出手在自己的另一半元神上摸了摸,最后停在心口,平滑的胸腔有种不和谐的僵硬,呈四方形状,那就是被鬼王用元神封印的番天印。
“是时候把你还回去了。”姜文曜喃喃自语,然后伸开双掌,紧紧抓住另一半元神半透明的双手,黑色的幽冥之火炸亮成无数摧残的幽绿火光,围绕着他们,半透明的人影似乎笑了笑,身体愈加透明,在和姜文曜完全重合后彻底消失。姜文曜闭上双眼,引导着这股力量在身体内游走,他还没有将这部分元神真正吸纳,只能暂时藏在身体里,等回到阳间再从长计议。
收回元神,姜文曜再次深吸几口气,重新进入水泥一样的介质里,艰难地往外走。在这段路程里,即使是幽冥之火也很难起到照明的作用,他只能依靠感觉和方向感来辨别方向,走到大概一半的位置上,姜文曜突然感觉不太对,本来就让人很不舒服的空间里,似乎隐藏了个极度危险的东西。
姜文曜这么想着,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用尽全部力气向后退去,那东西没想到姜文曜会躲,劈过来的一掌落空了。可他并没打算就此罢手,反而快走几步扑到姜文曜跟前,再次挥出一掌。
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