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师对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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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师对招-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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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小妞。”他恨声骂着,并推开挡在身前的人,暗怨县太爷非要他们“悄悄地”除掉那女人,害他行动多受限制,不然他早在见到那小妞时就一刀结束了她。

混入人群中的林紫萱经过这次短兵相接后,浑身充满了警觉。她小心地跟随在小贩们的车马后,留意着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

然而在靠近衙门时,车马行人渐渐稀疏,这可让失去保护的林紫萱困扰了。

她站在一家正在拆卸木板准备开门的店铺屋檐下,注视着斜前方有着朱门石狮的县衙。她记得昨天林大鹏带她匆匆经过这里时,大门是开着的,可现在却大门紧闭,也看不到有人走动。可是登闻鼓就在那里,在大门口前的台阶下,她只须跑过去,就能抓住鼓槌,就能击鼓喊冤,就能让大人们开衙升堂,就能救出爹爹。

无数个“就能”在眼前闪过,她摸摸胸口,安然放置在那里的状子给了她信心和勇气,她数着步伐往登闻鼓走去。

还好,十步、二十步,她没有遇到阻挠;三十步、四十步,她仍在大步走。

终于,鼓出现在眼前,她成功了。

她兴奋地加快了脚步。

忽然,一群男人由大街上奔来,领头的正是那个让她害怕的县尉刘琨。

不用说,他们是为杀她而来的。

这群为虎作伥的恶贼!气愤和绝境让她忘记了所有的胆怯,她提起脚就往巨鼓奔去。感谢自幼辛苦劳作的锻炼,她有双有力敏捷的腿,当她飞奔至鼓前时,她的心几乎因为成功的喜悦而跳出胸腔。

可是,面对这个能救她于苦难的救命鼓时,她愣了。鼓槌不见了!

看着光秃秃的鼓面,她惊讶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来不及细想,握紧拳头就往鼓面打去。

可是,拳头打在巨鼓上,那闷闷的声响甚至无法传入二丈外的朱门内。

“臭丫头,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声咒骂中,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她的肩,那力道让她的身体往后仰倒。眼看真要被拖走了,她想起谭步平“抱住登闻鼓”的话,立刻挣扎着扑向大鼓,跪坐在地上紧紧抱住鼓架,将脸埋在手臂里,任他们如何打骂都不松手、不抬头。

这石砌的鼓架足有小树干那么粗,她的双臂紧紧缠在上面,果然让那群恶棍傻了眼。一时之间没人能将她的双臂与石柱分开。

“砍了她的胳膊。”刘琨恼羞成怒地吼道:“打晕她。”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同时,街上响起惊人的马蹄声和车轮声,满天黄沙随风飞扬,直呛人鼻息。

“啊,运沙车失控撞来了。”

“快跑啊!”

一片惊呼夹杂着脚步声,林紫萱身上的压力骤然减去。她吃惊地抬起头来,透过满目灰尘,她看到两辆马车正飞驰而来,那些官兵则四处逃散。

还来不及松口气,有人从身后一把抓住了她。



 第四章

“放开我。”她惊慌地准备再次抱紧救命鼓。

来人抓住她的胳膊。“松手,快!”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本能地放开了手。

立刻,她的身子被拉离鼓架,随即震耳的巨响擦身而过,地面似乎在颤动,几声刺耳的噪音显示车沿擦撞上了大鼓,可是林紫萱此刻什么都没注意,只注意到解救自己的人。

“谭公子……”她惊喜地喊,可被阻止了。

“先别说话,快走。”

她用力站起来,可是脚底下发软,呼吸困难,谭步平搀扶着她绕过巨鼓,往衙门后面僻静的街道跑去。这里没有灰尘,视线清晰。

一辆马车出现在前方,林紫萱认出那是早上送她来的马车。

“你的车?”她轻声问扶着她奔跑的谭步平。

“没错,快上去。”

车夫一看到她,立刻伸出手拉着她,谭步平从后面托起她,让她坐进了车内,而他随后也上了车。

车门关上,马车立刻快速离开。

“谭公子,你怎么来了?”林紫萱彷佛做梦似的问他。

他收回注视着窗外的目光,掩好窗帘望着她,脸上没了一贯的轻率笑容。“你实在莽撞,就因为昨夜我忘记交代一句话,你就有理由自己跑来送死吗?”

本来对他充满感激的林紫萱,面对他冷峻的神色,一时无从回答。

“真蠢,抱着鼓架能救命吗?他们只需敲你脑袋一下,就能达到目的。”

林紫萱拨开额前的散发,不服地反击道:“我也许蠢,可那不是你教的吗?‘抱住鼓,让他们连人带鼓拖进大堂去喊冤’?”她模仿着他的口气。

“说什么疯话?我怎会教……”他忿忿不平的驳斥旋即消失在口中,因为他想起昨夜在绍春的马车上,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不由得无力地往后一靠,哀叹道:“姑娘,你的大脑里塞了什么?鸟毛吗?那是我开玩笑的,怎能当真?”

“开玩笑?谁知道你谭公子是在开玩笑?”林紫萱委屈地说。

看她满身凌乱的模样,谭步平双手抱拳求饶道:“好好好,算我误导了姑娘,那小生今天舍命相救,好歹也算将功赎罪了,姑娘别生气。”

见他求和,林紫萱自然不再有抱怨,转而感激地说:“公子对紫萱的功岂止今日一件,若非公子,紫萱昨夜就命丧黄泉了。紫萱对公子除了感激,不敢生气。”

谭步平嘻嘻一笑,再次掀开窗帘往外查看,提醒道:“姑娘知道就好,感激就不必了,谭某说不定哪天也会求姑娘援手呢!”

见他恢复了往日性情,不再严厉,林紫萱也觉得轻松了起来,不由得学他谐戏的语气笑道:“只要公子需要,紫萱万死不辞。”

两人这一路轻松说笑,一直存在他们之间的紧绷气氛改变了。

一束头发垂下额头,林紫萱猛然想起自己的发髻早就散了,一直还没来得及梳理。急忙撩起头发,往脑袋上一模,发现簪子没了踪影,不由得羞愧地想,自己真是糊涂,竟然披头散发地与他坐在这里说笑,真没规矩。

见她忽然不说话了,还面红耳赤地用手指梳理着头发,却越弄越乱,谭步平探手入袖取出一把小木梳递给她。“用这个吧!”

看到他将那么私人的东西拿给她用,林紫萱更加羞愧,咕哝道:“不用了,紫萱莲头垢面,让公子见笑了。”

谭步平逗趣道:“那原非你之过,可明知如此还不改过就是你的错了。”

林紫萱心虚地问:“我的头发真的很乱吗?”

谭步平本不想告诉她实话,怕让她更难堪,但又希望她把头发梳整齐,便轻描淡写地说:“乱如飞蓬。”

“啊,那么糟糕啊!”她满脸通红,惊慌失措地一把抓起梳子就往头上梳,不料竟痛得瑟缩了一下,脸上的红晕倏然消失。

“怎么?那些狗东西打你啦?”一直注视着她的谭步平立刻发现了她的异常,急忙凑近她,想看看她头上是否有伤?

“没什么.只是被打了几下有点痛。”林紫萱急速往后退,避开了他的碰触。

可是由头上的痛,她很快就感觉到除了头部,她的肩膀、后背也在痛。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下手真重,如果不是谭步平及时出现,她真会被他们打死在鼓下。

想到这儿,对谭步平的感激之情再起,她一边梳头一边问:“公子的救援之计好巧妙,那车里的沙土是哪里来的?”

谭步平因见她忽然避开自己,心里很不高兴,但也对她的洁身自爱有丝心喜。此刻见她神态平和地跟他说话,自然很开心,立刻眉飞色舞地告诉她。“那是两辆停在东大街的运沙车,吴胖子正在大兴土木,扩建他的衙门,因此每天都有运沙石的车进出,我在驾马的辕上做了手脚,再猛击马身,它不惊都不成。”

接下来,他将如何把尖锐的金属绑在车辕上,让马在跑动时被扎得受惊,一路沿着熟悉的道路狂奔而去,满车的黄沙随风飞扬驱散那群恶魔的过程告诉了她。

因为他言语幽默,神态夸张,不时惹得林紫萱开怀大笑。

“喔,谭公子,你的恶作剧还真有效,可是当你做手脚时,难道都没有人发现吗?”擦着笑出来的泪水,林紫萱问他。

他得意地摇摇头。“你错了,做这等事,何须本公子亲自出马呢?是小阿金,也就是外面赶车的那个小子去做的,本公子只要出谋划策就行。”

“小阿金?”林紫萱醒悟地问:“他是阿金伯和阿金婶的儿子吗?”

谭步平赞赏地对她说:“正是,你果真很聪明。”

被他夸奖,林紫萱觉得好高兴。许多人都夸她聪明,就连昨晚在谭家老屋,阿金婶也夸过她,但没有一个人的赞美能像谭步平这样带给她欣喜。

可是欣喜中她也有遗憾。“聪明有什么用,不识字的白丁,只能被人欺骗。”

“那不是你的错。”

林紫萱讶异地看着他,想不到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的他也会如此安慰人?!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她的眼神让谭步平觉得有趣,他知道她为何诧异,但他不会解释,这就是他的个性:不解释、不在乎,随人爱怎么说、怎么想,他只按自己的想法过生活。

“不是,你说得很对。”林紫萱移开眼,将手中的梳子还给他。“还你。”

他靠在车板上,看看她手中的梳子,纳闷地问:“还我?你还没梳好呢!”

“就这样吧,我的发簪掉了,没法盘起来。”林紫萱拉扯着自己随意编成的组组长辫子低声说,从未跟男人说过这样的话题,因此她觉得很尴尬。

“那你先留着吧,等我们找到发簪后,你还用得着。”

听他说“我们”,而不是“你”,林紫萱心头产生了一种暖融融的异感,这是她从没有体会过的陌生感觉,让她既兴奋又惶惑。

不敢再跟他说下去,她小声道谢后,收起了梳子。

谭步平一直看着她,被她脸上迅速变化的表情所吸引。与过去他接触过的女人相比,眼前这位该是表情最多、变化也最细微的一个。而且,也是最美丽的一个。

她的肤色红润细腻,仿佛有一抹红光从她的皮肤下透射出来,将红晕均匀地涂抹在那娇艳的面颊上,他渴望伸手触摸她,感受那细致的触感。

他停在她脸上的探索目光炽热得让林紫萱更不自在了,她转身面对窗子,掀起窗帘一角看看外面,旋即忘记了羞涩,惊讶地间:“我们是要去哪里?”

“九华山。”他简单地回答,并提醒她。“放下窗帘,不能让人看到你。”

“可是外边除了山林,没有人。”

“有,等会儿会经过两个村子呢!”

林紫萱闻言赶紧放下窗帘,随口问道:“听说九华山很美,可是那里只有寺院庙庵,我们去干嘛?”

“送你入庵为尼,我进寺为僧,大家都看破红尘,得道成佛?”他嘻笑着说。

听他又在胡言乱语,林紫萱又羞又急,轻声指责:“谭公子可不能乱说话?”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乱说话啦?”谭步平神色不改地说:“看看你,都过了十八,连个婆家都说不成,看看我,二十四了连门亲事都定不到,如此,我们不是上天注定佛座前的童男女,又是什么呢?”

“我可不是没婆家。”林紫萱红着脸争辩,可在他咄咄目光下,又转开了脸。

“不是吗?那你的婆家是谁?”谭步平并不为引起她的羞愧感而抱歉,依然穷追不舍地问。

“是……是因为我不想要。”她一甩辫子道:“再说那也不关公子的事。”

“哈哈哈,有趣的小紫萱。”谭步平大笑起来,双腿抬起,交叉着蹬在对面的车板上。他的笑声爽朗悦耳,富有感染力,让林紫萱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笑了。

谭步平确实很开心,他原是为了说点轻松的话题,化解两人间的不自然和她被迫杀殴打后内心的恐惧感,不料天真单纯的她让他获得了意外的好心情。

“你是在笑我吗?”见他久笑不止,林紫萱忍不住问他。

“是,是笑你。”他笑容可掬地回答,见她颦着一双秀眉,又接着说:“也是笑我。瞧,我们这样喜怒形于色的凡夫俗子,如何能成为佛前的童男女?就算我们放弃自我,皈依佛门,佛祖肯定也会因失望而把我们赶走。所以,我入不了寺,你也进不了庵,还是好好在凡尘中苦修为人之德吧!”

听完他的话,林紫萱以一种新的目光看着他,真诚地说:“谭公子,你说的话紫萱听不太懂,可是很爱听。”

谭步平举起一只手横放在她眼前。“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消受不起。”

“什么眼神?”林紫萱低下头,从他手掌下看着他。

他赶紧跟随她的视线移动手掌。“看佛像的眼神。”

“乱说,我可没有用看佛像的眼神看你。”这样的姿势让林紫萱的背很痛,于是她坐起身来说:“公子虽是好人,可是还不能跟佛比。”

见她不再以崇拜的目光盯着自己,谭步平松了口气,他可不习惯被人崇拜,因为那往往伴随着更高的要求而来,而他不喜欢按别人的要求行事。放下手,他惬意地靠在车板说:“那是当然的,本公子风流俊逸,怎能与那石头泥人相比。”

“可那石头泥人是佛耶!”

“佛又怎样?佛当济世扶倾,普渡众生,而不是冷冰冰地被供在石洞里、裨翕中只接受善男信女的顶礼膜拜,不问世间不平。”

“佛怎么能生于凡尘?”

他轻轻一笑。“没错,佛不能生于凡尘中,而该生于人心里。”

他的声音不大,车轮声太响,林紫萱为了听得更清楚只好凑近他。“佛能生于人心中吗?”

“只要你想要就能。”说完,他闭上眼睛,像她第一次见到时那样,懒懒地,似睡非睡地靠在车内。

林紫萱也不再说话,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的景色,回味着他刚才说过的话。他说的话虽然深奥,让她似懂非懂,但确实是她爱听的话。在林家湾,见闻最多、能说会唱的人当属她的邻居林五娘。五娘曾是京城有名的风尘女子,后来与在京城打铁的林五伯相识,林五伯花钱替她赎了身,娶回林家湾做了五娘。

林紫萱自小爱去她家,听她说古道今。她肚子里的诗文词曲很多,可惜不识字,只能口述,若非林五伯看得紧,林紫萱相信五娘会很愿意给大家说书唱戏呢!

“那个林大鹏真的只是你的邻居?”半晌没开口的谭步平忽然问。

“啊?!”林紫萱一楞,随即会意过来。“是啊,他是我的邻居。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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