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师对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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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师对招-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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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没事。”看到她恢复了斗志,薛绍春也很高兴,这个女孩有种让人想呵护疼惜的特质。他看着天空,幽默地说:“再说那只是一间客栈,我不过是个赚点蝇头小利的生意人,他们能把我怎样呢?倒是我的兄弟可惨了。”

他看着谭步平。“官兵似乎对你很有兴趣,你的房间被搜查得很彻底,我告诉他们你回家了,如此看来,今夜你也与林姑娘一样不能回去。”

谭步平耸耸肩。“哈,我可一点都不吃惊,吴胖子早就视我为心头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这个耸肩动作使他与林紫萱的肩膀碰在一起,林紫萱这才注意到他有个宽阔的肩膀,而薛绍春的话立刻将她的注意力从那个宽肩转到了他们目前的处境上。

“既然今夜你也得流浪,那林姑娘就由你来安置吧!”薛绍春的语气轻松,丝毫不像他正描述的情况。

“安置她?”他扭头看林紫萱,忽然身子前倾,敲敲车门喊道:“去老屋。”

然后又目光闪闪地对林紫萱说:“绍春说得不错,既然今夜我俩都无家可归,那你就跟我走吧!”

看着他一下生气、一下没正经、一下又眉飞色舞,林紫萱不由得有点踌躇,她本能地转向温文尔雅、更易让人信赖的薛绍春。

薛绍春看出她有疑虑,便笑着对她说:“放心跟他去吧,他是好人。”

“谢谢您。”面对他宽厚的笑容,林紫萱安心不少,回报他一个感激的笑容,这个笑容让谭步平大为不悦。

“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该感激的人?”他身子一仰,靠在身后的车板上,阴沉着脸问林紫萱。“是谁帮你写状子救你爹?”

“你。”见他骤然转变的情绪,林紫萱小心翼翼地回答。

“今夜是谁敲你的门救了你,又带着你连夜大逃亡?”

“你。”

“现在又是谁要安置你过夜?”

她看了眼静坐一旁笑而不语的薛绍春,迟疑地回答:“还是……你。”

“没错,是我。”他浓眉一扬,对她简单的、不具感激意味的回答很不满。记忆里,他从来没对谁这么好过,可是她竟然将感激的语言和美丽的笑容送给他身边的男人。

而那男人帮过她什么?

充其量就是提供了她一张洗染房内并不安静的床,睡不到一更就被宵小杀得夜奔荒郊坟地。还有就是提供了这辆将三个人挤得如同榨油杆下的菜饼似的马车。可她竟对他感激成那样,似乎完全忘记了谁才是真正帮助她的人,尤其是此刻,当她张着无措的眼睛望着他,好像他才是那个不知感恩的人时,他非常不痛快,觉得有必要帮助她弄清楚谁才是她该感谢的人。

“还有——”他坚决地、认真地提醒她。“从今天见面起,被你一再纠缠,一再冒犯、一再惹恼,一再得罪,却不计前嫌一再帮助你的人是谁?你去而复返,磕头赔礼,寻求帮助的人又是谁?”

他连珠炮似的问题和越来越趋近她的脸,让林紫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知不知道你的恩人究竟是谁?”他用一根手指头指着她的脸追问,然后不等她回答,手指头一转,对准自己的鼻子。“是我!记得了吗?是正在你眼前的,人称‘神笔判官’的我,谭、步、平。”

“嗯……”林紫萱连连点头,紧握着他写的状子,小心地紧贴着车窗,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惹恼他,他确实帮了她大忙,而且,他是个非常小心眼的男人。

“说出来。”他命令。

“我记得了。”她急忙回答。

“谭公子,到了。”

就在这时,车子停了,车门外传来车夫的声音,但谭步平的眼睛并没有离开林紫萱的脸。

确定她的回答是认真的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警告道:“你要是再搞错对象,小心我收回状子。现在,跟我下车去。”

他的威胁立刻生效,林紫萱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他往车门挪去。

与上车时一样,不等她看清楚车外的景物,他已经拉过她、将她抱下了地。

从来没被男人这么又拉又抱过,她说不出是羞愧还是难堪,只是低声表示着不满和窘迫。“我会自己下车,你干嘛总是这样鲁莽?”

“我的鲁莽可比你逊色许多。”他反唇相讥。

车内的薛绍春有趣地看着他们,发现自己成了多余的人,便高声喊道:“我走了,两位好好照顾自己啰!”

林紫萱立刻停住脚步回头对他说:“谢谢您,薛……”

“忙你的去吧!”谭步平的声音压住了她的感谢,头都不回地向后挥挥手。

马车掉头离去,他训斥林紫萱。“不长记性的女人,你该感谢的人在这儿。”

“可是……”

林紫萱正想辩解,身前的一道门开了,一个身披短袄的老人手提一个灯笼出现在门口,看到月光下的谭步平时,笑容在满是皱纹的脸上漾开了。

“啊,是少爷回来了?!”

“阿金伯,是我。”谭步平轻快地走过来。

“果真是少爷,我听到马蹄声,就寻思着是少爷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阿金高兴地喊,将门推得更开。

谭步平立刻示意林紫萱跟随他进了大门,阿金将门关上,看着跟在少爷身后的林紫萱,口气略微迟疑。“这位姑娘是……”

谭步平立刻接过话说:“她是林家湾来状告吴胖子的,今夜先在这里住一宿,明早得去击鼓。阿金婶呢?”

“我在这儿。”一个声音宏亮,面容慈祥的女人从里面出来,围着谭步平转了个圈,高兴地说:“少爷,你可回来了,阿金婶可想你啦!”

“我也很想你啊,可是现在太晚,我们明天再说吧,我好困。”谭步平说着打了个哈欠,指指林紫萱。“你先照顾她住下——哦,对了,你饿不饿?”他问林紫萱,可没等她回答又对阿金婶说:“找点东西喂她,带她去赏琴轩,让她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劲击鼓,跟吴胖子斗。”

说完,他没跟林紫萱说一个字,径自穿过庭院,往林荫掩映的另一头走去。

“少爷,等我给你掌灯。”关好门的阿金伯急忙提着灯笼追他而去。

阿金婶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对林紫萱笑道:“看我,只忙着跟少爷说话,怠慢了姑娘。”

“不碍事,是紫萱深夜来此惊扰了阿婶和阿伯。”林紫萱小声地说。

阿金婶看着她娟秀的容貌,喜爱地说:“姑娘真会说话,不过这样的惊扰可是阿婶求都求不来的。来吧,跟阿婶进屋去。”

说着,她摘下悬挂在院内的一盏灯,引导林紫萱进了屋。

越往里走,月光越淡,阿金婶手中昏暗的灯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因此林紫萱只能看到眼前的路,并不能看清四周的环境。

“阿婶,这里是谭家老屋吗?”她听到脚下的木地板发出咯咭声,猜想这屋子应该有些年代了,是所名副其实的老宅。

“是啊,这是少爷的曾祖建的,到少爷这辈就四代了。”阿金婶叹息道:“盖这么大的屋,该有四世同堂、子孙满屋才好,可惜谭家香火不盛。”

对阿金婶的感叹,林紫萱很好奇,可是想到初入人家,不便多嘴,于是沉默地跟着她走进一间干净舒适的房间。

“今夜你就在这里睡吧!”阿金婶将灯放在桌子上将其挑亮后,对她说。

看着这间门窗棂花玲珑剔透,雕梁画栋风雅华贵,陈设的家具古朴精致,而且宽敞舒适的房间,林紫萱惊奇地问:“是谁住在这里吗?”

阿金婶用手摸索着光洁的桌面,道:“没有人,这里是老夫人的卧室,十年前夫人去世后,老爷带着少爷到京城去了,这房就一直闲着,三年前老爷过世,少爷让我随便处理这里的东西,可我宁愿保留这房里的一切,就当夫人、老爷还在。”

“那、那我不能睡在这里……”一听这里是谭步平父母的居所,林紫萱当即惊慌地想离开,但被阿金婶拉住。

“姑娘不要担心,这是少爷安排的,再说,这么晚了,我也没法给你弄出一张床来。少爷可从来没带姑娘回家来过,更别说还是位美姑娘?若老爷、夫人天上有灵也会高兴的。”

她的话让林紫萱很不好意思,她低垂着头,扭着手指头说:“阿婶取笑了,紫萱不过是身陷困境、穷困无知的村姑,谭公子仗义相助,紫萱感激不尽,只是我从来没睡过这么大的地方,也不敢冒渎前老爷和夫人。”

“姑娘不光面相长得美丽清秀,人也聪明伶俐。”阿金婶赞许地看着她。“放心吧,我家主人都是活菩萨,不会怪你的,今夜就好好睡一觉。”

说着又关心地问:“少爷说姑娘是林家湾人,那杀千刀的吴胖子又害人了?”

“嗯……”她的慈祥和关心让林紫萱情不自禁将家里发生的事简单告诉了她。

听了她的叙述,阿金婶又连连咒骂了数声吴胖子,骂完了,又去厨房取来一些吃喝的让她吃,安慰她好好睡觉,说明天一早阿金伯会让人驾车送她进城去敲登闻鼓,让那贼官在知县大人面前现出原形。

没法拒绝这好心的安排,林紫萱只得睡在谭家原本女主人华丽舒适的四柱大床上,可一整夜她都睡不安稳。

黑暗中,她的思绪如同脱缰之马。一会儿想谭家这所古老大宅的前主人,一会儿又想到不知在哪里睡觉的谭步平。在闭塞的林家湾,她的见闻不多,只知道青阳城的谭老爷很有学问,在京城的官学做先生。现在看到这所大宅子,她很好奇,谭步平有这么舒适的家,为什么不回家住而要住在客栈呢?那不是白花钱吗?

想起刚才一路进来都没看到什么灯火,她想,难道是这里太寂寞?还是这里有太多失去亲人的伤心往事?

阿金婶说他娘是十年前去世的,他爹也死了三年,而他看起来并无其它兄弟姊妹,难怪阿金婶说谭家香火不盛,果真是不盛。想想他孤独一人也够可怜的,难怪行为乖张,性情那么不正经,没娘疼、没爹教的孩子嘛!

想着他的孤独,她心里充满了同情和怜悯,对他的不满也随之减轻,甚至对他吊儿郎当的个性也能理解,何况他还帮了她大忙。

摸摸紧贴胸口的状子,她对谭公子的感激之情更盛了,心思也不由得转到了天明的击鼓喊冤上。唯一的希望是那位于知县能接下她的状子,为她伸冤做主,放了她爹,然后父女两人回家去,一家人再苦再难过也不分开。

可是,缺德无良的吴县令会放过她吗?她早听说过吴县令贪财好色,已经娶了十几房妻妾仍不知足,因此她担心即便告赢了,他以后也许还会再对她下手。

唉,我能逃脱他的魔爪,护住清白之身吗?

种种忧虑困扰着她,让她时而为家人的未来担心,时而为自己的命运担心。

就在这样的忧虑中,她迷迷糊糊地熬到了天亮……



当朝阳将谭家老屋照亮时,谭家的马车缓缓从后院驶向大门。

林紫萱此时坐在车上,再次从窗口打量着这古朴的建筑和美丽的庭院——

如果说昨夜她感觉到老屋的“老”在明亮的白天得到了证明的话,那么她在阳光中看到老屋的“雅”则是她昨夜没有认识到的。

谭家宅院是以老屋为中心建造布局的,因此称为“老屋”。它位于院子中部,左右各有一个独立小院。回廊连接着三处建筑,并区隔出富有田园风光的瓜果园地和花园,老屋的后院附带天井、石磨和马房,同样散置山石树木,显得古朴雅致。

这份雅致和秀丽深深地吸引了她。

“姑娘,路上要小心,如果遇到麻烦就跟随马车回来,少爷会帮助你的。”

当马车驶出大门时,站在门边为她开门送行的阿金伯和阿金婶对她说,将她的视线由庭院转到了大门。

“会的,我会。”林紫萱感激地与他们挥手道别。

这对老夫妇是仁慈的,当今晨她坚持要自行离开时,他们不答应,非要车夫送她去,否则就不开门放行。阿金婶还为她做了热呼呼的早饭,让她吃饱了再上路。对他们的好心肠,林紫萱很感激,只好依了他们,不过她会在一到大街后就让马车回来,以免连累无辜的好人。

是的,不仅阿金婶夫妇是好人,就连吊儿郎当的谭公子也是好人,经过这一夜所发生的事,她觉得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不过她已经得到他很多的帮助,也给他惹了不少麻烦,因此她不想再打扰他,而她相信,谭公子一定也很希望摆脱她,不然他不会从进了谭家老屋后,就一次都没来看她或者问候她……



深秋之际,晨风已经带着凉凉的寒气,但城里的集市仍然人来人往,商贩众多,其热闹程度让林紫萱惊讶不已,长这么大,她何曾见过这等热闹景象?

然而想着怀中的状子,她无暇观赏热闹街景,匆匆在大街口下了车,让马车返回谭家老屋后,独自沿着拥挤的街头往前走去。

昨天林大鹏已经带她在县衙门前经过,因此她知道怎么走。

不料她刚走了几条街,正想越过身边一辆载满木柴的推车时,前方的路突然被人堵住了。

她惊讶地抬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身穿短衫、满脸落腮胡的男人,不由大惊。因为她认出他正是那日跟随吴胖子到林家湾催租、欺骗她爹娘签下卖身契的官差中的一个。

她明白自己已经被吴胖子的人盯上了。心里虽然惊慌,但仍冷静地问:“这位大哥为何挡住小女子的路?”

那男人低声威胁道:“不要声张,乖乖跟我走,否则让你难看。”

乖乖跟他走?妄想!

她灵机一动,故意大声地说:“这位大哥认错人了吧,小女子从未见过你,怎能跟你走?”

她的声音立刻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不少人停下脚步向她望来,推车前的木柴主人也探出头来向他们张望。那个衙役立刻眼露凶光,向她趋近。

林紫萱哪能让他靠近?立刻利用身边的推车移动之时,抓起车上的木柴向他劈头打去,趁他发愣抚头时,转身绕过木柴车往人多处跑去。

那个衙役没想到她敢在大街上反抗他,猝不及防,脑袋被她用木柴连打了好几下,一时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奋起追赶时,林紫萱已经消失在车流人群中。

“该死的小妞。”他恨声骂着,并推开挡在身前的人,暗怨县太爷非要他们“悄悄地”除掉那女人,害他行动多受限制,不然他早在见到那小妞时就一刀结束了她。

混入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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