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人们都着春花,或多或少都有些兴灾乐祸,大家都被老夫人驳过,如今新认来的媳妇也一样。
春花心里不高兴,表面上却不说什么,也装作看不出别人的嘲笑,她轻轻应了声“是”退回了一边。与老夫人对着干肯定是最下策,她觉得自己承受不了老夫人的雷霆之怒,只好忍了。过了会儿,找个机会回了折柳院。
梦生知道后有些不平,“离娘家这样近,生孩子之前回去一次没什么,祖母不是说把杨阁老夫人当成岳母一样相处吗?你的产期正赶上正月,初二也没法回娘家,现在应该回去一次,我去与祖母说一说。”
他的想法是定辽前卫的,不懂那么多的规矩。只要情况允许,女儿去看看亲娘和娘家亲戚不是很好的事吗?
春花拉住他,“祖母正对我们不高兴呢,就不要再说了。其实我也想到祖母会不同意了,不过是白试探一下而已。”
其实春花原来心里的期望值并不低,就像梦生所说的,她要去看于夫人还是有理由的,而且杨阁老毕竟很有权势,一般人家都不会拦着媳妇与杨家多来往,可老夫人就那样直接地拒绝了,可见她的气不小,现在还是别火上浇油了。
顾梦生想想也懂了,他还有一层顾虑,太太在侯府里天天要与祖母在一起,若是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弄僵了,以后就没法见面了。
他有了一种无力感,就像当初太太一定要骑着马出千户所里去送信时一样,面对这样的困难,他护不住太太,一种深深地无可奈何袭向了他,他无能为力。可是这怎么能一样呢,瓦刺人和自己的亲祖母能一样吗?他糊涂了。
自己原来不是聪明人,过去还不识字,可用心读了几年书,杨阁老也夸过自己一句,“略通大义”赞的就是自己明白道理,会在实际中应用。对于眼下的事情,顾梦生决定认真想一想,他一定会想明白怎么办最好。
顾梦生还没想明白,老夫人先找了他。
一天晚上,老夫人将顾梦生留了下来,“梦生媳妇,你先回去吧,我与梦生说说话。”
春花爽快地答应了,“是。我坐暖轿回去,你不用担心。”后面的话是对顾梦生说的,平时通常由顾梦生扶着她走回去。
老夫人让顾梦生坐在自己面前,与他说起了军中、侯府的事情,祖孙两人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地长谈,没想到很多事情能说到一起,相谈甚欢。
顾梦生发现老祖母是个有见识的女人,对北部边镇的事情很了解,说起靖难时打的仗,更是如数家珍:建庶人趁北平空虚派人来攻,徐皇后身着铠甲登上城墙,当时的燕王世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命人浇冰守城,永乐帝的二子,如今的汉王如何勇猛,将差一点被围的永乐帝救出……
老夫人也发现这个孙子虽然在边城长大,但见识却不少,带过兵,屯过田,守过城,上过战场厮杀,怪不得深得先帝、辽东总兵的赞赏,而且还熟读兵书,通晓历史。她不禁想,要是当时……就好了,可是,没有可是。
两人一直说到初更,听着打更的声音,老夫人笑着说:“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各院子都要下匙了,你媳妇也等着你呢。”
顾梦生站起来行了礼要走,老夫人又说:“你和你媳妇恩爱是好事,可是你们年轻,又从边城出来,很多事情都不懂,武将家里子嗣顶重要,我给你的绣婷是个好生养的,你回去就把她收了房,将来生出儿子来,也是嫡子的助力。”
顾梦生笑着说:“多谢祖母了,可太太子嗣艰难,好容易有了这一胎,我总要看着她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收房的事不急。”
这是顾梦生的托辞,太太说过直接将老夫人驳回去不合适,那么只有先拖过去,否则祖母会为难太太的。而他这样说,只要是对儿孙关爱的老人都不会说什么的。果然老夫人只好点点头说:“那就依你的意思,等媳妇生了再说吧。”
老夫人表了态,一切都好办了,绣婷和小鹊自不必说,就是玉簪和玉兰也十分巴结春花,每天都要到她身边来伺侯,有时常妈妈竟都插不上手。可是谁能喜欢这样一群人整天围在自己身边呢?于是春花每天努力地找借口将她们赶回去,可是腿毕竟长在她们身上,每到顾梦生快回来时,她们又会回来。
看着这几个人总算走了,常妈妈便问春花,“表小姐,有新鲜的小白菜和小菠菜,姑爷昨天又带了上好的羊肉和一只鸡回来,今晚按千户所那边的方法做个火锅怎么样?”
“好啊,梦生也爱吃,多给他切点羊肉。留儿和小琴喜欢吃虾仁,赶紧泡上。”春花高兴地说,又嘱咐她,“悄悄地,别把动静闹大了,又让她们说嘴。”
“老奴明白,”常妈妈笑着说:“现在只让陈妈妈熬着鸡汤,等一会儿姑爷回来了,我再将那些人都撵回各自的院子,将火锅端上来。”
春花咽了一下口水,“我可都馋了呢!”
在泰宁侯府住时间长了,春花已经对大厨房每天送的饭菜非常厌恶了。虽然食材都不错,可是千篇一律地吃下来,哪里能受得了。最初她以为自己怀了孕嘴太刁,后来才发现梦生、小琴和留儿也都吃够了大厨房的菜,倒是应了她先前说的话。
常妈妈去厨房点了几次菜,虽然给了钱,也不有好听的话传了出来,说她太过挑嘴,还有人风言风语地说什么,“只有老夫人才有小厨房,每天点着菜吃,要想那样,就是做上侯夫人都不行!”
想到梦生和自己在侯府尴尬的地位,春花不想惹事,便充分发挥自己院里的炭火锅子的作用,经常自己弄点吃的。可是,她们不能公然买菜回来,让守大门的人看到又是一番口舌,只能是偷偷地夹带一些东西,简直就同做贼也差不多了。
好在,梦生把买菜的活接了过去,每天让小武按单子买了,他回府时带回来。毕竟是男主人,侯府里的下人不敢惹他。只是这样一个大男人,每天都要提着一个装菜的小包袱回来,让春花看了哭笑不得,在千户所里,家里的琐事她是从来不让梦生做的,因为那里的男人都不做家务。
就是这样,春花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做这做那,所以有了满意的吃食,她的食欲就更好。看着春花的样子,常妈妈笑了,“怎么馋成这样!”
又说:“当初姑爷被侯府认了回来,老奴还替表小姐高兴呢,现在看还不知你们小两口在外面自己过日子,想怎么样还不都随自己的心意,不比在这里处处堵心受限!”
“常妈妈,这话不要在梦生面前说。侯府里就是这样的规矩,别人也是一样。”
“老奴自然知道。”常妈妈答应了,“不过是在表小姐这里说说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就发错章节了,然后周日又临时有事,没有更上,今天奉上更新,下午争取加更!
☆、第二百四十六章
春花正与常妈妈在一起算着火锅里添什么食材;就听得玉兰在门外喊道:“少奶奶,小小姐和十少爷打了起来!”
“我说别告诉母亲;你没听到吗!”留儿急切的声音传过来;还夹着小琴的哭声。
“这没规矩的小蹄子!”常妈妈恨恨地骂了一句,赶紧出门去看看什么情况。小姐肚子这样大了,有什么事还不瞒着点;反倒大张旗鼓地闹出来;玉兰这丫头一肚子坏心眼。
春花顾不上想玉兰的事;她跟在常妈妈后面出来;等打开帘子时;玉兰已经不吭声了;小琴和留儿正想悄悄地回自己的院子;常妈妈一定是不想她操心;把事情安抚下去。
春花扶着门说:“都进屋里来!”
留儿的衣服皱了,裙子下摆撕破了一块;倔强地站在一旁不说话;小琴的衣服粘了泥;跟着她们出门的宝笙和宝箫也很狼狈,很明显除了留儿,剩下的三个人都哭过。
“怎么回事?”春花问。
没人回答她。
春花看向小琴,她今年十五,是大孩子,“小琴你说。”
“十爷说少奶奶是改嫁的,留儿是拖油瓶!留儿就与他打了起来。”小琴哭着说,“十一爷和十二爷要去帮十爷,我们就过去拉着,那些小姐们就在一旁笑。后来留儿把十爷打了,大家就都散了。”
小琴和留儿与侯府里的小姐们一起上课,但少爷们自然是分门别院的,很少有接触,“你们怎么遇到十爷的?”
“我们上完课,回来的路上,十爷堵住我们说的,还做鬼脸。”宝笙和宝箫也跟着哭着诉说。
“你们赶紧都回去换衣服,洗洗脸,”春花并没有生气,而是平静地说:“留儿别走,我有话说。”
待大家走了,留儿露出了害怕来,“母亲,我是不是惹祸了?”
春花让人打水进来,亲自给她洗脸,告诉她:“别人不惹我们,我们不惹事,若是有人惹你,你打回去是应该的。我觉得你做得没错,只是你还是个小孩子,打架时容易受伤,以后还是不打的好,有事可以回来找父亲和母亲解决。”
“别看十爷比我高,可他打不过我,”留儿见母亲认为她做得对,马上就神采飞扬了,“我把他打倒在地上,还踢了几脚,十一爷和十二爷都吓得不敢吭声。”
“但是把人打伤了也是不对的。”春花又说,她没想到留儿竟然武力值这么高,她不过是跟着顾梦生每天操练时练一会罢了。
“我有分寸,根本没用力!”留儿说:“父亲告诉我,小伙伴打架时要打肚子,一拳下去,对方就疼得站不直了,还看不出伤痕。对敌时,就要更狠,直接打心口、眼睛这些要害。”
“你父亲都教你一些什么呀!”春花无语了。
就在春花还没来得及同留儿讲清道理时,十爷的生母桃姨娘带着他闯进屋子里找春花,“少奶奶,你看看,十爷被打成这样,你可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春花慢慢起身,笑着说:“桃姨娘请坐,小孩子们闹着玩,算不得什么!”说着指了指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留儿,“看,我们家的孩子不也是一样!”
“哪里是闹着玩?”桃姨娘拉着十爷的袖子说:“你看看,身上都伤了。”
“哪里有伤,我看看?”春花真就上前去看,结果,留儿说得很对,十爷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衣服都脏了。”桃姨娘只好说。
“常妈妈,拿两匹好缎子给十爷做衣服用。”春花看桃姨娘收了缎子,自己转身对着十爷严肃地说:“你说错了话,留儿打了你,我便不追究了,下次若是还犯,我就让你哥哥打你,你记住没有?”
“你是嫂子,就这样对兄弟说话?”桃姨娘听了后马上又发作了,将两匹缎子扔到了地上,高声大喊。
“桃姨娘要是敢在我这里撒泼,我现在就让人打你一顿!”春花语气森森地说,把桃姨娘吓了一跳,本想坐在地上闹,就停住了。
正在她犹豫期间,卢梦生进了屋子,他看看一身狼籍的留儿和十爷,又瞧瞧桃姨娘,皱了皱眉。留儿上前拉住父亲的手晃着说:“母亲说,若是十爷再欺负我,就让父亲打他。”
既然太太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就是留儿被欺负了,于是顾梦生就瞪了一眼十爷说:“听到留儿的话了吗?好好记住,谁要欺负留儿,我可不客气!”说着握起硕大的拳头让十爷看看。
桃姨娘赶紧带着十爷走了,春花笑着喊人:“让玉兰去把这两匹缎子给桃姨娘送去。”
玉兰去送缎子,被桃姨娘骂了几句,进屋回话,眼睛还一直含情脉脉地看向顾梦生,“桃姨娘说什么也不要,骂了半天,还把缎子扔在地上踩了几脚,然后带着十爷去找侯爷告状去了。”
“不用担心,侯爷会公正处理的。”春花平静地告诉她,“这两匹缎子就交给你,一定给桃姨娘送去。”
“可这缎子已经脏了呀?”
“我拿出来时是干净的,脏了与我无关,”春花还是很淡然地说:“你必须把缎子送到,要是桃姨娘不收,你就天天去送,给她讲清道理,直到她收下为止。”
桃姨娘是个泼辣货,给她送缎子不是个好差事,想完成也没那么容易。玉兰喜欢找事,那就给她找个好差使吧!
顾梦生向着春花一笑,意思是称赞她这事办得好,太太的小脑瓜特别灵活,玉兰她们想和太太斗,真是不自量力。要知道,太太是给祖母面子,对她们都手下留情了。春花收到他的信息,得意地还了个笑脸,知我者梦生也!
玉兰只有又抱着两匹脏了的缎子出去,绣婷、小鹊和玉簪刚刚都在院子里晃,正是顾梦生下衙的时间,她们天天都会过来,听了这些事,一个个地溜了回去。少奶奶要发威,她们这些下人小胳膊哪里能扭得过大腿?
大家都以为春花听了改嫁什么的,一定会非常生气,其实她并不在意,改嫁本来是正常的事,而且实情怎么样,梦生和自己心里有数。
其实,在侯府里,不止有人说她改嫁过,还有人背地里嘲笑她卖过馄饨,笑话她的大脚等等。作为一个新认回侯府的儿媳妇,经历一些暗流是必然的。可能还有人想通过这些试探她和梦生的深浅。
只要是没找到自己面前,春花不打算理会,但是,若是像今天的情况,她也不会一味退缩。
花团锦簇的侯府里,其实已经由最繁华的阶段走向了下坡路,只是大家还看不出来罢了。第一代的泰宁侯军功赫赫,现在的侯爷也亲历战事,手握兵权,可是侯府下一代的男儿,就只会忙着内斗抢爵位,这样的侯府有什么前程而言?
顾梦生和自己在这个时机回侯府,很不巧,会遇到不少的事,但她也不怕。侯府是梦生父祖的家,春花只看梦生的想法,若是他想争什么,做为妻子,她自然要尽力相助,可是梦生不想,那么他们绝不会加入到侯府的争斗中,但当然也不会让人随便欺负。
只是留儿,春花怕留儿心灵会受伤,可是又不知怎么说,才能开解她,春花带着她到里间换衣服,小心翼翼地探问道:“留儿,他们说你拖油瓶,你是不是特别生气?”
“嗯。”留儿点头称是。
“母亲对不起你。”春花心思非常复杂,留儿小的时候,她并没有想太多,从小带到身边,自然舍不得交给别人,而且还觉得自己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条件。可是留儿大了,跟着继父和自己生活,是不是最好的呢?
别的不说,她有个改嫁名声的母亲,对她就是一种伤害吧。
“母亲没有对不起我,”留儿的眼睛黑亮亮的,目光纯真,“母亲千辛万苦将我养大,我只有感激母亲,孝敬母亲。不管谁说母亲坏话,我都不会饶过!”
留儿的这种想法,不用说也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