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舒舒服服地靠着他的肩膀,打起了呼噜。
梦里很凌乱,很多东西一闪而过,有样子恐怖的阿娇,有满脸是血的周云议,有狐狸,有家。最后,我梦到家里的丫鬟给我端来了一碗白玉粥,我饥肠辘辘,拿起勺子正要喝,粥里忽然浮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层跳蚤,当即就把我恶心醒了。
睁开眼睛时,我仍然靠在狐狸的肩膀上,还紧紧地抓着狐狸的一只手。而他微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忽然,他一个激灵,手掌一挥,掌风扬起灶灰盖住了火堆,也顺便扇灭了油灯。
我还以为是自己打扰到了他,刚想开口道歉,他小声喝道:“嘘,听,有人来了。”
我忙支起耳朵听外边的动静,黑夜里声音最传得远,所以我清晰的听到有一队人马进了寨子,离我们这间屋子已经没多远了。
狐狸将一样圆圆的东西塞到我手里,低声说道:“来的全是高手,保护好自己,别出这间屋子。”说完他站起身,拿起刀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了一条缝,朝外边看。
我用手一摸,是奶娘给我镯子,狐狸竟然将这个东西还给了我。再看狐狸紧张的样子,想必来的人一定非同小可。但经过上回的那场空欢喜,我的心情很平静,只是轻手轻脚地将镯子带回了手上。
那队人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空地上,听声音,至少有十几人,其中还有女人的声音。但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叽叽咕咕的,是一种很特别的语言。
突然,狐狸身上发出了一阵“咯咯咯”的声音。我仔细一听,原来是他在捏拳头和咬牙齿。
难道他抽筋了?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他猛地扭头看着我,一股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来自地狱的风,只会在野兽身上才会出现的腥风。虽然我看不清狐狸黑暗中的模样,但我可以肯定,此刻的他必定是面目狰狞,能将我活活撕碎。
看着这只黑暗中魔鬼,我护着肚子小心翼翼地向后退了一步,但全身却开始本能地在这股杀气面前颤抖起来。
这时,屋外响起了一道脚步声,有人走过来了。
可狐狸仍然在黑暗中可怕地盯着我,一动不动。
终于,来人走到门前,伸手推了推门,还对身后的同伴说了些什么。
这时,我眼前银光一闪,门上多了一个透着黄光的刀洞,而狐狸的刀已经无声地收回了刀鞘,一秒钟后,屋外传来了一声惨叫。
接着,狐狸一脚踢破大门,飞了出去。
我则趁机赶紧跑到灶头后面蹲下,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只听屋外响起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阁下好快的刀,不过请问阁下,为什么毫无缘由地对我的人动杀手?”
回答他的是狐狸挥刀时那如虎的啸声,接着空地上一阵兵器乱响,他们打起来了。
喧闹中,我一边摸着镯子,一边努力地回忆着在什么地方听到过那人的声音。
忽然,我心中一阵狂喜,立刻连跑带爬地就往屋外冲。有一个红衣女子正蹲在门口焦急地给一个男子处理着伤口,听见我的声音,她右手一抬,一条毒蛇一般的鞭子从门口“唰”朝我游了过来,我急忙往边上一闪,同时大声喊道:“拉蕾姐姐,是我啊。”
拉蕾一怔,抬起头奇怪的打量着我。
我赶紧扶着灶头站起身,激动地对她说道:“周家庄我们见过面的,我是飞墨的夫人啊,姐姐你好好想想。”
她又仔细看了看我,忽然,她瞪大了眼睛,惊喜地扭头朝空地那边喊了一句什么话。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人带着寒气飞进了屋子,一见我,那人愣了一下,呆呆地说道:“妹子,真的是你吗?”
看着那张清秀的脸,我高兴得差点当场嚎然大哭,可嘴巴动了半天,喉咙却像堵了团棉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弦寄余音(25)
江大哥的脸上也慢慢绽开了一抹亲切的笑容,但他刚想开口,一道骇人的银光就夹着鬼哭狼嚎的杀气冲破墙壁,气势汹汹地朝大哥袭了过来。
江大哥一面抽刀回头,一面随手将我一带。我只听见一阵“叮当”乱响,天旋地转之间,到处都是兵器相接迸出的火星。待我的身体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和拉蕾一起站在空地中了,而木屋里的人仍然缠斗个不停。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在空地中站定,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我竟然被人随手在天上扔了一圈,如果他们稍微出点差错,我的孩子就危险了。想到这,后知后觉的冷汗没出息地流了下来,脚也开始发软。
迷糊中,拉蕾兴奋地对我说道:“飞墨媳妇儿,看见没,刚才我和你大哥配合得多好,一个扔,一个接。”
我心有余悸,不停地顺着胸口,一句话也接不上来。
突然,木屋的房顶猛地炸开,几条人影忽的窜出,像几只敏捷的猛兽一样在房顶继续交锋。石屋屋顶的茅草被凌厉的刀风卷得漫天飞舞,打在人身上生疼生疼。
拉蕾没注意到我的反常,一边盯着那边的战局一边继续说道:“啧啧,难得碰到一个刀法可以和无忧哥哥媲美的美男子。不过他打起来不要命,追着优哥哥砍,根本不管其他破绽,一会儿就能把他擒下了。”
正说着,可怜的小木屋终于经不住几个高手的折腾,轰然倒塌。只见狐狸轻盈地飞身而下,落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横刀咬牙切齿地看着江大哥,似乎根本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像一只盯准了猎物的咆哮独狼。他那双妩媚的眼睛里此刻全是满满的恨,牙齿上也全是牙血。
江大哥忽然将刀口一低,冲狐狸喊道:“兄弟,我可曾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
听到这话,狐狸忽然咧嘴大笑了起来,狰狞的血牙上泛着冷冷光:“哈哈哈——”那笑声和我听到过的所有笑声都不一样,仿佛是众多冤魂在一齐嚎叫,带着血腥味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的耳膜。就连宝宝都被吓得乱踢起来,我赶紧伸手捂住耳朵。
突然,狐狸一闪身,朝我扑了过来。
我大惊,赶紧后退。就在紧要关头,一条鞭子横空飞出,呼啸着扑向狐狸。狐狸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但他并没有落地,而是顺劲飘到一间破屋上,接着脚尖轻轻一点。眨眼间,那张我熟悉又陌生的脸已隐入深深的暮色中。
江大哥示意其他人不要追击,然后他收好刀,带着一脸惊喜的笑走到我身边:“孟书,你怎么在这?”
我的眼睛一热,张开手就扑了过去:“江大哥。”
他赶紧往后退了一步,紧张地看着我的肚子:“哎呦呦,别碰到我侄子。”
我不想太失态,但看到他小心翼翼的动作,我再也忍不住,激动的眼泪像豆子一般落下。去他的馒头,去他的跳蚤,去他的狐狸,我马上就要回家了。
江大哥摸着我的头劝道:“妹子,别哭了,你哭得难受,我也难受。”
听到这话,我心一宽,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拉蕾,你给我飞墨兄弟发封飞书,就说找到他娘子了,过两天他们夫妻就能团聚。”
一听江大哥这么说,我急忙抹抹眼泪抬起了头:“大哥,飞墨现在在哪?”
江大哥又是安慰地一笑:“他领着一帮人已经到蛮州了,四天就能赶过来。如果我们两队人马都赶路,两天以后你就能见到他了。”
我激动地捂住了嘴巴,眼泪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簌簌地往下掉。拖着斗大的肚子吃了那么多苦,我已经快到极限了。飞墨要是再不来,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谢天谢地,现在我终于可以回到飞墨身边了。
不一会儿,拉蕾拿着纸条走到江大哥身边:“优哥哥,写好了。”
我已经在江大哥的安慰下停止了哭泣,听到这话急忙说道:“等等,我再加几句话。”
江大哥点点头,善解人意地背对着我扎起了马步。我拿起笔,将纸按在大哥背上,小心地写道:孩子安好,只是思念父亲,唯盼与君早日重逢。
写好后,江大哥唤来信鹰,将信送了出去。
看着信鹰穿进黝黑云层,我连心都恍惚起来,痴痴地问道:“大哥,这信什么时候能送到飞墨手里?”
大哥安慰地在我背上拍了拍:“很快就到,你别急,明天就能接到飞墨的回信了。我看你穿得挺薄的,快去烤烤火。”
在我们做这些的时候,和大哥一起来的那些人已经在空地中升起了一堆火。除了拉蕾以外,和江大哥在一起的大约还有二十多人。这些人很奇怪,不仅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就连长相都有点奇特,一律高鼻梁,浓眉毛,有几个人甚至还是蓝眼睛,总之一句话,非我族类。
听大哥这么一说,我微微放了一点心,于是我听话地走到火边,小心翼翼地在一个小马扎上坐下。一会儿江大哥又给我拿来一块小毛毯,还有一些肉干。
看着那个受了重伤还粗声粗气与旁边人说笑的伤员,我问:“江大哥,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江大哥点点头,在我旁边席地而坐:“他们是骁勇善战的草原勇士,也是我姑父的二十近卫。对了,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我从小父母双亡,是姑姑养大的,我姑姑是蒙落国王妃。”
蒙落国在承天西北方,是一个草原民族政 权,前些年还与承天打过仗,不过现在与承天相处得不错。想不到江大哥这个名扬承天的鬼面刀大侠竟然会和蒙落扯上关系。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大哥,你没开玩笑吧?你姑姑是王妃?那你怎么会三天两头缺钱用?”
他挺了挺笔直的脊背,摇摇头,认真地看着我:“我没和你开玩笑,真的。”
这时拉蕾也搬了个小马扎坐过来,插嘴道:“是真的,优哥哥真的是王妃娘娘的外甥,他在中原经常饿肚子是因为他总是不到两天就把盘缠施舍光了,然后还不乐意回家拿钱。”
我又看了看大哥,他也正一本正经地看着我,熊熊的火光映着他俊朗的面容,让他看上去一脸正气。
这下我终于相信了他们所言不虚,忽然,又有一个吃惊的想法一闪而过:“这么说来,飞墨的姐姐嫁进了蒙落王族?”
在家里的时候,我只听家人说姐姐远嫁到塞外一户很好的人家,但具体情况则是百里家的大秘密,没想到竟然是嫁进王族。
江大哥又点点头:“是啊,飞墨的姐夫就是我的大表弟拓跋极。为了和飞舞弟妹在一起,小极还放弃了王储之位。”
我又吃了一惊,原来百里家为自己的女儿担了这么大的风险,原来姐夫为百里家放弃了那么大的权力,这世上值得敬佩的人还真不少。
正想着,大哥突然问道:“对了,孟书,你是怎么被那个刀客绑架的?”
我忙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跟他说了一遍。
听完我的话,大哥若有所思地说道:“听你这么说来,那个刀客的目的地就是祈雾山。”
我点点头:“可我实在想不出这祈雾山跟我有什么关系,对了大哥,你是特地来救我的吗?”
江大哥回过头,很老实地答道:“不是,我到这来还有原因。”
我被他的话噎得翻了一个白眼,这位大侠也太光明磊落了,现成的功劳都不拣。
他没注意到我的异样,继续说道:“我听说这里闹妖怪,仔细分析了一下,我觉得恐怕是有人在这练纵尸手。我父亲生前是承天的魔头,也练过纵尸手,杀了不少人。我曾经发誓,一定不让纵尸手再危害人间,所以就问姑父借了二十个高手来这察看一下。没想到刚进承天就听说你失踪了,案发时还有人见过几个类似傀尸的人,我琢磨着是不是和祈雾山有关,就侥幸地往这边赶,没想到真的遇见了你。”
他在那里说得轻描淡写,我在这边听得冷汗直流,这么多秘密,他怎么轻而易举地就抖出来了?
想到这,我定定神,微微一笑:“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问这些的。”
他莫名其妙地扭头看着我:“什么对不起?你我兄妹之间有什么不能说?怎么,你听累了?”
拉蕾插嘴道:“还有我,我也知道这件事哦。”
大哥不在意地摆摆手:“那是我姑姑发疯病的时候告诉你的,跟我无关。”
看着他光明磊落的笑颜,我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内疚的感觉,于是我赶紧补救道:“大哥,不管你父亲是什么人,你都永远是我最敬佩的大哥。”
他又是莫名其妙地眨眨眼:“啊,这肯定的,我父亲是魔头,可我是大侠,两人不一样。你先休息吧,我看你累得前言不搭后语,明天我们就下山。”说完,他站起身朝伤员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恐怕这就是所谓的君子与小人的区别。君子坦坦荡荡的话,听在小人耳朵里却拐了十八道湾。虽然我和大哥司清已是生死之交,但和他们说话的时候我经常会有这种沟通不顺畅的感觉,希望以后这种误会能越来越少,毕竟还要跟飞墨过一辈子呢。
这时,坐在我旁边的拉蕾看着大哥的背影,色迷迷地眯起了眼睛:“孟妹妹,你看,无忧哥哥说话时的声音多好听。”
一天没吃东西,我饿得头昏眼花。再加上大哥给的肉干又干又硬,和铁疙瘩有一拼,我怎么也吃不下去,但我又不想给大哥添麻烦,一直忍着,所以我的火气也就有点大。刚才拉蕾在我和大哥之间随意插话的时候我已经有些不悦,现在又听她提起这种话题,我更是烦躁。但飞墨跟我说过,拉蕾是江大哥姑姑认定的外甥媳妇儿,多说点她喜欢听的话没有坏处,于是我强打起精神,敷衍道:“嗯,等姐姐追到他就能天天听他说话了。”
拉蕾高兴起来:“是吗?你也觉得我和他相配吧。”
我笑着点了点头。
“嘿,看你的长相我就知道和你投缘。”拉蕾越发开心了,她瞄了瞄我的肚子,“唉,你传授点经验呗。”
“经验?”
“对啊,”她兴奋得满脸通红,“怎么让你大哥喜欢上我?”
听到这么刁钻的问题,我想了半天才硬着头皮慢慢地编道:“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咬定青山不松口,反正就是,啊,不要被男人牵着鼻子走。”
拉蕾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果然是过来人,一针见血。原来是我的做法有误,老被他牵着鼻子走,怪不得我追了他快八年都追不到呢。”说着,她忽然击了一个掌,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嗯,我决定了,该出手时就出手。”
我心里浮起了一丝不祥的感觉:“姐姐,你决定什么了?”
她看看我,又看了看那边的江大哥,脸上浮起了可怕的奸笑:“我娘教过我一个办法,男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