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现在肯定还没有完,齐曦炎之所以见她,想必也是给她提个醒。
齐曦炎盯着她许久,那眼神似乎要把她看化,他伸出手想摸她的脸,最终因为手臂无力而颓然放下,换成一声声长长叹息。
“李浅,你走吧,现在逃跑还来得及。”
“我不走。”李浅吸了口气,她知道这不仅是他的战争,还是她的。有他在的地方,她一定要战斗到底,保护必须保护的人。
齐曦炎轻叹,“这里现在可能都换成了皇后的人了,她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
小邓子是她的人,身为内院总管难辞其咎,恐怕皇后会用这个来做文章了。
“知道就走。”
“不。”她坚定地看他,声音透着一股决绝,“殿下,咱们这么多关都闯过来了,还怕这一回吗?”
齐曦炎喃喃:“是啊,不怕这一回。你不怕,吾更不怕。”
他的伤并没想象中那么重,小邓子心慌之下下手失了准头,只伤了肩头,虽看着血流的多,却没伤了筋骨。李浅查看了一下,发现并无大碍,也稍稍放了点心。
可现在齐曦炎却不得不装成伤重不治的样子,只有他快不行了,敌人才更容易露出马脚。李浅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他跟她说“下面都交给你了”时,她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几声尖利的嗓音,似是太监的公鸭嗓子在喊:“李浅呢,叫她出来,皇后要召见。”
知道皇后会有所行动,可没想来得这么快。李浅定了定神,俯身又给齐曦炎掖了掖被角,轻声道:“我去去就来。”
齐曦炎抿唇不语,脸上隐隐泛起一丝寒意。
李浅转身退下,走得决绝,无一丝后悔。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去会怎样,可她知道为了齐曦炎,有些事她必须去做。
第七十二章 帐前挨打
皇后娘娘的营帐设在皇上营帐之侧,皇上狩猎未归,一大片地方都静悄悄的,没半点声音。
或者她在这里被杀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吧。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皇后依然是皇后,绝不会因杀她一个奴才,而受什么责罚。
李浅很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地,可并不代表她不会反抗,有些人天生就有反骨,就像她。
“想什么呢,快点走。”身后伸出一只手把她重重推了一把。
李浅踉跄了一下。
推她是是那个传旨的老太监,看样子应该是个练家子,下手很重,推得她血气翻腾。强压着想昏吐的感觉往前走,不一刻就到了皇后营帐。
营帐门站着一个长相妩媚的宫女,见她过来便打起帘子,正欲举步迈入,突觉脸上一疼,似被她狠狠掐了一把。
李浅很想给宫女一巴掌,她的便宜都敢占,这还是女人吗?可是她没敢,不仅不敢,还得对人家笑,笑得好像自己和她是一路货色。
“这小监,长得真不错呢。”宫女笑着,又趁机摸了一把她的屁股。
李浅抖了一下,却没停止前进的脚步。
进了大帐,抬头看见闲闲修着指甲的瑞德皇后,忙磕下头去,“奴才李浅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拨空看她一眼,声音不阴不阳,“李浅,小李子,你很难请啊。”
“奴才惶恐。”
“惶恐吗?本宫倒觉得你镇定的很。”
“奴才不敢。”
“砰”地一声拍桌子,接着“啪嚓”,似是桌上的茶盏被震得摔在地上。头顶响起皇后的暴喝:“李浅,你屡次和本宫作对,你到底是想快死呢?还是想慢死呢?”
李浅苦笑。她想活。
又是“啪嚓”一声,看力度以及溅起的瓷片,这次应该是用手摔的。
“你可知罪?”
“诺,奴才有罪,身为内院总管却没能保护好太子殿下,又没约束好属下。奴才有失职之罪。”
见她认罪认的这么痛快。皇后也有些诧异,“哦”了一声道:“那你的意思是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了。”
“奴才愿意。”
“真好,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皇后状似满足的叹了口气,随后厉喝道:“来人。”
“诺。”一队侍卫出现在大帐之内。那速度之快,让不怀疑是早预备好的都很难。
“李浅犯失职之罪,拉出去杖毙。”皇后的语调阴冷无比。带着透彻筋骨的凉意,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李浅身子晃悠了一下,却终究挺住。立的更加笔直。早在来之前她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不是吗?
被两个侍卫架着脱了出去,连挣扎都没挣扎,更没有求饶。虽表面镇定,心里却也忍不住打鼓,暗自祈祷皇上今天兴致不好。早点回来,或许还能救她一命。
宫里最常见的刑罚就是打板子,以前总看别的太监挨板子。那时她偶尔也会好奇,那是什么滋味儿呢?会不会很疼?而现在。当第一板子打到身上,她才知道,那根本不叫疼,应该叫很疼。
仰头看天,是黑蒙蒙的天幕,就像此刻的她被乌云罩顶。她眨了眨眼,仿佛产生连锁效应,天幕之中居然缓缓裂开,接着是漫天匝地的白,好似这会儿她的大脑一样,一片苍茫。
耳边是行刑的侍卫喝呼不断,身上的痛楚如刀刻骨……
该叫吗?大声的叫出来?
虽然也知道大叫不是英雄所为,可她从不想做英雄。所以她开始叫,用尽浑身力气在叫,恨不能全天下人知道她有多痛苦,然后跑过来,救起她。
叫到后来,帐里那位嫌她太吵,赏了一块破抹布给她塞嘴,才转为“呜呜”地声响。
她的叫声太过凄惨,在寂静的旷野里传得很远。不一会儿就听到脚步声响,似是有人来了。
沈致是一个赶来的,眼看着李浅被带走,他总觉甚不安心。另外几人也忧心李浅,跟着赶过来。可当他们走到营帐百米外的距离时,却受到众多侍卫的阻挡。齐曦澜和楚天歌会武,暂时拖住侍卫,让他和付言明过来救人。
对于自己有几斤几两,能不能喝住侍卫,沈致还是明白的。所以他根本没有尝试喝止侍卫,而是直接扑上去,扑到到李浅身上。倒是付言明“之乎者也”的和抡着板子的侍卫讲道理,烦的人家直想抽他。
李浅感觉到身上的重量,知道是他,不禁大惊失色, “沈致,你快起来,你身子弱,受不住的。”
沈致不动,咬牙撑着。
因为怕行刑时犯人乱动,她的手脚都被绑着,根本不能把他甩落。又急又气之下,眼泪也不争气地滑落下来,哽咽道:“沈致,你个傻子。”
没有人应声,沈致咬着牙,只四五板子就疼得他满头冒汗,几欲昏厥过去。
付言明看不过去了,一把把他从李浅身上拽下来,骂道:“你省省吧,就你这体格,她死不了你就先挂了。”
沈致挣扎着还要上去,却听付言明对营帐大喊一声,“启王,求见皇后娘娘。”
齐曦澜来得很是时候,他话声刚毕,他就到了,狠狠瞪了付言明一眼,转头对营帐外看热闹看得很欣慰地宫女道:“去禀报娘娘,齐曦澜求见。”
“等着。”宫女扭着屁股进帐禀报了。只是这一去犹如石沉大海,半天毫无声响。
李浅兀自“呜呜”地叫着,眼泪混着鼻涕一起流下,整张小脸都疼得抽搐了。
随后赶来的楚天歌看不下去了,抬手对着行刑的侍卫脸上就是一拳,怒道:“还跟他们客气什么,先打了再说。”这话却是对齐曦澜说的。
楚天歌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就算皇后惹了他,没准都敢打,更何况是皇后养的狗。几个侍卫见势头不对,迅速围了过来,想把他制住,却被他几脚踢飞,一时间痛呼声不断。
正打得热闹,营帐帘子突然被掀开,接着传来皇后怒喝的声音,“都在干什么?给本宫住手……。”
皇后驾临,在场众人都跪下请安,只有楚天歌和齐曦澜还站着。楚天歌耸了耸肩,齐曦澜则轻叫一声,“母后。”
皇后冷冷看他一眼,“别叫本宫母后,本宫当不起,从小把你养大,就是为了让你跟本宫作对的吗?”
齐曦澜垂首,“儿臣不敢。”
“你不敢,本宫看你敢得很。你把本宫置于何地?你可曾对得起敦王和陵王?”
齐曦澜脸色一变,不过瞬间恢复正常,求恳道:“母后,儿臣求您不要杖杀李浅,儿臣愿代他受罚。”
付言明也道:“皇后娘娘,李浅毕竟是太子的人,要想杖杀她,怎么也得问过太子的意思吧。”
皇后连声冷笑,在每个人脸上扫视一圈, “好啊,真是好啊,为了个黄门都敢跟本宫作对了。”随后声音一凛,“今日谁阻拦本宫,就杀谁。”
好桀骜的气势。李浅忍不住叹息一声,看来,启王干不过皇后啊。
楚天歌依旧是那副混不在乎的样子,皇后看着他,眼神瞬间阴翳,“来人,把楚侯爷绑了一块打。”
“诺。”几个侍卫过来捆绑楚天歌。
他也不挣扎,只在趴到她身边时,伸手拽出她嘴里的脏布,笑道:“今日我陪你挨打,这个恩情你可一定要记住了。”
李浅白他一眼,心说,谁稀罕跟你一道。
这一次得了皇后的明示,侍卫们板子打得比刚才更狠了些。楚天歌很是硬气,竟一声不吭,还时不时瞅她一眼,害得李浅张了几次嘴都没好意思叫不出来。
正气闷之时,他突然凑过来,迅速在她脸颊边轻啄一下。
李浅捂着脸,像是被雷击过一样的圆眼睛瞪着他。真怀疑他的癖好,这个时候还想占便宜?
楚天歌得意地一扬眉,忽觉心情大好,屁股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其实也不是因为心情的缘故,无非是执刑的侍卫看到这一幕,惊吓过度,以致停住手忘了往下打了。
片刻之后,侍卫甲问侍卫乙,“我刚才打了多少了?”
侍卫乙道:“我怎么知道。”
侍卫甲想了想,忽的阴阴一笑,“要不,咱们从头打起。”
“甚好。”
李浅不由幸灾乐祸地嘿笑,她是无所谓了,反正她得到的命令是打死为止,多少下是不计的。只可怜楚天歌,皇后又没想要他的命,但刚才那十几下却是白挨了。
楚天歌脸色明显一暗,摇头晃脑的叹息,“这一吻的代价太大了。”所幸那几人都在和皇后对峙,没人注意,否则他就不止被侍卫打了。
正在此时,突然一侍卫远远飞奔而来,人未到大嗓门的声音已传来,“皇后娘娘不好了,太子又遇刺了。”
“怎么会?”皇后喃喃一声,喝问:“太子可有事?”
“太子无事,不过皇上狩猎回来得知此事,大发脾气,现在正往这边赶来呢。”
皇后身子晃了晃,还是齐曦澜扶着她才勉强站稳。
“母后,你……。”
他刚问出半句,就被她尖利的声音打断,“皇上来了,他一定是知道了,齐曦炎……可恶,可恶……。”
短短两句,却让李浅听了个明白。她知道皇后一定没再派人刺杀齐曦炎,是齐曦炎假扮了一场刺杀,专门让皇上看见,让他知道。而他手里想必也是握了皇后谋杀太子的铁证吧。
第七十三章 是情是恨是怨是仇
皇上来了,那她,也得救了吧。
心中忽的一松,便觉眼前发黑,再也支撑不住了。耳中隐约听到沈致的急呼,还有众人跪拜皇上的声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隆章帝被人用滑轿抬过来,脸色极为苍白,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病的。他看见皇后,也不答言,自顾叫人抬进了营帐。
皇后小心地跟了进去,半刻便传来皇上的怒喝:“朕这些年待你不薄,因端敬皇后,总觉亏着你了,多次对你容让,你现在变本加厉敢谋害太子了。”
一提端敬,皇后就觉心里发堵,哽咽道:“皇上当年说过会立我儿为太子,难道这都忘了吗?”
隆章帝不由一叹,“你自己看看你生的儿子,有哪个能继承大统。朕这些年一直给敦王铺路,在各个地方压制雍王,他小时候受了你们的气,被你们陷害,朕都睁一眼闭一只眼,只盼你能了解朕的苦心,放弃以前的恩怨,可是你……。”长叹一声,却再也说不下去。
皇后兀自叫道:“铭儿犯错,还有宏儿,皇上忘了还有这个儿子吗?”
“好,你既然问到这儿,朕也实话告诉你,就算你杀了太子,也不可能是陵王继位,朕还有西鲁王、启王,再不济还有六皇子、七皇子,怎么也不会把皇位传给他。”陵王荒唐又残暴不仁,这样的人继承皇位必将为祸天下。
皇后一听,霎时如一摊烂泥瘫倒在地。原来在皇上心里,她的儿子是如此不堪,原来他一直在隐忍,忍着他们母子。
这让她情何以堪?
以为牺牲了一个女儿能给自己带来锦绣前程。能有个儿子继承大统,却原来一切都是泡影。
隆章帝幽幽一叹,“皇后,手心手背都是肉,铭儿和宏儿也不是你亲生,无论谁继位你都是皇太后。何必拘泥于是不是身边所养呢?”
是的。谁都可以继位,但绝不能是那贱人的儿子。这些年她努力忘却,努力想抹杀那个人的痕迹,可无论她怎么做他的心里还是记着她的。还有那个孽种。更是如蛆附骨,一刻也不叫她得安宁。
看着他一脸痛惜的脸,她忍不住仰天长笑。
“付惜晨。你死了还不让我好过,好要留个孽种折磨我,好。好,你真是太好了。”
她的面容被显狰狞,就好似被人用拳狠狠打过。隆章帝皱了皱眉,下旨道:“皇后谋害太子,有失端庄,着礼司废去后位,打入冷宫。”
“诺。”几个黄门拖着皇后出去。
皇后仿佛疯傻了一般。一直笑个不停。
营帐里一时静悄悄的,只有皇上和两个贴身黄门。
隆章帝突然觉得浑身寒冷。如浸到冰窟一般,口中喃喃自语,“晨儿,朕当年一直以为是你不对,几次责斥于你,害得你心悸呕血而死,你可怨朕吗?”
“怨也罢,不怨也罢,朕就来了,就来陪你……。”
语未尽,突觉心口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两个黄门惊呼一声,同时叫道:“皇上,皇上……。”
“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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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难以回首的过往
他有个发妻,名叫付惜晨,长得不算绝色,却有一种勃勃英气很是吸引人。
认识她是个偶然,那一年他刚当上太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喜欢狩猎,每年秋天都会带着一干府内侍卫去皇家狩猎场,住上十天半月,甚至兴之所至,一整个月都待在那里。
在他眼里他一直以为女人都是弱不禁风的,说话轻声细语,一扭一扭的走路,就像弱柳扶风。皇宫里的妃嫔都是如此,他也以为自己喜欢的该是这样的女人,可那一次在皇家狩猎场看见她……
她穿华丽的彩衣疾驰而过,头上束着红、 绿绸飘带,显得既轻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