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恼怒,刚要甩鞭抽过去,看了看齐曦炎含笑的眼神,又自强行忍住,脸却微微一红。
“多谢公子,今日所欠来日必当双倍奉还。”
齐曦炎柔声道:“出门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娘子不必言谢。”说完对娘子灿然一笑,摇着扇子缓缓走出楼门,那翩翩风度看得人眼睛发直。
这算不算勾引呢……?
李浅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见过他这么笑过,也没听他说过这么温柔的话。这话若是付言明说的倒也罢了,由他嘴里说出来,不认识的就算了,熟识他的却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饶是她心脏强大也不禁颤了颤,而身后的陈冲和白放更是连抽嘴角,想必不约而同的认为他们主子今天抽大发了。
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正要迈步追上,却被那娘子伸手拦住。
女娘红着脸轻声问,“那位公子,他是何人?”
“那是我们家雍王殿下。”李浅她故意说得很大声,让她听见,也让楼外的齐曦炎听见。
看吧,看吧,她多敬业,对主子的事关心的无微不至。
“那你又是什么人?是雍王养的内宠吗?”
只一句话让李浅略显得意的脸立刻塌陷的无以复加,她强忍着想撞墙的冲动,挺了挺身,很认真地介绍,“在下是王府下人,却不是内宠,娘子休要胡言。”
她很纳闷,也很郁闷,她究竟哪只眼睛看出齐曦炎和她关系“匪浅”来着?
“不是吗?”娘子也纳闷,“看你长得唇红齿白,很像啊?”
李浅气极,扯着嗓子怒吼,“我是太监。”
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为自己的职业感到自豪过,她是太监啊,是王府的黄门,可不是什么被压在身下的男宠。
“那你真可怜。”娘子低喃。她的表情很认真,竟像是在同情她。
李浅有些语塞,痛心之余又忍不住想,看来这娘子也没那么坏,虽说性子暴烈些,却也是个至情至性的纯真之人。
出了门,齐曦炎也没走,在门外等她。见她出来,嘴角轻扬荡起一抹浅浅笑意。
李浅知道他是在笑她用尽浑身力气喊出那句“我是太监”,不由有些气恼。很想瞪他一眼以示不快,只是动了半天眼皮也没提起胆子,只能对着天空多翻了几个白眼。
回了王府,齐曦炎径直走入书房,他没让她走,她也不敢动,跟着他一起进门,然后看他坐在书案前沉思。
“你觉得今天这个小娘子怎样?”
终于要开口了。李浅心中了然,忙道:“很好,率直、天真且不失大将风度。”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份好,将军千金。虽没见过这位小姐,可她已猜到她的身份,试问普天之下又有哪个女人值得齐曦炎亲自去勾引?除非她身份特殊。
“那就想办法让她变成本王的王妃吧。”他淡淡说了句,随后拿起书案上的书悠闲的看起来。
李浅越听越不对味儿,什么叫想办法,难道要她想法子?
小心求证,
“这个,殿下,您什么意思?”
齐曦炎抬了抬眼皮,理所当然道:“女人对本王来说都是大麻烦,自然由你出马,务必让她成为本王的人。”
“那你还不如霸王硬上弓呢。”她心里腹诽,嘴上却不敢说,只能衡量着给他出主意:
“要不殿下写情书吧?”
“不会。”回答简练干脆。
“参加诗会来个巧遇也行啊?”
“麻烦。”
“那就泛舟游湖?”
“没空。”
……
李浅出了十几个主意,每次都只得两字回答,意思还差不多。最后由齐曦炎给她做出总结:想做什么都行,不过事你来做,美人我享用。
言外之意,他只会坐享其成。
李浅被逼无奈,出了书房,忍不住连连发出叹息。外人可能觉得她这位主子光鲜无比,可这样的男人还真嫁不得。女人在他眼里不过是工具,即使想要求娶,都不愿花半点心思,更遑论娶到后会好好珍惜了。
其实齐曦炎也不是对冀小姐没半点热情,不然也不会在仙乡楼来个偶遇,只是这热度持续时间太少,也就半分钟而已。兴完了,热便没了。
他一向讨厌麻烦,而且又不是真的喜欢冀千金,自然也不愿多花心思。本来也可以请皇上赐婚,但二皇子齐曦宏也想娶冀小姐,身后又有皇后和贵妃撑腰,皇上也未必会准了他的求请。不过,若是冀小姐也喜欢他就另当别论了,可以让冀朋请旨赐婚,那时的希望可大得多。
他打得好算盘,只苦了李浅,要为主子操这破心。
第三十三章 一首情诗一个错
齐曦炎嘴上说不管,其实也不算真的什么都不管,至少他让紫衣卫调查了一下冀小姐的年龄与喜好:冀小姐闺名冀兰,现年十六,喜欢骑马喜欢挥鞭,最爱穿红装,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但却喜欢会吟诗作画的温柔男人。
齐曦炎会吟诗作画,但绝对不温柔,所有他不符合人家的喜好,但不喜欢,可以打造成喜欢。就像商品想卖出去,总要包个很好看的包装。
李浅的计划是采取轰炸式追求,先用情书情诗打动,大量的海量的,各种行事的情书如雪片一样飞出,就不信砸不晕个小丫头片子。
这如果不成还有英雄救美,弄一帮小流氓调戏她,然后她再打着齐曦炎的名义跳出来,总归是要让她一见留心,再见倾心的。要还是不成她就投两包春药,一人一包,谁也别浪费。反正她李浅也不是好人,跟着齐曦炎也变不成好人,怎么缺德怎么来吧。哪天一不小心下了地狱,若阎王论起罪来,也是他齐曦炎排在她前边。
她打定主意要写情诗,可她那笔烂字,拿出去是可以,就怕人看吐了。府里的笔帖式也不少,可写个公文还行,写情诗就算了吧。一个个老古板能写出好东西才怪。
想了想,终于决定去找沈致。他写得一首好字,诗词上的造诣也不亚于付言明。
沈致今天公休,当李浅拿着大大小小各种树叶来到沈宅时,他的表情明显惊异。
李浅笑着解释它的用处。这些树叶弄来花了她不少功夫,摘了上千片各种树的树叶,精挑细选,找最完整形状最好的,这才选了一百片。再刨去书写过程中浪费掉的,估计最后能用的也没多少。
沈致很无奈,李浅让他做的事,无论是什么他都愿做,可写情书对他还是难度大了点。
“我不认识那位小姐,怎么能表达出爱慕?”
她给出主意,“那你就把这当成是给心上人写的。”
心上人吗?沈致眼神霎时温柔起来,他看着李浅巧笑嫣然的脸,忽然文思齐涌,提笔在纸上写了一首诗: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写罢,抬头看一眼李浅,脸不禁微微一红,却又迅速伏案,写下一行: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他越写手越顺,一连写了十几首,首首言情。若是不知道的,想必会猜想他对冀玉已是用情至深。
李浅看得满意极了,连声大赞他有才,还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俨然一对追妞联盟的好哥们。
沈致苦笑连连,猜测她多半没明白自己对她的情意。
李浅把树叶摊好,然后取了两枚绣花针,开始小心翼翼地在树叶上刺字。
等叶子都刺好,又写好十几个信笺,抬头一看外面已是天黑。沈致想留她吃饭,李浅拒绝了,她还有事待办,便拿着刺好的树叶和写下的情诗告辞。
情书是让李我送去将军府的,干这种事李我自然不愿意,连声推说自己有要事在身,不便行动。
李浅知道他故意推辞,拍着他肩膀笑道:“兄弟,又不是让你去强奸冀小姐,怕什么?”
李我心说,真要强奸他还不怕了,至少能捞点好处,可现在跑人家送信,还挑个大晚上,万一当刺客抓着或被乱箭射死,他冤不冤?
当然这些只能在心里想想,最终还是去了,谁让李浅别的本事不见,却偏偏是他的顶头上司呢?
当天夜里,冀府突然多了几个紫衣人,在戒备森严的府内穿梭,不知道的以为是刺客来袭,喧闹了好一阵才落了幕。第二日冀兰的贴身丫鬟一推窗,看见几片绿色白色的东西掉下来,吓得惊叫连连。
接连往将军府送了三天情书,却不知反应如何,李浅很好奇,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来到将军府小姐闺房的窗户底下听墙角。
也于是,她听到了以下对话:
“娘子,您说这情诗是谁写的?”
冀兰若有所思,“我也不知道,不过看下面有一个炎字,莫不是中郎将大人家的小公子陈炎?”
小丫鬟频频点头,“奴婢也觉很像,小公子素有才名,又曾仰慕小姐,多半是他送的。”
冀兰感叹,“嗯,别说,心思还是很巧的,用树叶刺字,很是别具一格。”
……
听到这儿,李浅只觉身上汗津津的,幸亏来了一趟,否则不是给别人作伐吗?若是冀兰不小心爱上陈炎,估计她的小命也快没了。
回到王府,立刻修改章程,树叶是不送了,把沈致写的纸片做成好看的书签,然后借了齐曦炎的私章,一张张盖上。
有雍王私印,要是再弄错了,那她也该撞死了。
※
七月,四皇子和冀将军也班师回朝。
大将军回朝,皇上自要亲自出城迎接,齐曦炎也要去,所以一大早齐元阁就忙作一团。
李浅打着哈欠走进寝室时,四大丫鬟正围着齐曦炎给他穿戴着,今天的他换上了一身黑色蟒袍,腰系玉带,看着更是贵气十足。
她行了个礼,然后从地上爬起来立在一侧,行动颇为迟缓。
齐曦炎瞥她,见她双眼迷蒙,似乎连脸都没洗,不由蹙了蹙眉,唤莲香,“你去给他拧个热巾子。”
莲香应一声,出去一刻便捧着毛巾回来,毫不客气地扔给李浅,顺便、还送她一个白眼。李浅也不介意,嘻笑着擦了脸,唤道:“多谢莲香姐姐。”
莲香哼一声,转身给王爷拿头冠。
都穿戴好了,齐曦炎迈步出了阁门,李浅忙跟上。临出门时菊青悄悄塞给她一个小包,嘱咐她路上吃。
李浅含笑接过,趁机摸了一把人家的玉手。菊青“噗嗤”笑了一声,却没有恼。她知道她这是闹着玩呢。
跟着齐曦炎上了马车,李浅立刻拿出手帕包着的糕点狼吞虎咽的嚼着,时不时偷瞟他一眼,好似生怕他过来抢似的。
齐曦炎仿若没看见她的小动作,任她把点心屑子喷了个满车。
她就是这种人,平日里拿腔捏调,正视绳行,私底下却常常冒出些令人咂舌不可控制的情绪和举动,有时莫名其妙,有时蹬鼻子上脸。当你发现想要制止,却又被她以各种理由搪塞,索性置之不理,任其发展,岂料却更加肆无忌惮,一发而不可收拾。有时他也觉自己对这小子似乎太宠了点,忍受着她众多小心思和粗鲁举止。她絮絮叨叨,他不觉烦,她鬼灵精怪的使坏,他不觉讨厌,她小脾气小任性,他看在眼里甚至还觉有点可爱。
对于这些,以前他归咎为:因为她陪着他一起长大,总该照顾一点。可是现在随着年龄渐长,却越觉得这理由不靠谱。
第三十四章 大将军回朝
这时,李浅仿佛为了回应他的疑问,突然打了个喷嚏,吐沫和饼屑喷上他明黄蟒袍的衣摆,染上好大一块脏污。
看来他真是对她太特别了,特别到这小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齐曦炎拧眉,冷冷盯着她,直到她艳光四射的小脸露出一抹惧怕。
李浅莫名打了个冷战,很知趣的掏出干净手帕去擦他的衣角。心里暗自猜测,莫不是太久没碰女人有点欲求不满了?
虽然天还没大亮,街上的人已非常多,百姓们自发的前来围观,只为了看看燕朝的四殿下是如何的英姿飒爽。人数还有剧增的趋势,很多人围在一起造成了交通堵塞,以致街道两边的住户,想到对面去吃点油条豆浆都成了妄想。不少人望早点兴叹,至于那早点摊,桌子上都站满了人。
在端门等了一会儿已是天光大亮,片刻街上便有了大动静,先是数千甲胄鲜明的御林军清出开阔大道,接着明黄华盖,宝扇羽幡的威武依仗缓缓行来。踮脚望去,呼啦啦,黄澄澄的一大片,金瓜、钺斧、朝天凳、璎舞、璎幡、璎照璎。整幅皇家依仗,排摆在城门前,彩幡飘飘扬扬,占据了所有的道路,根本看不到尽头。
随着帝撵慢慢行来,街上众人纷纷跪拜,齐曦炎也跪了下去,神情恭敬已极。
望着远方寂寥的大地,想象着大军入城不知会是何等壮观场面,心里激荡着,倒有些焦急起来。
又等一刻,百姓翘首以盼的大地终于震荡起来,苍茫的原野上伴随着早上未散的晨雾,威沉的铁蹄声声越来越重的回响在人们耳边。随着铁蹄声渐近,高远的天地间瞬时变得肃杀起来,远近之处唯有那整齐的马蹄声声声震荡。
这时,不知身边谁喊了一句,“快看,西征军的大旗。”
李浅踮着脚尖看,果见一面血色大旗绣着腾起的金色蛟龙,猎猎于风中呼卷着向这边而来,突的从大军中飞冲出一骑,似一只离弦之箭以绝对的速度离这边越来越近。一股天地洪荒唯我独行的气势扑面而来,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坚毅和凛然。
“这就是四殿下齐曦鹏。”身侧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清音,李浅一回头就看见齐曦澜那异常养眼的俊脸和略显靡荡的笑容。
在她身边的不是齐曦炎,而是齐曦澜,让她有些差异。她四下找了找,见齐曦炎已经走到明黄华盖底下,正弯着身与隆章帝说着什么。她也是看得太专注了,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不知道。
这时,齐曦鹏一人一骑已到瑞门下,他突然将右臂高高举起,几乎瞬间身后的西征大军整齐划一的勒住马,动作整齐利落的让人惊叹。
他穿一件玄色铁甲,银色的盔帽上留着袖缨,身姿异常笔挺修长。单从身形看倒与齐曦炎长得有些相似,不过他的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带着一丝刚毅和硬气,麦色的肤色,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比齐曦炎少了几分俊美,却多了一丝粗狂,眉宇之间隐然透着一股凛凛正气,让人看得眼直抽筋。
李浅的眼就在抽筋,抽得还挺厉害,皇家的人阴险毒辣的有之,狡猾如狐的有之,还没看见过哪个是正直的。恐怕齐曦炎修炼一百年,也修不出这股凛然正气吧。所以,虽只见第一面,她就对这四殿下已有几分喜爱,甚至尊敬。毕竟他这样的人,在皇家几乎绝种了。
这个功夫齐曦鹏已经翻身下马,飞快登上端门城楼,在明黄伞盖前俯首跪地行了大礼。隆章帝似乎很高兴,远远的都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
怎么没看见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