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上学时间,许多世家的马车都聚在这里,一时间到处都是人声马声,连马嘶鸣,刨地,放屁的声音都能听的清楚。车上也有人等的,不过都是粗使下人比较多。方袭人一身贵女打扮在其中显得很是格格不入。她虽躲在车里不出来,却也觉得与身份不符。或者方宝珠叫她等着,本就有把她当下人看的意思吧。
看看时间离放学的时候还早,她便叫秀姑跟她换了衣服,一个人下了马车在学院外围转转。
从来没见识过大燕朝的国学院是什么样,只听说这里原是皇家别院,后来改建成学院。可当她站在大门望见那三个大字,却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自豪感,就像这里本就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没来过京都的,可看到很多东西都觉得熟悉。就连前几日宝珠提起京都仙乡楼的八宝鸭子时,她莫名其妙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就好像那种食物她在午夜梦回时已亵想了很久。
为什么会是这样?她正努力回想时,突然身后有人叫道:“喂,前面那个,给本公子把东西捡起来。”
方袭人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公子趾高气昂的睨着她,神态甚是不屑。
她一向不喜欢别人用命令的语气说话,尤其还是一个毛没长齐的大小子。听得不愉快,也不理他,依旧去看那苍劲有力的“国学院”三字。这三个字也看着很眼熟,一看这笔体就知道写字的人身在高位,有一种俯瞰天下的磅礴大气,大气中又透着沉稳,这人的性格应该是不骄不躁,不轻易展露情绪的,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脸不应心的那种人。
她自认不认识这种人,可到底在哪里看过这笔字呢?
那小公子见她半天不答话,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不由大怒,“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就是京都鼎鼎大名的付小公子。”
看方袭人一脸茫然的样子,他有些泄气,忙又道:“那我哥哥你应该认识的,他可是京都第一才子,人人称羡的付公子。”
方袭人有些好笑,无论付小公子还是付公子,她一概不知道。
那位付小公子见她没露出仰慕的表情,心中甚是奇怪,京都不认识付公子的女人他还真没见过,上至八十岁的老太,下至三岁童女,有哪个不为付公子风采所迷?
于是他得出结论:这八成是个乡下丫头,刚进京的。
“你个乡巴佬。”他轻骂一声,指着地上,“你给本公子捡起来。”
方袭人这才看见地上散落着三本书,可能是他跑的太急不小心掉的,昨晚刚下了场雨,几本书正掉在一个水窝里,沾满了泥水。也难怪他不愿自己捡,原来是嫌脏呢。不过她也不想管他,一个被宠坏了付家公子,合该吃点苦头。
看她举步要走,小公子急了,叫道:“你不能走。”
方袭人反问,“为何不能走?”
付小公子眼珠子一转,忽然笑起来,“你想进学院里面是不是,你若给本公子捡了书,本公子就带你进去。”
方袭人倒是有点心动,她本对书院本来没多大兴趣,可是看了门匾上的字,却忽然想进去看看的冲动。想看看这短短半年功夫,就闻名天下的国学院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闻言便点了点头,俯身把书捡起来,甩了甩泥水,递到他面前。
他却不接,只道:“你拿着吧,什么时候干了再给我。”
方袭人这才知道这小子打得主意,原来想带她进去是假,替他捧着晾书是真。她也不想再跟个小孩子计较,便笑了笑跟在他身后向学院里走去。
路上小公子问她,“你是哪家的丫鬟,多大了,怎么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方袭人笑,“十六了。”应该是十六了吧,至少别人都说她十六了。
小公子不屑地撇撇嘴,“原来跟我一样大,装的那么老干什么?”
第一百九十章 淫人啊淫人
这里虽曾是皇家别院,可比贵族之家的大宅相差也不算太大,只是少了几分优雅,多了几分肃穆。可改建之后,这里布局便大有不同,原有的亭台楼阁拆了许多,在正东方向造了一座圣人祭庙,每个学生入学院都要在这儿烧一炷香。而在西南方向,辟出一块地做院舍,还有一些相连的房子是做学室用的。
付小公子进庙去烧了一炷香,方袭人则在外面等着。忽瞧见庙门前立了一个碑,上面用篆字雕刻着这学院的来历,其中有一句是:兹朕闻李浅上奏,举列书院四大益处……
看到这儿时,她很觉心中有一种共鸣,就好像透过这碑文看到了当年这人建造学院的良苦用心。那人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上的这道奏折?
等小公子出来,她问起李浅是谁,却见他撇了撇嘴,回道:“一个弄臣而已。”
方袭人一叹,弄臣能有这样的眼光,也算难得了。
小公子带着她穿过一排学室,停在一块空地上,在那里围着一圈的人,隐隐约约能听到丝竹之声。
“已经开始了呢。”他一阵兴奋,也不管方袭人,自顾向人群跑去。
方袭人忙跟过去,她不好意思往里面挤,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勉强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形。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一个抚琴的男子,琴声叮铃清脆,听着那琴音宛如置身在一个神仙境地,周围百花盛放,也可以看到湖水清清。隐约还能听到小溪潺潺,时而有小鸟鸣过,一阵扑簌的翅膀颤动。而那男子着一身白色,风姿卓越。衣带飘飘地谪似神仙。
周围观看的大也是男子,可依然为他的风姿所迷,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屏住呼吸,似生怕呵一口大气便把仙人惊走了。
一曲而终,人群中有人叹道:“付公子果然不同凡响,吾辈不能相比啊。”
方袭人顿时产生好奇,难道这就是那付小公子所说的,他那京都第一公子的哥哥,付公子?她细细打量那公子。见他二十上下的年纪,白色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面容清隽,长眉狭目。隆鼻红唇,丰神如玉,唇角挂着一抹温和的笑,看上去异常平和,越发让人觉得其风度翩翩。
她不禁暗叹,第一公子果然与众不同,其相貌也算是她平生仅见了。当然,她乍从乡下出来,认识的人也不多就是了。
正这时。付公子身边突然出现一个男子,一身红衣立在他一旁,红白相称显得格外惹眼。
他俯着下身,低低地声音也不知说着什么,付公子听得眉头一紧,立时站起来随他而去。
两人一走。围聚的人群也逐渐散去,付小公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转出来,瞧见她嘴角含笑的样子,便忽的一怔。
她虽是一身丫鬟装扮,可姿容妩媚雍容,雅致的玉颜上似已褪怯了稚嫩的青涩,显现出了丝丝妩媚,勾魂慑魄。这张风姿卓越倾国倾城的脸,宛如落入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的仙子,令男子遽然失了魂魄。
这会儿她那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正挂着浅浅笑意。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对着他微微一笑,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一颦一笑之间,高贵的神色自然流露,让人在感慨她妩媚动人的同时,又不禁惊叹于她清雅灵秀的光芒。
小公子看得失神,不禁喃喃道:“原来……你竟是这样美的。”
看他仿若被迷了心的样子,方袭人扑哧一笑,调皮地挤挤眼,“我原本就是美的。”
“这倒是,都怪本公子光顾着书,竟没看出你是个绝代佳人。”他说着竟把她怀着的书取出,双臂抱住,也不管上面是否沾了泥水。
他这事做的自然无比,表情也真诚无比,让人一点不觉唐突,反倒有种说不出的率直可爱。似乎在他的认知中,长得美的人,就合该受到特殊待遇。
此刻,他正发出深深叹息,“也不知哪家公子,有好福气留住你。”
方袭人被他一副扼腕不已,悔没“这样丫鬟”的表情逗乐了,玩笑道:“谁说我是丫鬟了,难道是娘子不行吗?”
“合该如此。”付小公子大喜,正要问她是哪家的娘子,就听远远地有一人喊道:“二公子,大公子叫你赶紧过去。”
“哎……”他应一声慌忙跑去,走了两步却又回头,对方袭人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完还不放心,又加了一句,“一定要等我啊。”
方袭人淡笑,她似乎好久没见过这么率直纯真的人了,他的高兴就是高兴,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不像一些虚伪的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她觉得比起刚才那宛若仙人一般的付公子,她更喜欢这位付小公子。他……让她有一种,想有个弟弟的冲动。
弟弟……这个词也好像很熟悉,或者曾经的曾经,她真有一个弟弟来着。
甩掉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她迈步向前走去。付小公子说要她等,她却并不想等他,本就是萍水相逢的人,何必有那么多牵扯?
信步而行,发觉这学院比想象中还要大,没人带着很容易迷路,方袭人自认方向感一般,走着走着竟不知走到哪里。眼前景物忽的一变,完全没了前面学舍的庄重肃穆,在赫然间似乎多了几分活泼、灵动。
周围多是树木,最前面是一片低矮的灌木,郁郁葱葱的,间或有一两朵小花开在里面,倒显出几分可爱。
看到这小花,不由自主想起她以前居住的庄子,那里的路边似乎有很多这样的小花,不是谁刻意种的,种子随风飘落,飘到哪里,哪里就是家。继而又推想到自己,她未尝不像这小花一样,无根无基,只能随风飘零。
“你喜欢这花吗?”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掐了一朵,手指轻转,那娇嫩的花杆在他的指间旋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方袭人看了他的手,眼神又转向他的脸。
这是一个极美的男人,比之刚才的付公子也不遑多让。他肤如凝脂白玉,眉如远山勾勒,腮如凝水芙蓉,唇如朱砂渲染。一双勾魂夺魄的丹凤眼,流转间,妩媚生情,泛着琉璃的色泽。一头乌黑的长发,邪魅不羁的披散在肩膀,没有一丝束缚,充满了野性。
这是一个妖孽般的男子,男人的野性,女人的风情。他只一靠近,她就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危险,淡淡的,却又让人忍不住心颤的危险。
他看着她,突然薄唇扬起一抹笑,极柔媚地声音道:“原来你在这儿,倒让我找了好久。”
看到他的脸,她只觉有几分熟悉,待一听到他说话,不由像一只炸了毛的母鸡一样跳起来。
“你……你是楚娘。”她惊叫,随后开始重重的磨牙。
也难为他打扮的人模狗样竟差点没看出来,这丫的居然是楚娘,那个占尽自己便宜,假装女人的臭男人。他还有个狗屁身份,叫什么侯爷……
实在不想看见他,若不是周围不时有人经过,她一定会把自己的拳头挥过去,把他引以为傲的脸揍肿。见过整人的,可也没这种整法。这根本不叫男人,或者换个更好听的名字,应该叫“淫人”,淫荡的淫。
看她暴跳如雷,楚天歌不由妩媚一笑,手指在她头顶一抚,那朵花稳稳插在她的鬓角。
她伸手去抓,却被他快如闪电的抓住手腕。
“你干什么?”方袭人轻喝。
他轻笑,“只是觉得这花很配你而已。”
方袭人挣了一下手,手腕被他紧紧攥着,竟丝毫不动。他靠得很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耳边更是听到他略带遗憾地声音,“自那日你离开后,春天一直找你,可那个笨蛋居然找不到,回来还跟我说,你走丢了,也或者被谁给捋去了。我便让他一直找,不找到你不许回来,这个笨蛋……,这会儿可能还在江陵像个没头苍蝇似地乱转呢。”他说着发出低低地笑声,又道:“不过咱们还是有缘的,我偶尔来学院一趟就遇上了你。”
方袭人心里狂吼,鬼才跟你有缘呢。怪不得刚才看他这身红衣这么眼熟,原来和付公子说话的人就是他了。若那会儿看清他的相貌,她一定躲得远远,再也不踏进学院半步。
回想跟他的那段经历还真是悲催到极了,她莫名其妙的上了那辆马车,还莫名其妙的和他搭话,后来莫名其妙的被卖到妓院,然后莫名其妙的和他上了床,最后又莫名其妙被人追杀。虽然最终没做成什么吧,但自己身上被他看光摸净却是事实。而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就为了把她留在他身边,好受他的蹂躏。
越想越有气,索性是不挣脱了。她阴笑一声,突然呲出一口白牙,对着他那只手抓她的手咬上去,在齿肉相交的那一刻,心中忽觉痛快淋漓,仿若什么仇都报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倾国少年
楚天歌的手被咬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本以为他会狠狠甩开她,可他竟一丝不动,含笑着看她凶狠呲牙的模样,就好像这是多么赏心悦目的风景画。
主人家没有一丝表示,连声“疼”也不叫,她咬着也觉无趣。甩开他手,低咒一句,“一点也不好吃,跟啃个猪蹄没什么两样。”
他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鲜血斑斑的手,他的手若是猪蹄,那简直太侮辱猪了。他是人,怎么可能比猪蹄好吃?
“你要喜欢吃猪蹄,改天我送几个到府上。”
方袭人暴怒,“用不着。”
她说着转身就走,实在不想再和这超级淫男拉扯下去,否则哪天一定会被他扯到床上,到时候想哭都找不到地方。
楚天歌用一方手帕小心地包着自己的手,一副心疼不已的样子。要论起他浑身上下长得最好的地方,绝对要数这双手了,当年不知有多少女人为他这双手而着迷。可现在,这算不算是毁容呢?
就在方袭人以为自己已经安全离开时,他的身影突然飘落在她身前,幽幽地声音道:“你走得这么急,都忘了告诉你我是谁了。”至少他没亲口向她解释过。
“那您是谁呢?”方袭人咬牙。知道他是谁,以后一定会听到他的大名就远远躲开。
他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折扇轻轻摇着,那模样还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风姿,“本侯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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