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一桌美味佳肴,并不是为了自己准备的,而是为了别人。
那个女人的儿子,在他心中已经重要到了这个地步。
傅金起身走近花实,掌心覆上花实的肩,深邃的眼眸直直地注视着她,低声说:“我有你就够了。”
花实嗤笑一声,正准备开口,却忽然被傅金揽进怀中,她忘了挣扎,听见傅金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你天生就有了这个恐怖的能力,我天生就对这种能力免疫,我们两人注定都是怪物,注定要在一起。这是上天的旨意。所以,收起身上的刺,安心呆在我身边。”
浑身上下每一处细胞都在叫嚣着,杀了她,快杀了她。
想用尖刀割开她身体每一寸肌肤,在伤口全部洒上盐。
想将硫酸自她口中灌入。
想揪住她的头发,狠狠往墙上撞。
想在她那颗空荡荡的丑陋的眼窝里放无数条蛇。
看着她在剧痛中挣扎翻滚,发出绝望的哀嚎。
然而。
傅金温柔地抱着怀中愣神的少女,嘴角挂着邪惑人心的笑容。
然而,以上所有办法,都不足以平息心中的火与恨。
因为,杀人不如诛心。
如果对方没有心,就先培养出她的心。
花实始终没有吭声,安静地任傅金抱着,慢慢闭上眼。
“上班期间搬张椅子坐在警局后院晒太阳这种事也就你这个笨蛋干得出来了。”罗岳盯着躺在椅子上的高梨,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岳,我昨晚做了个噩梦。”高梨慢悠悠地说,“是个很可怕的噩梦,可怕到我都没心思工作了。”
“可真是个翘班的好借口。”罗岳在他身旁坐下,表情不悦,“什么梦?”
“我梦见,你杀死了我。”高梨侧头注视着罗岳,语气平静。
罗岳身形一震,蓦地沉下脸:“只是个梦而已。”
“梦中的你看上去很陌生,对我很凶,我想靠近你,你却冲我举起了手中的枪,”高梨竖起手指做出手枪的姿势,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砰地一声,我被你一枪爆头。然后你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说了,只是个梦而已!”罗岳忍不住低吼,按下高梨对准自己太阳穴的手。
“只是梦吗?”高梨眼神闪烁,看上去仿佛真被吓得不轻。
“梦跟现实都是相反的,而且你不是经常做一些没头没脑的梦吗?什么时候真正实现过?”罗岳没好气地说。
“小岳,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高梨凑的罗岳很近,罗岳盯着近在咫尺的高梨的脸,微长的睫毛,漆黑的瞳孔,薄嫩的唇,全部都近在咫尺,只需向前靠近,便可以触碰到。
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冲动。
当罗岳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将高梨按在长椅上吻上了他的唇。
高梨瞪大双眼躺在自己身下,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罗岳伸手拥紧他,加深了那个吻,四瓣唇紧密贴合在一起,淡淡的果冻香味从高梨的唇传向罗岳的唇,彻底迷乱了罗岳的思绪。舌头强行撬开高梨紧闭的牙关,蛮狠地冲进去肆意搅拌。
直到支撑不住两人重量的长椅突然发出吱呀一声,罗岳和高梨二人双双摔到了地上。
“好痛!”高梨顿时叫起来。
“哪里痛?这里?还是这里?”罗岳连忙把他拉起来,上下查看他身体有没有受伤。
“嘴巴痛。”高梨一脸无辜,“被小岳咬的好痛。”
“那不是咬。”罗岳黑着脸。
“那是什么?”高梨好奇地瞪着大眼睛。
“是……”罗岳支吾起来,暗自痛恨自己一时丧失了自制力,“是表达友好的一种方式。”
高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对,电视上的外国人见面时都是以这种方式表示亲切的!”
罗岳松了口气,高梨接着说:“可是他们没有把舌头伸进来呀。”
罗岳顿时觉得把高梨当三岁小孩的自己真是蠢极了。
高梨表情难得正经起来,轻声说:“这是只对重要的人做的,对吗?”
罗岳怔了怔,点点头。
“我对小岳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
“是。”
“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吗?”
“是。”
“我也是,”高梨高兴地笑了笑,靠近罗岳,轻轻吻了下他的唇,然后说,“绝不会离开小岳。”
罗岳伸手抱住高梨,动作非常温柔,仿佛在拥抱无上的至宝。
拎着一盒果冻的姚容站在不远处,直直地注视着拥抱在一起的那两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决裂
做完一台手术回来的傅金看见站在院长办公室门口的罗岳时,并没有太惊讶。
“罗警官找我有事?”傅金邀请罗岳进门,替他倒了杯茶。
罗岳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是来见花实的。”
自从那天在医院看见花实的身影,就克制不住想要见她,迫切的想要搞清楚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几乎一天24小时都跟高梨待在一起,根本没有机会私下与花实见面。
如果让高梨知道花实的存在,一定会毫不犹豫把她当成头号通缉犯。
不到最后一刻,罗岳绝不相信花实会是那个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
今天他跟高梨都休假,高梨一大早就跑去姚容的果冻店了,他立即动身来到了傅氏医院。
十二年前,花实留下一封写着“哥哥,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的信便消失了,同母亲一起,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了。他试过很多办法找她们,甚至背着父亲偷偷回了趟老家,却被邻居告知花实母女已经失踪很久了。
罗岳心底隐隐抱着期望,或许母亲带着花实改嫁了,在另一个城市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不联系他也好,忘记他也好,只要她们幸福的活着就行了。
直到他刚上任警察那年,无意间翻看旧报纸时,发现了一则因车祸丧生的无名女尸的招认启事。
那是他的母亲。
原来早在父亲带着自己决然离开那年,母亲就去世了。
可是,花实呢?
那个胆子很小,受了委屈会扯住他的衣袖哭鼻子,喜欢被他牵着手在雪地里奔跑的妹妹花实呢?
罗岳发了疯的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
“哥哥,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10岁的花实曾经稚声问自己。
“随便。”12岁的罗岳专注手上的玩具汽车,漫不经心的回答。
“做警察好不好?”花实伸手扯住罗岳的胳膊。
“为什么?”罗岳有些困惑。
“哥哥做了警察的话,就可以保护我了,就没人敢欺负我了。”花实露出憧憬的神情。
“傻瓜花实,就算我不是警察,也可以保护你啊,要是谁敢欺负你,我就干掉他。”罗岳斩钉截铁的跟自己妹妹发誓。
花实松了口气地笑了,两只明亮的眼睛清澈地犹如一汪泉水。
然而,尽管如今的自己真的如愿成了一名警察,却连见花实一面都要如履覆冰小心翼翼。
自己还能够信守诺言,保护花实吗?
“我还以为你没认出她呢。”傅金的声音将罗岳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
罗岳直视着傅金带着笑意的眼睛,沉声说:“花实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她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傅金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他是我父亲十二年前收养的义女,我在花实来到我们家不久后就离家出走了,直到前不久父亲去世后才回家,才发现花实一直被父亲关在地下室做秘密实验。花实的身体,就是因为注射了大量的药液导致的生长障碍。”
罗岳猛地冲上去揪起傅金的衣领,用蛮力将傅金压制在座椅上,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来:“秘密实验?注射了大量的药液?生长障碍?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你太激动了,罗警官。”傅金微微皱眉,随后又低笑一声,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过也可以理解,分别十二年的可爱妹妹突然变成了一个怪物,任谁都无法接受。”
“怪物?”罗岳声音发颤。
“你以为,我父亲为什么偏偏把她关在地下室做实验?”傅金眼神中带着怜悯,“你那个可爱的妹妹,只要紧盯着一个人的眼睛,对方就会无意识的接受她的一切暗示性命令,哪怕她跟对方说一句去死吧,对方也会毫不犹豫照做。”
罗岳猛地倒退几步,撞翻了身后的茶几,玻璃碎裂的声音令傅金不悦的皱眉。
“十二年前,我父亲偶然路过车祸现场时,发现了花实令人毛骨悚然的能力,就把她带回了家。我那位德高望重的老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实验狂,他对一切不符合常理的事物都充满好奇心,花实小朋友运气很不好,自以为遇到了救星,却没想到对方其实是个大恶魔。”
罗岳眼中没有一丝波澜,木然地问:“这十二年,花实一直都被关在地下室?”
傅金点头。
“花实的右眼,也是因为实验被摘掉的?”
傅金继续点头,说:“不过你放心,把她救出来后,我给她的身体做了全方位的检查,结果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后遗症。”
见罗岳始终保持沉默,傅金笑着凑近罗岳:“罗警官,囚禁花实的人是我父亲,在花实身上做实验的人也是我父亲,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会因此迁怒我吧?”
两人僵持了很久,罗岳才缓声开口:“你救出了花实,我应该跟你道谢才对。”
“但是,”罗岳接着说,“胁迫花实杀人的是你,害花实成为连环杀人犯的也是你。请你跟我去警局走一趟。”
“胁迫?你居然说胁迫?”傅金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他慢慢恢复了面无表情,冷声说,“如果我是你,就绝不会这么做。”
“我什么都不会招,把我抓进警局也是徒劳,你们无凭无据,过不了几天就要依法把我放出来。”
“把花实招进警局?她会很伤心的喔,十二年未见的哥哥,居然在重逢第一天就把自己抓进警察局,逼自己供认罪行。如果她不认罪,你们照样什么都做不了。如果她认了,要么就是死刑,要么就是被国家当成一级危险人物囚禁起来,让各个国家的科学家在她身上做实验,研究她那只有特异功能的眼睛。”
“太惨了。”傅金惋惜的摇头,“花实太惨了,好不容易从被囚禁了十二年的地狱逃出来,却又要面临另一个更加无止境的地狱,而且还是她心爱的哥哥亲手将她送了进去。”
“住嘴。”罗岳攥紧了拳头。
“如果我是你,会好好待她,把这十二年欠她的全部补偿给她,然后,把所谓的连环杀人案,彻底从案卷消除。”傅金轻声诱导。
“我要见花实。”罗岳驱散心底的阴霾,努力使情绪平复下来,沉声说,“她在哪儿?”
傅金耸了耸肩:“我工作期间,她一直都是自由活动。”
罗岳转身打算离开,突然听见傅金说:“友情提醒一下,那天跟你一起来医院的高警官,在你追向走廊尽头的花实时,曾开口问我,是否认识罗花实喔。”
罗岳身形一震,浑身的鸡皮疙瘩陡然冒了出来。
傅金嘲讽的笑了笑:“你们两位警官,看似亲密无间,其实根本不信任彼此呢。”
花实坐在医院秋千上,打量着不远处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感觉无比眼熟。
可无论她怎么回想,都不记得自己曾跟这个人打过交道。
直到男人突然走向她,一脸惊讶地问:“你是花实?”
花实戒备地注视着男人,沉默不语。
男人尴尬地笑笑:“你不记得我了?也难怪,都十二年过去了。”
十二年。
敏感的词汇。
花实的眼神更加充满敌意。
“我是花子的爸爸。”男人接着说,“我跟她妈妈去学校……领走花子尸体那天,见过你。”
眼中的敌意和戒备猛地消失,只剩下震惊与惶恐。
花实踉跄地从秋千上跳下来,倒退着想要逃。
男人蹲下身,轻轻拉住花实的胳膊,笑容慈祥:“别害怕,花实。那天花子妈妈一时冲动打了你一巴掌,我一直心怀愧疚,本想亲自登门道歉,却因为忙着安排花子的葬礼搁置了。”
花子的音容笑貌一下子钻进花实的脑袋,花实怔怔地看着与花子五官相似的男人,出声道:“叔叔,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男人温柔地摸了摸花实的脑袋,“你不需要为此自责。是花子自己选择了自杀,不管你的事。”
花实死死垂下头,不想让男人看见自己战栗的瞳孔和湿润的眼眶。
“今天我是来医院体检的,真没想到会遇见你。告诉叔叔,你的眼睛怎么回事?”男人关心地问。
“发炎了。”花实小声答。
“还有你的身体……”男人见花实身形一顿,知道她不喜欢这个话题,便转移话题道,“花实,我们难得见面,去医院附近哪家小餐馆吃顿饭吧,叔叔请客。”
男人一定是把自己当成长不大的侏儒了。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
花实仰脸看着男人,说:“我想去游乐场玩。”
“好,我带你去。”男人乐呵呵地笑,就像对待亲生女儿。
花实主动牵起男人的手,温热的掌心包裹住自己的小手,让花实想起十二年前被父亲牵着的自己。
“我跟花子,是很好的朋友。”出了医院,走了一会儿,花实轻声说。
男人愣了愣,笑起来:“嗯,那时候,经常听花子提起你呢。”
“花子曾跟我说,我们两人名字里都有一个花字,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花实沉浸在回忆里,“在我忘带橡皮时,花子会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橡皮借给我,在其他人指着我鼻子嘲笑时,花子会坚定地把我挡在身后。那时的花子对我来说,是像支柱一样的存在。”
男人沉默下来。
“可是……”花实突然哽咽起来。
“可是什么?”男人问。
花实没有回答,而是望向呈现在面前的巨大的游乐场:“花子曾跟我约定,将来一定要一起去游乐场玩。”
她转头望向一旁的男人,微微扯起嘴角:“今天我跟她的爸爸来了,也算遵守了约定。”
男人摸摸花实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