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
“盛斌……”女孩浑身都在哆嗦,脸色惨白的样子看着象随时都会晕过去。
其中一个男人不耐烦的走过来扯住她,然后在女孩的一声尖叫中把人拽了出去,动作粗暴的程度又引起了帐篷里一阵恐慌。但是,紧接着就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苏式往旁边看了一眼,男人抱着姐姐哭成一团,而他身边的盛斌,依旧面无表情。
☆、第 29 章
苏式其实心里明白,盛斌这种冷静,是因为他受过比较系统的训练,这种抗压性,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的到的。至少他看着那个小女孩被拖出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心上无形的被压上了一份很重的负担,几乎让人喘不过来气。
认识盛斌这么多年,他对这个人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画面,是在一个雨天。
当时苏业给他打电话找他帮忙,说是学校里组织的活动出了点意外,想管他借点东西,等他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就顺便到苏业的学校里看看情况,那时候雨已经从最初的小雨变成了倾盆大雨。原本确定的露天会场空无一人,他远远看了一眼,所有东西都被搁在外面,本来就打算走人了,才注意到有个人一直在雨里收拾东西。他以为是苏业,就走进了想看清楚,都到了跟前,才认出来是盛斌。
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头发被打湿了全贴在脸上,桌子椅子一堆东西,就他一个人不停的往返在仓库和会场之间。
苏式当时问了他一句,苏业人呢。
结果盛斌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很茫然。
后来他给苏业打电话,才知道苏业人在礼堂,活动因为下雨所以改期了,苏业忙的晕头转向没顾上这边,不知道盛斌发着烧迷迷糊糊的意识涣散,所有人都去躲雨了就他一个人在这会场忙着收拾东西。
生病加上淋雨让盛斌当时的脸色很苍白,很干净的五官上全都是雨水,苏式撑着伞过去拍他肩膀的时候,他脸上除了茫然还有几分戒备,在看清楚面前的人时,才很浅的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让苏式心里很不舒服。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很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的情绪,说不好是愤怒还是心疼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总之就是,很难受。
然而,这件事可能苏业和盛斌都想不起来了。毕竟只是因为沟通不良导致了一些误会,盛斌后来因为高烧在宿舍躺了几天,等身体好了,事情也就被抛之脑后了。
人在失去自制力的时候,往往展现出来的会是一些非常原始的表现。
有些人会撒娇,有些人会变得脆弱,有些人会变得暴躁易怒,但是盛斌在越紧张,压力越大的时候,反而会表现的越冷静。苏式一直觉得这是某种程度上的变态,因为完全违背了正常的情绪反应。
曾经他信誓旦旦的表示过早晚有一天他会打破盛斌的这种变态自持力,但是现在眼见着这种情况对方依然看不出任何破绽的脸,他开始有了放弃的欲望。
这世上大概不存在改变盛斌的人。
苏业不行,他不行,即便是这些所谓的恐怖分子,也做不到。
算是这帮恐怖分子的运气好,最后这批打电话的人,竟然经济条件都还不错,电话打完没有几个小时,陆陆续续的
就有人交赎金了,他们又放走了几个,在天色逐渐呈现黄昏时,终于有人喊到了狄瑞忠的英文名,当时苏式和盛斌分别看了他一眼,但是没说上什么话狄瑞忠就被抓出去了。
盛斌在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之后,抬头看着苏式:“天蓝的反应未免太慢了……”
刚说完,外头的守卫又进来了两个,用很僵硬的英语发音问谁姓苏。
苏式刚要应声,突然又有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盛斌和苏式都有印象。
就是当时抓他们的时候,看起来比较像是头领的男人。他站在所有人面前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苏式和盛斌的身上,表情阴郁的开口:“你们两个,谁是中国政府的人。”
一时间,帐篷里寂静的连喘息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男人见没人回答,就把手里的一块胸牌举起来,又对着他们两个问了一次:“……这是谁的!”
苏式脸色一沉,那是他的胸卡。
他在酒店收拾东西的时候其实是把所有东西都顺手整理了,胸卡按理说该还给江群,只是后来因为心情太差他就没想起来。被绑架的时候他为求安全把胸卡扔在了他们那辆车上,没想到会被翻出来。
第二遍依然没有得到答案,男人面无表情的拿起枪直接抵在盛斌的太阳穴上:“不说的话,你们两个都要死。”盛斌的头被枪抵的不由自主歪到一边,视线跟跟苏式不期然的一撞,然后盛斌心底很钝的被捶了一下。
他听见苏式很缓吐出口气,很清楚的开口:“是我的。”
接下来,男人示意其他人把苏式抓着往外拖,其他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紧张的缩在角落,谁也不敢吭声,只有盛斌一直到帐篷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依然死死的盯着刚才苏式被拽出去的帐篷口不发一语。
他的心跳声很大。
从刚才开始,就有越来越大声的倾向,震的他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到,因为呼吸有些困难他不舒服的拧着眉,想说点什么但是挤不出发音。
这种感觉,很像他曾经有一次去潜水的时候,呼吸器出了问题。四周都是海水的压力不断的往他的身体里涌,当时感觉浑身的骨骼都要被挤压碎成粉末了,恐惧感完全不受控制的塞满全身。
盛斌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体验一次了。
双手下意识攥成拳,他动作很机械的扶着旁边的柱子很慢的俯□子,他想坐回去,冷静的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是意识里有着这种诉求,思绪却无论如何都集中不起来,他有点烦躁的闭上眼睛,命令自己整理出一点思路。
但是无能为力。
脑海里全都是记忆中一些国际绑架人质被杀害的现场画面,每一个画面闪过,他就觉得胸口的窒息感更强烈了一点
。最后逼得他没办法,只能狼狈的用拳头抵在地上,借由粗糙的沙土摩擦皮肤的痛楚来缓解他身体上的不适。
旁边女孩的父亲胆战心惊的看着他:“原来……你们……是外交官?”
盛斌没有回头看他也没有开口,过了很久他才拿起地上的水,小心的喝了一口。
他现在嗓子很干。
就跟有人用刀子划破了他的声带一样,感觉支离破碎的连呼吸都累。
时间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逐渐流逝,盛斌眼睁睁看着外面的天色渐沉,身体里的烦躁情绪并没有时间的沉积而有所平复,反而逐渐越演越烈。
盯着帐篷口的位置,他甚至几次衍生出了想直接冲出去的欲望。
然而外面没有任何的动静。
从苏式被拖出去,没有枪声,也没有其他的动静,好像他们这个帐篷的人已经被遗弃了,就连应该送来的晚饭都没有,除了其他人惊恐不安的呼吸声和小声哭泣的声音,什么都感觉不到。
盛斌最后忍无可忍的站起来,在其他人诧异惶恐的视线中走到帐篷门口,有点不管不顾的想拉开帐篷的遮布看看外面。
但是他刚抬起头对上的就是门口守卫的枪。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会有人不要命的做出这种行为,愣了一下,然后举起手中的枪托砸向盛斌的额头。
盛斌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整个人打趴在地上。
帐篷里的人有人惊呼有人害怕,守卫看见盛斌这么容易就被打倒,得意的不断大笑,他内心残暴的嗜虐感显然因为这种控制感得到了刺激,他一边大声叫骂着一些阿拉伯语一边把盛斌往外面拽,沙土地上满是两个人肢体接触后留下的凌乱痕迹,旁边的人只是看着,却没有任何人试图做出反应。
盛斌感觉到身上不断落下的重击,从颈后到腹部,这个人下手不分轻重,虽然目的不是为了打死他,但是每一下也都没有收力的意图,口腔里满是血腥气,在他们两个终于被其他守卫拉开的时候,盛斌已经有些头晕眼花站不住了。
拉开他们的人大声的呵斥了守卫两句,后者显然很不满被人打断,在跟来人的推搡中不满的大声嚷嚷着。
盛斌抽空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除了他们被关着的帐篷,两边还有两个搭帐篷,前排搭了一些简单的防御,这里所有人都是全副武装。
根本看不出来苏式可能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身边的争吵声还在继续,夜幕之下显得特别明显,旁边的帐篷里有人探头出来看他们这边是什么情况,然后很突兀的,夜空下乍然响起一声枪响。
盛斌感觉到腿部的剧痛是突然燃起的。
比他的意识反应还要快,就如同高频的声音一样瞬间击溃了他的大脑反应,等到他完全失衡的摔到地上,血
已经从他的裤子渗透出来涌到地上。
空气中焦灼的燥热中夹杂上浓郁的血腥,旁边有人过来看他的情况,动作粗鲁的拨弄着他的腿,然后在几声嚷嚷中,他感觉有人把他架着扔回帐篷,在他摔到地上的同时,腿部的痛感终于形成了正式的攻击,一股股的开始折磨他的神经。
他倒吸一口冷气,躺在地上下意识的压着自己小腿上的伤口。
不过亏了这一枪,他终于冷静一点了。
无论如何,他要想办法把他和苏式救出去!
☆、第 30 章
一般的国际绑架事件,遇到任何国家的官方人员,都会从简单的经济要求提高到政治谈判。所以盛斌心里很清楚苏式除了一定会遭到的伤害,基本上不会立刻有生命危险。
他从冷静下里,就一直在等。
看着黑夜转亮,又看着天色转暗,帐篷外哪怕是最轻微的动静都会让他绷起神经,然后在黑幕又一次来临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旁边那对父女:“如果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抓紧一切机会逃跑。”
对方盯着他:“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然而盛斌只是闭着眼睛养精蓄锐。
腿上的伤口已经从尖锐的刺痛转变为长时间的钝痛,他能意识到自己发烧了,而且烧的很厉害,可是脑子里的关于接下来的打算确很清晰。这个帐篷之外的人员分布,地理环境,在他心中画出了一张地图,这段时间他努力的挖掘着自己的记忆,不放过任何细节。
如果他没有估计错的话,苏式应该不在周围的这几个大帐篷里。
他们这个是关人质的,稍微靠前一些的明显是用来放所有的军火和物料的,再过去的一个,很可能是这群人自己休息的地方,那么他们主要的首脑和苏式,就应该是隐藏在不这么明显的地方。
而这里的地型是一处坡壁的前方,视野非常开阔。
所以,如果真的要采取武装的方式解决……
眉头紧皱,盛斌下意识抓了一下自己手边的碎石。
深夜中乍然响起的枪响,最初只有盛斌听出来了。
他睁开眼,看着帐篷口原本守着的守卫离开了一下又退回来,然后陆陆续续的其他人也听出了是枪声,纷纷惊惧的张望着,把视线转到他身上。
没有多长时间,枪声从原本的略微带着距离感突然压近,然后周围开始有火光燃起。
盛斌一把扯过那对父女:“走!”
因为一切发生的太快,其他人显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一直到盛斌喊了这一声,才有人如初醒一样狼狈的爬起乱来,挣扎着往帐篷口冲去。
一撩开帘布,满目的火光。
头顶上能够听到直升飞机震耳欲聋的螺旋桨旋转声,从帐篷里跑出去的人也无法辨别方向,只能凭借本能在接近战场一样的环境中拼命狂奔,这时候想的越多,越有可能成为靶子,凭借求生的意识反而是最有效的。
那对父女中的父亲试图去扶盛斌:“我帮你。”
他能够看出来盛斌的情况很糟糕,再拖下去,可能他会死的。
但是盛斌只是借着他的力站起来,然后靠在木柱边上深重的喘了两口气:“你带着你女儿赶紧走。”
“那你呢?”
“我去找我朋友。”
对方这时候才想起苏式,犹豫了一下,最后捡起地上的两瓶水递给盛斌:“谢谢你们。”
这份恩情
,他这辈子跟他女儿都不会忘记。
盛斌只是催促了一句,没有多说。
等这对父女也跑出去,他才蹭到帐篷口,看着外面混乱的情况,小心的挨着帐篷的边上往后面找。
到处都是汽油弹引起的地火,伴随着不时的枪鸣哀嚎,浓烟弥漫的几乎看不清楚前面的人事物。
盛斌绕着帐篷往后找,每走一步腿部传来的剧痛就让让他忍不住倒吸冷气,汗几乎浸透了后背,若非是前方交火,以他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不被发现的。
幸亏绕到后面不是一无所有。在最后靠着坡壁的地方,停放着两辆不小的货柜车。
小心的挨近了一点,盛斌高度紧张的观察着附近的动静,基本确定安全之后,他凑到货柜车的边上贴耳听里面的声音,等了大概一分钟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终于小心的靠在门边,抽出门闩的插锁,艰难的掰开货柜门。
因为光线太暗,他只能判断出来里面放的都是武器和装备。
腿的支撑力接近极限了,他深吸一口气撑着爬上车,在大概找了一圈之后,他拿起防弹衣穿上,但是在他去拿另外一件防弹衣的时候,整个人完全支持不住的踉跄撞到身后的箱子上。
对他现在的身体来说,这个负重有些太勉强了。
又努力了一次发觉实在没办法,犹豫到最后盛斌只能放弃再拿一件的计划,换成一把手枪。而下车的时候,他是一咬牙直接滚下来的。
身体撞到的地上的时候他眼前一阵阵的发晕,换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来。
伤口能感觉到沾上了沙土,火辣辣的象被打磨一样的痛苦,盛斌的呼吸开始变得很急促,他狼狈的抓紧手上的枪,有点不管不顾的冲到旁边那辆货柜车的门口,一咬牙抽出铁栓举起枪。
跟刚才那个货柜不同,这里面是有灯的。
偌大的空间中只有中间放了一把椅子,被绑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