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申体谅的为他唤空中客服,一杯红酒下肚,后劲绵延深长。睡意朦胧中,瞧见男孩担忧神色,将一张薄毯覆住他的躯体。
多好的男孩,他纯真的似一张白纸。优越家庭里的孩子大抵率真诚恳的吓人,可是他对自己又是如此善良宽容善解人意,他不忍毁掉他美好世界观。
他不该如此自私,利用这纯洁青年达成自己肮脏目的。铭申还年轻,大可潇洒放纵去博取真感情,他不同于自己,铭申值得被爱。
☆、第 27 章
失去林永哲,蓝山开始刻意不说话,时间一长自己都狐疑真是哑巴。
刘元气急败坏替他请医生,医生带着职业笑容:“心理受到重创,故不愿开口,等他哪日解开心结,自然会主动说话。”
医生推荐留洋归来的心理医生,刘元嗤笑‘他愿意做哑巴,我就如他所愿。’
蓝山又开始蜗居生活,公寓成为他唯一栖息地。
刘元在外日日笙歌,然却无论多晚一定会回来过夜。
他不再着迷于令自己爱上蓝山,却对蓝山如何再度迷恋自己产生浓厚兴趣。
他推门而入,蓝山正在客厅里读刘元的私人日记。
蓝山悚然,用诡异目光盯住他,索性他终于忍无可忍:“你故意将日记遗忘在客厅,为的就是让我看到。”
刘元默然,他神情复杂的凝视蓝山,他终于开口,说得却不是预料中的台词。
“刘元,人不是机器,不是你植入既定程序就可自由操控。”
刘元将脸孔埋在黑暗中,彼时华灯初上,夜色渐浓,两人都无意开灯。
“感情亦不是化学反应,投入所需物质就可收获必然成果。”
“从前我是爱你,可那份感情早已被你亲手摧毁,现在我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有的只是怨恨。”
“我们怎会走到这一步,从前你是那么潇洒令人艳羡的人,你英俊,优雅,气质迷人,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幸运儿,你就是上帝宠儿”
刘元捂住脸孔,不可思议的颓败:“你并不了解我。”
“是呀,”蓝山茫然的瞪着天花板,“从前不知多少个夜晚,我做梦看到你英俊迷人脸庞,此时你人就在我眼前,可我已经不认得你。”
人人看他人都是以主观评价,自己认为他怎样怎样,美好似洁白雪花,一旦他人露出令他失望的本性,他就会怪罪他人,你怎会这样,你变了,不再是我印象中那个纯洁的人了。
多么可笑,他并没有变,只不过你根本未曾真正读懂他。
刘元闭上眼,眉宇凝着忧郁冰霜。
他淡淡开口:“五岁时,妈妈说带我去游乐场,下了公交转身,她已不再身边,望前望,是一间破败福利院。至此我成为彻头彻尾的孤儿,社会当我是包袱,将我雪球般踢来踢去,收养家庭一家不如一家,挨饿受罚已成家常便饭,冬天零下10度,下着漫天大雪,空气呵气成冰,继父罚我跪在雪地里向上帝告解罪过,我只是个乖乖孩童何罪之有?”
他琥珀色忧郁双眸深深凝视蓝山:“即便生活那般苦楚,我仍旧没有放弃希望,天真的认为妈妈只是不小心与我走失,我曾央求社保人士替我调查生母,可惜她是未入籍华人,人海茫茫,毫无头绪,无从查找。”
蓝山不打断他,靠在沙发里认真聆听,刘元不觉苦笑,他真是位优秀的聆听者。
“我十四岁那年,忽然福利院来了位衣着光鲜的先生,他愿意领养大龄孩童,人人都说我幸运,可只有我知道其中苦楚。关上门就是一个世界,任凭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一人前来救助。”
蓝山转过脸去,窗外有阴霾细雨绵绵,他不忍再听下去,这悲惨故事早已深刻载入他的灵魂。
他只听刘元继续说道:“我终于不再做梦,现实残酷的似一把尖刀,他剜走我所有希望。等我被解救之时,已毫无喜悦,自此,过去一切如噩梦如影随形,无论我走到哪里,肮脏的过去已成为烙印。”
蓝山慨叹,原来人人都有故事,只不过不说而已。
他的过往的却不比常人,故此造就他极端性格,灵魂已被痛苦扭曲,只祈盼他能自救。
蓝山忽然说道:“别渺小化自己,谁也救不了谁。”
刘元怔怔然定住,眸子里有被看穿的惊慌。
半晌,哭泣一般,脸孔埋入膝盖:“别开玩笑了,我才没指望你这种人来救我。”
那你为何将过去透露给我?蓝山哂笑,却不忍辩驳。
他根本就自身难保,居然还有人寄托希望于他,他不会救人,只会带着人齐齐堕入无底黑洞。
放我走,蓝山冷冷说。
刘元依旧迟疑,琥珀色眼眸中闪着贪婪光泽。
蓝山骇笑:“你还指望什么?我已自顾不暇,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人都只会愈来愈遭。”
刘元默然。
蓝山忽然想问‘为何选中我来拯救你?我于众多畸胎中有何独特之处,亦不过是烂泥一滩。再污秽不过。’
刘元似看穿他眼中疑惑,苦笑着:“那日我在大华遇见你,你露出率真笑容,我就想这人是谁?在如此污秽环境中仍保有纯真笑容,那是我渴望而不可及的最宝贵精神财富,然我已永久失去,可偏偏你却保有那份纯真,似出淤泥而不染。”
蓝山怔怔然,忽然大笑出声,笑得泪光闪闪,他语气讽刺:“这世上哪有出淤泥而不染,那都是假的,既然活在淤泥里,那本身就早已被污染同化,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
原来这世上竟还有比他蓝山更痴更傻的可怜人。
蓝山走了,这次刘元没有再做阻挠。
踏出高档公寓,初春料峭寒风徐徐吹来,似刀子割在蓝山脸庞上,他却毫不畏惧,他喜欢这疼痛,时刻警醒自己新生活即将开始。
自由多好!蓝山顿觉心胸开阔。
瞧啊,路边野草经历寒冬煎熬,百折不挠又焕发新生,嫩绿尖牙突兀在贫瘠土壤上,散着勃勃生机。
他也要忘掉过去,浴火重生。做一簇生命力顽强的小草。
过去已是过去,无论痛苦抑或快乐,都皆已灰飞烟灭,人不能沉湎于过去,他还年轻要为希望而活,即使那伶仃希望小的可怜,亦可做燎原之火。
这就是年轻一代的好处,善于遗忘旧事,不像年长人久久蹉跎于过去难以自拔。
即便刻骨铭心又怎样,谁年轻时没痛彻心扉几回?痛了恨了,才能汲取经验茁壮成长。
此刻的蓝山眉宇间透着坚毅气魄,可见苦痛不是白白煎熬。
他首先致电左文思,天真男孩声音透着异常兴奋,听筒里大喊:“好你蓝山,竟然敢这么久不跟兄弟联系,赶紧请客赔罪,要不然不借笔记给你。”
听到这朝气蓬勃的声音,蓝山顿觉生活充满生机,他连连称是,两人约见咖啡厅。
多日不见,左文思已经蹿高不少,皮肤变得黝黑而健康,脱离白斩鸡行列,一时间蓝山没认出。
左文思恼怒的拍他肩膀,半真半假的怪罪他:“才过多久不见,连老朋友都忘了。”
蓝山怔住,老朋友?两人见面相处短暂,不过是补习班时互抄笔记而已。
左文思笑笑,俨然阳光大男孩:“我们认识都快一年了,怎么不是老朋友。”
是呀,读书人就这点厚道,重情重义。四海皆兄弟。
许久不见,左文思更加话唠,趁机将几月来发生种种趣闻知会蓝山听,生怕他回到补习班社交关系会脱节,真是个心思缜密的善良男孩。
虽然两人年龄相差不大,可是心境却大为不同。
左文思心绪仍未脱离顽童行列,而蓝山却过早成熟,老气横秋,沉稳过头,左文思老笑话他未老先衰。
回到讲习班,索幸人人都愿重新接纳他,为了赶上班级进度,他不得熬夜苦读,天天16小时用来读书都嫌不够,人一忙起来,连吃饭功夫尚且没有,哪里还有机会去感时伤怀,过去一切好似被时光尘封。
蓝山常常自我催眠,中间两年不过南柯一梦,醒了就罢了,天下无不散筵席。
傍晚又将新联系方式告诉母亲,电话那端老人涕泪纵横,带着深深牵挂。
母亲的声音疲惫不堪,一时间好似忽然老掉十年,蓝山忽觉心酸,他诚恳保证绝不再无故失踪。
老父亦不再横加指责,听筒里唯唯诺诺,他说:“儿啊,都怪爹逼你,爹又改注意了,上海挺好的,这里天气好,风景也好,你弟说这里是大城市,比海南岛还好,爹不想回海南岛了,在这里多好,等过几年还可以替你和蓝淋照看小孩。”声音透出无比挂念。
蓝山捂住话筒,泣不成声。
至亲就是至亲,割不断的血脉牵绊。
电话里老母透渴望他早日成家的心愿。蓝山迟疑片刻匆匆借故挂断电话。
他这种畸胎怎配成家,那要吓坏人
☆、第 28 章
几日后两人在阿姆斯特丹入住。放眼望去,满目波光粼粼,颇具小小威尼斯魅影。
林永哲冠了当地著名珠宝行名号,店员尽量雇佣华人,没有双休假日勿需担忧有洋人店员背后放冷箭。
飞机刚落地,林永哲抽出臂弯中青春臂膊。
他口气温和似在教训小孩:“专心功课,不要为不相干的事耗费精力。”
铭申眨着慧黠大眼,表情委屈:“如今我没有了利用价值你就即刻想要摆脱我,我就这么令你不耐烦吗?”
林永哲爱怜的抚摸他的卷发,模样更似一名慈父:“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一向对你宠溺,你不会不知。”
铭申是极聪慧的青年,言语里的深意一点便通,十年光阴他尚且等得,自然不差这一分一毫。
过了几月情况又是不同。
铭申那一日胜过一日的热情洋溢的通话越来越短,后来索性改为一周一次,再后来电话没了,连拜访时都不似往日那斗志昂扬。
今日两人共处,铭申都一副自责尴尬的模样,与他相处更是小心翼翼,刻意讨好的姿态也过分明显。林永哲不动声色,忽有一日他说:“小申,以后你不要老往我这边跑。”
铭申立刻手足无措,像只受惊的幼犬。
林慈爱的笑:“过几日我要去欧洲考察,开创自己的新事业。”
铭申即刻松懈放出崇拜目光,他的林叔叔岂能甘于做池中鱼蟹。
可爱男孩手触到门把手,林永哲又忽然说:“你若是爱上别人,不必感到自责,你不欠我的,相反,是林叔叔欠你人情,若是将来你和家人闹翻,我定当全力支持你们。”
铭申怔怔的转头凝视林永哲,眼睛透亮有波光闪闪。
林无奈的笑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分不清爱慕与爱恋的区别,且深受其苦。
次日他去大学专程刺探,远远瞧见铭申与一名红发外籍男孩举止亲昵,那男孩五官深刻,浓眉长睫,似神话传说中俊美无双的阿波罗。
这多好,他安心的坐进驾驶座,开到桥头,嘴角仍洋溢着欢欣。
他终于卸下长久以来的心理包袱。
夜晚难寐时他难免心惊肉跳,恍惚间看到昔日老友与他反目成仇,手持刀柄对他破口大骂:“林永哲,枉我们兄弟一场,你竟来害我儿子,败坏我家族名誉!”
现在好了,林轻松笑着,忽然间心情大好,将车开出几个街区也未察觉。
开到街口红绿灯,他鼻尖耸动,远远有面包芬香萦绕而来,他不觉心动,循着香吻缓缓将车驶至目的地。
下车一看,眼前一亮,呵,好一家精致店面。
装修风格清新,引人驻足观看。
他不由迈动矫健步伐。迎面有一东方娇俏少妇。
气质温婉动人,年龄约30余岁,眼角眉梢尽是岁月风韵。可见上天对她不薄,将风尘自动转化为时间礼物,使她看上去更加妩媚动人。
在他怔住档口,少妇也忍不住打量起对面客人。
噫,好英俊威猛的东方男子,凌静敏细细端详他的面孔,一时间竟猜不透林永哲的年纪,外表不过三十余岁,然眼神却似颇为苍老,多么突兀的组合。
林是个独成一派的成熟魅力男人。
凌静敏忍不住心潮澎湃,她迎上去热情与林招呼,语气似多年不见老朋友。这就是在国外的好处,遇到华人便可即刻相熟,颇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意味。
两人表面都为彼此折服,他请她去高级餐馆吃洋人大餐,她请他进面包作坊私人禁地参观,终于一天黄昏傍晚,波波残阳映入潋滟波光,荡成一枚枚靓丽剪影,林永哲向凌静敏求婚。
凌静敏正在往玻璃瓶里插水仙花,小小公寓立刻洋溢着馥郁花香。她美好侧脸在夕阳金光中镀上一层闪闪金边,似一樽发光雕像。
林靠在椅背上忽然就想,这样温婉似水而又成熟稳重的女性不正是他下半生的依托吗?
结婚这档子事,完全不需要爱情。
两人去同律师商谈结婚公证所需系列手续,虽然麻烦但终于办妥。
婚礼很简单,只得几个熟络朋友及牧师一名。
夜深林永哲常常惊醒,梦里仿佛喊过一个熟悉人名,他却无论如何想不来,怕吵醒新婚妻子,起身蹑手蹑脚去客厅喝凉茶,路过洗手间猛然看到镜子前有人影错错,趋前仔细打量,镜中竟映着神情凄怆的老者。
林永哲心中怔怔发怵,回首一看并无别人。他身不由己将脸孔贴过去,镜中那沧桑老者亦是同步趋前。
林忽然在夜色中冷笑,从前他总不服老,只与年轻健美的青年交往,以此证明自己不仅身未老,心亦未老,可是无论如何伪装,眼睛是骗不了人的。这么双深沉的眼眸,这么双历经风霜历练的眼眸,哪里还能骗得过人。
他窝在客厅独自喝白兰地,酒劲绵厚,不知为何,却愈喝愈清醒。他忽然怀念那日寒冬艳阳天温泉里男孩醉人体温。
耳边似响起蓝山声音:“为何不信任我!”
林微微一怔,从头至尾他似从未真真信任他。也许事情不像表面反馈的那般龌龊,也许蓝山有难言之隐。林情不自禁陷入深深反思,如果那日他义无反顾选择相信蓝山,如果事情初始,他不被猜忌蛊惑,或者如果最初的最初他不为他率真灵魂蒙蔽双眼蒙头蒙闹陷入圈套
圈套?他自嘲的苦笑,瞧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