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春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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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春弄-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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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越痛苦地扶住廊柱,就知道她跟即墨无白一样,逮着机会就使唤他。
第二日一早,天上开始下雨,干燥的墨城终于有了些许湿润。
师雨刚刚整装洗漱完毕,正要用早饭,房门被大力撞开,她一抬头,看见阿瞻浑身站在眼前,衣裳湿了大半。
师雨面色不悦:“你的下人呢?都是怎么伺候的?”
阿瞻蓦地笑了一声:“还有什么下人?我一早起来,全都不见了。和以往一样,又是一群陌生人。”
师雨朝左右使了个眼色,下人们垂头退出门外。她从架上取了披风给他披上,柔声道:“有什么话不可以好好说?你近来好不容易将身子养得有些起色,要是再病了怎么办?”
阿瞻紧紧撰住她的手:“为什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师雨凝视着他的双眼:“你忘了自己当初如何落下这一身的病了?身边的人可能是朋友,但你的身边最可能出现的是敌人。那个娟惠怂恿你出去见了谁?我可还没问呢。”
阿瞻吃惊地看着她:“你不信我?”
“若我真不信你,早就追问了。”师雨扶住他双臂:“阿瞻,今时不同往日,以往你要小心百倍,以后就是千倍万倍。你知道从那日我将你推至台前,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么?”
阿瞻苦笑:“我不过是个空架子,何须如此?”
他拉下师雨的手,转身走了出去,身上的披风落到了地上也浑然不觉。
师雨跟至门边,示意夙鸢派人跟上他,倚着门一直目送他离开视线,一转头,正对上迎面而来的邢越。
“怎么,又闹僵了?”邢越笑眯眯地走过来:“没事,我跟我家媳妇儿成亲之前也总吵,所以说成亲之前男女双方不见面的规矩还真对。”
师雨转身回到房中,拿起碗筷:“我暂时没有心思与你讨论私事,你决定好何时动身了么?”
“我自有安排,哪里用得着亲自跑一趟。霍老将军近来闹别扭,听闻若羌已有人趁机潜入了墨城,你说会不会之前的沙陀雇佣兵就是他们派的?或者这次倓公子见的就是他们呢?”邢越在她对面坐下,笑着托腮,一脸骚包样。
他这么一说,师雨也无心吃饭了,起身道:“不行,我还是得去见霍老将军。”
邢越点头:“没错,让霍擎亲自点人于全城暗查。葛贲鲁莽,但忠心不二,可作后援。”
师雨听得极为赞同,一面吩咐夙鸢准备,一面就要出门,忽然脚步停了停,扭头看了一眼邢越。后者一转头就见她紧盯着自己,连忙站起来:“好吧好吧,我跟你一起去,唉,真是一刻也不得闲呐。”
雨越下越大,这不稀奇,稀奇的是居然一连下了好几日。在墨城这种雨水贵如油的地方,很少有这样天气,百姓们顾不得春寒,竟然兴奋地在雨中手舞足蹈。
傍晚时分,师雨乘坐了最普通的马车,穿过近乎狂欢的街道,在一间酒家门口停了下来。
酒家很小,左边是一间很大的绸布庄,右边是钱庄,这么好的地段,它缩在中间,像是个夹在两个贵妇中间的乡野村姑,蓬头垢面,瑟瑟缩缩。
街道上人群喧闹,酒家附近走动着三三两两面容严肃的男子,服饰各异,只有目光时不时流连着酒家,很巧妙地借着走路将道路拓开,让师雨的马车得以通行到门前。
师雨手指稍稍挑开帘子,仔细打量了一遍酒家,朝邢越看了一眼:“就是这里?”
“嗯,一切都已打点好了。”邢越跳下车,朝她伸出手:“走吧,委屈你演一下我家媳妇儿,免得被认出来。”
师雨朝他的手瞥了一眼,将手递了过去:“委屈的是你的真媳妇儿。”
“哈哈,那你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了,否则千里之外她也会追来弄死我的。”
师雨跟着他朝里面走,称赞了一句:“你以一人之力这么快就办好了事情,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邢越得意地笑了一声:“那是。”
不出所料,酒家里客人少得可怜。邢越作儒生装扮,手捏着扇柄为师雨打起门帘。她垂首进去,面纱遮了半张脸,一抬首双目顾盼,眼波粼粼,款步行走时襦裙飘逸,大袖翩翩,徐徐似盈风满袖。
店中寥寥几人尽皆注目,掌柜的快步迎上前来拱手作揖:“二位是用饭还是住店?”
邢越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奉城主之命而来。”
那掌柜的一听神情就变了,转身去了后面的房间,不多时出来,朝他们抬了一下手:“二位请,我家主人已在等候。”
趁着走动,师雨悄悄拽了一下邢越的衣袖:“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真的见过阿瞻?”
邢越头往她这边歪了歪:“若羌在你和即墨无白手上吃了亏,自然是想从新城主身上下手,可惜被霍老将军的人识破了地方,消息也被截了。我推断倓公子应当还没有见过他们,所以那日见的应该是别人。不过若羌既然想勾搭倓公子,你我就装作倓公子派来的心腹来套套话好了。”
师雨盯着他的侧脸,嗯了一声。
房内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满脸皱纹的老者,眼眶深邃,典型的西域人面孔。另一个是一脸横肉的黑衣男子,一看就知道是这老者的护卫。
其实若羌对中原,就像是一个馋嘴的孩子对着另一个有糖葫芦的同龄人,想要他手里的糖葫芦,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摆平对方。而墨城是这个同龄人腰间欲坠未坠的钱袋,若能得到就可以自己买吃的,可若动手偷抢,必然还是要跟对方动手。最好的方式自然是等着这钱袋自己掉下来,然后悄悄地捡起来。
所以师雨很能理解若羌这么不依不饶、锲而不舍的心情,他们的确是一群馋鬼。
老者不苟言笑,抬手朝两人行礼:“在下是若羌国中商贾查渠,二位有礼。”
邢越回了个礼,从袖中取出加盖了城主印章的密信亮了一下,以示他们是奉城主密令来的。
当然是假的。
他挨着矮几跪坐下来,直奔主题:“査渠这名字可是如雷贯耳啊,若羌首富,听说连若羌国库都有您的功劳呢。却不知阁下为何要见城主,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要按照规定将您投入大牢了。”
査渠老人的脸色有些黑:“既然这位公子开门见山了,那老夫也不客套,城主刚刚继位没有权力,我愿鼎力相助,只要墨城与若羌重归旧好,继续互通有无即可。”
邢越端起面前茶盏假饮一口:“若真是为了这事,你应当递交拜帖给墨城官员,一层一层,直到刺史将此事报给城主知晓,而不是一上来就削尖脑袋要见城主。”
査渠皱眉:“经商讲究诚信,这位大人可不要随意怀疑人。”
邢越“呵呵”一声:“我还听说商人重利呢。”
眼前黑影一闪,那原本坐着的黑衣男人忽然发难,身形一跃,如虎扑至,以手做刀朝他们扇来。
师雨离他近,眼看要遭殃,邢越展臂将她一揽,另一只手轻轻松松接住那只手掌。
“咦,有蚊子吗?这才是春天呢。”他笑眯眯地看着那人,师雨瞄一眼他的手,虽谈笑风生,手背上却是青筋暴起。
对方脸色早已变了,窗外轻微响动不断,这说明他们还有人埋伏于此,他恨恨甩开邢越的手坐了回去。
査渠神色微有变化,干笑一声,若无其事般道:“二位明鉴,老夫的确是为此而来,绝无他意,还请一定转告城主。”
“这……”邢越装模作样地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也好,只是城主一直忧心若羌和其他各国结盟一事,很不放心。若是真有此事,那我就是磨破嘴皮子也没用的。”
査渠道:“大人放心,结盟一事已经搁浅,我们只求相安无事。之前是齐相得罪了贵城的代城主,那都是他的错,犯不着让我们小小商贾承担这罪责吧?”
邢越与师雨对视一眼:“那好,我这就回去禀告城主。不过奉劝二位还是速速离去,免得被官府的人逮到,那我们也是爱莫能助了。”说完起身就走。
査渠意识到不对,这意思是不管这番密谈结果如何,他们都不会理会自己的死活啊!
果然,二人一出酒家,师雨就授意埋伏左右的人将酒家中的人悉数拿下,只是看他们有备而来,只怕会有一番恶战。
“此人不一定是査渠,大富商都惜命,应该不会冒险。”邢越扶师雨上车,跟上来后依然靠门而坐,接着道:“不过他说的结盟搁浅一事应当是真的,西域最近是没动静了。墨城暂时应该不用费心对付西域了,专心应付中原便好,想必这也是你所希望的吧。”
师雨沉默不答,忽然问道:“你这些日子见过即墨无白么?”
邢越抬眼看她:“怎么?”
师雨眼神与他相接:“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辞官了,应当自由自在了吧。”邢越笑了笑。
车中光线昏暗,师雨的眼神也晦暗不明:“如此再好不过,墨城是非不似他想象中那般简单,既然脱身了,就彻底脱身吧。”
邢越盯着她,隔了半晌,笑了一声,音色已有变化:“何时发现的?”
师雨看一眼他的手腕:“我没看到记号,邢越也没你这么好的身手。我不知道你这偶尔扮他一次的戏码用了多久,也不知道我身边的邢越到底何时是真,何时是假。而你有些举止是掩藏不了的。”
“嗬,原来姑姑对我记忆如此深刻么?”即墨无白贴过来,捏着她的下巴,呼吸酥酥麻麻地拂过她的脸颊:“这样如何能嫁人呢?我那位堂叔知道了可又要吃味了。”
师雨冷着脸,手指紧捏成拳:“我是认真的,离开墨城。”
即墨无白很久没有对着她露出厚颜无耻的笑了,这笑容在邢越这张脸上看起来却有些古怪,他靠的更近,几乎与师雨耳鬓厮磨:“你以为我是为你来的?嗯?”
第四十章
师雨只是一声冷笑:“我还没自负到那般地步;你必然是为墨城而来,但墨城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即墨无白低笑;凝视着她的双眼:“你错了,我的目的从来就不是一定要得到墨城;我只在乎墨城会变成什么样。”
师雨垂眼:“你终究还是记着前仇。”
即墨无白的肩头与她相抵;温热的气息缭绕在周围,音色沉沉:“如果你也有至亲蒙难的一日;就会知道为何我无法忘记。”他倏然揭帘下车,大步离去;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
师雨往后靠在车厢上;直到此时情绪才稍稍放松一些。
回到府邸不久,又见到了邢越;师雨一眼就知道这个才是本尊。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从园子穿过来。师雨朝他招招手,他便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邢先生,你方才让我扮成你媳妇儿的事,可不能叫阿瞻知道。”
“那是自然。”邢越回答地极其干脆,神情也毫无痕迹,还真是不容易察觉出异常。
“我还真想见一见你媳妇儿呢。”师雨朝天边遥望一眼:“听说她也在边疆,长得挺标致,尤其是笑起来时那一对梨涡。不过你要提醒她小心些,她似乎和一些不明身份的人来往,钱是好东西,可也别沾染上什么危险才好。”
邢越脸色忽变,他早料到师雨不会对自己完全放心,肯定会找他的把柄捏着,以至于每次去找即墨无白都小心翼翼,但他万万没想到她下手的竟然是自己的妻子,还将其动向掌握的一清二楚。
如果没事,她不会忽然出言提醒,一定是即墨无白暴露了。他讪讪应了一声,立即告辞,出府后直奔客栈。
即墨无白负手站在窗边,衣着与他一模一样,但伪装已除,身形相貌都与他不同。
“你是不是暴露了?”
即墨无白点点头。
邢越走到他身边仔细看了看:“这几日我觉得你有些不对劲,以你心思缜密,该不会这么快露出马脚才是,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即墨无白挑挑眉,不做声。
邢越挠了挠头:“我就不该把她要成亲的事告诉你,你肯定是想借暴露身份阻止她。”
即墨无白倚在窗边,朝外面看了看,师雨既然知道了他的存在,必然会派人来盯着。
“我的确有阻止她的念头,因为一旦他们成了亲,就有可能给即墨彦留下后代。墨城的意图还没弄清楚,让他们有了继承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邢越义正言辞地说了四个字:“冠冕堂皇!”
即墨无白朝他伸出手,邢越立即后跳一步:“干嘛?我媳妇儿都被师雨盯上了,我还不能说你两句了?你现在可是无权无势了,跟我一样,我还怕你不成!”
即墨无白原本是要叫他过来说话,见状只能垂下手,走到桌边,抬手倒茶:“我之前已经提醒过你,最好将尊夫人接到身边来,一来是淡化师雨戒心,二来也是出于安全考虑。毕竟师雨能藏一个即墨倓,就说明她善留后招。”
邢越看他端着茶朝自己走过来,愤懑道:“不喝!猫哭耗子!”
即墨无白瞄他一眼,自顾自将茶杯送到嘴边,神情分明写着他在自作多情。
邢越无力靠墙,他光辉灿烂的行骗生涯里为何会扯上这捶不破砸不烂的伪君子,简直是人生污点……
雨水早已停了,墨城恢复干燥,还没到暮春,已经开始炎热。师雨想起自己已经守住墨城有一年了,心情起起落落,也分不清是喜是忧。
夙鸢给她梳头时,忽然兴起问道:“好像很久没见到邢先生来了呀。”
“嗯。”师雨随口敷衍了一句。她的确已有半月没见过邢越,原先决定要放给他的权力也都收了回来。
用完早饭,发现今日难得有时间,她决定去看看阿瞻。之前已经抛出话来说要为老城主守孝三载,成亲事宜还需要仔细商议。
可是走到阿瞻门前,婢女却说他还想睡会儿,暂时不想见人。
以前总是他缠着自己,还从被吃过闭门羹。师雨无奈,只好转身走人,却忽然听见室内传来谈笑声。
她贴近门口听了听,那声音竟很熟悉,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推门进去,果然看见阿瞻和邢越相对坐着说笑。
见到师雨进来,邢越立即起身退去一旁。阿瞻也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拢了拢衣裳,起身进了内室。
师雨瞥一眼邢越,他倒是识趣,立即退出门外。她绕过屏风跟进去,问阿瞻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瞻躺在床上,在帐内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师雨叹了口气:“我请邢先生来是做幕僚的,你没事就不要与他接触了。”
阿瞻立即坐起,因为太急,又是一阵猛咳:“怎么……如今连你亲自带回来的人也不放心了?”
“……”师雨不知该如何解释,在床边站了许久,手指拨了一下帐子:“算了,我知道你气还没消,既然真的这么不想见我,那我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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