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拥着她进入府中,问长问短,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说。
记忆是凌乱且又破碎的,她的思绪亦是如此。
她只是轻抿了一口茶,就佯装着头痛,想要休息。
李和风也准了,吩咐众人退下,一切又都平静了下来。
白天过后,李和风推门而入,看见赵家铮平躺在床上发呆,根本没有入睡。
他也只是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点上蜡烛,什么也没说。
烛光衬的他的脸红红的,很是温暖与舒服。
“我感到好像我认识他。”她终于开口了。
他仍是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那背影好熟悉,我不愿去想,我不敢想。”她哭泣起来,这是她从失魂落魄之后的第一次哭泣。
李和风问她她却什么都不肯说。
之后,她告诉他苗楚如也被绑架了,条件是要交出双儿。
“难怪环儿去了这么久也不见回,我以为是她太想念家乡了,也可能是生我的气。她才故意不告诉我,悄悄跑回渔村。我还要通过别人知道这件事情。想等她气消了,也就没派人去催她,我真是太大意了。”
“可惜那人什么也没说。竟然要我杀了双儿。双儿到底是怎么惹了这么多的人?”
“我早就说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赵家铮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弥漫在心头,感觉阴谋正在一点一滴地吞噬着她。
☆、第五幕:劫后余生(2)
(当我看见那个背影,我依稀看见面具之下的你,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阿福端着一碗热茶,一手接过还带有露气的夜行衣,一手将茶递给刚从软禁赵家铮密室里出来的人。
“老爷,不知道小姐发现了没?”
昏黄灯下那抹孤寂的背影,是那么的单薄。不管年轻的时候是如何地叱诧风云,到了晚年的时候,最沉甸的,不过是埋藏在心底里的,那份挥之不去的痛与恨。
“老爷终究还是疼小姐的。正后悔把小姐嫁给李和风了吧?”
赵潜方不以为然地哼出气来,“怎么会?她越痛苦,阿润就越痛苦,我才会越快乐。”
阿福知道赵老爷子又陷在悲痛中了,就回归到原来的话题,“小姐就是发现了什么,那心也一定还是向着您的。毕竟她一直都当您是她的亲生父亲啊。”
赵潜方眼神一变,阿福立马就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毕竟是在一块儿这么多年,早就练成了心领神会的本事,所以赵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才能如此坚固。
虽然经阿福劝说,但赵老爷子内心还是澄明的很,不禁叹气道:“家铮这孩子,难说啊。她太象当年的紫润了。”
一整夜都在胡思乱想,竟然就离奇地感冒了。
“青儿,双儿姑娘可有衣物留下?”
“有啊,双儿姑娘后来换上的是您特意叫裁缝量身定做的新衣裳。那件小坎肩可是一直都被我保护的好好的,后来双儿姑娘不告而辞就走了,这衣服都不知道怎么还给人家呢。只是少奶奶要这个做什么?”
赵家铮也没顾得上给她作解释,只是有气无力地推了推她道:“快,把那衣裳拿过来给我披上。”
青儿看着赵家铮的表现,甚是疑惑。后来想了想,遂又笑道:“少奶奶可是觉着身子冷了?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地去找坎肩,我去吩咐下面的人赶紧加一床厚点的被褥来。”忽而又自责道:“哎呀,瞧我真是粗心,少奶奶如今这身子,虽说发着热呢,可听说就得闷着出汗才容易好呢!”说完兴冲冲地说道:“我这就去啊!”
披上坠着流苏,透着绣口的精致坎肩,她愈发思念双儿妹子。
也不知为何,虽然只是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心心相惜之人,似乎从来都不需要有过多言语,只看一眼,便胜却千言万语。
“青儿,你过来,照我说的做……“
院子里端茶的,送水的,煎药的来回折腾,青儿也忙上忙下地招呼着,还扯着嗓子喊道:“怎地都跑得这么慢!少奶奶说了,从今儿起要伺候自家老祖宗那般伺候双儿姑娘,身子快些好起来,大伙儿都落个清静,回头再让那些坏心眼的家伙跑出来闹事儿。”
忙忙碌碌一直到天黑,也未见府上有任何异样,青儿忍不住问:“少奶奶,这办法真有用吗?”
赵家铮心里倒还比较平静,但自己却也是没有什么把握。“我也不能肯定,就等等看吧。”
突然,青儿又“噗嗤”一声笑出来,“青儿觉得少奶奶比镇上那刘半仙儿还神奇,能掐会算的。”眼里充满了崇拜。
“怎么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忽然被崇拜,家铮倒觉得不好意思了。
一天、两天,到了第三天……
听到门板掀动的声音,家铮原本就睡得浅。睁着琥珀似的眼睛,盯着将要上钩的猎物。但她必须要保持镇静,呼吸平稳得就像是在熟睡中一样,不然很有可能就因此露出马脚,功亏一篑。
黑暗铺天盖地地袭来,转瞬间她就已经被弄进麻袋中。
“嘘……动静小点,别被人发现了。”她听到有人这样说。
“怕什么,这里这么偏僻,前院那些人怎么可能会听到?”
“别人听到了也无所谓,反正迟早要通知他们冷无双在我们手里,就怕大小姐知道了……”
大小姐?他们说的是谁?赵家铮额头沁出了冷汗。
她不知道自己将会被带去什么地方,那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父亲?如果不是,敌人会不会因为自己对他们的戏弄而恼羞成怒将自己粉碎?但是,她没有办法带着疑惑,却能够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想要知道,父亲是不是也参与到了什么计划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为什么不让自己知道,父亲是不是有什么危险,或者是难言之隐?
闭上眼睛默数“一、二、三、四……五百三十、五百三十一……怎么还不到啊?”
她被重重地摔下,麻袋缓缓被揭开,但周围是一片黑暗,除了依稀模糊的星星点点,像是烛火,她看不到其他的。
黑暗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让人感觉到恐惧。
一个火折子擦着一点光亮,缓缓地靠近自己。她沿着火折子带来的光亮向前看,那张铁面具下的眼睛因为也透着光亮看到自己时,竟然闪烁着惊讶。
这似乎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面前的人,如果不是父亲,对自己来说会更危险,但她宁愿将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但那双威严中带着忧伤的眼神,自己是最熟悉不过的了,几乎可以笃定。但她仍然不死心。
她缓缓伸出手,想要接近面具,将其摘下,直到看到那张脸,她才能够死心。
对于突如其来的这个动作,那人当然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大胆到直接来揭开自己的面具。但他只是迅速地闪躲,甩手就想离开。
赵家铮心跳又加快了不少。“你站住。”她大喊。
那人顿住了身子,留下那熟悉的声音,“别给自己惹麻烦,不该管的事,不要管。”
再后来,无论赵家铮如何嘶喊,那人都似乎是没有听见,径直离开了。
“爹——”,赵家铮只觉着自己身子瘫软,贴着冰凉的地面,却没有力气再站起来,身体仿佛如抽空了一般。“我知道是你,如果不是,你摘下面具啊,为什么不敢让我知道你是谁?”
石门缓缓落下。
石门外。面具摘下,那人确实就是赵潜方。他首先做的事,并不是脱下那身夜行衣,而是先狠狠地扇了那人一巴掌,“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接连两次都抓错人,你们这帮人是干什么吃的?”
赵潜方这才脱下衣服,阿福赶忙接过。
“扑通扑通……”跪倒了一片。
“回老爷,当时大小姐披着冷无双的衣服,李府的3号过来,只说了让我们带走在后院厢房里的那个姑娘。当时夜色又太黑,小的们又要抓紧时间,怕暴露身份,不敢瞧得太仔细,3号给的情报想是不会错的。我们哪儿知道那个人竟然就是大小姐啊!”领头的人满脸委屈地解释着。
赵潜方微眯着眼睛,不做声响。
阿福见状给了那人狠狠的一脚,“混账,竟然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我平时是这么教你们的吗?”阿福看了看赵潜方的眼色。“老爷,大小姐的脾气我阿福是最清楚的,恐怕她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身份,故意在府里埋下的障眼法,瞒过了3号给我们错误的讯息。”
“一切按照规矩来。”赵老爷子终于发话了。阿福的想法与之不谋而合。
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所有的人都开始求饶,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嘴里还一直喊着:“老爷饶命啊。”
马上就有人上前抡起一把大刀,扔在那群人旁边。
看到一把大刀飞过来,仿佛已经嗅到了死亡的味道,求饶声顿时消散,更多的是惊恐和错愕。有人认命了,在旁偷偷地抽泣。
“不许哭,赵府的人哪能这么软弱。死亡对你们来说是一种光荣。”阿福厉声叱道。
谁知,赵潜方在最后关头竟然说了“罢了罢了”。
大家突然同时抬头,眼神期待地看着他。
赵潜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而低笑道:“呵呵,铮儿这性子,这聪慧劲儿,简直是和当年的紫润如出一辙……”
突然,他发现大家都奇怪地看着他,这才尴尬地抽回了自己的思绪,吩咐道:“不要让大小姐起疑就是了。”他只是看向阿福一眼,阿福立即心领神会地将刚才自己从赵老爷子那里接过的面具和衣服扔给那个带头的人。“穿上,不用告诉我你应该怎么做吧?这群人是死是活,就看你怎么表现了。”
看到了生的希望,那人忙不迭地连连磕头致谢,欣喜地拾起衣服和面具,“是……是……谢谢老爷和福管家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小的一定好好表现。”
那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去,阿福叫住了他,对赵老爷子说:“老爷,好像小姐生病了,这会儿要是给送回去,还保不定在路上病情加重呢!”
终究还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女儿,无论赵潜方在金紫润的墓前如何发誓要让她的女儿生不如死,但还是不忍心,“先养好了伤,再把她送回去吧。”
☆、第五幕:劫后余生(3)
赵家铮听到石门开启,微微抬眼,是那个面具人又进来了。
她有气无力,充满哀怨地说道:“既然不愿意见我,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我知道你就是我爹,你也不需要再遮遮掩掩的了。”
那人姿势依然,却不开口。
“你现在是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了是吗?”
“……”
“罢了,我渴了,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那人点点头,示意手下送水过来。
“要热的。“家铮补充道。
在接过热茶的时候,赵家铮假意自己被烫着,将碗摔向了那人。
那人在忙着拍打自己身上滚烫的热水时,赵家铮迅速上前摘下面具,但是,她惊呆了。
“你不是他,那你是谁?”
慌乱之中,那人只是离开密室关上石门。
“老爷,事情都办好了。”
“嗯,铮儿起疑了没有?”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看样子似乎是相信了。”
“3号回来没有?”
“回老爷子,回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交代的?”
阿福刚想回答,赵潜方却等不及了,“算了,叫他进来自己说吧。”
众人口中的3号其实就是厨房的伙计小刘,他面不改色地进来,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老爷,福管家。”
阿福心想:到底是老爷亲自训练的,素质就是和府里其他一般的小厮不一样。面色冷峻,喜怒不形于色,身手敏捷,思路清晰,临危不乱。
老爷子虽然心急,但还是上前将他双肘扶起,笑呵呵地问道:“小刘,辛苦了,一路上可小心?”
“放心吧,老爷,今天一大早李和风就已经出去了,根本不在府上。”
“嗯,那就好。凡是还是小心为妙。对了,这次的事……”
“这次的事看样子是大小姐的意思,她故意放话给府里的人,让大家认为双儿姑娘又回来了,她是不是起疑了?”
因为赵潜方对属下的客气,他似乎忘记了有些事情,不应该是他问的。
果不其然,赵潜方眼底的不满有所宣泄,让小刘即将继续的话题立马淹没在口中。
“小刘,你在李府干的很好,但是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小刘眼神闪烁,有了危机意识,“是,小的明白。”
“李和风可知道这件事?”
“小的也不清楚,毕竟小的只是厨房里的一个小厮。”
忽然,赵潜方紧张道:“阿福,赶紧出去看看。”
阿福不知为何,但又不敢多问,带了几个人出去,没过多久也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气喘吁吁道:“老爷,李少爷正在外面。好像是循着踪迹来的。还找不到入口在哪里。”
赵潜方看了看那道关着赵家铮的那道紧闭的石门,“臭丫头,心眼儿还挺多,竟然一路上悄悄地留下了踪迹。”又似乎有点责备阿福的意思,“你手下的人怎么一点警觉都没有?要是我们的行迹暴露了,所有的计划将付诸东流。”
阿福惭愧极了,忙跪倒在地,“对不起,老爷。都是我的失职,我一定好好管教他们,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赵潜方深深地吐了口气,尽显疲惫,“罢了,这个地方是不能再待了,否则他们找不到人,会一直在这块地界上纠缠。赶紧让大伙儿都撤了吧。注意,不要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是。”
阿福补充道:“老爷,那里面的那个丫头?”
“谁?”
“环儿。”
“罢了,冷无双既然已经离开,抓着她也没有什么意思。”
一行人从后门的小道退了出去。
他们很警惕,众人都受过专业的训练,相互配合得天衣无缝。
坐在马车尾上的人拿着长长的芦苇,随着马车行驶,不断擦抹着马蹄印和车轮划过的印迹。
李和风随着赵家铮留下的线索以及跟踪小刘,来到了一家茶馆。
“客官,要点什么?”小二很热情地打着招呼。
李和风将信将疑地看着那块“茶馆”的牌匾,心想:她真的没有搞错?怎么会是在茶馆?这么多人进进出出……?”
李和风没有任何动静,小二着急道:“客官,您进去坐。您这站在门口,挡住了小的的财路啊!“小二说着任何小二都会说的话,似乎没什么异样。
李和风只好先进去观察观察。
现在初春时节,茶馆只开了零星几家。虽说冬日里也是可以喝碗热茶来取取暖,但是人们似乎宁愿窝在自己的草屋里,在灶上取暖,毕竟这一大段路途,风吹得也够呛。总比不上夏日里的那份热闹劲儿,连地面上都看不到蒸发之前的水,口干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