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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登上城楼之后凌灏便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着城下的大军面色平静。聂清然不明白他为何不急,已经兵临城下了,还如此平静?可他不说话,她也不便下命令,只好站在一旁等他开口。
“哈哈——”凌灏并未说话,却笑起来,开始是低低的笑,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盖过了狼马的嘶鸣,敌军的怒吼,整个原野都充斥着他狂傲的大笑,就连肆虐的狂风也似要避其锋芒,消停了不少。
突然,一支箭带着裂金碎石的气势直指凌灏而来,他眉梢微挑,拿起一旁士兵的弓矢,拉弓射箭,呼啸而过的利箭冲着来箭而去。两支箭在半空相撞,箭尖针锋相对,凌灏的箭自中间剖开来箭,势头仍然不减,朝着射箭之人飞去,只听得一声惨叫,敌方一员将领从马上栽下,凌灏的箭死死钉在他的额心,尾羽还在轻轻颤动,倒下之人赫然便是那日偷袭聂清然的左先锋。
这一切不过是眨眼之间,凌灏却能随意射死敌方大将,给狄戎大军的震撼不可谓不大,落雁城在气势上的弱势转瞬扭转。
“凌灏小儿,有种出城与我狄戎大军一战,不要龟缩在城内当缩头乌龟。”一个瘦不拉几的狄戎士兵走出队伍,叉着腰开始叫阵。
那话语粗鄙不堪,把凌灏祖上上溯十八代的女性亲属问候个遍,把凌灏说得天上地下没人比他更懦弱无能,他就该就地找个缝钻进去的了。
凌灏只是淡淡的看着那人,不作表示,既不回答,也不出城迎战。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那人自己也觉得骂的没意思,声音越来越小,词越来越穷,翻来覆去就是几句懦夫,乌龟之类,凌灏仍旧是神色闲淡。
“累了就休息吧。”聂清然扬手,一蓬银光自她指尖飞出,那叫阵之人应声而倒。聂清然并未用有毒的星月针,只是封住那人的穴道,让他不再叫骂,那声音,那遣词实在让她受不了,太聒噪了。
“你听不下去了?”凌灏侧脸笑道。
“你倒是能忍,我可没你能耐,打算一直站在这里?”聂清然白他一眼。
“不然怎么办?冲出去和他们拼了?”凌灏道,“你看他们座下的马,全都是野马和苍狼的后代,我朝的马匹一听见这**的嘶吼腿脚就软,怎么打?”
“你以前是怎么打的?”
“硬着头皮上呗,还能怎么办?身为主帅总不能怯而不前。”凌灏好笑的看着她。
“今天为何不硬着头皮上?”
“你仔细看过他们的布阵没?”
“怎的?有何奇怪?不过是普通的阵列罢了。”聂清然见他这么说又扫了敌阵一眼,看不出任何奇怪。
“你看不出来么?”凌灏仍旧反问,不直接告诉她有何奇特。
聂清然又仔细扫了一眼城下兵马,突而明白什么,也知道为何凌灏刚刚会大笑,原来是这样。“你打算如何?”她虽是明白个中奇妙,但要如何做还是得听凌灏安排。
“既然你明白了,我就可以出城会他一会。”凌灏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转身道,“东北戍备营都统何在?点齐兵马随本侯出城会一会蛮子,老朋友来了,你们可要好好表现。”
“属下遵命。”一个魁梧的汉子自人群中走出,单膝跪下,正是东北戍备营都统李岩。
“你出征,我自为你以琴声相伴。”聂清然的一句话让周围的人莫名其妙,现在的时刻似乎不是情意绵绵的时候啊,还琴声相伴,闹着玩吧?只有凌灏一人心领神会的笑笑,命人拿来古琴,在城楼上放好,聂清然随手一拨,清朗稳重,果然是一把好琴。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相对点点头,随即各行其是。凌灏带着李岩走下城楼,聂清然则在琴旁坐好,准备弹奏。
林霁轩他们并不知道两人到底看明白什么,也不知道聂清然弹琴是何意,只道是两人鹣鲽情深,她为他鼓劲而已。慕容昊面容微动,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站在城楼,把目光投去城下。
那里,凌灏一身戎装,敛起所有的冷漠与深沉后,朝堂上只手遮天的定北侯变成战场上所向披靡,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天瞾战神。
其实在心底里慕容昊是羡慕凌灏的,他完全凭自己的本事得到一切,他拥有珍贵无比的自由,他有足够的资本去威慑群雄,有足够的能力傲视天下,他不用担负着家族的重担,不用每走一步都要顾着家族的利益。甚至如今他都能与聂清然言笑晏晏,毫无顾忌,而自己只能远远看着,明明曾离她那么近。
可是为什么她看向凌灏眼中的一些情愫是自己从未自她眼中看见?
天下风云出我辈 第36章 兵临城下(2)
一见天瞾军队出来,狄戎的将士就忍不住狂吼,总算出来迎战了,这群懦夫!
刹那间,无数狼马嚎叫声响起,风云为之色变,如同万千狼群一起嘶吼,天瞾将士的战马一听见这嚎叫立马乱了阵脚,狂奔的、往回跑的、腿软把士兵滑下马背的数不胜数。
狄戎那边看见天瞾的窘迫之态不由得哈哈大笑,拓跋豪却是紧张无比,他的马匹不论是速度和凶猛程度都是举世无双,但狄戎的狼马实在不是普通的马所能比拟的,今日一见,的确是相差太多,不知这场仗要怎么打。
凌灏努力控制住自己乱动的坐骑,打了一个响指,一阵琴声便自城楼传来,正是一曲豪迈的《破阵子》,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这辽阔的原野上居然没有飘散,反而丝丝缕缕的钻入所有人的耳中,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说也奇怪,刚刚还慌乱无比的马匹突然就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的听主人的指挥。似乎这琴声有法术般,成功的安抚了这群马匹,使它们不再惧怕狼马的鸣叫。
反观狄戎那边情况就不妙了,那些性情凶狠的狼马居然在这首曲子下躁动不已,不再受主人的控制,好几个骑术不佳的士兵已被摔下马背,与刚刚的情况截然相反。
狄戎军中大乱,站在后面的步兵不知为何前面的骑兵营突然躁乱起来,还未等他们明白过来,就有不受控制的狼马拉着主人冲过来,躲避不及的步兵被撞倒不少。越来越多的狼马发狂的奔跑,更多的士兵被撞翻在地,还未起身就被接踵而来的狼马再次掀翻在地,被践踏而死的将士不计其数。
凌灏抓住时机,带领将士冲进已经乱成一团的敌军阵型,许多侥幸躲过狼马践踏的士兵还没准备好迎敌就死在天瞾将士刀枪下。
这已经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屠杀,狄戎军中的暴乱还未停歇,很多人都在四处躲闪发疯的狼马,根本无力反抗。
反观天瞾将士,那神奇的琴音彻底激发了天瞾军马体内彪悍的因子,马匹凶狠沉稳,虽然行动迅速但丝毫不影响背上将士的拼杀。
拓跋豪叹为观止的看着自己的马匹,这样的马匹他自己都从未见过,聂清然是如何做到的。
整个原野上全都是惨叫声,浓重的血腥味聚集在空气中散不去。平日里宁静美丽的城外变成了修罗场,四处可见断臂残肢,从不同的躯体里流出的血液汇聚在一起,染红了每一寸土地,血流成河也不过如此。
那些前一刻还鲜活的年轻生命,现在如破败的布娃娃般倒在地下任人践踏,他们踏上沙场,又埋骨在沙场。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倒下的那一刻心里想的是什么。是白发苍苍的父母,还是含羞带怯的邻家姑娘或是刚刚学会叫爹的孩子?没有人会去管他们究竟如何想,打或不打不过是那些居高位者的一句话而已。
战事结束后,那些殷切期盼他们归家的亲人脸上的哀伤,他们看不见,那些庆功舞姬的如花笑靥、纤纤舞步他们也看不见,那些高官厚禄、锦衣玉食,他们亦看不见。
陪伴他们的不过是漫天黄沙,遍地野草,还有那沙场上一弯凉冷的孤月。他们默默的在这个地方腐烂风化,直到世间再无人记得他们的名字,无人记得他们也曾年轻鲜活过,他们也曾爽朗大笑过。
岁月静好被纷飞的战火碾碎,那些铮铮铁骨早已无人询问。永远出彩的,永远被人铭记的,载入史册供后人景仰的只是那些躲在他们背后,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抵挡所有危险的高官大爵。那些活生生的人儿为了那些高官的名和利,为了所谓的保家卫国的宣言,伴着漫长岁月里的无尽寂寞慢慢消逝在这个苍茫的天地里。
战争的残酷不在于死伤数量的巨大,而是在于造就了无数无处言说的悲凉,那些被世人遗忘的皑皑白骨,他们的伤痛无人能懂,他们的挂念无人能知,他们才是战争最大的受害者。
聂清然已经不忍心去看城楼下的情况,她闭上眼睛,完全靠心去把握曲子。虽然这场屠杀很大一部分是由她造成,虽然她不过是抵御外敌而已,可她就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无数的生命在她眼前飞灰湮灭。
凌灏在战场上的样子是她第一次看见,与深不可测的定北侯不一样,与和她插科打诨的男子更不一样,他雄姿英发,所向披靡,犹如天神般灿烂夺目,一招一式融汇了江湖武功,更多的却是常年征战所累积的战场之技。
可是也是这个光芒四射的男人,正在如嗜血魔王般肆意屠杀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狄戎士兵。她不是没杀过人,也不是没有屠戮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可是面对这样成千上万的屠杀,她真的做不到毫不动容,看来她的心肠还是不够硬,不够狠。她做不到如凌灏那般视人命如草芥,她做不到肆意践踏别人的生命,尤其是面对那一张张鲜活纯净的面孔。
这样的凌灏让她觉得害怕,让她觉得距离好遥远。
在战场上厮杀的凌灏并不知道聂清然的想法,在他眼里,杀人如同吃饭一样平常,尤其是战场上的杀戮,再普通不过了。战争本就是吞噬生命的地方,任你是玉皇大帝或者九天神佛,也消除不了战场上的血光。
作为军人,在从军的第一天就要做好被人杀死的准备,如果这点准备都没有,就不必上沙场了。既然选择这条出人头地的路,就要准备好迎接所有的后果。
战场上不能有丝毫仁慈,你不杀死别人,别人就会杀死你,为了生存,就不可以手下留情。
天下风云出我辈 第37章 被掳(1)
不说场上厮杀的将士,就连站在城楼上观战的拓跋豪等人都不明白何以看上去兵强马壮的狄戎会仅仅因为马匹的受惊而毫无反抗之力,任凭敌人屠杀。
那些看上去制作精巧,气势恢宏的攻城器械居然没有发挥半丝作用,就不明不白的落入天瞾之手。可是战场并非想事情的好地方,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杀,杀掉眼前所有不是自己族类的人。
放眼望去,狄戎大军丢盔弃甲向西北方向撤退,天瞾将士在凌灏的带领下一鼓作气,向西北追去,沿途抛下的死尸伤患无数,整个城外,哀鸿遍野。聂清然不忍再看,左右狼马已不成气候,用不着她继续以琴音扰乱,便索性拂袖而去。
众人不知她何以突然变脸,只得面面相觑,继而继续眺望战事。
一进帐篷聂清然突然觉得四肢冰凉,继而头变得晕乎乎,还未等她清醒过来,钻心剜骨的痛楚就从每一块骨头里蔓延出来,每一个关节都如同针扎般疼,似乎有无数细如牛毛的针在骨髓里躁动不安,想要破骨而出。
她死死抓住被子,想要减轻体内的疼痛,可惜毫无作用,疼痛仍旧如魔鬼般在她体内肆虐。她想开口叫人,可惜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个字,就算发出声音又如何,整个军营的人都去围观那场城外的屠杀,根本没有人听得见,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渐渐的,她的思维被疼痛慢慢腐蚀掉,直到什么都不知道。
聂清然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傍晚,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很华丽的帐篷内,金龙踞顶,数不清的宝石点缀在四周,厚实的熊皮铺满了帐篷,粗大的龙涎香蜡烛点缀在室内,散发出华贵的香气。她所在的大床以黄金铸成,上面铺着柔软的白色狐皮,暧昧旖旎的桃红色帷幔自篷顶坠下,极尽奢华。
这是哪里?凌灏军中并没有这种地方。聂清然心道,她又调息一番发现并无异常,没有中毒的迹象,但很明显,蛊毒未解。
“小清清,你醒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聂清然抬眼望去,一个黑衫男子站在门口,手中还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些食物。
“抓我来这里所为何事?”聂清然看向他,淡淡问道,直接无视了他自来熟的称呼。
“不是抓,是请。”男子哈哈一笑,走进来,把食物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小清清你一天未曾进食,先吃点东西吧。”
“请我来此所为何事。”
“小清清你问那么多干吗,我又不会害你,快吃点东西吧。”男子笑眯眯的拿起一块糕点递到到聂清然嘴边。
“我自己可以来。”聂清然拿过糕点,自顾吃起来,她实在不想看男子那双笑意灿烂的桃花眼,很欠揍。
“小清清对我真是放心,你不怕我会下毒么?”男子调笑的说。
“你若是要下毒早下了,何必等到现在。”聂清然白他一眼,继续吃东西,不管他想干嘛,自己要做的就是保存体力,找机会离开。
“我就说小清清不是一般的女人,果然是胆识过人呢。”
聂清然继续无视他调戏的口吻,继续对付盘子里的糕点,不一会儿,一盘糕点就下了肚。她擦擦嘴巴,道:“东西也吃了,你总算可以说请我来所为何事了?不说我可走了。”
“别呀,你体内的蛊刚被压制住,需要休息,就呆在这儿吧。”男子拦住正欲下床的聂清然,“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便是了。”
“那你说吧。”聂清然索性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好整以暇的听他说缘由。
“其实不过是我不小心得罪了你的老相好,所以才请你过来好好款待,指望你在他面前帮我说几句好话,免得他来找我麻烦。”男子拉住她的衣角,撒娇般道,“小清清,我知道你最好了,肯定会帮我的吧。”
聂清然看着他这模样,强忍半天才没吐出来,好好的大男人,干吗跟个娘们似的:“我老相好?谁啊?”
“当然是你现任老相好定北侯凌灏啊,那慕容昊算什么东西,我还犯不着怕他。小清清,你不会是相好太多,记不住了吧。”男子促狭一笑,狭长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