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满地不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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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满地不开门-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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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星愣住,她根本不曾想过岑竹青会冒出这么一句话,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出来,只听着耳边传来檐下铁马被雨点砸得叮当乱想,茫然的点了个头,神思才一点一点的回过来。
殿里点着白檀,原本是用来令人平心静气的,可是这句话却像是投入湖心的石子,到底搅乱了一池水,含星感觉到自己的脉搏一下一下鼓动起来,她从岑竹青澎湃的眼神里看出这个女子不凡的心胸气魄。
“臣愿辅佐太后成就万世不动摇之基业,只要太后答应臣一个条件即可。”岑竹青再拜,含星的眉头轻轻挑了一下,缓缓的靠在枕上,抬手拿起一遍的玉轮在自己膝头滚动:“岑大人马上要随公主去南祁,说这些有些晚了吧。”
岑竹青丝毫不乱:“臣恳求太后的正是这一点。”
“哀家不可能撤回你随嫁南祁的旨意。”含星轻轻冷笑。
“臣自愿跟随公主去南祁,绝无反悔之意。”岑竹青却推翻了含星心里的想法。
“那你的意思是?”
“臣恳请太后准臣每半年还朝替公主报平安并采买大禹吃用之物,一则宽慰公主思乡之情,二则传递公主和皇上太后近况消息,三则臣也能探探家中老父老母。”岑竹青抬起头来:“臣虽有私心,却也是一片赤忱,若公主去南祁大禹却不能派使臣常来常往,一则恐南祁瞧我朝阳昌公主不起,二则南祁军情不能及时送抵大禹,臣一女子,无人防范,军情消息传递无误实乃利国利民。”
含星安静听着,心里却别有一番滋味,比较前几日岑柏青在躺下跪着的情景,兄妹二人的性情真是反过来了,为兄者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妹妹却胆大妄为有勇有谋,二人若是反过来大禹朝便多了个能臣多了个温婉才女。
“岑大人继续说。”含星出神半天没有反应,岑竹青停下看着她,她回过神来示意岑竹青继续。
“太后若恩准臣半年还朝,臣便能保证,有能力襄助太后安稳住在这长春宫里,想住多久便是多久。”
“岑大人为何认为哀家不能在这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呢?”含星浅笑,岑竹青没被这话吓住,反而笑了出来:“外有梁漓,内有梁炅萧铁龙,太后又刚刚许了萧铁龙的女儿做皇后,待萧铁龙国丈的位置坐稳,谁还会把太后您放在眼里?”
岑竹青很大胆的直视含星的双眸:“太后,臣斗胆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您毕竟没有娘家。”
天家公主和亲下降,声势不可谓不浩荡。
梁沅与梁薜之间并没什么情谊可言,含星拉着梁沅的手站在大殿之上看着梁薜身着玄色金线绣双金翅鸟喜服在下跪拜谢恩,感觉到梁沅的手轻轻的抖了一下,她侧目看过去,没看到梁沅的表情有什么变化,只是这一侧目,突然发觉梁沅长高了一大块。
梁薜拜别礼毕,由两个宫人扶起,着玄色金线绣福禄官服的岑竹青上前来,一躬身让梁薜搭着她的手,牵引梁薜下殿蹬车。鸾驾是漆金披红的乌木大车,四匹黝黑的神驹牵引着,岑竹青和梁薜乘坐,随行宫人内侍的小车紧随其后,随行护卫军骑马随扈两侧,前有仪仗,后有嫁妆,均是绵延望不到头。
这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从宫门出去,随后一辆车出门的时候,第一队仪仗已经出城门近半里地了。
含星心头一阵彷徨,那一幕像极了先帝葬仪那天,白茫茫雪片似的一条长龙绵延望不到头,她一身缟素坐在车里,透过车帘缝隙望出去,本以为望得到外面的天地,谁知一眼看出去只有白茫茫的围帐。
梁沅看着宫门缓缓关闭,突然猛的挣了一下,像是要挣脱含星的手跑出去,却只有这一下便停止了,含星看着他的脸,发现他神色突然变得很悲伤:“皇帝怎么了?”
“朕,又少了一个亲人。”梁沅的声音很低,却让含星的心猛然间刺痛。
天家无情,可是天家的孩子一样是孩子,天家的人一样是人,是人,便不可能无情。
“公主将来或可省亲。”含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其实这一别基本便是一生不可相见了。
“母后,朕只是突然觉得,孤家寡人四个字很难受。”梁沅轻轻的把手从含星手中抽了出来,含星看着他稚嫩却又很挺拔的身体,柔声道:“皇帝今年十一岁了对吧?”
梁沅看看含星,淡淡的回答:“再到冬天,朕就十二岁了。”
说完,梁沅轻轻的咳嗽几声,含星看看他的脸,看到他脸上微微泛起一阵潮红。梁沅感觉到含星的目光,疑惑的看了含星一眼,含星笑着说:“皇帝长的真快,哀家老的也真快了。”
“母后你不老。”梁沅像是松了口气,低低的回答一句。
含星转过头去,公主离宫的仪式已经结束了,内侍来引领二人回去休息,含星和皇帝一同坐在辇上,听着辇旁边随行的内侍宫人细碎的脚步声,含星只觉得心里有一种念头一点一点的剥开显露。


、明月不谙离恨苦(一)

这个年举国上下都不好过。
冬季到来之前一场又一场的雨导致南边大涝,大涝没多久寒风便起,一片泽国瞬间冻成坚冰。梁漓的大军冻死冻伤不计其数,因梁漓阻拦道路,朝廷不能往南边赈灾,导致南边冰灾死伤人畜更是惨重。
朝廷亦不好过,南边大寒北边更是寒上加寒,今冬不知为何尤其多风,风势又极大,吹垮民房千间,吹倒树木砸伤人畜同样惨重。驻北边关防的军士更是苦不堪言,朝廷粮库空虚,军粮虽不至于克扣,但也照往年不如了,今冬又这样冷,边报传来说驻北关防每一夜都有冻死的军士。
民间便有了传闻,一开始众说纷纭,有说梁漓造反天理难容的,有说梁沅登基有违天意的,最后却莫名其妙统一成为萧铁龙逼走阳昌公主导致上天震怒。
萧铁龙领兵与梁漓对峙,被冰灾拦阻,迟迟不能开战,两方都在等待天气稍稍转暖的日子。
朝堂上的气氛和这天气一模一样,冻得坚不可摧,一派主张贬斥萧铁龙以平天怒,一派主张四季循环乃是自然道理,与人间政事无关,梁沅坐在龙椅上轻轻的咳嗽着,这样的天气穿再厚的貂裘点再暖的地龙,也不能阻止肺痨的反扑。
终于在年关过后,萧铁龙拔寨挺进迎战梁漓时,梁沅病倒了。
为掩盖消息,含星自称病重,迁往南苑温泉调养,皇帝侍母至孝,随行侍奉汤药。
为了把这个谎说圆了,梁炅不得不带领朝中重臣一并前往,将军国大事挪至南苑处理。
梁沅泡在池中,池子里加了草药的热水让他的咳嗽缓解,也让他每日傍晚开始的低烧得到舒缓,萧丽荣为学习宫廷礼仪回到了娘家,鸾盈随驾,一直侍奉在梁沅身侧,此时她也一同在水池里浸泡,为梁沅端上汤药:“陛下,喝药了。”
“鸾盈。”梁沅接过玉碗,看着里面发着暗红色的汤药:“朕,这辈子是不是要一直如此了?”
都是不到十二岁的孩子而已,哪怕此时坦诚相见,亦没有丝毫的绮念,鸾盈忧伤的看着梁沅发红的面颊:“陛下,我有个姐姐,病的比您要重呢,据我母亲说,她天生有哮症,每每喘不上气就昏死过去,有好几次差点就真的死掉,可是后来随着一点一点年纪大了,身子壮健了,病也就好了。那样严重的病都能够好,陛下您一定也会好的。”
这故事让梁沅精神一振,他笑了出来:“是么?”一边笑一边喝光了碗里的药。
“陛下这次不爽快想必是今年天灾所致,待开春灾情缓解,圣心大悦,再去多多练习弓马骑射强健身体,陛下定能痊愈。”鸾盈笑着,她的头发很长,卸去所有钗环自然垂下,在水面上飘起一层轻柔如水藻的发丝,梁沅将玉碗放在水面上,玉碗摇摇晃晃漂动着,他轻轻伸手挽住鸾盈的发丝,将自己头上的发簪拔掉,让自己的头发也批下来漂在水面,然后捞起一缕湿漉漉的头发和鸾盈的头发打个结:“待朕临朝,定许卿一生无上恩宠。”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鸾盈轻轻的一字一句说出来,看不到小女儿的羞涩,倒像是在说一句承诺。
晏安王梁漓溃败在一个月之后,遭遇冰灾是他未曾考虑过的,除去冻死的大批兵将,带着冻伤却没有药医治的兵将更多,南边的百姓更是恨他挡住了朝廷赈灾的道路,失了天时和人和,占一个地利其实没多大用处。
萧铁龙更是下了狠手,出兵稳准狠,先后五次突击,将梁漓打得措手不及节节败退,大军退至灵州城外三十里一个叫岚城的地方时,当地士绅阻止百姓抗击,梁漓不防被暗箭所伤,退守山林之中。
萧铁龙围了那座山,安然的等在各处下山的路口。
这一围竟围了近一年,萧铁龙不是不忍心下手,而是小火慢熬将梁漓军上上下下折磨得生不如死,又到冬月里,皇帝千秋节,梁沅身体稍稍康复一些,两颊因为傍晚的低烧微微发红,在南苑的宫苑里小规模的庆祝了一下。与此同时,梁漓举剑自刎,临死时面对带领人马上山的萧铁龙大骂一句:“墙头草,孤做了鬼,也要你萧氏一门陪葬!”
萧铁龙的部下清点梁漓人马之后写了册子报与萧铁龙,梁漓生前训练的死士二十八名共有二十名在战事中战死,退守山中饿死四人,另有三人随梁漓自尽,一人下落不明。萧铁龙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却不敢对外表露出来,反而轻蔑一笑:“丧家之犬,我倒要看看他如何让我萧氏一门陪葬。”
朝廷大胜的消息第三天传到南苑,梁沅大喜决定还朝,消息传遍全国,举国欢庆。
梁沅大喜之后不得不同意了梁炅的建议,颁布诏书封萧铁龙为一等护国公。这一纸赏封的诏书代表萧丽荣与梁沅大婚的日子即将到来,礼部开始了积极的筹备,每一日送一叠厚厚的礼单到含星面前请太后示下。
一张独特的礼单让含星感觉到了一些不同的味道,这张单子是按照梁沅的旨意定做的,礼单所写之物是一对玉环和两匹花纹独特的锦缎。
含星拣出这一张道:“这张单子里的东西拿来我看看。”
内侍上前接过去看一眼,低头道:“禀太后,单子上的东西陛下已经吩咐我等送出去了。”
“给谁?”
“兵部尚书蔡琛大人府上。”内侍如实相告,显然梁沅并未吩咐他们隐瞒。
含星默然,继续翻看其他的礼单,心思却久久不能平静。
含星明白,梁沅心中更属意鸾盈,她在意的并不是梁沅在大婚之际定做布匹首饰送给鸾盈,而是梁沅年仅十二岁便可以忍得下接受一个自己不喜爱的女人,并冷静淡然的送礼物安抚自己喜爱的女人。
这孩子的心越发冷静老成了。
那礼单上夹了一缕按照梁沅旨意定做的锦缎样品,花色很独特,是大朵的山茶花,山茶之间枝繁叶茂,山茶之上还有黄鹂姿态优雅飞翔。寓意吉祥,图案样式颜色也很新鲜,含星在翻看一会别的礼单之后突然出声:“皇帝还有别的旨意么?”
内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低头道:“陛下只吩咐,大婚物品之上不许出现山茶花的图样,也不准出现黄鹂的图样。”
啪。
含星的手一紧,落在桌上发出一声清晰的声响,内侍一缩头,含星骤然笑了:“孩子气。”内侍松了口气,含星一边看一边说:“你先回去吧,把我看过的拿走,说就这么办挺好,记住要按照陛下的意愿来。”
内侍答应着,将含星翻看过的礼单全部拿走,含星伸伸手端过一杯茶,春桃在含星背后为她按摩肩膀:“太后在担心?”
含星唔一声,抿了几口茶水,眼睛盯着桌上的鸳鸯锦,这是内务府呈上来用来装点宫殿的布帛花样,看着这双双对对交颈亲昵的鸟,含星冷冷的一笑:“皇帝长的真快。”
春桃不明含星的真实想法,只觉得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是啊,陛下都要大婚了。”
晚上梁炅到长春宫时,含星的脸色仍旧不太好看,梁炅问起,含星说完,他不以为然:“小孩子家家闹脾气罢了。”
“碧涛馆南氏当年也有圣恩,菱花荷影纹独她一人使用。”含星冷冷的说,梁炅听完想了想:“好像是,那又如何?帝王恩宠大都如此。”
“君恩太过不是好事。”含星有些无奈,梁炅却一笑:“你倒是很看重这个鸾盈,难不成你要护着她?”
“萧氏性情阴郁,年岁又长,入宫那些日子相处下来,我知道那姑娘绝非等闲,鸾盈天真烂漫,虽有几分小聪明,我看绝不是萧氏的对手,若在加上君恩太过,我怕她等不到圣恩垂爱的日子。”含星回忆着萧丽荣的形容举止,心头不由得不寒。
“那又如何?”梁炅始终不明白,梁沅的妃嫔间斗来斗去与含星这个太后有什么关系。
“没了蔡琛,萧铁龙就真的是一家独大。”含星看着梁炅:“如今萧铁龙受了封赏,女儿成了皇后,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再没了蔡琛,只怕就要无法无天了。你说过,你尚无把握压制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那我就不能让他除了你以外没了对手。”
最后一句话让梁炅一愣,四目相对瞬间,未及梁炅开口,含星先淡淡的说:“欺负你,便是欺负我。”



、明月不谙离恨苦(二)

按照惯例,皇帝大婚之后就当临朝,这一次梁沅大婚却很不同。在安抚萧铁龙的目的下,梁沅年仅十二岁便大婚迎娶皇后,婚后尚不能同房,因此大婚之后仍旧不可临朝,梁炅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毕恭毕敬道:“待陛下后继有人,孤便可安心退隐颐养天年了。”
言下之意便是要梁沅有子之后才能临朝,宝座上的梁沅含笑安抚梁炅:“叔王过谦,朕还需要您辅佐。”叔侄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落在百官眼中,一片歌功颂德之声。
国库亏空,之前与叛贼梁漓对战近一年,后陪嫁阳昌公主,如今梁漓虽然伏诛,晏安王财产却还没清点充公完毕,朝廷又要加紧赈灾安抚民心,户部勒紧了裤腰带给梁沅筹办大婚典仪却仍旧有不少偏差。
梁沅听了户部官员的罪己书,当堂表示:“朕不愿铺张糜费,大婚典仪一切从简,以赈灾为上,尔等万不可忘了民为重君为轻的道理。”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百官叩拜感佩天恩,梁炅跟着躬身行礼。
梁沅看看同样拜伏在地的萧铁龙,嘴角一抹冷笑闪现瞬间,待百官平身时开口:“萧卿家。”
梁炅心里微微有些别扭,从来朝堂之上只有他梁炅招呼百官处理国事,今日梁沅频频开口让他有种紧迫感,一种权利从手心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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