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为看出名堂来了——他一定是在训练自己的“力量”和“直接攻击”,也许是有一点瓶颈。这对于职网也很正常,放弃一场小比赛权当体验。意识到了这一点,也就不慌了,两人互相保发,比分交替上升,大有抢七之兆。
异变的阴云,就在这时笼罩了全场。
第10局,赤也的发球局。
一个时速201kmh的高速发球,压线,一记ACE。
第二分发球一般,两人多拍拉锯,最后31拍时因赤也不小心放高球被扣杀。
失了球的赤也转身,回到自己的发球位置。
而此时,只听后面“咚”地一声,不响,却吓人。
先前的一切诡异迹象突然爆发着导向了它们的结果。
赤也猛一回头,只见手冢的白色球拍静静躺在草地上,而它的主人低头木然地看着它,双手垂在身体两侧。
“手冢选手,请尽快回到位置上。”裁判发出了指令。
可手冢却像是没听见似的。
“手冢选手,请尽快回到位置上,不要影响比赛。”
手冢渐渐回神,慢慢抬起头,望向裁判,双眼空洞。
“对不起,我弃权。”
一滴细雨落在了赤也的肩上。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赤也趴在后场走廊尽头的窗台,百无聊赖地眺望远方朦胧之中的树与房屋,全无晋级的喜悦。
之前俱乐部的人已经来催了好几次回酒店,不过他让那帮人先走,执拗地留了下来。旁边是医务室的门,手冢在里面接受应急治疗。刚才他进去的时候被赤也瞅到左手肘肿成了几乎两倍大,而且绑着夹板,让人十分担心。
“在扣杀时脱臼了吗?不像啊,那之前大失水准又是怎么回事……说到底,他赛前来我休息室就很奇怪。总之,但愿不会有事吧……”
不知过了多久,医务室的门终于开了,手冢与祖博相继走出来。看到赤也,手冢原本凝重的神情缓和了一些,轻轻地说:
“谢谢。”
手冢的左肘打了石膏,脸色有些苍白。赤也感到事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小心翼翼地问:
“问题不大……吧?”
那位高他五公分的前辈看着后辈担心、询问的目光,回答不出来。几次张口欲言又闭上嘴,最终转身离去。
赤也望向顺着长长的走廊越走越远的两人,手冢的身影显得是那么的单薄、无助。他低着头,没了一贯的气势与坚定。祖博一直揽着他的肩,似乎是在说一些安慰的话。两人的步子很慢、很沉。赤也眼里映着这一幕,伤感的气氛使他的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气,砰砰的心跳敲击着他的胸腔,双眼盈着不甘的热泪。
突然,他不顾一切地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手冢前辈——!”
“不要放弃啊——!”
手冢的背影一顿,随即一把推开身边的祖博,飞似的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第三章了。小质我已经基本写好了两个番外,在正文结束后放出来。还有一个可以当做本文番外的冢不二小短篇:冢不二答案
☆、选择
柏林市中心某高层公寓1603号室的客厅里,不二和绫香两个人各自拿着手机在拼命打自家恋人电话,可是都一直没有打通。电视机被调在体育频道,不过网球直播早已结束,现在正放送着无关紧要的篮球赛重播。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还是关机。
绫香放弃,跌回沙发里,看着不二依然执着地拨打他所能联系到的每一个俱乐部成员的电话,可是不是打不通就是对方关系太远不知道具体情况。
她回想一个小时前的那一幕,手冢的球拍突然脱手,手臂的红肿是如此明显,连电视机前的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又回想起再两个小时前,她来到不二和手冢的公寓,希望与不二一起看手冢与赤也的比赛,他开门时的笑容是那么的勉强。
“喂?祖博先生吗?是,请问国光怎么样了?”
绫香一听,立马从沙发上跳起来,屏息静听。不过不二,却边应答边向里屋走去。
“……也是呢……是指需要……好,我知道了……治疗?……我会劝劝他的……所以……”
绫香在客厅里只能听到只言片语,来龙去脉也组织不起来。
“滴”的一声,通话结束,绫香忙凑上前问情况。
“绫香小姐不用担心,不是什么跨不过去的坎。一点运动员的小问题罢了。”
“哦、哦……”
不二婉拒了她的帮忙。不过绫香想想,他一个大男人,自己也不该多管闲事。
她随后告辞了。
不二送走了绫香,回想刚才的通话。按照祖博的说法,手冢是自己坐火车回来了,应该很快就到。他于是进厨房准备饭菜,想着至少吃点东西可以让手冢精神一点。
饭菜上桌没几分钟,门外传来转动钥匙的声音。几秒钟后一阵外面的风吹进来,手冢进了屋,关门。
不二猛地从餐桌边站起,因为他看到了手冢左臂打的石膏和吊在肩膀上的绷带。不过手冢却示意他坐下,像是有话要说。不二于是坐回去,目光追随着手冢的每一个动作,直到他也拉了一把椅子与自己面对面坐下。
“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是祖博上周告诉我的。”
手冢深吸了一口气,迟迟没有继续,不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自从手冢一个月前被查出得了那个他永远记不住名字的、极为棘手的运动员常见病后,他就明白有些事是早晚要面对的了。但是他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说不定手冢马上就会告诉他一切都没那么糟。
“他说,我的面前有两条路。”
“一是退役。”
“二是换手。”
八个字、两个关键词,就把不二的所有侥幸都摔得粉身碎骨。不过,也确实不是没有预料到了。甚至,当真正听到了这一现实的时候,就已经不怕了。于是,不出乎手冢意料的,不二望进手冢的眼,示意他说下去。
手冢观察着不二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知道应该选换手,但是……”
他没有说完,闭上了眼睛,皱紧了眉头。但他马上感到自己的手背上有一只比自己更温暖的手覆了上来。他睁眼。
“周助……”
“不用怕,就算达不到现在的成绩,又有谁会指责你呢?”不二明白手冢没有说完的意思,冷静地分析,“国光如果是想要保持自己最辉煌的形象退役,反而叫人失望,因为被一些世俗的东西所束缚了。如果是怕浪费光阴或者不能有足够的收入,那我们就一起去做兼职吧,总归不必放弃啊。”
“……你是这样想的?”
“那不然呢?”
“让我再考虑一下。”
手冢起身要回卧室,又被不二拦住:
“哎,先吃点东西吧。”
手冢观察着自己左手拿起筷子的动作,心里苦苦思索着自己到底在为何所困。他想要找回那个“能干”的自己,可是发现无论如何也放不开手去做,不敢做。
第一口饭被送进了嘴里。吃的不是什么好东西,盖浇饭、味增汤而已。饭的软硬恰到好处,菜的口味也很合,是手冢熟悉的味道。
不二的味道。
温暖的。沁人心脾的。
融在自己的血液里的。
手冢眼眶有点湿润,借着眼镜的遮掩使劲眨了眨眼忍回去。
另一边,看着手冢吃东西的样子,看着他长久以来没怎么变的侧脸,不二回想起了五年前,他们还是青学正选的时候。那时候特别单纯,烦恼着一些如今看来根本就不叫烦恼的事情;那时候还特别勇敢坚定,全员只要在手冢的羽翼下就觉得好像天涯海角都能闯。
那时候的手冢,还没有为自己而战,他总能以最高的效率作出最合适的决定,一步一个脚印坚实地担负自己的“责任”。那没有迷茫、没有犹疑的样子,是让不二着了迷的要素之一。
而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为了自己,当然不可能那么果决了。也是因为年岁的增长,想的也多了。虽然理解,但不二心里还是会感到惆怅——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烦躁。可又能怎么样呢?时间不可逆,而他也不认为现在不代表比十四五岁时更好的生活。毕竟,和这个人在一起,从不曾后悔过。
这时,一阵碗筷叮咚响,不二回神,是手冢吃好了。
还没等不二说话,手冢主动把餐具收拾起来,搬到了厨房水槽里清洗。他左手牢牢端着那并不轻的、抹了洗洁精滑溜溜的砂锅,右手拿海绵擦洗着。不二正想开口说他来洗就行,让对方回房早点歇息,没想到手冢却先一步发话了。
“以后,我多做点家务吧。”
“诶?”
他放下砂锅,举起满是泡沫的左手,看着它,好像看着一个忠实的老朋友。
“这只手,以后在球场上要被冷落了,无论如何在别的地方也要派点用处啊。”
他转头,淡淡地笑了。
第二天,手冢打电话通知祖博他换手的决定。
“是吗?你确定?好嘞!你放心,我们俱乐部最重情义,你五年练出来我们团队就等你五年;你十年练出来我们就等你十年!”
“我不会让你等五年的。”
“哈哈,就要你这句话!不过,我可不会对你这么客气了,你就等着接受我精心设计的魔鬼训练吧。……嗯,我看,下周就开始,就这么定了。”
“好。”
天气很晴。空气中还留有前两天被雨水洗刷后的清新味道。
柏林某专业网球训练基地的一号露天球场上,手冢站在一头,作为换手陪练的汉娜站在另一头,黄绿色的小球在低空左右跃动。
没有用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华丽技巧,练的是基本功,从姿势、接发、正反手开始,像是7岁小孩上的网球培训班。
手冢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就好像一阵风吹散了阴霾、就好像大河奔腾万里终于汇入了海流、就好像雪山上终于长出了第一棵嫩草,世上所有的美好场景加在一起才足以描述手冢内心的明朗。他的训练明明比以前更累了、他的技术明明要全部推翻重练了、他和不二单独相处的时间明明越来越少了,可是怎么就那么愉快呢?怎么就那么充满了希望呢?
他回答不出来。
“手冢如今,真是越来越阳光了啊。”
场边,绫香对不二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正是如此。对了,绫香小姐是几点的飞机?”
只见绫香她背着一个塞得满满的70升的登山包,穿着冲锋衣和快干裤,鞋子是防水、护踝的登山鞋。
“下午四点,还早。”
绫香已经办理了休学,因为她计划用两到三年的时间去“寻找勇气”,寻找可以让她把内心的秘密和盘托出的勇气,以征服世界极限险境的方式——高山、大洋、沙漠、密林。之所以如此匆忙,是因为那场比赛当天晚上,绫香接到了赤也的电话。在电话里,赤也向绫香求婚。
赤也当时说:
“我想来想去,手冢前辈的情况也许也会发生在我的身上,而自私地说,我不想到时候还要烦恼和姐姐之间的事。反正,我还有要等你亲口告诉我的事呢,可不能便宜了你,想拖多久就拖多久。”
——所谓这样的,史上最不浪漫的求婚。
绫香通宵未眠想了一夜要怎么开这个口,可是无论如何都会被自己的怯懦打败,无论如何都会畏缩。究竟怎么样才能放下不安呢?怎么样才能用有勇气呢?
这样纠结着,她才作出了如今这个决定。
“如果我可以成为一个生存的强者,征服最险恶的自然,那还有什么是不行的呢?”
而赤也,爽快地表示多少年他都会等。只不过加了一个条件:“事先告诉我你要去什么地方,不准去了回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倒数第二章。最后一章算是半个尾声了,很短。番外两篇已经写好,一篇是关于绫香与赤也的未来,轻松向;一篇是关于四人百年之后,意识流。
☆、尾声
一颗出界的网球宣告了这场比赛的结束。
欢呼的人群,飘扬的旗帜,兴奋的人群,在巴黎的罗兰加洛斯球场沸腾,上万观众亲眼见证史上最年轻的法网男单冠军的诞生——一位不满17周岁的法国本土小将。
他跪倒在地上,亲吻着自己的战衣,喜极而泣,直到裁判提醒才意识到要和对手行握手礼。
球场另一端,22岁的手冢国光把右手握着的白色球拍换到左手,走到网前与对手握手,祝贺对方的胜利。
观众席上,手冢全家与不二共五人坐了一长溜,也在鼓掌叫好,为的是他们家族的英雄。五岁的弥生已经很活泼好动了,穿着粉紫色连衣裙的她“哥哥”、“哥哥”拼命地叫,可惜她的声音淹没在了各种噪音里。
新科法网冠军把他的护腕、头带扯下,高高抛向观众席,就有一大群疯狂的球迷哄抢。他靠近观众席围栏,就有十个人捧着签名板推到他眼前。
手冢看在眼里,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网球包。眼里有一点羡慕,不过他知道即使今天赢的是他,也不会做这么叫人兴奋的事。倒是一个和弥生差不多大的、正巧坐在手冢长椅后面座位的法国小姑娘,不停地叫着手冢的名字,挥舞着给手冢加油的小旗子,他看了心里觉得可爱,便把自己的护腕解下来、双手递给了她。
颁奖典礼一如既往地既轻松又隆重,颁奖人首先为手冢颁发了亚军银盘,他按照惯例走到话筒前致词。首先客套地感谢了赞助商和组委会,然后忽然换了一副相当正经的表情。
“我的很多朋友都知道,”他以相当标准的英语说道,“今年法网对我来说是个相当特殊的赛事。作为因伤病换手三年后参加的第一场四大满贯赛事,我想要证明我和大家当年的决定是对的。
“俱乐部的大家,祖博先生、埃辛艾玛小姐、医生和护士们,他们为了替我筹集资源,付出了我至今只知冰山一角的努力。
“我的祖父、父亲、母亲、妹妹,他们是我最坚定的支持者,他们告诉我,有什么困难,无论何时都可以回家歇息。
“还有球迷们,我在世界各地的赛场经常能看到很多虽不知名姓但熟悉的脸,以世界各国的语言为我加油,我很感动。
“当然,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我要对他说的话,就等晚上回家再说吧。”
一个以手冢来说相当幽默暧昧的结尾,果然引发女球迷阵阵尖叫。
他捧着奖盘退回射灯的阴影,看着众星捧月般的冠军走上前接受奖杯、致词,他的心思却飘忽到了头顶的那片星空,一路向南飞驰,穿过赤道、穿过非洲、向东横跨印度洋,落到了某片美丽的澳洲草原上。
那里正是深秋季节,虽然白天过于温暖,但深夜非常寒冷。空气干燥得很,天蓝而透得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蓝玻璃,以致不甚真实。
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