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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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穹-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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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字上。

愚大师眼中似又闪现出六十年前一个个倒下的同门兄弟,血气上涌,转头对物天成道:这一局由你指挥,老夫便亲自入局与御泠堂拼掉这一把老骨头。青霜令使冷笑:前辈最好权衡轻重,我们赌的是棋,若是输给了晚辈,亦算是输掉了这六十年一度的赌约。

物天成翻身拜倒在地:天成棋力不如师伯。有您指挥或可少损失几名弟子。愚大师心中一震,他本想自己上阵或可救下一名本门弟子,但若输了棋局却是得不偿失。

四大家族几名辈弟子互望一眼,跨前半步,对愚大师躬身下拜:请师祖派我等上阵。

青霜令使拊掌:四大家族果然有的是忠义子弟他长吸一口气,语意中亦有一份尊敬,前辈刚才也看到了,我命手下凿石为子并非炫耀武功,而是表明我御泠堂并非以下驷对上驷。这一战赌的不但是棋艺,还有忠义与勇气

愚大师黯然点头,只看刚才那十六人凿石为棋的武功,可知御泠堂此次亦是拼了血本。只他纵是棋力再高明十倍,也断无可能不损一子取胜,又如何能眼看着四大家族中精英弟子在自己的指挥下送命?

青霜令使手中令牌一挥,十六名御泠堂弟子每人负起一枚红色大石,各占棋位,由崖顶望去便如一枚枚棋子般立着。

青霜令使一字一句道:御泠堂约战四大家族,请入局

愚大师已是心神大乱,这一场赌战全然不同于六十年前。那一战胜在门下弟子与家族血脉相连,慷慨赴义;如今御泠堂正是看准了四大家族各人之间渊源极深,自己不忍亲手令弟子送命,方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景成像强压心悸:物师伯请先定神,由我来安排弟子入局。他长吸一口气,出指指向二十弟子中的一人:慕道,由你做中……卒。他所指之人正是他的爱子景慕道。

象棋内中卒位居中路要冲,十局中只怕有八局都是最先被吃掉,这最危险的任务景成像却派给了自己的儿子,几可算是亲手将儿子送上绝路,饶是以他掌管四大家族近二十年早就练得宠辱不惊的脾性,此刻的声音亦终是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名四大家族弟子跃出队列:景师伯,我来做中卒。诸人被景成像所感,群情激涌,又有几名弟子要争做中卒。

景成像环视众人:我身为四大家族现任盟主,若不能以身作则又何以服众……他心伤神黯之下,一口郁气哽在胸口,再也说不下去了。景慕道大声道:盟主请放心,点睛阁弟子景慕道必不负所托。说完头也不回纵身跃下渐离崖,拿起一块刻有卒字的黑色大石负在背上,昂然站在中卒的位置上。景成像大笑:好孩子。景慕道方才既然称他为盟主,自是提醒他以大局为重,不彻私情。景成像深吸一口气,强按住一腔悲愤,分派弟子就位。

众人见景成像父子如此,几个女弟子更是眼中流出泪来,纷纷请命,竟无一人退缩,连水柔清都分到右马位。

四大家族共来二十一人,除了指挥的愚大师,尚可留下四人。景成像留下了花嗅香、水柔梳、物天成三大门主后,又对温柔乡剑关关主莫敛锋道:莫兄虽为外姓,但温柔乡以女子为主,水侄女一向多倚重于你,务请留下。言罢自己向局中走去。

莫敛锋如何肯依,一把拉住景成像:景兄万万不可,你身为四大家族盟主,何必亲身犯险?花嗅香亦道:我蹁跹楼一向人丁单薄,此次溅泪那孩子未能及时赶回,容儿却是武功不济,不能入选行道大会。此刻家族有难,蹁跹楼岂肯旁观?原是应该我去。景成像一拍花嗅香的肩膀:花兄请回,正是因为你蹁跹楼人丁单薄,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溅泪贤侄又不能及时赶回,岂不让蹁跹楼武学失传了么?又转头对莫敛锋道,莫兄亦不必拦我,正是因为我身为四大家族盟主,才要事必躬亲,若是不能于此役中亲率门下弟子出战,实是愧对列祖列宗。

莫敛锋急声道:只怕御泠堂宁可兑子也要伤害于你,如此岂不是让物师伯为难?此言倒是实情,如果青霜令使执意不惜兑子亦要除去景成像,愚大师投鼠忌器自是难办;若稍有退让又可能影响局势。

景成像脸色一沉,复又朗然,哈哈大笑:我意已决。既然如此便去做那中宫老将,愚大师看在我的面上必也不会输棋吧……言罢头也不回地跳下渐离崖,站在老将的位置上。

莫敛锋长叹一声,忽亦跃身而下。他出指点倒水柔清,将她一把抛上渐离崖顶,朗声道:女自幼失母,敛锋愿代她涉险。自己则占住了水柔清空下的右马位。

青霜令使不一声,默见四大家族分派已定,这才抬头望向愚大师,冷然道:前辈不是一向自负棋力天下无双么,却不知此刻是否还有胜过晚辈的把握?愚大师收摄心神,心知这一战事关重大,自己必须要克制一切情绪,全力求胜,不然以青霜令使的可怕心计,若是让御泠堂胜了这一仗,只怕江湖上永无宁日。当下他强自镇定道:你不是说和棋亦认负么?

第三百五十五章臻化

第三百五十五章臻化

青霜令使哈哈大笑:不错,不过那也要四大家族付出很大……代价。他故意将代价二字说得极重,便是要影响愚大师的心境。下棋务必戒焦戒躁,只要愚大师心有旁骛,他便有机可乘,这亦是他定下此赌棋赌命之局的真正用意。

愚大师长吸一口气,面色恢复常态:徒说无益,请令使出招。青霜令使眼观崖下的偌大棋局,悠然道:唔,除了景阁主,局中最重要的人物当属占右马位的莫关主了吧。若是晚辈第一手便以我左炮换前辈右马,却不知前辈有何感想?

啊愚大师心头剧震,尚不及开口,水柔梳与花嗅香已同时惊呼出声。莫敛锋人在局中,却朗声大笑:青霜令使尽管发炮,能为此战第一个捐躯,敛锋荣幸之至。

愚大师听得身旁有异,回头一看,却是被莫敛锋点了穴道后、倒在自己身边的水柔清。但见她虽是口不能言,但泪水已如断线珍珠般夺眶而出。刹那愚大师喉头一硬,双目一涩,老泪几欲脱眶而出……这时,他已知自己绝对胜不了这一局

青霜令使哈哈一笑:前辈已然心乱了,若是现在要换人还来得及。却不知物冢主是否真如江湖传言般重情重义?愚大师心中一动,沉思不语。

物天成见此情景已知愚大师心神大乱,难以续弈,危难关头他亦只好一咬牙关:若是师伯没有把握,便请替师侄掠阵。愚大师缓缓摇头:你能静心么?物天成一呆,垂头不语。

愚大师抬首望天,沉吟良久。刚才他灵光一闪,本是有意让棋力不弱于己的梵溟轩来接战此局,但以梵溟轩那热血性子,见到此刻的局面只怕对他的心绪棋力影响更大。

前辈何苦耽误时间?非是晚辈自夸,在下的棋力虽谈不上震古烁今,却也不比前辈弱多少。青霜令使得意地大笑,这天下能与我枰中一决胜负的,大概不过三五人,四大家族中恐怕也仅有前辈与物冢主两人而已,你若能令他人出战,我实是求之不得……

愚大师更是吃惊,他本以为青霜令使只是仗着这惨烈之局来克制对手的心志,却不料他竟然对自己的棋艺亦如此自负,随口问道:若要练就此等棋艺,势必要在实战中历练,为何老夫却从未听说过棋坛上有你这一号人物?青霜令使心中亦不愿太过损兵折将,一心要兵不血刃胜得此局:实不相瞒,这一场赌局二十余年前就已设下。从那时起我便苦修棋道,却惟恐为世人察觉,偶与高手对局,亦是以盲棋相较……

愚大师听到盲棋二字,脑中电光一闪,心头疑难迎刃而解,大喝一声:好,眼不见为净,老夫便以盲棋与你对局以前辈的明察秋毫,纵是目不视局,也能想见门下弟子溅血而亡的情景吧青霜令使尽是对自己的棋力十分自信,仍是状极悠闲,晚辈倒是劝前辈不若就此认输,也免得四大家族的精英,一战之下损失殆尽……愚大师冷喝道:我四大家族就算全军覆没,也断不会让你御泠堂如愿以偿

青霜令使蓦然扬头,一向沉静的语音中第一次有了一丝出乎意料的愕然与疑惑:前辈竟然在片刻间信心尽复?莫不是已定下什么对策?他长啸一声,目光炯炯望向崖下棋局,既然如此,晚辈只好先行出招了。前辈别忘了每一方只有两个时辰的限时。愚大师淡然一笑,转头凑到花嗅香耳边低语。青霜令使眼神转为漠然,冷冷喝道:炮八平五

马八进七。

兵三进一。

车九平八。

马二进三。

随着愚大师与青霜令使的口令声,这惊天一局终于开始了

四大家族身为武林中最为神秘的世家,历代高手层出不穷,数百年间偶有弟子行走江湖均会引起轩然大*,其实力决不在武林任何一个名门大派之下。便是相较于白道第一大帮裂空帮,纵然声势上有所不及,但顶尖高手数量之多却是足可抗衡。而御泠堂虽在江湖中声名不著,但它既能与四大家族相抗数百年之久,自也是有惊人实力。两派均意在重夺江山,所以都大力培植人才。经过这数百年的卧薪尝胆、苦心经营后,各种奇功秘术、本门绝学已臻化境,再加上这六十年一度的大决战亦是对两派的互相督促,是以聚集在离望崖前的这四十余人,每一个皆是能在江湖上翻云覆雨的人物。

此刻虽不见刀光剑影、掌劲拳风,但这场棋局所涉及的高手之众、竞争之惨、方式之奇、情势之险,皆可谓是历年武林大战中绝无仅有。

双方这一场赌战延续数百年之久,两派先祖都曾在天后面前立下重誓不得毁诺,何况若有一方违约,昊空门便会出手相助另一方。是以数百年来某方一旦在赌战中败北,便只得守诺匿踪江湖,纵想拼个鱼死网破,却也自知难敌昊空门与对方的联袂出击。

御泠堂虽广收弟子,不似四大家族仅以嫡系为主,但若是单以武功而论,实是逊了四大家族一筹,是以历年双方各出二十人的赌战,多数以御泠堂败北而告终。近二百多年,御泠堂连败四场,方才殚精竭虑设下这以棋博命的赌局。算定尽管英雄冢棋力冠绝天下,但四大家族中各弟子间渊源极深,决不可能袖手任同门自尽;而棋道不比武道,精神力的影响巨大,只要对局者心神稍有疏忽,必会令棋力大减。

此次御泠堂弟子皆是有备而来,个个早不抱生还之望,而四大家族却是变生不测,在这等情况下,愚大师棋力必是大打折扣,至少己方已有了七八成胜机。所以青霜令使方才不惜先假装不知愚大师存在,故意示弱,再论武惑敌,最后更是提出和局算己方负的条件,强行把对方诱入这场谋定以久的棋局,可谓用心良苦,却亦实属无奈。不然若再以武功相斗,御泠堂只怕会连败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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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鏖战

第三百五十六章鏖战

离望崖上,愚大师背向棋盘,果是以盲棋与青霜令使相抗。物天成、水柔梳与被莫敛锋点了穴道的水柔清,则是眼也不眨地望着崖下的棋局,而花嗅香却是听了愚大师的什么话后悄然下崖,不知去了何处。

青霜令使盘膝静坐于相望崖边,一双眼睛牢牢盯紧棋局,只从口中吐出一步步棋着。那张青铜面具遮住他的脸孔,虽看不出面上是何表情,但至少再也没有初见时的悠闲。他虽是对花嗅香的离去有所察觉,感到事有蹊跷,但一来对自己棋艺颇为自信,不怕愚大师耍出什么花样;二来亦是分不开心,只顾得上全力对局。

崖下立于棋盘中的双方弟子各听号令,依次行子。他们身处局中,除了略通棋道的寥寥数人外,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踏出一步后是否就会被对方吃掉。但为了本门的荣誉与使命,只能将生死置之度外,被动地执行着命令。更残酷的是:他们虽有绝世武功,却只能毫无反抗地接受命运。于是每跨一步皆是落地有声、激尘扬土,似要将满腔雄心与抑郁踩于脚下泥尘中,留下那千古不灭的一份豪情。

这离望崖前虽是汇集了四大家族与御泠堂的精英,但除了愚大师与青霜令使指挥棋局的声音外,便只有沉重的脚步声与粗重的喘息声。这一场赌局已不仅仅是棋艺与忠诚的较量,更要比拼无畏的勇气与执着的信念

开局时红黑双方皆是小心翼翼,当头炮对屏风马,各守自家阵营。走了二十余个回合后261324243702,终于短兵相接。

炮七进四随着愚大师的语声,黑炮将红方边兵吃掉。那占着边兵之位的御泠堂弟子面上一片阴冷木然,二话不说负着棋子走出棋枰外,拔剑刺入自己胸膛……

水柔清看得胆战心惊,只欲闭目,一双眼睛却怎合得上,只得在心中暗暗祈祷上苍,保佑父亲不要出什么差池……

炮五进四青霜令使浑若不见手下的惨死,声音依是平淡无波。景成像浑身一震,景慕道大叫一声:父亲保重,孩儿不孝亦是负棋子走出枰外,一掌拍在头顶上,倒地气绝。

水柔清本已干涸的泪水又止不住流了满面。

棋至中局,双方已各失数子,局面却仍是呈胶着之状。

青霜令使并没有夸口,他的棋路大开大阖、布局堂堂正正、招法老辣缜密,既不得势轻进,亦不失势乱神,每一步皆是谋定而动。然而令他惊讶的是:愚大师的棋路也丝毫不乱,纵有兑子亦是毫不退让……

再走了几步,青霜令使蓦然抬头:与晚辈下棋的到底是何人?还请前辈明示。愚大师头也不回,声音却是十分平静:何有此问?青霜令使道:我曾专门研究过前辈与英雄冢主的棋谱,却与此刻局中所显示的棋风迥然不同。

愚大师心内一惊物天成年少时曾去京师与前朝大国手罗子越一较高下,大胜而归,方博得宇内第一高手之名,自是留有棋谱;但自己年轻时少现江湖,这五十年又闭关于鸣佩峰后山,青霜令使却是如何得到自己的棋谱?脑中思考不休,口中淡然答道:刚才你不是说老夫可换人而战么?莫不是想反悔?青霜令使一笑:晚辈好不容易才争得这场赌局,何敢反悔?只不过见对局者棋风锐利与老成兼而有之,天分之高难以揣测,忍不住欲见其一面。御泠堂对这一局抱有重望,自是不能反悔,不然恐怕是再难找到如此有把握可胜得赌约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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