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吧!”汤丙奎不想再听汤丙富这样说下去,“但愿卜乡长去长沙,会带回好信息来。
汤丙奎说完,也不问汤丙富有没有甚么要说的,转身往回走了。
再说卜三好,离开牛粪塘,他冒去长沙,而是去嵩北乡自己的家。他准备在家里歇上十来天,好好养养神,精神好了,再往长沙去。
就在这十多天里,刘春如还再继续扮演着丧家犬的角色。可是,事与愿违,他走到哪个保,哪个保都是冷冷淡淡的。保长们都这样说:
“我的好乡队长,你就省省心吧。三保那边你压根就不敢去!四保闹成这样,卜乡长都冒办法。我再跟着你硬去抽壮丁?穷鬼们会把我撕成两半的。不信?我来试试!”
更让刘春如恼火的是白鹤桥那个保,保长就根本找不到人。家里堂客告诉刘春如:
“我老倌还不晓得有没有人在。两天前就不见人啦!这地方,原先就有地下党,还不晓得他是不是被地下党抓走啦?我说乡队长,我老倌也是为甚么党国办事。你能不能帮忙找找?”
“找找?找个屁!”刘春如一听火冒三丈高,“我也是过一天,算一天。还不晓得我哪天会不会被人绑走哩!”
保长们都不客气地对待刘春如,刘春如到哪个保上,不讲酒醉饭饱,连粗茶淡饭都讨不到一顿。原来,四保反对抽壮丁的事,不到一半天,就象一阵风似地刮遍了嵩南乡的各个角落,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保长们,也得默神,是该给自己留条后路的时候了。
第七十三章 炮声从北边传来(三)
可是,也有那一条道走到底,偏偏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保长。这保长就是汤丙奎。他要报复田天勤、田月先、陶庆福、帅大柱、章义凤五个人。默神来,默神去,默神到那天报给牛益善的壮丁名单,他娘的,把假戏真唱。于是,他两天跑一次牛粪塘,找刘春如派乡兵来抓壮丁。可又常常见不到刘春如的人。最后一次,他等了大半天;才见刘春如的面。刘春如听完汤丙奎的话,是这样回答汤丙奎道:
“那五个家伙,你不报他们,我都想抓他们!尤其是田天勤、章义凤,长沙城楼下的仇我还冒报咧?我不抓田天俭他们老兄老弟的壮丁,还抓谁呢?”
“那好呀?”汤丙奎欣喜地说,“这几天就去抓呀!”
“抓?你敢吗?”开始气壮如牛的刘春如,一下变得胆小如鼠,冷冷地说道:“卜乡长冒回来,我敢作这个主?”
刘春如咀上是这么说,其实是心里担心。黄玉岚和田天勤搞到一块去了。他带乡兵抓壮丁,担心会碰上黄玉岚。那丘八两次冒要到他的命,还不能有第三次?
汤丙奎看穿了刘春如的心,冷笑地说:
“我说乡队长,你真不能作主?卜乡长把抓壮丁的事可都交给你啰!”
“谁讲的?”刘春如赶紧就问道:
“还用谁来讲?”汤丙奎不紧不慢地说,“卜乡长心里想的就是我咀里与讲的。你恐怕不是怕卜乡长不让你作主吧?别打马虎眼啦!”
“你?……”刘春如的话冒往下说。
“你害怕碰到一个人,就是那丘八?”汤丙奎一边说,一边紧紧地盯着刘春如的眼睛。
“难道你不怕?”刘春如反问汤丙奎。这一反问不打紧,把他的心病都露出来了。
“我哪能不怕哩!”汤丙奎说,“我要是有把左轮,才不怕他哩!”
“别提我那左轮了,上回在汤家祠堂里都丢啦!”刘春如又气又惋惜地说,“幸亏我早就预备了一支。要不的话,现在出门,只能扛汉阳造啦!”
“说来说去,你还是怕那丘八爷!”汤丙奎晓得报复心思要落空,只得讥讽刘春如解解气,“往日神气十足的刘乡队长,不见罗!”
“……”刘春如冒再搭理汤丙奎。
汤丙奎讨个没趣,转身走出后院大门,回野鸡冲去了。
抽壮丁是冒戏唱了。刘春如只好等卜三好从长沙回来,让卜三好来收场吧!
卜三好从长沙回到牛粪塘,四月上旬都过去了。刘春如早已准备好挨卜三好的责骂。可冒想到的是,卜三好回来后,抓壮丁的事问都冒问。刘春如这才松下一口气,心里默神,我的妈呀?事情就这么就过去啦?
原来,卜三好在家里一呆,就是半个月,只到前几天才去长沙,夸大其词,一本正经地向上司报告嵩南乡有人造反,反抗抽壮丁,请求县政府派兵清剿。上司回答卜三好说:
“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吗?一定是你们碰到难题交不了差了!你放心,冒人责罚你的。眼下长沙的局势不稳。以后怎么样?谁也搞不清楚。派人清剿?你省省心,我们也省省心。真要有人造反?恐怕也是你们这些人胡作非为,逼出来的!”
卜三好听上司这么一说,呆呆地坐着,说不出话来,也冒话可说。就这样,卜三好心里既轻松又不轻松地离开了长沙城。回到牛粪塘;默神着以后怎么办,他也冒底。干脆,甚么事也不管,甚么话也不说,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
紧锣密鼓地准备了好长时间,嵩南乡抓壮丁这台戏,被天勤和黄玉岚他们联络青年农民这一反抗,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收了场。其实,也幸亏天勤和黄玉岚他们的反抗,真要是把三十多名壮丁送到前线,早就成了国民党的炮灰了。
汤丙奎要报复天勤、田月先、庆福、帅大柱和章义凤他们,天勤的心里清清楚楚。汤丙奎的一举一动,都由汤丙富把话传到天勤的耳朵里。汤丙富是个很有心计的人,能说会道。他经常和汤丙奎套近乎,有事冒事也找他九叔打讲。汤丙奎的心思,汤丙富又怎么能不晓得呢?
汤丙富的话一次又一次地传到天勤这里,可急坏了天勤娘。她经常长叹短叹的,总担心天勤会被抓走。要晓得:天俭当了兵,天勤要再出壮丁,家里靠谁啊!他上有老,下有小,老老小小一堆子,等着饿死?
“娘,事情到了这份上,急也冒用!”翠兰常用这样的话安慰娘,“再说,我已经给天俭写信去啦,汤丙奎真要抓天勤的壮丁?大不了让天勤也去长沙当兵。”
天俭接到翠兰的来信,找黄耀武去了。
黄耀武看罢翠兰写给天俭的信,略一沉思,便把信还给天俭,说:“放心吧,这事全包在我身上。”
“不!”天俭说,“千万不能让天勤也和我一样来当兵。黄副官,你得帮我想个法子呀!”
“好吧!”黄耀武深思片刻后,点点头,答应了。
事情过去了二十多天,已经是四月下旬。这一天,天俭又接到翠兰写来的信。整天茶饭不思的天俭,看罢翠兰的信后,突然间眉开眼笑,乐得跳了起来,自言自语地道:
“好啦,好啦!找黄副官去!快把这事告诉他!”
也恰在这时,黄耀武外出公干后,回到长沙。他刚刚下马,就让天俭给拦住在团部大门外边。黄耀武问天俭道:
“是不是为你弟弟当兵的事?
“是!哎,不是!”天俭语无伦次地回答。
“那又是甚么事咧?”黄耀武纳闷地问道。
“天勤不要出壮丁啦。”天俭告诉黄耀武说:
“那就好啦,”黄耀武也高兴了。
天俭转身离去,黄耀武走进团部大门,和团长程星龄在门口相遇。
第七十四章 炮声从北边传来(四)
“报告团长,”黄耀武立正敬礼,“……”
“好!你回来得正好,”黄耀武要说的话还冒出口,就被程星龄打断,“同我一道上省政府去!”
“族兄大人找你?”马蹄声响,两马并进。在同去省政府的路上,黄耀武问程星龄说。
“嗯,”程星龄悄声告诉黄耀武,“程主席有心要迎唐生智到长沙来,一起商量争取湖南和平解放大计这件事哩。”
“哦,”黄耀武嘴上哦了两声,心里却连声叫好。
“北边情况怎么样?”程星龄问道。
“解放军在长江北岸布防;”黄耀武回答说,“打过长江来,是为期不远的。”
“嗯,”程星龄听罢黄耀武的话,没再问什么。
一九四五年五月十四日凌晨,人民解放军四野部队第十二兵团在武汉以东的团风至武汉一百余公里的战线上强渡长江。国民党的长江军事布防眼看就要崩溃了。
武汉解放了!人民解放军向湖南逼近。天俭听到这一消息,心里乐滋滋的,他默神地对自己说:
“盼啊,望啊,想啊,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冒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走!找仁凤去。”
“天俭哥,有么事?”章仁凤问。
“跟我来,”天俭把章仁凤领到一个僻静处,“仁凤,听讲了冒?解放军要压城了。”
“听到了,”章仁凤说。
“你打算怎么办?”天俭赶紧就问。
“打算?”章仁凤摇摇头,表示他还冒默神好,“那你咧?”
“我?”天俭把嘴巴贴近章仁凤的耳朵,“我不愿意和解放军对打。脱下身上的黄皮回家去。”
“回家?”章仁凤一征,悄声问,“你不怕刘春如报复?”
“呸!”天俭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我不去找他算账,就已经便宜了他。解放军快进城了,湖南快解放了。刘春如、汤丙奎他们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的!”
“既是这样,那我们一起走!”章仁凤也拿定主意。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天俭和章仁凤在寻找着溜出长沙城的机会。谁知机会真的来了,这是八月三日夜间的事。天上繁星密布,半圆的月亮已经出来。天俭从团部出来,要到各个岗哨送口令。他刚走几步,心里突然一动:
“要走,今夜不就是个好机会吗?人不知,鬼不晓,今夜就出长沙城。”
主意拿定之后,天俭转身去营房,悄声地叫醒章仁凤,两人一起溜出营房来。谁知。他俩刚走出营房不远,就被人发觉:
“谁?”
听声音是黄耀武,两人放心了。待黄耀武走到跟前时,章仁凤求黄耀武道:
“黄副官,我们是同乡。当兵是你给我们帮的忙。那回打汤丙奎和刘春如,也是你给我们把事情包住。今夜,还要请你给我们帮个忙,放我们走吧。”
“走?往那去?”黄耀武声音不大,问章仁凤说。
“回家去!”答话的不是章仁凤,而是天俭。
“天俭,仁凤,”黄耀武走到两人跟前来,“你们听我说……”
天俭轻轻地一捅章仁凤,章仁凤会意,两人一起扑上去,一下扭住黄耀武的胳膊。天俭趁机从黄耀武身上拔出手枪来,用枪口顶着黄耀武的腰,声不大,话音但很重地对黄耀武说:
“你要喊叫,我就给你一枪!”
“……”黄耀武没吱声,想听听天俭下边的话。
“黄副官,”天俭继续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今夜实话告诉你,兵,我们不当了!枪,放好在营房里。我们要回家去!”
“能不能不走?”黄耀武轻声地问天俭。
“不行!”天俭坚定地说,“我们是穷苦人,不和解放军作对,枪口也不会朝*打!”
“那你手中的枪对着谁?”黄耀武压低嗓音,又问天俭说。
“你!”天俭告诉黄耀武,“你是国民党的副官!”
“如果我是*咧?”黄耀武嗓门压得更低了。
“你?”天俭和章仁凤同时一惊。
“是我,”黄耀武悄声反问两人说,“二十二年前的嵩山乡农会委员长黄勇贵是*,他的崽就不能是*吗?”
“嗯——?”天俭默默神后,摇头对黄耀武说,“我看你不像。”
“哪点不像?”黄耀武问。
“*还装国民党的黄皮?”章仁凤不等天俭回答,就抢先反问黄耀武说。
“嗬!”黄耀武轻声笑起来,“你们是穷苦人,何式也穿着国民党的黄皮?”
“我们是冒办法才穿上的,”天俭说,“为的是过当壮丁这一关!”
“我也是冒办法才穿上的呀!”黄耀武打趣地道。
“不对!”天俭的声调变了。
“是真的!”黄耀武认真地说,“我明里穿黄皮,是国民党的副官。可暗里咧?不是呀!”
“那好,你既然是*,心就是向着穷人的。”天俭说,“你让我们走,行不?”
“不行!”黄耀武不松口。
“何解?”章仁凤马上问,“难道我们不是穷苦人?”
“是穷苦人,”黄耀武回答说,“我不让你们走,是想要你们留下来,迎接人民解放军进城!”
“……”章仁凤顿时哑口,不晓得说什么好。
“怎么?不说话啦?”黄耀武问,“不想叫人民解放军进长沙……”
“何式不想?”天俭和章仁凤同声打断黄耀武的问话,接着问黄耀武说,“就你,我,他三人?怎么个迎接法?”
“不止我们三个人,是我们全团!不,是更多的人!”黄耀武告诉两人说,“省主席跟陈司令领衔通电起义……”
“真的?”天俭和章仁凤同时问道。
“真的!”黄耀武接着又告诉两人说,“时间是明日,八月四号……”
“轰!轰!轰!”三声炮响,是从北边传来的。
第七十五章 后记
长篇小说《山乡静悄悄》描写的是湖南长沙县某偏僻山乡;从日本鬼子投降以后到土地改革之前,这一时期发生的事情。山乡经历过大革命的暴风雨、抗日战争的硝烟、土地改革的惊心动魄的斗争。因为湖南是和平解放的,在一九四五年冬至一九五一年春这一历史时期内,山乡是平静的。这就是山乡静悄悄书名之由来。
书中描写的山乡与革命老区相邻,也是大革命时期农动的故乡。人民群众的反抗精神和复仇意识非常强烈!虽然暴风骤雨般的斗争场面没有出现,惊心动魄的斗争事件却不断发生。随着抗日战争的胜利,解放战争的爆发,国民党蒋匪军连连失败。为补充兵源,在山乡疯狂地抽壮丁。给山乡穷苦农民带了一场灾难!山乡穷苦农民饱受抽壮丁的痛苦,也因生存所迫,进行了坚决的抵制和反抗。出现了很多让人难以忘记的真实斗争事件。山乡静悄悄就是以抽壮丁为中心内容,以这些真实事件为基本素材,根据人物个性、情节的发展,补充了部分素材,经过艺术加工和提炼,才出现在读者面前的。
书中出现的一系列名词:点编、抽壮丁、抓壮丁、躲壮丁、逃壮丁、出壮丁以及被迫无奈而当壮丁,就是当时山乡穷苦农民亲口说出来的。书中描写的一些事件、情节,是父辈和他们的同龄长辈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