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贺踌躇了几秒钟,咬咬牙坐到床边,扶住了他,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勉强镇定的说:「你要是难受,我去叫林皓,送你去医院……」
「没事……我没事……」林景禹艰难的哼了几声,头靠在了加贺肩膀上,手臂环住加贺的腰,一边干呕一边吸鼻子,幸好咳嗽的震动是越来越小了。
就这样抱着靠在床头,黑暗与封闭让跟着林景禹跑了一天的加贺困倦起来,身体开始向下滑,不知不觉的就钻进了林景禹的被窝。
林景禹轻轻的调整姿势,使加贺整个人依偎在他怀里,头凑到加贺颈窝里蹭了蹭,在加贺就要睡着时,突然开口:「你去医院了?」
「你怎么知道?你派人跟踪我?」
加贺身体一僵,立刻清醒,要坐起来却被林景禹按住,湿润的鼻子在他脸颊嗅来嗅去,「消毒水的味道……」
「狗鼻子!」加贺啐了一声,解释道:「我只是去复诊了一下身上的伤而已。」
「挂急诊吗?这么晚,医生早下班了吧?」林景禹抬起头,黑暗中,凤眼闪着湿润的光。
「你——」
加贺翻身又要下床,林景禹赶紧哄道:「好好,你是去复诊……就是去复诊,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
重新将加贺原衫抱好,林景禹闷笑着问:「满意了?可以陪陪我了吧?」
加贺却一把捏住了他尖尖的下巴,缓缓侧过头,冷冷的开口:「林景禹,别把我当闹别扭的小女孩哄!」
林景禹沉默了几秒,抓着加贺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一口,叹息:「唉……哪个小女孩像你一样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听起来,你很有哄女孩的经验?!」
「不及你!」
「……」
「哪像老板,连哄都不用,就有女明星投怀送抱,为你生儿育女……」说着,林景禹加大手劲,捏了捏加贺的手骨。
一想到千叶荀子,加贺便有些心虚。在横滨那晚,他跟林景禹说未婚妻怀孕,与其说是欺骗,不如说是炫耀,炫耀自己没有受到任何打击,反而意气风发,有妻有子……炫耀自己的人生幸福圆满,在设定好的轨道上运行得按部就班!
而现在,他和千叶荀子的关系走入僵局,林景禹此时提起,难道是知道了真相,在嘲讽他?
加贺强撑着颜面,冷冷道:「有妻有子,这才是人道伦常。」
已经准备好了被他嘲笑后的反击,林景禹那边却再无回应,只有浅浅的鼾声传来。
这小子……睡着了?!
加贺动了动身体,想从林景禹的怀抱中挣脱,但这小子不知是不是故意,一双手臂越勒越紧,折腾了半天,不仅没能脱离桎梏,反倒累得满身大汗。
而那绵长的呼吸一直在耳畔吹拂个不停,跟着林景禹跑了一天的加贺也被感染着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神智陷入混沌。
一夜好眠,睁眼时已经日上三竿。
「……」
加贺发现自己缩在林景禹的怀中,还抱着他一只手臂,下巴枕在他肩膀,而且林景禹胸襟上还有可疑的水迹时,着实受到了惊吓,猛地弹坐起来。震动使林景禹轻轻动了动身体,嘴巴咕哝了几声,头转正了些,脸颊上露出一道挤压的红印。
加贺原衫坐在床上,在身下摸索到眼镜戴上,再看身边的林景禹,一时有些发愣。
林景禹这种不设防的样子,让他想起在日本时,两人一起加班的时候。
那时他在办公室内,林景禹在办公室外,隔着一层玻璃墙,林景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加班的夜晚很枯燥,林景禹大部分时间气定神闲,偶尔也有困倦和疲惫的时候,后半夜会趴在桌子上打打盹,可是只要加贺一起身出门,这小子就跟体内有远红外线警报系统一样,立刻清醒,弹跳起来,精神百倍的问:「老板,接下来的行程是……」
所以说,他是没见过林景禹熟睡的样子的。
就是那几晚同床共枕,林景禹也从来都是睡得比他晚、醒得比他早……除了那两次他失去意识,伤病入院。
都说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是最没有防备的状态,那么现在的林景禹,是不是卸下了伪装,展现他最真实的一面呢?
加贺原衫的目光从林景禹沾着水渍的领口移到他带着伤痕的脸颊,手不自觉的伸了出去,刚要碰到他嘴角的瘀青,门突然被撞开。
「啊呜——侄子,起床了吃饭了——」端着餐盘的林皓衣衫不整的站在门口,哈欠打到一半卡住,嘴巴里好像吞了个滚烫的鸡蛋,一双凤眼瞪得溜圆,瞠目结舌的看着床上的两人,三秒钟后,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唔……」林景禹这才幽幽转醒,揉着眼睛往加贺身上靠了靠,伸出手臂去抱他的腰,「老板,早……」
「别碰我——」
加贺猛然回过神,正要推开林景禹,门又被大力撞开。
林皓旋风一样的冲了过来,一把就将加贺原衫拉下床,而后抓起林景禹的衣领,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掌。
「混蛋!」
林景禹刚刚睡醒,神智还没完全回笼,就不明不白的挨了揍,整个人懵住了,怔怔的看着林皓,半晌才挤出声音:「小叔……你……你梦游吗?」
「梦游你个头,我看你才是睡糊涂了!」林皓鼻子里呼呼的出着气,怒骂:「你是腿又不是手不方便,有火气自己动手解决就行了,用不着饥不择食啊?!」
「唉?」
「像你小婶那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温柔体贴又美若天仙的是不好找,但也不能对人生绝望就找个毒蝎子回来啊?!」说着,狠狠的一个眼刀射向贴着墙要溜出去的加贺原衫,咬牙切齿道:「更何况还是个放荡淫乱的毒蝎子!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勾引你小婶,还对我有不轨企图啊?!」
前面的谩骂看在这是个白痴呓语的分上还勉强可以忍,可这最后一句话简直是往他身上泼天然化肥,杀伤力是核弹级别的!加贺气得浑身哆嗦,却咬紧牙关不敢张口,就怕自己会一口丹田血喷涌出来。
而对林皓这种混帐话,林景禹居然还一脸受教的表情,无比虔诚道:「小叔,你放心,我会小心饲养,绝对不让他蛰到别人的!」
「……」
这叔侄俩一唱一和,直把加贺原衫气得七窍生烟,扶着墙的手指用力压得青白,硬是抠下了几块墙皮。正懊恼着怎么没带把枪在身上,把这两个混蛋打成蜂窝,一扭头,视线和门边的祁子嘉撞个正着。
这位他心中认定的唯一的朋友,正环着手臂,一脸暧昧的偷瞄他。
四目相对,祁子嘉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林皓,别发神经了,快放开林景禹,你要勒死他了!」说完,眼角余光又扫了加贺原衫一眼。
加贺顿时感到头皮发麻,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努力露出平静的笑容:「子嘉,你真不该一早就把那个疯子放出来乱吠!」
加贺和林皓就像八爪鱼和大白鲨,一见面就非要斗个你死我活,祁子嘉早就学会漠视,绝对不对这两人的互相诬蔑发表任何有偏向性的言论,倒是这突然显现的「奸情」让他饶有兴趣挑了挑眉,啧啧道:「原衫……原来……你们……」
加贺急忙否认:「我们什么也没有!」
「哦……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
「哈哈……」加贺干笑几声,声音紧张得发抖:「我和林景禹?别开玩笑了子嘉,你知道我喜欢女人!」
「好吧!」祁子嘉靠着门框似笑非笑的点头:「你说没有就没有。」
祁子嘉这样的笑容,让加贺原衫想起多年前在日本的机场,他唯一一次设计林皓,被祁子嘉识破后挨的那一拳。
当时挨揍的理由是什么来着……对,是「这是替你未来的另一半揍的」!
现在,挨拳头的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痛,仿佛祁子嘉的预言成了真,而那个击碎他「妻子儿子都是事业的一部分」理念的人,就是躺在床上的林景禹?!
绝对不行!
加贺原衫突然将祁子嘉拽了过来。
多年前如猛兽一样警觉的男人,不知是被药物侵蚀,还是被林皓那个白痴传染,反射神经居然也变得迟钝起来,被加贺原衫抱了个满怀,下巴也被托了起来。
「子嘉,我心里的人,一直是你啊!」说着,清晨尚未得到滋润而有些干涩的嘴唇,印上祁子嘉柔软的双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穿透耳膜的同时,加贺觉得自己被祁子嘉抱了起来,身体旋转,耳边似乎有风掠过。
「匡当!」一声,立在林景禹床头的折叠轮椅被林皓大力丢了过来,将门边上的一幅装饰画砸了个大洞。
这要是砸在身上,恐怕免不了半身不遂的下场!
一向惜命的加贺眯起双眼,多年后再一次对林皓动了杀机,冷冷的开口:「林皓,这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林皓一把抓起汤勺,朝着加贺就冲了过来,大吼:「老子杀了你再给你烧香超度——」
中途被祁子嘉截住,迅速扛起他逃离战场,一路远去还能听到林皓撕心裂肺的怒骂。
「总有一天要杀了你!」加贺原衫蹭了蹭嘴唇,气郁之下胸口发闷,有些缺氧的晕眩,后退一步靠着墙,目光与从始至终坐在床上的林景禹对个正着。
林景禹那张总是和风旭日、平静无波的脸庞,此刻,面色阴沉得骇人。
「呵……怎么,听到我要杀林皓,发火了?我告诉你,不仅林皓,还有你那个该死的弟弟,还有你,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你对谁,都是先考虑利益,从来不冒险,不做无利可图的事情……」林景禹打断加贺原衫的话,突兀的问:「只对小婶例外,为什么?」
「他不是什么见鬼的『小婶』,他是祁子嘉,堂堂的黑道大哥,顶天立地的男人!」加贺吼完,胸腔的氧气更加不足了,深吸好几口气才缓过劲来,声音也轻了下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也救过你——」
「不一样!你救我,心里充满了算计,他却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给了我重新开始的机会!」
闻言,林景禹几乎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千回百转,只变成一句质问:「你对祁子嘉,只有感激之情?」
「我对子嘉有什么情感,与你何干?」加贺突然想起,当初林景禹刺激他的花招之一,就是总一副对他情感失败而怜悯不已的样子,于是推了推眼镜,故意道:「如果你觉得我爱他,那我当我爱他好了,反正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他值得我爱了。」
「谁救了你,你就爱谁吗?如果……是我呢?」
「你不配!」
那个时候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异国少年,是祁子嘉从后车箱里将快要窒息而死的他救出来,背着受伤的他跑了一整夜,保护他躲过那个男人的追杀。
而做这些的时候,祁子嘉根本不知道他有什么背景,见到接到消息来援救他的松井一郎和那庞大的阵势,才讶异的叹了一声:「原来你还满有钱的!」
「祁子嘉,我会报答你的!」
当他这样承诺时,祁子嘉也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别放在心上,就算是一只小猫流落到我的地盘,我也会保护它不被恶犬咬伤的!」
他相信祁子嘉说这样的话时,心中是一片坦荡的。这是他有生之年,得到的唯一一份纯粹的情感,这份不求回报的恩情,怎么是林景禹那种处处心机、寸寸算计的「救」能相提并论的?!
离开别墅,走了十来分钟的路程,一直等在岔路口处的属下发动车子缓缓靠近。
「先生,去哪里?」
「码头!」
他来中国,可不是为了和林景禹纠缠不清,就算夺回中国公司的想法已经不切实际,但最大限度的保留既得利益,却是当务之急。
Chapter 4
泰展总部所在城市的海港是中国最大的进出口贸易港,由国家独资的国际贸易公司自主经营,旗下的几家港务企业却是接受外资注入的,其中最大的一家就是TSB以泰展的名义参与控股的。
码头的生意一直是由祁子嘉的亲信祁司俊负责打理,这是个有能力但没野心的男人,最适合做忠犬,虽然他忠于的人不是加贺原衫,但好歹不会对主人的好友咬上一口。
对于加贺的来访他似乎有些意外,带他参观了货柜装卸基地和物流中心,说了些客套话,本应该招待晚餐,但他手里捏着机票,有重要的事情要飞国外。
加贺笑咪咪的说不必麻烦,他这次来属于私人行程,什么时候聚一聚都行,更何况他们一向合作愉快,相信以后也会一直顺利的合作下去。
接收到加贺的言外之意,祁司俊沉吟了下道:「我这个人,向来对事不对人,一切按协议办,只要我们的协议有效,码头的事情就请放心。」
祁子嘉早就不管事,加贺也不想他卷进自己和林景禹的斗争中左右为难,因此,直接负责人祁司俊的态度就尤为重要。而这种表态,虽然不是立场鲜明,但总算是个保持固有约定不变的承诺,也让加贺稍稍放宽了心。
接下来的几天,加贺将泰展旗下,除了地产业以外的主要经营项目走访了一遍,情况和码头差不多,大部分负责人不想搅进董事会的权力斗争中,只想保存住手中的股份和利益,至少表面是如此。
中国高速发展的地产业决定了在任何一个涉足此行业的综合性公司,其地产都会是主要盈利专案,泰展也不例外。日前泰展的混乱,也是由地产专案负责人被捕引起的连锁反应。
现在泰展地产处于停摆阶段,相关问题层出不穷,不单单是工人讨薪,还有拆迁户的陈情、不能如期交屋造成的业主集体退房……矛盾激化的结果就是示威活动又陆续发生了几次,平面媒体和电视煤体开始关注这次事件,「泰展危机」已经被推上了舆论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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