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等人都扫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地暗自记在了心中。
初到一个地方,记下路线最为紧要。
继续往前,他们便能看见不少怪异的房屋。
这个徐福倒是记得的,这应当是干栏式建筑,整个都是竹木结构,共有二层,下层圈养猪牛马羊,上层则是居住区,之所以要隔开两层,都是为了避免潮湿和蚁虫。
聚居地里,来往的越族人,多半都裸着上身,他们的身上文满了花纹,充满了神秘色彩。甚至有些女子也不例外。
乌雅以为他们不知晓越族的规矩,便低声道:“越族人,截短头发,身刺花纹,是为避水中蛟龙之害。断发文身也是族中人成年的标志。”
一旦断发文身之后,简直就像是在对周围的人说,我成年了,可以谈恋爱结婚了。
乌雅在族中的威望似乎并不低,从他带着人进来后,便一直有人打量他们,有人盯着徐福的面孔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声,惊呼完之后,倒是没忘记与乌雅打招呼。
他们一路往里走。
胡亥那张软萌精致的小脸蛋,也招来了不少双眼放光的妇人和少女。
越族人口并不发达,和他们新生儿的存活率应该有些关系。徐福一路观察得到了这样的猜测。也正因为如此,胡亥那张可爱的面孔才能引来这么多关注。
很快,他们到达了乌雅居住的地方,一个看起来要气派许多的干栏式建筑,上层应当可以住下不少人。
乌雅领着他们进去了,房屋周围的族人,都瞪大了眼,或惊奇或羡慕,但都没有徐福想象中的那样抵触他们的到来。
进入到物种之后,便可见屋中的墙壁上,悬挂着鱼干,螺丝壳和兽骨。屋中的地板上铺就一块布,布上放着粗陶容器和软陶容器,容器上还有些像模像样的花纹,堪称精致。
这些似乎比秦国现有的工艺要好上一些。
乌雅丝毫要遮掩这些东西的意思都没有,他似乎有意让他们看到越族的价值。为什么?为了在越族归顺之后,为越族争取一个更好的地位和待遇吗?
“客人饿了吗?”乌雅转身问他们。
因在越族的缘故,乌雅自然不敢随意口称“秦王”和“王后”。
徐福觉得有些怪异。进了越族之后,乌雅便不着急了,他这是打算先请他们用饭?
“有些饿了。”说话的是嬴政,他看向乌雅,道:“那便请首领将饭食呈上来吧。”
明明是到了乌雅的地盘,但嬴政的气势仍旧高过他一头。
乌雅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吩咐去了。
徐福看向嬴政,见嬴政对他笑了笑,徐福会意。
这是慢慢探乌雅的目的?
不多时,有几个漂亮的越族姑娘,将食物盛了上来,皆是用陶碗装着。
这些陶碗模样不错,只不过徐福早在千年后就见过精美的各种瓷器了,又怎么能看得入眼这些陶碗呢?看上去挺“豪华”的一顿饭,在徐福的眼中,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就拿几只土碗,糊弄点菜进去,光外表看着是较难让人有食欲的。
乌雅以为徐福不知道碗中盛的是什么,便大致与他说了一遍。
越族因为靠水域的缘故,粟稻业颇为发达。他们平日里吃的,便是大米为主食,再辅以羹鱼。
徐福怀着好奇的心情,下手尝了尝。
这个滋味……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徐福不太喜欢这样的腥气,但乌雅却很享受这样的食物,见徐福尝过一口便放下之后,乌雅忍不住道:“这些食物吃了都是有好处的,您不喜欢它们吗?”
“食物很好,但口味不太合。”既然口味不合,徐福也就没勉强自己吃下去了。
他转头看向了嬴政。
应当都怪罪嬴政将他的口味生生养刁了。
嬴政这时候没注意到徐福的目光,他还在慢慢品尝越族的食物,且面不改色,让人实在很难从他脸上看出来,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胡亥一向喜好鱼类,这个时候也乖乖地吃着,一声不吭,看上去还挺满足的。
徐福觉得吃食没甚趣味,便起身在屋子里转悠了起来,乌雅也默许了他的行为,并未多说什么。
然后徐福便在一面墙上,发现了悬挂着的剑。
徐福对兵器的了解不多,但是因为之前得到了郑有安的册子,上面便记载了些改进兵器的法子,加上徐福对现代一些冷兵器的回忆,现在他也能简单粗暴地评价一下兵器好坏了。
而眼前这把剑,无疑就是出色的,刀锋锐利,刀身通体泛着青光。第一眼就能给人带来威胁性。
“您喜欢这把剑?”乌雅转过身问他。
“嗯,这是一把好剑。”
乌雅脸上的笑容里掺杂了些自豪的情绪,他道:“您要小心些,这剑上是抹了毒药的。”
悬挂在墙上的剑都抹毒?实在好生剽悍!
“您若是喜欢,我便将那把剑送给您,如何?”乌雅又道。
徐福这下是可以彻底确认了,乌雅是在不动声色地从这些方面来示好。
“我不大会使剑,若是不小心割伤了自己,怕是就要一命呜呼了。”徐福摇头拒绝了。
乌雅闻言,立即站起身来,他从屋子里拖出了一个大箱子,箱子打开,里面装着的竟然都是兵器,有长有短,个个都具有较强的杀伤力。
“这里还有些没抹毒药的,您可以选。”乌雅道。
徐福微微弯腰去看。
这些兵器的确都制得不错。若是早在几年前,那么秦国会极为欣喜地纳下,但如今秦国寻到了矿,自己开矿、冶炼,并且对兵器加以改进,甚至是制造了些后面朝代才会出现的兵器。那么越族的这些东西,便不足够打动秦国了。
若是两方的技术能得到沟通和结合,那自然是好的。但若是得不到,嬴政也不会太过在意。
徐福在打量过后,便直起了身。
嬴政还在吃食物,半点关注的目光都没有施过来,乌雅心中有些没底,他再打量徐福,偏偏也难以从徐福这张冷漠脸上瞧出什么来。乌雅只得再度主动出声,问道:“您可有喜欢的呢?”
徐福摇头,故意不屑地道:“与秦国兵器相比,还是有差距的。“乌雅当然不信!
秦国是剽悍,但是兵器怎能与他们越族相比?越族的剑闻名诸国!
乌雅只淡淡笑着,并不接徐福的这句话。
徐福知道他以为自己是在说大话,于是他抽出了身边随身携带的短刃。
刀身流畅,刀锋不仅锐利,而且放血极为厉害,戳一下,便能成个血窟窿。而且它还极为坚硬,要知道多少兵器虽然锋利,但却极为脆弱。当然,这一点是光肉眼看不出来的,还得试验方能知晓其坚硬的程度。
不过乌雅在看见的时候,已经双眼亮了,他忍不住起身,伸手去接徐福手中的短刃,当握到手中之后,乌雅抓着朝那大箱子猛地扎去,刀尖微微一顿,紧接着便毫无阻拦地穿破了进去,箱子轻松就被切开了个口子。
其实这把短刃,是造得最好的一把,自然嬴政就将它交到了徐福的手中。而实际上,它还远远不到量产的地步。
不过此时已经将乌雅唬住了。
“好刃!”乌雅夸奖过后,眼底的光芒难免有些暗淡,他无奈笑道:“本以为越族的剑乃是世间最好了,却不成想到秦国也能制出这等厉害的刀剑了。”
此时乌雅还有些后怕。
在他看来,这样锋利的刀剑,秦国的士兵定然是人手必备,因而秦国才这样有底气地来平定他们越族。
越族的优势失去之后,乌雅难以想象,越族还如何抵挡秦国?
乌雅脑中百转千回,但他当然不会表现在脸上。
送剑不成之后,乌雅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时徐福道:“那些族人现在何处?带我过去吧。”
乌雅点头,匆匆喝了两口水,带了个手下在身侧,然后便引着徐福过去。徐福为了保险起见,当然也将阿庆带在了身边。
而这边首领的房屋,是没人敢进来的,嬴政的处境还是很安全的。
那些中了水银毒的族人,因为中毒后的模样有些骇人,族中人担忧这病会传染,便单独隔出了房屋,将他们放置在其中,每天会有人前去照顾。
那间房屋足够大,只是看上去有些简陋。房屋外有个姑娘,那姑娘正在倾倒木盆中的水,见乌雅过来了,那姑娘立即站了起来,睁大眼,道:“首领,您怎么又来了?”
听那姑娘说的话,倒像是不乐意乌雅到来一样。
乌雅无奈地低声与徐福解释道:“他们认为我常到这里,也会染上病,每次看见我来,都会想办法将我引开。”
说起来,倒也是为了他好。
徐福能理解这种心情,若是身为秦王的嬴政,也要冒险去做何事,那么他手底下的大臣也会跪一地。
后世不是就常有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吗?便就是这个意思了。
虽然越族人都不希望他们的首领去接近病倒的族人,但实际上,他们也阻拦不了乌雅,而且当乌雅每次前来的时候,族中人都多觉感动,从而对乌雅更为敬佩、服从。
舍得弯下腰去关怀下属的人,多少都能赢得忠心和拥护。
乌雅很聪明。
乌雅带着徐福走进了房屋,拎着木盆的姑娘忍不住上前来,脸红红地打量着徐福,道:“首领,他是谁呀?外族人吗?”
“他是来救人的。”
那姑娘似懂非懂,但眼神里明显透着不信任,想来也是,长得这样好看的人,还学什么救人?靠脸吃就好了嘛!于是姑娘由此推断,认为首领带来的这个人是不靠谱的。
姑娘跟着他们进去了。
徐福有些惊讶,“她不会害怕吗?”
乌雅道:“平时都是她前来照顾的。”
一个年轻姑娘,照顾这么多男子?徐福还是有些咋舌。
乌雅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道:“在越族,只有族人和异族人之分,男女间并没有太多的忌讳。”
徐福想一想倒也是,其实如今这个姑娘做的事,就跟护士一样。护士去照顾病患的人,可不会特意去分男女。
姑娘冲徐福笑了笑,还露出了点儿骄傲的表情。
“看得懂篆字吗?”徐福一边往里走,一边出声问。
乌雅尴尬地摇了摇头,颇有点作为文盲的羞耻感。
徐福倒也不意外。
别说乌雅了,就是一些楚国人都不认得篆字,毕竟这时候字体并未统一,各自都用着各自的语言和汉字。徐福是打算先将方子写下来的,但是徐福光会说越族话,却并不会写啊,何况是写成药方,那实在太高级了,徐福这个水平达不到。
“我将要去找的药材写下来,然后我告诉你,一共要找哪些,你再转述给你的手下,如何?”虽然只靠转述,但方子还是需要的,最后好方便清点。
乌雅当然不会反对,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救族人,那便只有听从徐福的了。
乌雅取来了绢布和炭笔,徐福挥笔写下,然后便交给了乌雅,指着上面的字,一点一点讲解给他,乌雅记性好,悟性也好,很快便记了下来,他让那姑娘去传唤手下进来。
然后乌雅便将寻找草药的任务,分发给了他的手下们。
徐福注意到这些族人都还有些恐惧,徐福不由得用越族话道:“这不会传染,你们可以自由进出此地,不用担忧。”
手下们露出了似懂非懂的表情,当然,他们并不敢立即就信了徐福的话。
很快,手下们就出去寻药材了。
徐福则是给了乌雅一些药丸,“泡在水中,化开后给他们服下。”一人一颗,徐福可舍不得。这些药丸说不上多么珍贵,但也耗费了他不少炼制的力气,徐福怎么舍得说送便轻易送出呢?
乌雅小心地捧住了药丸,脸上带着激动之色。
那姑娘取来了水,将药丸放下去,待到融开后,便喊了人来帮忙喂他们服下。
这些人的家人当然会主动前来帮忙,一时间那姑娘倒是减少了些麻烦。
乌雅微微松了一口气。
没等他那口气松完,徐福便出声道:“你不打算带我去看另一人吗?”
乌雅一怔,“谁?”
“乌云说,她到秦地来找我,是为了求我医治她的大哥。你不准备带我瞧瞧他吗?”
乌雅皱眉,“小孩子知道什么?我大哥……我大哥的根本没病。”
“没病?”这两兄妹在搞什么?一个说成重症不治,一个却说成根本没病。那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
乌雅面色有些难看,笑意也从他的脸上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大哥从前是生过一场病,那场病让他双腿瘫痪,从那之后便再也不肯见人了。但是近来,他的身体已经有好转了。哪里算得上什么大病?”乌雅口吻虽然平淡,但徐福却从中听出了一股冷漠的味道。
看来乌雅跟他的大哥,感情并不怎么好啊。
既然乌雅阻拦,那徐福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们家的亲人,他们家不愿管,那徐福也就不会多事去管。
看着屋中的人都饮下水之后,乌雅方才道:“我们还是回去等待吧,他们去采草药定然要花费些功夫。”
徐福点了点头,他倒是也想回去见嬴政了。
站在这里,没什么趣儿就不说了,他心底还始终觉得有个地方空荡荡的。
因为嬴政没在身边的缘故吗?徐福说不清楚,不过他发现自从自己恢复记忆之后,对待嬴政就更加亲密和不舍了。
徐福如此想着,和乌雅一起走出了房屋。
但是他们才刚在路上没走几步,就突然听见了大叫的声音。
那是一声充满惊恐和不可置信的尖叫。
乌雅脸色一变,“出事了!”说着他便疾步朝前跑去,徐福看了一眼阿庆,随后两人也疾步跟了上去。
不过徐福总觉得,乌雅的表现似乎有些怪异。
他早就算到这一出了吧?
乌雅带他们进入越族,不仅仅是为了救族人,他还另有目的!
希望不是冲着乌雅来的,嬴政和胡亥还在屋子里呢!
乌雅跑得飞快,徐福跟得有些吃力,不过他脑子里惦记着嬴政和胡亥,倒也死活跟上去了。
最后他们见到的,便是一群手持利剑,凶狠剽悍的青年,他们将乌雅的房屋围住了。这些青年面容凶狠,布着血丝的双眼里透着浓浓煞气。
“你们想干什么?”乌雅用越族话厉喝了一声。
这些人并不畏惧,眼底已然没有了对越族首领的尊敬。
眼下将发生什么事还用说吗?
这些人要造反了!
他们或许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最终纠结在一起,决定将乌雅从首领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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