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为了不出意外,徐福还是又另外想了些后路。
若是一着震慑不住他们,那乌云和雷都死活不劈下来,那他便只有瞎扯,先断人命运,再扯人祸福,随后再说自己是个扫把星了。要是这些招儿都没了,那就一个字呗:打!
总不会将他们逼到绝境里,半点法子也没有。
徐福倒是全然忘了那小布条,他从未觉得,巫术当真有那样神奇的一面,徐福觉得或许是自己心不够诚的缘故吧,反正也没见有见效过的巫术。
那小布条也只是诡异了些,但旁的却没了。
徐福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这是能倚靠的。
不过幸好,他在上辈子,因为给人算了一出祸卦,对方不接受这个结果,举全村前来追打他,徐福愣是力挽狂澜,将这些人统统唬住了。与这次士兵找上门来,倒也差不了多少。他的模样、气势和开口说的话,都颇能唬人。
这次虽然遭遇了麻烦,但谁又能说一定是好或一定是坏呢?说不得还是个机遇呢。
徐福想道,随后给自己倒了杯水,道:“一个时辰后,我们便离去吧。”
“这么快?可外面……”
徐福打断了桑中的话,“这雨来得又急又大,持续不了多久的。一个时辰后,想来应该也差不多了。”
桑中和蒹葭如今已经有些无条件信任徐福了,当即便点了点头。
那妇人在屋子里收拾得精疲力竭,不知不觉便睡去了,待到她醒来时,那雨已经下得极小了,可是绵绵细雨啊……妇人不由得伸出了手,接了些水。干旱许久,他们每日打水极为不易,最苦的还是庄稼农田。妇人心中百般滋味,不由得推开门走出去,找到了神仙所住的屋子。
但推门一瞧。
……空无一人。
神仙呢?
妇人扶住门框,先是失落震惊,随后倒是逐渐平静下来了。
也对,神仙去留,岂是凡人能窥视的呢?妇人心中激荡不已,心道,那日士兵说得倒也没错,日后定要四处传唱神仙之事,要将他供奉起来,每日拜上一拜。
阿玉揉着眼睛过来了,问妇人:“娘亲,怎么了?”
“阿玉……你、你可知神仙与你说过他的姓名吗?”
阿玉睁大了眼,挠挠头,“……先生说他叫,徐、徐……哎呀,娘亲,阿玉想不起来了……”
妇人叹一声,拉着阿玉朝着院门外跪下道:“或许是神仙使了法术,只让我们记住他的姓氏吧。”“阿玉,与娘亲一起多谢神仙。”狂风刮来,院门被推开。妇人还能瞧见外面地面上的焦黑大坑,还有那被烧了一半的大树。这些原本是令人觉得畏惧的物事,在妇人眼中,却成为了膜拜的对象。
“哦。”阿玉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揉了揉肚皮。她没吃饱,记不住名字呢……
妇人未曾想到,还不待她与人说起这桩奇遇,那被吓得晕乎乎的村长,已经逢人便讲出去了,不多时小小的村子里,便知晓那董家曾来了一位神仙。
那神仙能引动天地之气,手一指,说劈谁,那雷电便要劈谁。
听闻是一群不知死活的士兵惹怒了神仙,神仙一抬手便引来了雷,董家娘子院门外还有着好可怖的痕迹咧!但那神仙倒也是个心善的,他虽然面容冷漠,姿态超然,但他却未曾劈死过谁,不仅如此,还引来了大雨,干旱许久的村子终于得到了雨水的滋润。
当真是个神通又心善的神仙啊!
村中人说起他来,倒丝毫不觉得畏惧,家中有的幼童,还忍不住跑到董家娘子院门外,去摸那坑,去爬那树,仿佛此举也能跟着沾上仙气一般。
而那群逃窜走的士兵,回到城中军营,便当即打着哆嗦朝上司禀报了此事。若是一两人如此说,上司必然嗜之以鼻,认为他们在说胡话。但是这么多人,描述都是相同的,他们都道那神仙神通广大,又生得极为俊美,不似尘世人,说起话来,那声音也是从未听过的好听。这神仙一来,这处便下起大雨了。这可不是神迹吗?
士兵连忙擦汗,隐瞒了自己得罪神仙的事。
那上司听罢,心中意动不已,他想起古时周灭殷商时,不是也出了许多传说中的神仙人物吗?若是赵国能得一个神仙,何须再惧那秦国?上司仿佛已经见到,自己找到神仙,得到赵王重视的画面了。他当即便令那群士兵,“快!快去请那神仙!”
“不!”他突地又自己一口否决了,“还是我亲自前去请神仙吧。”
那些个士兵腿肚子都打着颤,但是上司有令,焉敢不从?若是真能将神仙请来,说不定他们还能得点奖赏。一番权衡利弊,也只有咬牙陪着上司过去了。
只是等那上司到了之后,哪里还有徐福等人的踪影?只有妇人和阿玉在院子之中。
上司见状本多有不满,闯进门去,便要质问妇人,可是将神仙驱走了?
妇人忙道:“不敢不敢的。我也是一觉醒来,便见神仙离去了。不过神仙留了一物……”
“何物?”
阿玉将那龟甲捧出来。
龟甲被熏得焦黑,看上去十分古朴,但在他们眼中却变作了,仙人之物,不能以常理度之。瞧这模样,一定是流传万古的东西。上司心中激动不已,正要伸手去摸,士兵们吓得都快尿了,忙扑上去抓住上司的胳膊腿儿,“不可不可啊!那神仙走时说,除却她们母女,旁人若是碰了,便要倒霉的!说不得,说不得就是被那雷劈啊……”
说着士兵们一指院门外的坑和树。
上司也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只得不甘不愿地收回手,满面遗憾道:“那日后若是见了那神仙,便差人来禀报于我……”
“是。”妇人低着头小心应道。
遍寻不得神仙,上司也只有回城去。他却不知,若是他细心上几分,便会发现,那龟甲之上刻的文字,分明就是秦篆啊!
因着徐福走前的话,哪怕许久之后,那龟甲当真被供奉了起来,日日受人祭拜,却也无一人敢去触碰龟甲,细细瞧它上面的纹路小字。而那上司更是没能等到再见“神仙”。因为待到徐福再来时,此处已是秦国囊中之物了。
赵国边境有一神仙人物出没的传闻很快散播开来,与那秦国都尉的消息一起到处传着……
但他们哪里知道,那被描述得恍如夜叉的秦国都尉,也正是被他们一脸尊崇提起的神仙人物呢?
·
赵国边境将那神仙之事编成歌曲时,徐福等人已经踏上秦国的土地了。
徐福可不知有人在赵国边境塑了一尊石像,上书:仙人徐氏。
徐福在马车上睡了许久,醒来时,便刚巧到了一城镇之中。他们下了马车,到酒楼中去用饭食。刚进酒楼,徐福那模样又吸引来了不少的目光。周围难免有些脸红羞涩,朝他望来的女子。倒是令徐福陡然想起了小镇上的蔚娘,还有蜀地中的凤姑娘。如今突然想起,倒像是多年前发生的事一样。
不知不觉,时间飞逝倒是如此之快了。
徐福慢腾腾地摆弄着面前的食物,脑子里的思绪不自觉地又飘远了。
也不知嬴政这条征途,要到秦王政多少年,才会停止下来。
瞧上去,似乎他还要同嬴政一起度过无数年呢。徐福搁下手中的筷子。也不知那时他们可会觉得厌烦?他要不要多在六国之事上掺合几分,好早日坐上国师之位?免得等他与嬴政相看两相厌时,那他定然是没机会做国师了。那岂不是可惜他一腔努力,连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都还没尝一尝!
这边徐福已经在考虑未来散伙儿的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日的梦境终究影响了他几分。
而另一厢,嬴政却才刚刚发了脾气。
阏与、橑杨、邺城的战报都是当先送到了嬴政的跟前,而徐福在个中出了多少力,吃了多少苦头,嬴政一概不知。还是又过了两日,嬴政才收到消息,得知龙阳君、徐福先后失踪,徐福被赵军拿作人质,王翦硬要攻城,弃徐福性命于不顾。
这消息并非嬴政手下传来,也并非王翦身边的人传来,而是军中与王翦不太对付的人报上来的,嬴政初听时,当即震怒,差点生生折断手中的竹简。
王翦怎敢?!
徐福可是救了他的性命!
不过随即嬴政就冷静了下来,他与王翦君臣相交已久,他熟知王翦的性子,再细细一思量,王翦当时应当是更以攻城为重,他也不过是为了不辜负自己的信任,顺利夺下橑杨。
王翦是定然无法迁怒的。
但嬴政心中还是涌着一股沉甸甸的担忧和怒气,这股气不顺,嬴政自然难免摔些东西,当场宣泄一番胸中不快。而这还不够,他又携剑出去,在殿外舞起剑来。宫人们见王上气势汹汹,剑剑狠戾,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全都规规矩矩立于一旁,只暗自祈祷,徐奉常怎的还不快些回来呀?
扶苏原本还欲上前来请教嬴政,乍一见父王如此模样,顿时把话都全咽回去了,默默地便走开了。
从郑妃走后,扶苏便很少走到父王的后宫去了,只是今日却稀里糊涂地走了过去,还正巧撞见了父王的几名姬妾。
秦王后宫除却扶苏、胡亥外,竟是再无子嗣,胡亥如今年纪小,日日被拘在偏殿之中,鲜少出来,何况这些姬妾从前便十分厌恶胡姬,自然对胡亥也不怎么喜欢得起来。扶苏就不一样了,她们对郑妃没有什么恶感,如今见了长公子扶苏,生得一副好模样,免不了心生几分柔意,当即便招手将扶苏叫过去了。
若论起地位,扶苏的地位肯定是比她们都要高出一截的,但是往日里郑妃与这些姬妾相处都还不错,扶苏犹疑一阵,也就主动走上前去了。
“扶苏公子近日都学了什么呀?”
“扶苏公子可累着了么?”
“扶苏公子养得比从前要精神许多了呢……”
一群女人将他围在中间,开口就是叽叽喳喳,凑在一起,还真有些要命。
扶苏不得不出声打断他们,“夫人们可是有事?”
姬妾们这才打住了啰嗦的话,其中一模样温柔的女子,被推了出来,她犹豫了会儿,开口便道:“扶苏公子可曾听闻,王上要将我们送走的消息?”
扶苏一愣。
女子咬了咬唇,道:“罢了,是我们问的不对,扶苏公子年纪还小,哪里懂得这些?”
扶苏却摇了摇头,道:“我虽未听过,但我大抵知道父王为何要如此。”
“为何?”女子急急道,“可是因为那位徐先生?”
扶苏无奈道:“正是,不过如今他已是奉常了。”
奉常?一听也是个不小的官儿了。
女子恍惚了一阵,其余姬妾也跟着面面相觑起来,她们从前是当真没想过,王上会有一日倾慕上男子的。原本王上对她们也并不热络,她们那时只当王上是喜爱胡姬,便不肯再与其他女人一同。那胡姬手段实在阴毒,姬妾们也懒得与她作对,因而倒也少有争宠之事。可如今胡姬都没了,胡亥都已经快要两岁了,王上为何还不肯同她们一起呢?渐渐地,姬妾们也回味过来了。
尤其是赵高亲自到了后宫中,传达王令,道,若她们要离宫,那王上会为她们备些财物,若她们要留下,那在王宫之中,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她们。
但是赵高那话中隐隐透着一股味道,日后她们是不可能与王上孕育子嗣了。
其中有的女子原是属于吕不韦或者嫪毐的人,身后的人倒塌,她们原本也只能倚靠嬴政了,这部分人倒是觉得留在宫中没什么不好的,整日里有人伺候着,用好的饭食,穿好的衣服,可以好好打扮来取悦自己,闲着无事可以约好姐妹走走,缺了什么只管说便是。与从前那朝不保夕,还要遭受威胁的生活相比,她们倒是觉得,哪怕没有王上疼爱,那也无所谓。
她们若是安分些,说不定家人也能得个好的待遇。
她们只是不能出宫而已。但王宫如此之大,她们四处走走逛逛,倒也不觉得难受了。
而有部分被他国送来的,嬴政自然不会放她们走,倒不是他狠毒,只是如今摆明了秦国要把其它六国撂倒了,把这些六国女子放出去,说不得便会成为什么隐患。
还有几名女子,或是大臣进献,或是嬴政自己带进宫中来的,她们年轻貌美,也不甘就此耗费大好年华在宫中,一阵不甘之后,便爽快地从赵高处领了钱,由马车拉着低调送出宫去了。日后或许自己过活,或许另觅夫君。
如今这些围住扶苏的姬妾,自然是留下来的。
扶苏听女子三言两语讲述完过程后,都有些微微发愣。他的父王,当真……能做到这等地步?那是他的父王?!
“扶苏公子,那徐先生……不,徐奉常,可是真与王上……有了情意?”女子又问了一遍。
扶苏暗道,是父王对老师有了情意啊,他琢磨着,老师不大像是对父王有情意的样子呢。这些话都只是不动声色地在扶苏心底过了一遍,扶苏面上沉着,点头道:“是如此。”
姬妾们齐齐叹了口气,“……看来今后是生不出扶苏公子这样乖巧的孩子了。”
一女子道:“生不出也好,我瞧公子母亲生下公子时,可将我们吓得够呛。那血水呀,都是一盆一盆往外接的……还有那胡姬拼了命地生下胡亥公子,却是连命都丢了……多不划算。”
扶苏心中微微一揪,不由得想到了远走他乡的郑妃。不过扶苏面上实在半分情绪也没露出来,倒是将徐福平日里端着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左右我是不敢生的。”那女子如此说道。
旁的女子被这么一说,倒也想明白过来,道:“可不是么,咱们不生孩子也好呀,咱们日后也不需要孩子来侍奉咱们。”只要秦王在一天,她们自然便有人来伺候。若是秦王死了,那她们估计也享受得差不多了,横竖死活都无所谓了。
“那夫人们都不拿钱出宫吗?”扶苏不由得问道。
能获得自由,她们不是也应当同母亲一样,高兴地离去吗?
但她们却摇了摇头,道:“我们出去做什么?在宫中习惯了,出去难不成还要去做粗活养自己?还是在宫中舒适。”
有女子掩唇笑道:“就当做自己未嫁一样,日日与闺阁女儿一同闲散度日,倒是比旁人舒适多了。”她眨了眨眼,冲扶苏道:“何况,王上后宫中也总是要留人的,不然秦国上下该要疑心王上了。”
扶苏暗道,父王恐怕还未必在乎这个。
父王若是在乎名声,那便不会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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